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故宅居然還有所保存,只是已經落滿了塵埃。(鳳舞文學網)
楚離涯站在圍牆外面凝視了伸出來的樹枝一會兒,心想大約是很久沒有人修剪了吧,之前自己有位嬸嬸很喜歡院子里那些花花草草,一旦長得太盛了,就會叫僕人去修理一番,保持它們整齊好看的模樣。本來很有些氣派的石牆長滿了青苔,粉灰剝落,看起來像是一道連著一道的細小傷口。
大門上面也掉了許多朱漆,斑斑駁駁的。
楚離涯站在門前猶豫許久,這麼一大座宅子,就沒有人住嗎?
到最後還是輕輕動了動手指,大門應聲而開。
簡直像是打開了與過去的時間通道,塵封的記憶混著略微腐朽的空氣撲面而來,沒有歧路莊那樣濃烈,但是也讓人有些不舒服,但是楚離涯沒有撐開任何靈力去阻擋,很自然的吸入了這渾濁卻又帶著過去氣息的空氣。
正門在她的身後合攏,走進楚家舊宅之後,她的脊背有些發冷,因為四年前她走進這里的時候,幾乎每走一步都要看到一具倒下的尸體或者散落一地的肉塊碎片,零零落落的鮮血在地面上流了一串,空氣里的鐵腥味讓人眩暈。但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不得不說青城派的人做的還是很到位,那些尸體大約都是被處理過了,入土為安,符紙也已經燒過,逝去的亡魂終將安息,這里是一座塵封多年的宅子,卻不是一座冤魂遍地的凶宅。
草皮長得不錯……或許說長得太好了,都已經沒到了小腿,本來修剪精致的花叢長得凌亂不堪,家養的花朵都長出了野性蓬勃的氣息。那些滲入泥土的血長進了這些花花草草里,然後開開落落,寂寞了幾年。
繞過不算陌生的回廊,本來繞在上面的紫藤蘿長得幾乎要把廊道堵起來了,楚離涯走到了自己曾經和爺爺住過的地方,發現門是半開著的,地面落了一層厚厚的風干的枯葉,進入屋內後,里面的東西格局幾乎沒怎麼變,但是因為幾年的風雨霜凍,色彩幾乎褪了,長了不少霉菌和蛛網,木質的桌子又黑又潮濕,搖搖欲墜。
自己最喜歡的一些東西已經在離開的時候帶走了,其實這里也沒剩下多少玩意兒,一個釉彩的花瓶掉在地上摔成了一地碎片,讓楚離涯不太好下腳,窗戶木槽上甚至長了兩支菇,白白軟軟的像兩只小傘。
窗外的樹影婆娑,和點點蟲鳴讓楚離涯心中出奇的平靜,故地重游?重歸故里?她覺得都不是,只是來看一看自己已經死去多時的過去而已,現在她就站在這具靜默的尸體邊,看著它的每一個細節。
楚業成和楚家的其他人大多埋在後院里,區別是楚業成是自己埋下去的,立著一個小小的木牌——以她當時的能力也實在做不到更奢華的事情,而其他的則是後來趕到的青城派弟子收拾殘局,把四處散落的尸塊肉片什麼的收拾到一起草草埋葬,墳墓前無名無姓,墳墓內你枕著我的胳膊我靠著你的心髒,不分彼此。
楚離涯來到後院的時候,看到自己當年蓋起的墳墓上面長滿了柔女敕的青草,小小的木牌上刻著字,但已經不怎麼能看得清那些淺淺的痕跡,自己曾經最親近的人就沉睡其中,但是現在一個站著,一個躺著,明明的只隔著一層黃土,卻分離在兩個世界。
「爺爺,我回來了。」
楚離涯的手搭上那塊木牌,眉眼低垂,記憶里老人的影像一幕一幕的閃過,刺鼻的廉價酒水味道若有若無的縈繞在耳邊。
「這是你的爺爺嗎?」
夏溪澤的靈體化作一點火光,直接閃現在楚離涯的面前。
「是啊,是我最重要的人之一,但是他不是我真正的爺爺,我是個被撿回來的孤兒,連自己的真正家人都不知道在哪里,但是他就像我親生爺爺一樣,大約算是我唯一的親人。」
「……」
「師父,我在想,一個人總有一些放在心上,忘不掉,放不下,舍不得的人,那個時候我太弱小,所以我的爺爺死了,我一點辦法都沒有,也就是那一天開始,我想要變強,變得很強很強,讓那些我想要守住的東西不再離我而去。」
「誰都是一樣。」夏溪澤的聲音格外輕柔飄忽,「離涯,所以你那樣痛快的參與了我和師兄的計劃?即使這個計劃危險無比?」
「我知道靈素枯竭的可怕,看到當年紅塵犧牲了那麼多的人進攻桫欏林,殺傷無數,只是為了奪取風靈素,這是只有絕境求生才能爆發出的凶狠,」楚離涯淡淡說道,「但是我不覺得這有什麼錯,我們修士都是從紅塵中走出來的人,終將也是要回護這紅塵萬丈。」
