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眼鏡蛇並未馬上靠前,只是吐著舌頭發出嘶嘶的輕響,尖尖的蛇頭對著辛巴,「滾開,臭小鬼,別在我這蹦來跳去,從我的地盤滾出去!」
萊撒希來不及作出什麼動作,就看見辛巴全無畏懼地沖著眼鏡蛇嗷嗚了一聲。(鳳舞文學網)他登時頭皮一緊,心都懸了起來。
躲在灌木叢後面觀察著情況的斯卡看到辛巴居然挑釁的眼鏡蛇不由地暗喜︰這小鬼真是不知死活,如果這是木法沙的話,還不一定會被毒死。斯卡記得以前木法沙也被眼鏡蛇咬過一次,被咬之後連著好幾天都精神不振,他當時日日也是暗暗期盼著木法沙會就此一命嗚呼,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再推上一把的時候,木法沙就恢復過來了,而且還沒有留下什麼毛病來。真是太可氣了。不過,木法沙是健康強壯的成年獅子,可以抵抗得了蛇毒,辛巴這個丁點大的小玩意兒,要是真被咬上個一口,那就絕對是要躺在這兒了。榮耀國未來的主人就保不準是誰了。
斯卡隱隱興奮起來,期盼著夙願成真,眼楮一轉不轉地盯著辛巴。辛巴都沒有露出什麼怯弱的神色來,還齜牙咧嘴咕嚕嚕發出悶聲吼叫。
這讓斯卡又有幾分走神,他想起他和木法沙還是都是小獅子的時候,爸爸帶著他們一起出去,教導他們如何狩獵。木法沙瞧中一只比小樹還高的長頸鹿,連吼帶叫把可憐的長頸鹿追的倉皇逃竄,那時候木法沙哥哥也比辛巴大不了多少。這沒腦袋的勇敢想來就是從他那個爸爸那里遺傳過來的吧。斯卡想。
雖然那次木法沙並沒有真的獵到那只長頸鹿,可是爸爸好好表揚了他一番,表示了對他的贊賞。斯卡記得自己站在旁邊,看著木法沙撲在爸爸身上玩的很開心,自己則沒有湊上前。那場狩獵,自己一直待在安全範圍沒有出去。他那時還是一只沒有什麼力量的小獅子,何必要蠢的木法沙一樣那麼著急地沖出去,他們的獅群那麼大,反正又不缺他狩獵。
看到辛巴不往後退還上去挑釁,萊撒希該說什麼呢?這頭小獅子天不怕地不怕。他著急地沖辛巴喊了幾聲,「回來!辛巴!回來!」
辛巴听見他說話,這才收起他的小尖牙齒,只是還是覺得不好現在就後退,不就是一條蛇嗎?他爸爸玩過不少呢,有什麼好怕的呢。總不能讓萊撒希覺得自己是一個膽小鬼吧!辛巴想。
作為木法沙和莎拉碧欽點的保姆鸚鵡沙祖這時候不可能會沉默地坐視不管,他在一邊拔著嗓子直叫,「那是毒蛇!辛巴,別去招惹他!這不是你以前玩過的蚯蚓蟲子無毒蛇,這是一條眼鏡蛇!他的尖牙淬著可怕的毒液,那是能殺死你的東西!被他的尖牙吻一下,你就要投往大地的懷抱了!我的小王子啊,行行好,別鬧了啊!」
听了沙祖的話,辛巴心戚戚然,爸爸教他勇敢,而不是教他找死。他也知道有些時候是不能瞎逞強的。他心生退縮之意,又听見萊撒希在身後不停地哀叫著讓他回去。
辛巴往後退了一步,毒蛇跟近一步。
辛巴再退,毒蛇再近。于是辛巴停了下來,低了低頭,誠懇地說,「真是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闖進你的領地里的。」
