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柯坐在懸崖邊抽煙,嘴巴叼著,手沒扶。(鳳舞文學網)眉眼輕蹙地望向遙遠的地平線那輪緩緩下降的暖陽。橘色的余暉像是從他肩部拖拽下來的披風,隨著他的走動蕩漾起來。
敬柯一只腳支起,一只腳伸出懸崖外,似乎一點也不怕那萬丈高的深淵。
他坐了有那麼一會,抬手夾住煙深深吸一口然後緩緩吐出白色煙圈。山巔略帶清冷的風很快吹走了那白煙。
白駒過隙,距離當初他乘坐的飛船被迫降落在此地已經過去了整整兩年。而這兩年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敬柯從充滿敵意滿不甘心地策劃逃跑到現在心甘情願留在這里,不可謂不讓人唏噓。
這個星球叫紅砂,因其覆蓋極其廣闊的紅色沙漠得名。在帝國的管轄範圍內屬于位置偏遠,開發度遠低于平均水平的星球。敬柯猜想當初飛船在躍遷前的那一個晃蕩應該是人為的後果,並且直接改變了飛船的蟲洞通道,所以才直接飛到了紅砂星附近。
飛船被劫持,然後把武力弱小的人剔殺,挑選出不管是體格還是格斗素養都上乘的人來進行訓練。
這一切都是有計劃有預謀的。
敬柯起初以為這是個星際海盜一般性質的組織,後來才發現自己的想法實在大錯特錯。和星球同名的紅砂雖然對外宣稱是不服從帝國管束的星際海盜,但他內里是比海盜更瘋狂,更強悍,更具有顛覆意義的組織。就連敬柯這種沒接受過帝國文化燻陶的人都被紅砂的膽大包天給嚇到了,更不用說那些恪守本分的帝國人。
那次的劫機事件敬柯料想的沒錯,狩獵狼崽是順帶,主要目的是捉到他們想圈養的白豬。
沒錯,紅砂就是把還未被他們教化的alpha以及beta稱作狼崽,把帝國的高等公民稱作白豬。
紅砂是以alpha為尊的地方,更是以強者為尊的地方。omega的待遇非常不好,甚至只被當做是泄欲和孕子的工具。敬柯無從知道這群人到哪弄來的那麼多omega供整個紅砂玩樂,但是時不時傳出omega不忍屈辱想方設法自殺的消息倒是敬柯親耳所听,從「豬圈」把尸體抬出來敬柯也被指示去干過。
這和敬柯在帝國所收集到的信息相差太多。他想不通,就算是再未開化的海盜也知道,在帝國,omega才是最為尊貴的人種。紅砂這種顛覆性思想到底是怎麼來的,又是如何如此大規模發展出這樣的一個群體的。
敬柯的這個疑惑沒有困擾他多久,因為他很快就親身體會到紅砂到底是怎麼把從帝國綁來的人同化的了。
帶有精神力攻擊的心理暗示和思維催眠,即使是最堅定的戰士也無法阻擋這樣的雙重夾擊,更不用說那些前來教化的人都經驗豐富,手段高超。就算有人能僥幸保持先前一直,他們也會做出極為挑戰底線的事一遍又一遍地沖擊你的極限,直到你麻木。這樣反反復復把你折磨得直到精神崩潰。
到最後,成功從狼崽進化到成狼的活了下來,意志太堅定或者直接瘋了的就死了。留下了這樣一群紅砂,異類一般的紅砂。
敬柯不得不感嘆自己的幸運,如果他不是有精神力,他是不是也會像其他成狼一樣變成各種各樣的神經病,又或者直接被殺掉。但不管怎麼說,他活下來了,沒有被同化地活下來了。熬過了紅砂那地獄一般的訓練活下來了,成為了這一片新生軍里的頭狼。
而真正讓敬柯心甘情願留下來的原因卻是他偶然間得知,紅砂要組織間諜滲入帝部內部,第一階段便是挑選忠誠的種子成狼送進帝校。這簡直就是為敬柯量身打造的!他需要變強再變強,需要在帝國內擁有龐大人脈的推手,需要一個進入軍校的契機!
