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介,听說你要重新對fc進行一次大改裝?」
史浩憋了好一會,最後還是沒憋住,把這疑惑給問了出來。(鳳舞文學網)
「嗯。」高橋涼介淡淡地應了一聲,狀似專注地盯著被柔光籠罩的道路那頭,沒有繼續解釋的意思。
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一下又一下地,敲擊在身側的金屬護欄上,仿佛在依循著什麼古怪的節拍。
這時間段還會在赤城山徘徊的旅客寥寥無幾,主要還是redsuns的隊員在勤奮練習。
「為什麼呢,」史浩一臉莫名︰「我記得你上周才說過,目前的fc已經處于最合適的狀態了啊!怎麼會突然選擇一條截然不同的路線呢!」
「不,史浩。」高橋涼介自護欄邊站起身來,漫不經心地踱了幾步,忽然笑了笑,說︰「是這樣的……我今天幸運地認識了一位新朋友,踫巧就fc的改裝方向做出了一些探討,他給了我許多珍貴的建議。」
不是單純地靠渦輪,而是嘗試著靠調整機械來取得高速。
「不會吧……」史浩難以置信地感嘆道︰「你竟然會那麼容易听信一個剛認識的人的意見!」
自始至終,史浩都並非是在質疑這決策本身,而是對涼介之所以會輕而易舉地放棄掉由他親手打造的勝利方程式所推算的成果感到詫異。
他可是知道‘公路最速理論’耗費了對方多少心血,即便目前還只是個半完成品,也是凝聚了無數財力物力心力才達成的。
其中又以購入那一般被安裝在職業賽車上的pi系統為最。被安放在儀表盤的置物箱里,這項能與日本房車賽等級媲美的數據搜集裝置,所擁有的偵測器的數目是最多的,能獲取的結果想當然的也最詳盡。
……要價自然也隨機飆升到一個高昂得讓絕大多數公路飛車族望而止步的地步——約400萬日元。
根據用于當地山路上親跑後所搜集的諸多資料,通過事先設好的方程式,最後運算出的車輛設定方式——
亦是不負眾望的,精確到堪稱完美。
涼介自出道來,數年的戰果累累、未嘗敗績,與他奇準無比的數據分析有著密切的關系。
史浩更加無法淡定了。
那人究竟是誰,居然能有這麼大的魔力,令得意志堅定、自信沉著的涼介不惜舍棄了他引以為傲的杰作?
涼介像是沒听見他的大驚小怪似的,唇角勾起一個似笑非笑地弧度,慢慢地說︰「有時候換個思路換個角度,會看到更多不一樣的東西,一味的剛愎自用是沒有用的。」
「話雖如此,還是感到很不可思議……」史浩喃喃著。
「等成品出來,你就知道我為什麼改變心意了。「
涼介搖了搖頭,輕輕地闔上了眼簾。
史浩知情識趣地抑制住了不斷滋生的好奇心,風趣道︰「有你這句話,我就不再做無謂的擔憂,安心期待屆時會出現一個什麼樣的怪獸車了。」又自動自覺地轉移了話題︰「不過話說回來,賢太那小子怎麼還沒回來?按理說他跑一個往返完全不用那麼久的啊。」
涼介不置可否,沉吟了會︰「打電話問問在山腳逗留的人,有沒有見到他。」
雖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正所謂善泳者斃于溺,飆車的中村真要是在途中出了什麼事故,越早發現存活的希望就越大。
只是涼介的話音剛落,史浩都還沒來得及拿起行動電話來,沉寂已久的道路遠處便心有靈犀般亮起了一道車燈。
「總算來了。」
他先入為主地就判定那車燈是屬于姍姍來遲的中村賢太,不由得善意地笑著,把手機揣回兜里。
殊不知——
「史浩你弄錯了,那並不是賢太。」
「咦?!」
涼介極淺極淡地舒展了眉頭,神態猶如端坐家中的柔軟沙發上,聆听著動人音樂的悠閑,凝神听了會引擎的響聲,確定道︰「不是渦輪能發出的高亢……應該是4a-g引擎的排廢響。」
渦輪引擎想要排氣的話,首先要通過多孔排氣道沖擊葉片,再讓渦輪旋轉,最終從排氣管里出來的廢氣已然喪失了爆發力,難免顯得低沉平悶。
和4a-g截然不同。
4a-g由于排廢系統要原始一些,不包括過給器,而是直接經由排氣管一口氣排出,所以會或多或少地受到引擎行程的影響,從而產生一種擁有高亢起伏的節拍。
倒是種稱得上是悅耳的響動。
經他這麼一提醒,關心則亂的史浩也察覺到不對了︰「確實。」
那車中規中矩地行進著,就像是新手該有的樣子。
越來越近,最後停到了擁有大片空位的停車場上。
車門一開,走下來一個穿著白色t恤搭配牛仔褲,拘束靦腆的大男孩。
他像是掉進了樹洞里的愛麗絲一樣,四下彷徨無措地張望了下,呆呆地站著,最後鎖定了不遠處的高橋涼介一行人。
他艱難地遲疑了片刻,悲催地意識到別無選擇了,才真正下定決心,硬著頭皮朝他們走來。
「呃,那個,請問……」拓海的臉紅撲撲的,也不知道是被熱的,還是被緊張的情緒逼的︰「打擾一下。你們知道現在在山上的,除了泊在那里的」他指了指停車場,「——的那架fc外,還有誰也是開白色fc的嗎?」