萊撒希對比了一下毒蛇的嘴巴和辛巴的腦袋,他覺得這條毒蛇的嘴巴就算張得再大,應該也是吞不下辛巴的。但是現在的情況卻也並不容樂觀。因為毒蛇並未退後,還在一邊嘶嘶吐信一邊跟著辛巴的腳步,而辛巴往後退的方向就是自己的方向,這讓萊撒希有點緊張。
可是他該怎麼辦呢?丟下辛巴自己逃掉嗎?他怯怯地往後挪了半步,可看著辛巴的樣子又實在說不出別接近我這種話來。
快咬啊!快咬啊!快咬上去啊!斯卡在灌木叢後面焦急地在心底催促。
萊撒希對眼鏡蛇說,「我們離開你的地盤。」
眼鏡蛇注意到萊撒希,轉向他,用黑米一樣的小小顆的眼楮盯著萊撒希,萊撒希知道蛇並沒有視覺,然而被這雙眼楮凝視的時候,他依然有種脊背發涼的錯覺,死亡的鐮刀刀鋒就要吻上他的喉嚨,他依然有種被蛇身纏繞的錯覺,黏膩的惡心的。被咬了可就死定了,動物世界哪來的血清。眼鏡蛇沒好氣地說,「你們隨意地闖進我的地盤,又想這麼輕松地走嗎?哦,我以為先挑釁的是你們啊。」
「我道歉了。對不起。」辛巴搶著不服氣地說。
「嘶嘶,嘶嘶,我只記得你對我露出尖牙和爪子。」眼鏡蛇不依不饒地說。
「回來!辛巴!」萊撒希趕在辛巴作出回應前又喊了一聲,辛巴夾著尾巴又往後退了退。
沙祖盤旋在半空中,「別太過分,眼鏡蛇!」
辛巴這一步步後退,已經退到了萊撒希的身邊,他突然轉身,對萊撒希快速地說,「萊撒希!逃!」說完就撒開腿狂奔起來,萊撒希也趕緊跟著轉身逃跑。
他們慌不擇路地在雜草叢中前進,萊撒希听見沙祖撲閃著翅膀尖叫的聲音,然而糾纏著他的危機感仍然沒有散去,他不敢懈怠,緊緊跟著辛巴,他沒有辛巴健壯,自然跑得沒有辛巴快。
就在這時,萊撒希突然感覺到他的右後腿像是被什麼叮了一下。
萊撒希覺得後腿被什麼掛住,一個趔趄,沒跑出幾步,就噗通一下摔倒在地。
眼鏡蛇心滿意足地游弋離開,辛巴跑著跑著就發現只有他自己了,他停下腳步,愣了一下,再轉回身往回跑,他的眼前只有一片茂密的雜草,這些雜草都比他更高,遮蔽住他的視線。辛巴循著空氣中殘留的萊撒希的氣息,找了過去。
然後,辛巴看到了躺在地上抽搐痙攣的雪白小獸。
斯卡也看到了,他搖了搖尾巴,覺得特沒勁︰什麼啊,居然就這麼死了?他本來還打算將這小東西送給鬣狗充作一份拉攏他們的禮物呢。沒想到居然就這麼被毒蛇咬死了。
不過更遺憾的是,眼鏡蛇咬的竟然是這個小怪物,而不是辛巴。準頭真是太差了,那只眼鏡蛇的眼神真是太不好了。明明挑釁他的是辛巴那個小東西啊。
這是個多好機會啊。斯卡看到獨處的辛巴,想,有點遺憾。
他已經無數次幻想自己咬斷這個小家伙的喉嚨了,但是他不能自己做,要是真的他自己上嘴咬死這小東西,絕對會被木法沙看出來的,何況辛巴的身邊還陪著那只聒噪礙眼的鳥。
算了,回去吧,反正還有下次機會的。
斯卡轉身往榮耀石的方向慢悠悠地走回去。
辛巴不知所措起來,他湊過去,用腦袋拱了拱萊撒希,嗚咽地發出幾聲悲鳴。
毒液發作的並沒有那麼快,萊撒希掙扎著要站起來,他靠著辛巴嘗試了幾下,想要站起來,但是並沒有成功。他不甘心就這樣躺在地上不作動彈地等待死亡降臨,他總要做些什麼的,他可以割開傷口放出一些毒血,盡量的不讓毒素蔓延開來。可是他根本做不到。
萊撒希在辛巴的哀叫聲中漸漸失去了意識。
就這樣又死了?
