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開爛漫,春風拂面,白色僧袍輕輕飄起皺褶,映著那天地失色的面容,正徐徐向她走來。(鳳舞文學網)
葉姻「蹬蹬」後退,企圖隱蔽自己的行蹤——其實她一見這個男人就想藏起來,仿佛是做錯了事情的孩子,在驚天動地的撕扯之後,只剩下廢墟之上的雲煙,自己看著都荒唐可笑,何況再去面對原主……
"眾生平等,都起來吧。"神開口了。
大家仿佛听了聖旨般紛紛站起,敬虔仰慕,雙手合十,梧桐樹被風吹得嘩嘩作響,迎春花開,空氣中蕩漾著桂花的香氣,方才那煙火人間忽然成莊嚴聖堂,金色片片,光芒萬丈,佛光普照……
躲藏在人群里,不再尷尬尬相對,不再心有旁及,又是如此的距離,葉姻眯起眼,平心靜氣地望著那個男人,他確實很好看,不,應該說用美來形容的是一種褻瀆,因為那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充滿了的奇異的神性,即使在沒有表情的臉上,凝視本身就是一種佛光,讓人在流光瀲灩里得到了心靈撫慰……
該不會是真的佛祖在世吧?
葉姻為這個念頭打了寒戰,正忖度間,一個僧人上前,對著神低頭耳語幾句,又拿出了那玉佩,神望了望宋玉,點了點頭,卻又把眼眸看向了葉姻。
眾目睽睽,神光普照,葉姻頓覺毛骨悚然,正要轉過身逃之夭夭,神開口道︰"葉家施主,佛珠已備好。"
佛珠?什麼佛珠?
葉姻一愣之間,見李嬤嬤上前,口念佛號,跪倒在地道︰"多謝聖僧,多謝聖僧。"說著,小心翼翼從聖僧手里接過那錦盒,忽然想起驚魂未定的葉姻,忙道︰"聖僧,你也曉得方才我家小姐不小心墜崖,幸得神佛保佑,最後救了回來,如今受了驚嚇,不知聖僧是否可以……"
神沉默半晌,道︰"讓她過來吧。"聲音叮咚作聲,余音繞梁,十分好听,可只有葉姻感覺,那語氣里含著特殊的涵義,如今她越來越覺得聖僧如佛,這涵義便讓她越來越畏懼,仿佛前世里又一個陷阱,不知什麼時候便是萬丈深淵……
「小姐……過來……」李嬤嬤拉扯著葉姻,葉姻卻逡巡不動,這可是a級男人,又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若是自己再露出那花痴模樣……
還不如死了呢!
「快點啊,小姐。」李嬤嬤見葉姻對這麼好的機緣不動身,恨不得拖拽她,忽听葉姻低聲道︰"嬤嬤,從現在起,不可踫我,否則我讓阿爹把你趕出葉家。"語氣十分堅定果斷,李嬤嬤嚇了一跳,轉頭望了望葉姻,終于放開了手。
老太太雖然厲害,總比不過在大老爺最疼的女兒,她不過是沈氏手下的婆子,老太太斷斷不會為她這麼一個人出頭,忙退一步解釋道︰"大小姐,老太太說……"
"我知道。"葉姻迅疾截斷李嬤嬤的話,掏出一把匕首,緊緊藏在袖中,心道老娘若是再出丑,先把自己弄死,總之無論如何要保住葉府聲譽,轉過身對著神,低下頭數著腳步,一丈之遠里,高呼佛號,跪拜在地道︰"阿彌陀佛"
這樣低下頭,那白色的僧袍在不染塵埃里漸漸飄起,沐浴著金光踏著一地的碎玉,咯吱咯吱作響,若是前世遇此,不知會有多興奮,此時卻充滿了苦澀,把那匕首拿到胸前,只待聖僧走近那一尺,便當場刺下!
一步,兩步,三步……
周圍慢慢的人,烏壓壓地向她壓了過來,觸模著那匕首的冰涼,冷汗慢慢從發髻邊滲出,葉姻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聲,伴隨著那搖曳的僧袍,在一尺之外停了下來……
葉姻忽然全身松了下來,清風呼啦啦吹起,吹走了她的冷汗,也吹靜了她的心,她緩緩閉上了眼,這麼近,這麼遠,經歷了幾次三番的尷尬與掙扎,如今大石落下,心神安泰里,她終于听到了自己內心最深處的聲音——
忘記……
居然是忘記?
那些糾纏,那些天崩地裂的愛,那些驚心動魄的瞬間,和那親密之歡里的踫觸,竟仿佛是一場自己哄自個兒的春夢,在這轉世輪回里片片消散而去,只剩下支離破碎的廢墟,殘垣斷壁里踉蹌前行,選擇的,竟只是忘記兩個字。
是的,不記得了,真的不記得了,悲哀到連恨都沒有了,「相忘于江湖」一定是前世死前最大的宏願,如今,她只是葉姻,跟這個男人毫無牽連的,葉家大小姐葉姻,葉姻忽地抬起了頭——
神在看她
她在看神。
雙目對視里,心忽然又跳了起來——不是心動,卻是疑惑,難道神認得她?她是不是看錯了?那眸光交織的剎那里,靜如深海的深潭忽然起了無數漣漪,宛如一道犀利的閃電,撕開了表面的平靜,露出厭惡而無奈的悲憫……
葉姻閉上了眼,低下頭。
她不認得他了。
她也真心希望,他也不認得她了。
他們本就天涯之遠,擦肩而過不是為了驀然回首,而是為了更深的忘記,她緊緊閉上了眼,聖僧在說著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說,殿外場中近千人悄無聲息地听著這佛號綸音,在那莊嚴肅穆言辭里,有著人生最重的寄托與最輕的向往……
"聖僧……"李嬤嬤待聖僧施法完畢,顫顫巍巍地開口道︰"我家大小姐她……她的誡語是什麼?"說著,抬頭望著前面跪著的葉姻,唯恐葉姻大發雷霆,可是葉姻什麼也沒說,只低著頭,一動不動。
聖僧沉默了許久,微微抬頭,再去望那葉姻,少女遠遠跪在那里,紫色的袍子隨著風飄搖不定,連同那發髻也吹了起來,長長的睫毛仿佛小扇子般覆蓋住一切心緒,她是他業生里的無端,卻又不得不面對的孽緣,那無從避免的裂縫,劃下了,便只能如此。
"勿生妄念"神靜靜道,語氣里含著通常的悲憫,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