上面高調地貼著‘redsuns’的貼紙,想不認得是高橋涼介的也難。
史浩訝異地打量著他,單憑這句話,他就能確定眼前這人是貨真價實的初來者︰「白色fc的駕駛員的話,赤城山上常見的只有一個人哦。」
「……」拓海有種極其極其不好的預感。
不會就指的是眼前這個赤城白色掃把星吧。
隔著寬闊的馬路,隱約能看到那排‘藤原豆腐店’的大字的白色掃把星——涼介卻有些明悟,露出個親和力十足的微笑,不答反問道︰「是秋名附近的藤原豆腐店嗎?」
「是的。」
拓海這下是不得不對上這他不想再見第二面的人了,僵硬地點了頭,一上一下,和機器人擰動頸關節似的怪異。
「我想令尊指的人就是我。」高橋涼介這下是確定了,友好地伸出手來,想跟拓海握手︰「我是redsuns的高橋涼介。第一次見面,你好。」
「……」
結果想起衣櫃里那一套被藏得跟加勒比寶藏一樣深的衣服來,拓海非但沒跟他握手,還無意識地往後大退三步。
一副做賊心虛的架勢。
饒是沉著冷靜如涼介,見到這種出乎預料的反應後,也怔愣了一下。
就在史浩從愕然到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憋笑時,涼介也回過神來,充分發揮了他極好的涵養,微微一笑,旋即相當自然地收回了手,出聲同時緩解了拓海和他自己的尷尬︰「不習慣握手嗎?但我確實是高橋涼介沒錯。」
可憐的拓海已經口不擇言了,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的口誤︰「……那你怎麼會和我家老頭子攪在一起。」
邋里邋遢愛吸煙愛喝酒的摳腳老頭和大熱天都穿著不合季節的昂貴西裝仿佛天生自帶制冷系統的有錢人家少爺……
畫風完全不一樣啊!
史浩忍俊不禁。
涼介卻面不改色,把這具有不小歧義的話給簡明扼要地應付了過去︰「是賽車界的一位友人介紹我跟令尊認識的,在下午的拜訪之行中,我受益匪淺。算是一見如故的忘年交吧。」
拓海惶惶然地看了他一眼。
涼介表情不變,腦海里卻電光火石般閃過了一個畫面——
昨天遇到的那只紅眼楮的白胖兔子,好像也這麼可憐巴巴地瞅著他,瑟瑟發抖地討饒過。
他有這麼嚇人,不光是柔弱無力的小動物,連好友的孩子都忍不住避若蛇蠍嗎?
涼介不是不感到困惑的。
當然,自我懷疑只浮現了一瞬,就被長期以來建立的自傲給驅散無蹤。
「呃……那這個是我爸爸想給你的回禮。」
強自按捺下驅車落荒而逃的沖動,拓海同手同腳地走回了86處,被那雙閃爍著睿智光輝的深邃藍眸盯著的背脊,僵硬得簡直跟被釘了十字架的耶穌一樣,直挺挺的,不自然到了極點。
涼介不知自己不經意間給他施加了極大的心理壓力,信手接過禮品袋,也不放在車里,就這麼拎著,禮貌性地道著謝︰「是藤原先生讓你專程帶來的嗎?實在是太客氣了。」
……同能被稱呼為‘藤原先生’的拓海本能地望了眼自己變得空空如也的手心,茫然了幾秒。
對上那呆愣的眼神,涼介很快便反應過來自己在稱呼上犯下的小疏忽,失笑道︰「抱歉,我忘了你也是。若是不介意的話,我們略去姓氏,直稱名字吧。
「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你的名字應該是……拓海?」
拓海局促地支吾了會,只覺頰上一陣一陣的發燙︰「嗯、嗯、那個……」
他想拒絕,可話到臨頭,什麼都說不出口。
或許是對方太有魄力和威嚴,又或許是跟變兔子時被徹底壓制的陰影猶在有關,他在面對高橋涼介時,即便對方是一派和氣的模樣,仍是半點都放松不下來。
不是討厭他,而是種源自本能的緊張。
「那個什麼?」
涼介極有耐心地引導著,不自覺地帶了抹溫和的微笑。
「我——」
就在拓海鼓足勇氣開口的那一瞬,涼介的行動電話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麻煩稍等一下。」
他沖拓海做了個歉意的手勢,取出來一看,只見顯示屏上閃爍的名字是弟弟啟介的,不再猶豫地按下了接听。
「喂,啟介。」
那頭的高橋啟介卻激動得跟被點燃了的炮仗一樣︰「哥哥!!哥哥哥哥!!」
一疊聲的呼喚。
被震得耳膜微微發麻的涼介皺起了眉︰「……發生什麼了。」
啟介毫無自覺,直奔主題︰「我听說有架熊貓色的trueno86去赤城山了!!!」
涼介挑了挑眉︰「嗯,你難道認識?」
「那家伙就是我跟你提過的86!」啟介憤怒地深呼吸了一口,也顧不得話里有多麼沒邏輯,就這麼發泄般地吼道︰「竟然還敢趁我不在的時候去赤城踢館!!我分明在秋名山等他的!!混蛋!!!混蛋!!!在我面前就裝懦夫不接受挑戰,背地里卻私下來欺負redsuns的其他隊員!!為什麼就是不跟我比!!」
要去也必須要等他在的時候去!