不知道陷入黑暗多少時日,萊撒希再次醒來,這回,他醒來的第一眼,看到的是木頭搭成的……牆壁!?
萊撒希還未完全恢復力氣,他的眼楮只睜開一條縫,他躺在那躺了很久,盯著那面木牆看了很久︰我這是又重生了還是怎麼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萊撒希听見了有人接近的腳步聲。
一個*著上半身膚色黝黑穿戴的五彩斑斕的人橫著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
沒錯,這是一個人。
02
直到過去了三天,珂恩仍然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作為薩卡部落的一名再普通不過的年輕人,他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居然會有這般的榮幸。從他還很小的時候,他就听族里的大巫師講過他們部落口口相傳的傳說——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神將這片被祝福的土地賜予他們的族人,他們的神擁有無邊的神力,庇佑著他們的土地風調雨順豐饒肥沃。然而神不可能隨時都陪在他們身邊,他隱藏自身,只在冥冥之中注視著他們,于是神排下了他忠實的隨從,一只神獸,保護著他們的部落。這只神獸通體雪白,不是老虎不是獅子不是豹子,誰也說不上他到底是哪一種動物,但若要細細分辨他的身上似乎又帶著各種野獸的特征,他是凶猛的象征。
大巫師卡亞爺爺說︰「相傳神獸是我們的神采擷了天上最明亮的星星做成的,神將管理的權限交予了它,當它出現的時候,我們的種族將迎來新的復興。」
但是又有誰真的見過神獸呢?
除了在古老的快要腐朽成渣的木雕和慢慢模糊了輪廓的石雕上,誰也沒有見過這神獸。
即使是這樣,他們依然每月都會拿出最好的一小部分食物來,供奉在神獸的石雕面前。
珂恩的朋友比索迪向珂恩懷疑過神獸存在的可能性,並覺得將寶貴的食物浪費給不存在的東西讓螞蟻和蒼蠅吃掉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比索迪曾經走失在外界流浪過一段日子,自打他回來之後,珂恩就覺得他很不對勁,簡直是一個瀆神者。更多的,是對比索迪的憐憫,多可憐的人啊,他丟失了他的信仰。
反正,珂恩是對巫師傳下來的神話深信不疑的。
現在想想,或許就是因為他的虔誠,所以才讓他受到了神的眷顧,才叫他找到了他們部落的新希望。
這件事要從一場意外開始說起……不,或許這就是神無聲無形的安排指引。
他們的部落近來的情形並不算好,食物的匱乏,疾病的肆虐,領土的縮小。作為一個成年的、已經經過了戰士訓練的準戰士來說,珂恩已經有了出去狩獵的資格,于是在這一天,他帶上了石矛箭筒和一些食物和水就隨著狩獵隊一起外出狩獵了。他們一般就在部落附近的樹林里狩獵,但是最近這片樹林里可以獵到的食物越來越少,于是隊長決定再往遠一點去,帶著他們去了一片陌生的樹林。雖然陌生,但這里有足夠的獵物。
然後他們遇見了兩只疣豬,真是幸運。
可是珂恩並沒能高興太久,因為其中一只疣豬不知道為什麼就瞧中了他緊緊跟著他不放,他的石矛折斷,箭筒里的箭也射光了,沒有辦法只能選擇逃跑。當時大家手忙腳亂地對付另一只疣豬,珂恩就這麼一不小心的被大家忽視了一會兒,等到殺死那只疣豬的時候,珂恩和另一只疣豬早就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珂恩後來跑出了這片還算繁茂的樹林,穿過一小片稀疏的草原,又越過幾棵枯樹,再停下腳步的時候,他終于發現自己身後已經沒有東西再追趕了。
