()11月26日陰
裴麗的中藥吃了快五個月了,我們今天去找了那個老中醫,這是提前說好的。(鳳舞文學網)老中醫號了號脈,看了看舌苔,增減了幾味藥。
老中醫也夠黑的,裴麗往那兒一坐,他連問都不問,上去就號脈,號完脈就配藥。裴麗沒沉住氣,問他見沒見效,他一听就急了,說裴麗的身體很差,經脈不通,用中藥調理是個慢工夫,還反問裴麗是不是指望著吃兩副藥就抱兒子,裴麗來氣了,剛要和他吵,我就把她拉出來了。
「哎呀,你真是的,你和他吵有什麼用?咱不是為了治病嘛。」我說。
「我能不急嘛,這都吃了四個療程了,連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她說著抬起頭,皺著鼻子說︰「剛開始喝的時候是惡心,現在不惡心了,我現在覺得我就是在喝錢。」
我被她逗得哈哈大笑,然後勉強控制住了,一邊走著一邊說︰「媳婦兒,你這個想象力……去我們公司當個骨干正好,你太有想象力了。但是事兒不能這麼看啊,喝藥怎麼能是喝錢呢?咱們是在解決問題啊,把問題解決好了,那不就不用花錢了嘛,花錢只是個過程。」
「這我知道,可我只要看見這個藥,聞見藥味兒,我不由自主地就想起這碴兒來,覺得這麼治下去太敗家了。」
「你瞧你,我不是說了嘛,花錢只是個過程,過程後面才是結果。藥這麼難吃,咱為什麼還吃?看病要花錢,咱為什麼還看?這不都是為了咱們家嘛。為了咱們家,不管花多少錢,那都不叫敗家,那叫贏家。知道嗎?」說著,我低下頭,在她的顴骨上蹭了一下,她會心地笑了。
為了轉移她的情緒,我一路上都在找各種話題和她說話,她的情緒也確實轉得很快,主動讓我把她送回公司。送完了她,我還得在始發站坐公交回公司,因為是始發,人特別少,我一上去就有座位,也正是在我坐下後,我才有工夫喘口氣。上車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了,我旁邊有一個六十多歲的老人,抱著孩子。孩子的手里拿著吃的東西,挺香的,那香味讓我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看他,是一個兩歲左右的小男孩,抱著他的應該是他的女乃女乃或姥姥,老人顫顫巍巍地站著。我見狀,趕快把座位讓給了他們,那個老人一個勁兒地給我道謝。
可能是因為緣分稍微深一點,再加上人挺多,我沒往別處走,就站在了他們旁邊,手拽著吊環。從穿著上看,老太太應該不是市區的人,她把孩子抱得很緊,孩子偶爾把吃的送到她嘴邊,她會低頭輕輕說些什麼,然後安撫般地咬一小口,也可能只是一個渣兒,總之我覺得她應該是從農村來的。她讓我想起了母親,在她偶爾抬頭的一瞬間,我甚至覺得她和母親很像,特別是她抱孩子的動作,讓我恍惚覺得就是母親在抱著我的孩子。所以,雖然後來車上空出了一個座位,我還是站在原地,其實我根本沒發現有了一個空位,我一直在悄悄地看著他們,特別是那個孩子鼓鼓的小嘴,那麼紅,我真想撥弄一下,甚至抱抱他。只可惜,我上來後不久,那個老太太問這里是不是農貿市場,司機說是,她就抱著孩子下去了,我也像是如夢初醒一樣,愣愣地轉過了身,目光隨著他們下車,手模著窗戶,看見他們隱沒在了步行街的人潮里。
11月27日多雲
今天春平沒來公司,他昨天就告訴我,這兩天裴麗身體不太舒服,他想在家照顧她一天,問我公司里有沒有什麼要緊的事。這邊又沒什麼火上房的急事兒,每天就是按部就班地寫呀畫的,我能攪了人家小兩口的局嗎?每天都是他早來一會兒,澆澆花、訂桶水什麼的,他不來,今天這點兒事就歸我管了,所以芷微進門時很奇怪。
「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啊,你天天都不澆花,今天這是怎麼了?」芷微悠著手里的包,一邊走著一邊說。
「老單他妻子今天身體不舒服,他今天不過來了。」
「他妻子怎麼了?」
「不太清楚,我就知道他妻子身體不太好。」
「身體不太好?怎麼個不好法?」
「呵呵,那就不知道了。」
芷微看著我,反問道︰「你真的不知道?」
「我……人家兩口子的事兒,我哪兒知道啊?」為了表示我的「清白」,我還刻意瞟了她一眼,誰知卻引出了她的驚人之語——
「老單結婚比你早吧?這麼長時間不要孩子,不會是有什麼問題吧?」她側過頭,大眼楮滴溜溜地轉著,她的眉毛今天修得很好看。
她說話的時候,我正仰著脖子喝水,一口水差點兒沒嗆著我。我趕緊朝她擺擺手,示意她別說了。
「莫議他人是非啊。」我佯裝正色道。
「可這就是事實啊。還有你,你都結婚一年半了,你是怎麼打算的?」
「說老單呢,怎麼把我扯進來了?」
「是說老單呢,但采訪采訪你這個新人不行嗎?你準備何時升級?」
我把杯子放到桌上,擺弄著杯蓋,頭也不抬地說︰「我也不知道。結婚之前,我答應過我妻子了。」
「不要孩子?」
「是暫時不要,支持她的工作,支持她學習。她是碩士畢業,工作了一年多,明年準備考博士。」
「讀博士,那就是三年啊。」
我點點頭。
「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一。」
「你妻子呢?」
「二十九。」
「那她說沒說什麼時候會要孩子?畢業之後?」
「她沒說。她就說我們還年輕,有必要好好規劃一下,這樣才能有好生活。」
「但你很想當爸爸,對吧?」
「還年輕,那是她年輕,我可不年輕了。哈哈。」
芷微說道︰「其實你也不老,和九十歲的人比起來,你就是個小朋友呢。」又板起臉來說︰「不過,處境不同的人,永遠都不可能彼此理解的。」
「她也不是不理解,就是想好的事兒就一定得做到,不願意別人干擾。」
「世界上只有一件真正可行的事,那就是妥協。沒有絕對的、必須完成的計劃,因為當你按照自己的意願把計劃完成的時候,全世界也許都對你轉過身去了。成功是妥協的藝術,就像老大娘賣菜,她把價兒扛著一點兒,你把價兒壓一壓,買賣才會成交。」
一瞬間,我好像被什麼東西定住了。等緩過神兒來後,我問她,今年多大了。
「二十五。」
「真的?」
「我不隱諱我的年齡。有的女孩拿著自己的年齡當寶貝藏著,還是傳家寶級的,自己不說,也不許別人說。我的年齡是經過官方認證的,二十五。」
「哦,名博啊,八十年代注冊的?」
「嗯。」
「粉你的人,肯定不少吧?
「不多,一千來個吧。」
「加關注了嗎?」
「嗯。」
「有互相關注的嗎?」
「有過,後來我撤了。」
「你沒改設置吧?如果有別人來粉你……」
「沒改,干嘛要改呢?」
「沒改就好,會有很多人來粉你的!哎,對了,你粉過別人沒?」
「粉過,後來我撤了。」
我擰上杯蓋,抿著嘴唇點了點頭。
「為了微博,干活兒!」我說,說完心里卻有了一種說不清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