——原來啟介之所以會勤快得連續幾回都通宵達旦地在秋名跑,主要原因還是為了遇見那架令他又愛又恨的86啊。
這個不服輸的笨蛋弟弟。
涼介心下了然,稍微走遠了一點,免得被拓海听到︰「你的消息怎麼會那麼靈通,是誰告訴你的?」
「是賢太啊!他被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幽靈86給虐到喪失斗志了,哭哭啼啼地捏著裙擺找我告狀,我一听,可不就是那個——」
「你記得駕駛員的長相嗎,會不會存在著誤會?」涼介打斷了他,一陣見血道︰「憑它在直路上的加速力和排氣聲,我可以斷定這架ae86的馬力不超過150匹,你駕駛著高達330匹馬力的fd,完全沒有會敗給他的理由。」
啟介的舌頭霎時跟被凍僵了一樣,當場就卡了殼,面紅耳赤的,好半天才磕磕盼盼地說︰「……但他在轉彎的時候真的快得不可思議啊。」
平心而論,他是不願意相信大哥的判斷的——而是更傾向于相信那是一架裝了f1賽車內核——甭管這想法荒唐到有多月兌離地球引力——的超級怪獸車,這樣他好歹也能為自己的慘敗找個正當點的理由。
開著新款山路車的自己連中古的86都跑不過,豈不更證明了他的無能嗎。
可大哥的听力和預判能力歷來準確得嚇人,從未錯誤過,于是崇拜他崇拜得要命的啟介比起計較個人榮辱的一類小事,更重視對涼介的推測的信任。
啟介沮喪不已。
「啟介,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承認失敗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涼介緩和了語氣,「輸贏固然重要,可絕對不是最重要的東西,能在每一場比賽中都盡心盡力地跑,遇到不同的對手,適應不同的路面……才是公路賽的最大魅力所在。」
「嗯,大哥,我以後會注意的。」在外人面前總是桀驁不馴的啟介此時乖巧得像只被馴服了的大狗,想了想,又訕訕地補充道︰「對了,我昨晚還把他堵住罵了一頓,因為他說不會參加周末的交流戰。哈哈,應該沒事吧?」
涼介第無數次感覺到無力感如潮水般涌上心頭。
這時不時要缺心眼和幼稚一把的弟弟啊……
「我剛認識的這一位看起來還是高中生,領牌照恐怕也沒幾個月。大概不是同一個人吧。」嘆了口氣,不著痕跡地略過了方才的主題,涼介輕描淡寫地解釋道︰「你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掛了。」
「等等等等哥哥!!」啟介連忙叫停,咬牙切齒道︰「就是他!看上去該死的年輕,才拿了一個月牌照就技術高超的怪物!!」簡直是欺詐!
「哦?」
涼介不由得稍稍回過頭去,瞄了眼在自得其樂地埋頭,玩弄著瓶蓋的拓海。
在和緩的夜風中,一根深棕色的呆毛調皮地翹起,隨風飄揚。
……半點沒有深藏不露的高手氣質。
「還真是看不出來呢。」他輕笑著評價。
「總之哥哥,拜托你先幫我把他給留下,我這就趕過來!」
啟介也不待涼介答應,就這麼風風火火地切斷了通訊。
「叮!表現+10.」
「叮!表現+20.」
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一嚇,拓海一不小心把瓶蓋給弄飛了,竄進了茂盛的草叢。
……這下是再也找不到了。
他也沒太在意,干脆把瓶子也扔到了附近的垃圾桶里,心想這是計分系統失靈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