珂恩癱坐在地上,接著發現自己早已迷失了方向。
但他覺得自己應該走不出太遠,他身上還有糧食,糧食不夠還可以在這片沒有被開發過的土地上就地采集,所以他並不慌張,而是鎮定下來開始尋找回部落的路。
這時,珂恩听見禿鷹尖利的嗥叫聲,他抬起頭,看見禿鷹在不遠處的天空上盤旋著不離開。
珂恩知道這意味著那附近有已經死了或者即將死了的動物,禿鷹在等待著他們徹底死透,才好美美地享受一頓飽餐。
那時天還沒有暗下來,但是黃昏已經開始到來了。天火慢慢地落入人間,將大地*的筋骨染作各種熱烈的顏色。光影暮色濃淡變換,像是在千萬頃平漠上籠罩下胭脂色的煙紗,然後漸漸地轉作黑青色。
珂恩記不清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或許是因為周圍安靜的過了頭,或許是因為激烈運動後心跳還未平復,要是平常他不一定會靠近被禿鷹覬覦的地方,因為那可能意味著會遇見一只正在進食的野獸。但是那個時候他就是莫名的產生了一股沖動和好奇,這沖動和好奇驅使著靠近過去,剝開樹叢和荊棘。
「嗷……嗷……嗷……」
蒸騰著白晝最後熱度的夕陽中,珂恩听見一陣陣悲哀的嚎叫。從快到他腰際的一片草叢中斷斷續續地傳了出來。
盡管珂恩不會解讀野獸的語言,但他也能清晰地感覺得出,這叫聲中流露出的絕望和痛苦。
「嘎!嘎嘎!」
珂恩還看見有一只色彩斑斕的鳥。這只鳥的羽毛真是華麗漂亮,如果摘下來做成羽冠,一定會很漂亮。珂恩不由地想。
沒過一會兒,那陣哀嚎慢慢停止了下來,那只有著漂亮羽毛的鳥拍了拍翅膀,不再只盤旋在那片草地的上方,而是朝著遠離珂恩的方向飛去。珂恩听見先前哀嚎的小野獸又輕輕嗚嗚叫著,但是聲音漸漸遠去。
它們離開了。
珂恩抬起頭,望向他們離去的方向。
非常醒目的,那里有一塊高聳的堅石之山,映著濃烈的霞光頗為宏狀。
然後珂恩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
他不敢相信自己在草叢里看到了什麼。
——一只白色的小野獸!
不不,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白色野獸。
太不一樣了,這只小野獸無法說是哪一種特定的野獸,他的身上有許多野獸的特征——就和他們部落代代相傳的傳說里記載的神獸一模一樣。
珂恩激動地手都顫抖起來。
但他馬上發現一個嚴峻的問題。
這只小野獸似乎快要死了……
珂恩想要去踫一踫它,但是在他們的部落里,普通的族人是沒有資格去觸模神獸的,沒有經過巫師規定的儀式,甚至可以說他是連面見神獸的資格都沒有的。
他不能用自己骯髒的手去觸模神獸。
珂恩想了想,他在旁邊找了兩片寬大的葉子抱著手,才敢去模模這只神獸——tat真的、真的模到了,是真的,我的手已經變成神聖的手了,這一年、不、這兩年我都不要洗手了!只有兩年會不會不夠虔誠?
還是活的嗎?
珂恩探到白色小獸還有脈搏和氣息。
很快,他就發現小獸後腿上的蛇咬出來的牙印。
珂恩用石刀割開傷口放血,然後敷上了他隨身攜帶的蛇毒草藥,把白色的小神獸抱在懷里,開始往回走。
這個神奇的遭遇讓他一度覺得四周的一切都不真實,還懷疑自己是在夢境中游蕩。珂恩腦袋昏昏沉沉的,根本清醒不起來,他一步步地隨著自己的潛意識找路走去,七拐八繞的,在月上中天的時候,還真的被他胡亂模回了部落。