而這一切,紅砂都能給他,他沒有理由不留在這。
不知不覺間,敬柯嘴里的煙只剩下了煙。他下意識地模左手戒指,這似乎已經變成了他一人獨處時的習慣了。他還記得當初紅砂為了防止他們私藏通訊器而要銷毀他們身上和隨身攜帶的所有物品,輪到他自己時他把衣服什麼都上交了,唯有三件東西不論如何都不願意摘下來。
一個是他耳朵上的耳飾,一個是他脖子上的機甲環,一個是他手上的戒指。
耳飾是他父母的遺物,機甲環是他保命符,留下是理所當然的。那這個戒指呢,它什麼用處都沒有,送給那些悲催的白豬他們都看不上。自己又為什麼被拖進地牢不吃不喝關了十五天還不願意放棄呢。
「阿萊克斯…………」敬柯幾乎不可聞的話音就這麼在山風中瞬間消弭了。
「黑煞,黑煞!!原來你在這里啊,我找了你半天。」
身後原來呼喊的聲音,敬柯恢復淡漠神色,站起身拍了拍褲子迎上去。
「有事?」
「哎,有新白豬進來了,教官叫我找你去看看,說要是有你喜歡的就直接帶走。」
「麻煩。」把煙吐掉,敬柯罵了句,但還是跟著來人回去了基地。
刷了身份卡通過一層一層關卡終于到了大廳,此時已經聚集了一些人。敬柯對這些事根本沒興趣,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往關了omega的籠子里看一眼就兀自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過了一會,敬柯被人拍醒。拍他的是和他關系不錯的柚子。在紅砂,大家互相叫代號,隨便自己取。但是敬柯的代號卻是別人叫起來的,因他黑眸黑發又喜穿黑衣,行事帶著股狠辣煞氣,大家都叫他黑煞。
「老黑,你這是要貫徹禁欲啊,小心以後都站不起來了。」柚子戲謔地伸手朝敬柯胯下抓去,被敬柯瞪一眼便悻悻縮回手去。
「你不是屋里有人了嗎,還來干嘛。」敬柯語氣很淡。
「我看看不行嗎,順便幫你物色物色。你來這麼久了還沒挑個白豬回去,教官可給擔心壞了,生怕你那活計使用不上。」
「關他什麼事。」一說到教官,敬柯的口氣就不太好。
「嘖嘖,頭狼和教官關系這麼不好,以後可怎麼辦啊。」
敬柯冷哼一聲,沒回話。
「給我根煙。」敬柯說道。
柚子往他嘴上塞了根,手指搓了搓生出一撮小火苗將煙點燃了。
「進化了?」敬柯吐了口煙圈,朝袖子手心看過去。
「嘿嘿,那是。一不小心異能就給我進化了。待會去演武場我們練練?」
「行。」敬柯又抽了下。
「你看看那邊那個,皮膚白。左邊第二個胸大大,玩起來一定爽。要不就是男的也行,紅桃j那小子不就喜歡搞男白豬嗎,據說滋味也不錯…………」柚子不負拉皮條稱號,一個勁給敬柯介紹。
這個時候大廳已經聚集了大部分孤家寡人。他們看著omega的眼神不可謂不蠢蠢欲動,仿佛下一秒就要把人剝光了撲地上吃掉。但是他們得忍住,因為頭狼在這里。有食物送進來,頭狼才是有優先選擇權的。
alpha們身上散發出來的強烈氣味讓敬柯特別煩躁。他嗅覺靈敏,聞起來感覺鼻子都要被燻壞了。尤其是這其中還混雜著omega身上的氣味,更讓敬柯難以忍受。他知道自己在alpha中是一個怪胎,omega發情時散發出來的味道能把其他alpha迷得神魂顛倒,敬柯卻會被弄得反胃嘔吐。或許是曾經被這種味道傷害過,大腦潛意識把這種氣味定義為危害物品不能靠近,條件反射地制造抗拒反應。
敬柯本來就對omega不感興趣,心里又裝了人,所以身為頭狼這麼久還沒帶走過哪怕一個omega回屋。
敬柯感覺到那群欲求不滿的凶狼往自己這邊投來的視線,有焦急的,有憂慮的,有迫切的……五花八門,總之就是叫敬柯,你tm倒是快選啊,不知道我們快忍到爆炸了嗎。有你這麼折磨人的頭狼嗎,是不是故意每回都不選白豬,特意要來惡心人的!
