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2日陰大風
春節假期還有兩天，王局年前說，局里準備選拔一批正科以下的年輕干部，派到縣里的招商局鍛煉，先平級調動，組織關系也要轉過去，一年後會考慮提拔。(鳳舞文學網)我的眼楮馬上一亮，心想，窩在市里，雖然名頭好看，各方面條件也不錯，但市里提拔干部的速度太慢，人多手雜，連送禮都堵車，更別說往上升了。為了這件事，我年前特意去家里看了看王局，一進門，差點兒和萬君超撞個疙瘩，他馬上站了起來，笑著叫了聲「青哥」，臉上說不清是樂還是哭。王局是明眼人，怎麼會擺布不開這麼屁大點兒事兒？他笑呵呵地說︰「我和君超談點兒工作，我書房里有一盒今年春天的毛尖兒，老同學給的，我也沒空兒喝，讓你嫂子帶你品品去」，我就這麼被發落到了書房。
也真巧，他妻子給我開了門、沏了茶後，就借口還有些家務沒做，帶上門出去了。王局的書房確實不錯，三個大書櫥，滿滿當當的，全是實木，似乎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看來好東西就是不一樣。低頭一看，我明白了，他的書桌左上角擺著一個金色的小香爐，不是佛教用的那種香爐，是一個一體化的小爐，橢圓形，上面有一圈鏤空的花孔，周身是仿青銅器的雕紋，里面裝的肯定是名貴香料。我端著那個紫砂小茶盅，坐在他書桌前面的客座上，含一口茶水在嘴里，將咽未咽之際，隱約听見外面有聲音，萬君超顯然還沒走。這時，我才正正式式地，開始想我幾分鐘前埋在心里的隱憂。
萬君超到王局這兒來活動的用意，長個腦袋的都能想明白，他和我都是正科，又都是候選人，當然和我的心思一樣，但我沒想到他會和我同登三寶殿。當然，誰先登三寶殿不重要，關鍵在于誰拿的香多，雖然每次只能敬三炷香，可有的人晨昏準時上香，有的人以為上一次香就能管半年，所以菩薩有時候顯靈，有時候卻紋絲不動。先來的未必就贏，也許他只是客串一下候選人，我給王局的這套象牙墨寶可是兩萬塊錢的東西，加上那些掩人耳目的大路年貨，他就一點兒都不琢磨琢磨？這就像押寶，他押我也押，總有一個站上風，謎底就要揭曉了，要麼是我踢開他，要麼是他坐在我腦袋上拉屎，沒有第三種可能，除非雞飛蛋打，漁翁得利。但王局不把程序走完是不行的，領導總是要「研究」的，然後全局開大會，嚴肅地宣讀任免決定，每個同志都是組織信任的，其實組織最信任客廳。
他走後，王局直接到書房來，微笑著坐在我對面，也給自己斟了一盅茶，和我談了一些不相干的事。我見他故意避開話頭，心想不妙，便借著他說自己老了，趕緊把話題引到我這邊來，說自己想趁著還年輕，多去鍛煉鍛煉，學習學習，增長一些工作經驗。
「嗯，這個想法好。年輕人嘛，血氣方剛，應該出去闖闖，我看這次局里選干部下鄉就是個機會。」
一听這話，我冒出一身冷汗，心想他這是什麼意思？想成全我？還是想讓我主動吐口，他再拿那套所謂的原則堵我的嘴？
「是是是，我也這麼想，總覺得自己各方面還都比較欠缺，我很珍惜這次的機會，就是不知道組織上是怎麼安排的。」我不能不突出自己的意願，但這個球必須踢給他。
「嗯，這麼想很對。但是，這是一個整體的問題，不是咱們局里或者區里能決定的，是市里協調的，局里做不了主啊。」
一見這個話頭，我就笑了，逢人只說三分話，為的不就是招財進寶嗎？
「這個我知道，市里是拍板的，不可能事無巨細地抓，人選不都靠下面推送嘛。」
「嗯，你這話說得對，人選的確定是個關鍵環節，局里為這事兒可是大費腦筋啊。市里也真是，不多不少，就抽一個人，這不是給咱們下級單位找事兒嗎？好在咱們局里的同志素質好，務實，其實很多難事兒都是事在人為的。」
王局說完，呵呵笑了兩聲，還抬手模了模頭發，其實上面也沒有幾根毛。我見時機已到，就拿起身旁的那個手提袋，憨笑著說道︰
「知道您雲章了得，我托安徽的朋友給您淘了一方龍尾硯，他們都說這東西磨墨無聲，我想您用著也許會順手一些。我特意囑咐他，要通料的，他是在老坑給我取的料，親自加工的，保證正宗，您試試。」
王局打開我遞過去的袋子，喜滋滋地把硯拿出來模了模，抬頭說道︰「‘堅、潤、柔、健、細、膩、潔、美’是歙硯的‘八德’，這方硯算是佔全了，好東西！我想這龍尾硯想了多少年，我就想，這輩子要是能有一方上好的歙硯，供在這里，我就死而無憾了，沒想到你幫我辦到了。思青啊，知我者，你也。」
「呵呵，您過獎了，捎帶手的事兒，就怕您見笑呢。我也喜歡硯，這次也托朋友弄了一方，不過不是老坑的，做個擺設而已，我又不懂書法，一步到位有什麼用呢？」
「不！」王局忽然走過來，指著我說道︰「你還年輕，今後會大有心得，一步到位有利于你的修習。」說完，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
王局拍我的時候，我就覺得應該有戲，等我走的時候，他把我送到門口，又握著我的手說了一句「也替我給你們全家拜年。新年新氣象，希望你更上一層樓」。
這句話我琢磨了一宿。什麼意思呢？應該錯不了，不然他都對不起那方硯。
我從沒盼著快點上班，不過我真恨不得明天就上班，一來可以躲開蓓蓓的糾纏，最主要的是在從上到下都不好好工作的正月里，局里必定要公布人員調任結果。癤子總有出頭的時候，待我以硯相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