深夜的部落是有守夜人的,正巧尊貴的老巫師卡亞爺爺今天睡不著,坐在火堆旁邊和部落的年輕人說說話。
這時,他們看見了游魂般踏著虛浮的腳步從林子里鑽出來的珂恩。
珂恩看到卡亞爺爺,像是魂魄找到了身體的主人般,心情驀地一實,仿佛被電擊了似的顫抖起來,顫抖的同時眼淚也控制不住地涌了出來,簡直像是突然中邪抽風。珂恩踉蹌了兩步,連滾帶爬地沖到老巫師的面前,噗通一下毫不含糊地跪在地上,深深地俯軀,把懷里揣著的小獸高高地舉起,舉在老巫師的面前。
他涕泗橫流地大喊,「神獸,這是神獸啊!!!」
萊撒希沒想到重生之後的新生活都還沒過多久,居然遇見了人類,他曾經還想過估計這輩子都不會再遇見人了。當然,他擁有完整的作為人類的記憶,不可能那麼快的就完完全全把自己當作一只野獸活著,如果這個世界也有人類社會的話……他是不奢望能夠融入的,在野外自然,他是和萬物一般的生命,雖如草芥卑微,但自由平等,算不上站在食物鏈金字塔的頂端,但也不是誰都可以分一口的小可憐,如果到了人類社會里,他就只是一只低賤的畜生,或者說,低賤的長得有點古怪的畜生。
他不知道自己躺在什麼上面,但是很柔軟舒服,萊撒希估計這是一塊動物的毛皮。他側躺著,還沒有什麼力氣,眼楮也沒有完全睜開,只能虛弱地轉動眼珠,看看這,看看那。房間里彌漫著一股古怪的氣味,像是某種草藥燎燒後的味道,淡淡的,並不怎麼嗆鼻。他現在看過去的木牆上還掛著一對碩大的牛角,不過這不是讓萊撒希在意的地方,讓他在意的是牆上有一只怪物,和他很像的一只怪物,那基本上是獅子的主題,擁有類似成年雄獅的外形,有長長的鬃毛,可是身體卻稍顯縴長,腦袋也有點小,眼角的淚痕拉得老長,背脊上有一塊三角形的淡淡的虎斑似的斑紋。
太詭異了。萊撒希想。
這時有人來了,萊撒希沒有力氣,任由別人把自己抱了起來。
他不動聲色地打量著出現在他新生命里的人類,在自己面前,站了兩個,一老一少,都是棕色皮膚,年輕的那個膚色稍深,老者則淺一些。兩人都是深邃立體的五官,鼻梁筆直,額頭很高,臉部輪廓硬朗,倒像是接近上輩子地球上的印第安人種,但仔細瞧瞧又有那麼一點不同,萊撒希無法具體說出到底差異在那,但是這些人有種更異域特殊的味道。他們都是黑色頭發紅色眼楮,穿無袖的褂子,沒有扣子,敞露胸膛,頭發略長,貼著頭皮整整齊齊扎成一綹綹老鼠尾巴粗細的小辮子,垂在肩膀上,耳垂上都扣有金耳環。
被人抱起來以後,萊撒希算是徹底確定自己現在還是個小東西了。而不是又重生成人了什麼的。
老巫師卡亞小心翼翼地托著脆弱的幼獸,對恭恭敬敬但是緊張過頭未免身體僵直站在一旁的年輕人說,「是你把神獸帶回來的,就說明你是神的選擇。雖然你以前沒有跟著我學習過巫術,但是大概從現在開始也不算太晚,你有一生的時間可以研究。既然神和你有緣,那我就將這個光榮的職責交給你。」
珂恩干脆利落地就又把膝蓋獻出來了,萊撒希休息了這好一會兒的稍微有了點力氣,他就把扒在那人的手臂上把頭探出去往下看了一下,那個年輕人五體投地地跪在地上呢,還發出細細的感動至極的啜泣聲。
老巫師卡亞搖頭嘆氣,「有什麼好哭的,別哭了。快起來。還有儀式得進行,以後你就是侍神者了,得變得穩重一些,等到儀式結束,你就不是一個普通的薩卡人了。這段時間神獸要交給你照顧,你難道要一直哭嗎?用眼淚給神獸洗澡?」
珂恩憋著聲音哭著。
哎喲,穿的是超短裙誒……萊撒希默默地想,不對,現在的關注點不是這個?
萊撒希︰「……」
他的腦袋還有點轉不過彎來。
等等,什麼神獸?這里是哪里?我不是中了蛇毒死了嗎?我沒死?還被人給救了?這些人救了我?但他們是誰?這里是哪里?為什麼叫我神獸?