已經不止一次有人跑到教官那不滿敬柯做法了,教官說了,行啊,你要想優先挑你去搶頭狼的位置,搶不到那就別說廢話。于是在敬柯把好幾撥前來挑釁的人打殘後,再沒人不滿意了。大家都乖乖地請頭狼大人先吃。
敬柯刻意吊著這些人的胃口是有,但更大的原因是他要做出一副他認真挑選過的樣子。這樣他就可以說了,我挑不到不是我不行,而是白豬太次,什麼時候到了不次的我就要了。
是啊,這白豬次啊,一次就次了兩年年。靠,誰信你說的你很行啊。
終于,敬柯玩夠了,大手一揮,餓狼們歡呼一聲撲向籠子。
「我說黑大爺,難道您老就一個都看不上?」柚子挫敗地嘆氣。
「沒有。」敬柯斬釘截鐵。
兩人同時朝籠子那邊望去。
僧多粥少,白豬只有幾個,餓狼卻一大群。想要吃的,很簡單,打吧,誰贏了誰帶回家吃去。
為了爭奪交配權,雄性能斗得你死我活。打架根本不在話下。
那些剛被帶過來的omega在帝國哪個不是被供起來養的少爺小姐,一看到這種場面嚇得連哭都不會了。敬柯默默試過這些omega的精神力,發現全都是一群弱得不行的人,難怪攻擊不了紅砂的狼們。紅砂倒也聰明,知道弄一些好擺平的貨色回來。雖然也足夠漂亮,但跟精神力強大的上層omega比,這些人還真不夠看。
每回有omega被捉進來都是這種場面,敬柯都看煩了。抽掉一根煙就要走。
「誒,黑大爺,干嘛去啊。」
「吃飯。」
「那我們什麼時候去演武場啊。」
「隨便,不要挑我睡覺的時候。」
「那還用說,我肯定不敢去吵您老睡覺的啊。」
敬柯叼著只剩下濾嘴的煙擺擺手走了,他確實是去吃飯,早上跑了好幾個小時的山路,肚子里的存貨早沒了。
因為不是飯點,又恰巧踫到有新的白豬進圈,基地里大部分的alpha都被吸引去了大廳,所以餐廳十分空蕩。至于beta,整個基地里的beta少得可憐,甚至比那些被基地高層所厭惡的omega還要少,他們不是在篩選的第一層就死了,就是熬不過接下來的嚴刑拷打以及各種精神折磨。極少數前期熬過來的beta最後都選擇進入了輔助系統訓練,而這些人對于omega的不強,沒興趣和那些毛都沒刮干淨的餓狼斗毆,甚至還有跟敬柯一樣會對omega產生惡心生理反應的奇葩。
看了圈今天的菜單,敬柯隨手輸了個套餐提交上去,找了有視訊儀的地方坐下。
打開視訊儀,自動播放的頻道正在播放一個電視連續劇。敬柯看了幾眼這電視劇演員的臉,發現不就是前幾天原山跟自己推薦的消遣嗎。據說寫的是一個普通beta為了得到omega的芳心奮起努力干翻一眾alpha最終成為人上人的勵志故事。
敬柯只要听這一句簡介就可以想象得出此電視劇會有多狗血,不知道是哪個帝國beta導演拍出來給那些異想天開的普通beta們意婬的。
敬柯的飯被送過來時,視訊儀上正巧放著beta男主進軍校後和alpha男配的第一次正面交鋒。alpha男配心高氣傲,約beta男主去競技場切磋本是想狠狠羞辱他,沒想到這beta男主實力大爆發,非但沒被羞辱到,反而借此機會威名遠揚並得到omega的關注。
正巧旁邊路過一個alpha,見敬柯在看這種荒唐劇集,舌頭差點沒咬下來。
「頭,這種傻帽拍的東西你也能看得下去?」
「原山介紹的。」
「原山那個腦殘,就差沒把這電視劇給推遍全基地。這電視也夠無聊的,像那種白豬隨便意思意思不就行了?非搞得你死我活干嘛。要我就寧願和那個beta搞一起。」
敬柯對此說法不置可否,手中筷子勻速夾起食物往嘴里送。但他心里的想法卻是千回百轉的。
各個時期的電視劇其實充分反映了當時的群眾思想,也從另一個方面反映了人種間的矛盾。就好比這個看起來是勵志劇的愛情偶像劇會如此受歡迎,難道不正是反映了當代帝國民眾的深層次渴望嗎。
擁有帝國百分之九十人口的alpha和beta卻得接受人數遠遠小于他們的omega的統治。而相對于alpha在力量上的壓制,bata的處境顯然更為難堪。omega就像山巔的一朵花,姿態傲慢地盛開搖曳散發芳香,alpha在半山腰甚至更高的,而beta卻永遠只能待在山腳下。
那些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來的beta逆襲的電視劇,普通人看出了快感,聰明人卻看到了無盡的嘲諷。