「……其實離涯,你和當年的我真有幾分相像。」
靈素枯竭說起來輕描淡寫,但是真實的嚴重楚離涯不用自己去經歷,光是想想歷史上幾次劇變就知道其中的嚴重性——寰宇之戰後的十大靈素主導伊始,雷毒督元者墮天河魔皇的誕生,導致雷毒雙重靈素在五界的迅速消退,本來強大的遠古人族妖類實力大幅削弱,後來似乎還有地風督元者出現,讓地風雙重靈素也短暫的瘋狂消退,最近一次的重大變故是在七千年前,號稱最強的督元者,明暗督元者現世,但是在那位督元者去世後,五界的明暗靈素竟然沒有恢復正常。
百年之前,紅塵的修仙門派憑借著天時地利人和,闖入風靈素豐富的桫欏林奪取靈素,效果卓著,緩解了人間的危機,但是如今明靈素再次衰竭,已經快要打破明暗那個微妙的平衡。
同樣的危機,再次上演。
「師父,當年您死去的時候,最後心中想著的是什麼呢?」
楚離涯冷不丁的問道。
「……」
「您一直不願意告訴我當年的真相。」
「……因為沒有什麼好說的,」夏溪澤的聲音微微發苦,「真的是我不願意青城再作出更大的犧牲,但是當時很多人已經殺紅了眼,叫著嚷著要為同門報仇,要在桫欏林進行更多無故的殺戮,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
「後來呢?師父到底是怎麼去世的?我知道和元澗掌門有關。」
「……他大約是早有準備,只是借著一個機會罷了……」
夏溪澤自然永遠不會忘掉那個黃昏,自己陷入早已設好的陷阱、苦戰、絕境、進退維谷,但是到最後發現一手營造這場荒誕的圍剿的,竟然是……自己的師弟,元澗。
元澗對他說,你這種人怎麼適合作為掌門,帶領著所有人在殘酷的環境下走出去呢,會有人比你做的更好,比方說我。
元澗對他說,師兄,連師父都說你太過心慈手軟,在生存面前,善良,原則和尊嚴都排不上號,更何況你要把握的不是你自己一個人的命,而是很多,很多人的,你自己一個人的良心賠不起。
夏溪澤越听心中越冷,手里的長劍仿佛千鈞重,重的他幾乎拿不動,身上的傷口像被寒風撕扯那樣疼,眼角里浸透的全是夕陽刺眼的光,那一瞬間他覺得前所未有的累。
消耗著自己的一切來換取所有人生存的機會,良心?尊嚴?夏溪澤不知道自己還要放棄多少東西,或許韓澗有一點是對的,夏溪澤的下限實在太高,他以為自己已經犧牲了很多,但是事實上為了生存,就必須要把很多曾經視為珍寶的東西拿去喂狗。最後夏溪澤對著天空舉起了劍,他的動作輕松從容,但是韓澗這樣的高手很顯然還是從周圍的空氣里讀出了什麼,本來囂張明亮的眼神,瞳孔卻突然緊縮了一下。
等一下!
他想干什麼?
夏溪澤的長袍突然好想被風灌滿了,獵獵飛舞,然後從他的皮膚里透出無數繡花針般細小的光線,遍布他的全身,整個人都被那一層細細的光刺布滿。
糟糕……韓澗呆住了,他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他一開始或許是想要取而代之,但是……那畢竟是師兄,是自己曾經……或許自己只是想要架空他,將權勢聲望握在自己手里……那麼需要去阻止嗎?不、不行,夏溪澤太過強大,自己好不容易捕捉到這麼一次機會……架空他不可能,只要他活著,自己就一定會被遮擋在他的光輝下……等等,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一瞬間,韓澗腦子里明明閃過無數的想法,但是卻沒有一個決定,當他有些失神的再次望向夏溪澤——本來他站立的地方像是爆炸開了一顆小小的太陽。
糟了……韓澗目瞪口呆,然後下意識的飛身而退。
如同海潮般的光浪澎湃的向他涌去,然後瞬間淹沒。百度搜或,,更新更快而夏溪澤早已消失在了那個小小的太陽的爆發中,一把周身布滿裂紋的長劍飛向天空,然後突然炸裂成無數細小的金屬碎片,像是下雨似的,混雜在滿天煙塵中紛紛揚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