萊撒希嗷嗚一聲,毫無疑問的,在場的人類是听不懂他在說什麼的。
萊撒希動了動身體,還有點麻麻的,不過已經能使上點力氣了,他再伸展了一下四肢,發現其他部分已經能動了,只有被咬的那條後腿到現在都還沒有什麼知覺,動彈不了。
老巫師卡亞注意到萊撒希的復蘇,也隱隱有點激動,他走屋子的另一邊,輕柔地把萊撒希安置在了另一個地方,那是在一個高架上,一塊通體漆黑堅硬如鐵的木頭頂端,萊撒希就被放在了這塊木頭頂端被挖作碗狀凹處的下陷處。他試著動作,結果爪子蹭到這表面抹著的一層香油,滋溜滑了一下,因為此處很高,他怕瞎折騰會掉下去,于是不敢再動,把自己團成一團躺著。
沒過一會兒,老巫師卡亞拿出早就準備好的小袋子,打開,將里面的各色彩色木珠子給沿著萊撒希一周給澆了上去——這些各色彩珠象征著他們部落賴以為生的各種作物。接著是香木草灰,拈了一小撮,灑在萊撒希的腦袋上,萊撒希晃了晃腦袋,這一小撮灰就養成了煙塵篷升起,然後再重新落下,均勻地灑在他身上。
「去把陶碗端過來。」老巫師卡亞吩咐自己的新徒弟道,「再把他們都喊進來。」
珂恩這回倒是手也沒抖,出去了一陣回來手上就端了一個巴掌大的小陶碗,碗里盈盈漾著紫紅色的液體,這是用了一種植物的汁液為底再叫部落里所有有點頭臉的人割了手指滴出來的血混成的液體。珂恩的身後則跟著一串人魚貫而入,實際算起來其實也不多,也就十幾個人,但已經可以滿滿站著一件屋子了。
門被關上,這里沒有窗戶,黑魆魆的一片,只有房間的四個角落有油燈,映著滿屋子的影子爬滿四面牆壁,牆壁塞不滿,就升到天花板上去。
萊撒希坐起上半身,淺淺的火光迎面照來,把他的影子映在背後,一個巨大的猙獰的野獸影子搖曳起來。頗為可怖,叫人不寒而栗。在這種凝重陰森的氛圍下,萊撒希有點不敢喘息,我看見那些人一個接著一個跪了下去,五體投地的跪。
桌上還有一個石碗,碗前邊放著三捆小拇指粗細的草,他燒一捆,丟進去,燒一捆,再丟進去,直到把三捆都燒完,撩人的煙霧裊裊騰起。然後他又拿著一尾跟狗尾巴草似的末端毛茸茸的草,嘴里念念有詞的嘰里呱啦地說著什麼,說完以後,就用草刷子似的那一端沾了沾紫色液體,移到萊撒希腦袋上抖抖灑灑。
有點癢,萊撒希啊啾了一聲,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爪子,還是和之前一樣,白毛,肉墊。
黑影憧憧,燭火搖曳,巫師低沉的用古怪的腔調誦讀著他听不懂的話——之前他和那個年輕人之間說的他卻是听得懂的,雖然不知道為什麼。
萊撒希在催眠曲一樣的巫師的聲音里不知不覺地就睡了過去。
等到再醒過來的時候,房間里的人已經散去,只剩下最早出現的老者。
他將萊撒希放回用部落最好最柔軟的毛皮、和最漂亮的寶石鋪成的床上,站在邊上沉默地凝視著萊撒希,忽然像是自言自語地說,「……白色的星重新出現,黃金的門即被指引……」
他想了想,打了個哈欠,蛇毒侵蝕身體的遺留癥還未完全消失,它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闔眼繼續睡覺。
在沉入夢鄉之前,萊撒希記起那只黃色的小獅子。
他現在會在干嘛呢。
野獸是沒有埋葬一說的。
他們死在哪里,就會被丟棄在哪里。
同伴會圍著死去的他們暫作逗留,但不會一直留戀不離開,作過告別之後,同伴就會踏上新的路。