帝國是為omega服務的,而紅砂,卻是以alpha為尊的。這里簡直就是alpha的天堂,就算是對于beta來說他們的社會地位也在上升。
如果紅砂最後站出來反叛,敬柯知道,絕對會有很多alpha和beta動心。
把那些高嶺之花踩在腳下的感覺,是一種會上癮的毒藥。
只是,帝國太過于龐大,紅砂卻太過于渺小。想要顛覆帝統,這樣秘密的擴張至少還需要幾代人的謀劃和積累。
敬柯對紅砂和帝國的紛爭並不感興趣,他只是將紅砂當做一個利用工具罷了。他既不會真的去當間諜,也不會將紅砂出賣給帝國。他只想要報仇,只是想殺蜂後而已。
默默將食物全盤解決掉,敬柯很安靜地一直坐到這電視劇限定播放集數結束後才離開,他全程面無表情,和他殺人時是一個模樣。
出來的時候迎面踫到那群饜足而返的alpha,看他們滿面春光,想來剛剛才大廳吃了一頓飽餐。
敬柯從他們面前走過時,他們紛紛退避至兩邊朝他恭敬行禮。
紅砂雖然對外的德行蠻爆,內里的教條卻又繁多。在一個基地里,除了教導他們的教官之外,頭狼就是地位最高的人,群狼都要以頭狼為尊。這種「尊」體現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里。
敬柯微微點頭離開,順便問了這幾人客廳那邊的情況。被問話的人抓住頭發支支吾吾含糊其辭的,敬柯瞪他一眼他就低下頭乖乖認錯。
「頭兒……」
「說。」敬柯看那小子磨磨蹭蹭的一點都不爽利,焦躁得很,搓搓手指煙癮又上來了。
「還不是長蜂那小子跟一百年沒發泄過似的,下手太猛把一個白豬給弄死了,紅豹教官發了好一通脾氣,白夜教官也過去了。那個,頭兒,您看您是不是過去救救長蜂,我看教官們氣得不輕誒。」
「弄死了?」
「啊,跟殺人現場似的。」
「行,我知道了。」
敬柯沒說幫不幫忙,徑直走人。那求情的說不定也沒期待過敬柯發善心,這群新進來的成狼相處的時間還不長,交情遠遠沒到生死與共的地步。
他其實並不想過多摻和這種事,听了就听了,隨他去就是了。只可惜,他不往山,山自而來。他剛想拐個彎回宿舍,手上的基地終端已經傳來了總教官的消息,叫他立馬到大廳去。
沒辦法,敬柯只好收回已經踏入拐角的左腳,往大廳那邊走去。還沒進大廳門遠遠的便能聞到一陣陣夾雜著異香的血腥味。敬柯站在門口,一眼便看到靠在大廳柱子上的白夜,白夜也在這一刻回頭看他。兩人視線對上,敬柯又有了兩年前被抓時猶如蛇蟄的感覺。
把目光挪到一旁的尸體上去,只見那赤身,肌膚雪白的omega瞪大了眼楮了無生氣躺著,肚子被撕開了一道大口,血肉模糊,全身都是淤痕,只剩下那張漂亮的臉還能入眼。
醫療系的人視乎正在檢查還能不能把人救回來,好一會兒才無奈搖頭。
「那個臭小子,一天沒看住就給搞出這些事來,我非弄死他不可。」綠頭發的紅豹教官顯然對這個結果非常生氣,下頜劃拉開一道凶橫蜈蚣疤痕的臉看起來尤為猙獰。他揪起被其他人按倒在地的長蜂狠狠給了他肚子幾拳,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行了。」白夜走過去拉住還在狂揍人的紅豹,揮揮手叫醫療系的人把omega的尸體處理掉,又招呼其他人清理干淨大廳。
紅豹毫不留情地把長蜂摔在地上,冷哼一聲,看也沒看長蜂一眼就走了。
敬柯知道這件事大概就這麼揭過,長蜂或許會受到不小的懲罰,畢竟現在基地要弄omega回來也不是件易事,但只要長蜂能證明他是個有價值的苗子,像紅豹這樣性子直的教官是不會介意他有前科的。他不明白的是,教官們就能處理好的事為什麼還要特意把他叫過來。
他站在原地安靜望向白夜,卻不再看他那雙銳利的眼楮。敬柯知道白夜不會無緣無故發出指令,這個男人,永遠都是隱忍、鎮靜、強大的代名詞。
「黑煞。」良久後,整個大廳只剩下他們兩人,白夜才轉過身來直視敬柯,緩緩開口。
「是。」
「剛才那件事,如果你來決斷的話,你會如何做。」
「…………」
「黑煞,你真的有被完全教化嗎。」
白夜的話就像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帶著超高速刺來,傷口皮開肉綻。敬柯驀地對上白夜黑沉沉的雙眼,瞬間冷汗爬滿了肩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