這是辛巴平生第一次這樣直面死亡對他的沖擊,他的沖動被要求付出了代價。但是事已至此他還能做什麼呢?他渾渾噩噩地在沙祖的催促下回到了榮耀石,完全沒有離開時興高采烈,耷拉著腦袋,垂著尾巴,萎靡不振的樣子。
木法沙發現了辛巴的不對勁,他把這個小家伙攬在懷里,逗弄他,只是並未起效,辛巴完全沒有玩耍的心情,木法沙問,「你怎麼了?辛巴。」
我害死了我的朋友,辛巴覺得自己該這麼說,但是他說不出口,「我還以為自己是一只勇敢的獅子。」
「你現在還不夠成熟。」木法沙說,「你需要更多的鍛煉。」
「不,我發現我一點也不勇敢。我只是愚蠢,我想要自己像是勇敢。」
木法沙蹭了蹭他的腦門,「我們只應當在必要的時候勇敢(←1),而不是主動地表現勇敢。」
辛巴覺得這個道理他明白的太晚了。
斯卡在岩石背後的陰影里听著這對愚蠢的父子的對話,他覺得木法沙不是真的懂什麼是勇敢的,經過智慧思考的那才叫勇敢。他時常默默地在心底鄙夷木法沙。
他覺得木法沙懦弱,除非缺乏食物了,木法沙從不主動捕獵,一點都沒有威嚴和計劃性,作為一個國王就應該讓這片土地所屬的動物們都听到他的名字瑟瑟發抖才對,木法沙還會挑動物群里的生病個體來吃,完全沒有飲食的品味。不僅如此,木法沙的優柔寡斷也讓斯卡嘲笑,如果他是木法沙,有自己這麼一個優秀的兄弟,絕對不會安心,當上國王之後就會毫不猶豫地把強壯的兄弟趕出獅群。木法沙是有多自信,才一直這樣子毫不防備地把自己留在他身邊,真是太蠢了。
要是他斯卡當上國王……要是他斯卡當上國王……
嫉妒和貪婪像是一顆扎在他心口的毒蒺,每當他想到木法沙疼痛就會陣陣發作起來。
現在沒有那只礙事的白色小怪物了,辛巴重新空閑了下來,斯卡覺得自己又可以施行他的計劃了。
他每天一大早就開始等待,等待著辛巴一個人獨處的機會。
斯卡看見辛巴一個人坐在晨光中吹冷風,朝著昨天曾去過的方向,時不時地低聲嗚嗚一聲,像是很悲傷。
斯卡想不明白這麼一個小東西是怎麼被定為未來的國王的,也太傻了。他們獅子本來就是嗜血的動物,他們的生存就伴隨著其他動物的死亡,辛巴這只小獅子也是啃噬生靈的血肉長到這麼大的,為什麼要為了一個無謂的小生命難過至此?這也太可笑了。當初他和木法沙的爸爸死去的時候,他都沒有怎麼辦……草原上每只動物都會有這麼一天的,這是他們命中注定的結局。有什麼好悲傷的?
于是斯卡走過去,和藹和親地問,「你在干什麼呀?辛巴?」
辛巴低著腦袋,棕黃眼楮里盛滿哀傷,「沒什麼……只是有點難過……」
斯卡當然知道辛巴為什麼難過。但是他裝出一無所知的樣子,對辛巴說,「你應當振作起來,辛巴。」
「振作起來?該怎麼做呢?」辛巴說,「爸爸和我說了,我應當把已經過去的事拋在腦後,可是我現在還做不到。我做不到。」
太陽已經慢慢升起,斯卡指著那片陰影覆蓋的地方,「辛巴,你看誰都會有一片陰影,就像再光明的地方也會有黑暗一樣。但是你不能去躲避他,你應當去挑戰他,並戰勝他。」
「怎樣?」
「你是未來的國王,辛巴,誰都可以不勇敢,但是你不可以,你是要帶領獅群的新獅王。你得找回你的勇敢。」斯卡墨綠色的眼楮陰森森地冒著光,「我覺得你應當去那里,那片陰影籠罩的地方,去找回你的勇敢。」
辛巴若有所思地轉過頭去,看了看那片黑暗的地方,抖抖耳朵,然後站起來,繞開斯卡走了。
「你要去哪?」斯卡期待地問。
「斯卡叔叔你真是一只好獅子,您真善良體貼,但是,現在我真的沒辦法馬上消泯我的悲傷,請讓我獨自待一會兒吧。」辛巴衷心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