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秀夫松開陸崖,「讓爹爹好好看看你。(鳳舞文學網)」
陸崖平靜地站著,父子雖然相認,陸崖本來有千言萬語,可此刻竟覺得無話可說,因為頭緒紛亂,自己也不知道從何談起。
倒是陸秀夫仍然激動不已︰「你是怎麼找到這來的?這些年我無時無刻不再想念你們母子。」
提起母親陸崖頓時覺得傷感,「我有一件事,必須當面問清楚,否則我心緒難平。」
陸秀夫推開密室的窗子,面對著夜幕低垂的大都城,輕輕地說道︰「是想問我為什麼殺了她嗎?」陸秀夫口中的「她」自然指的的陸崖的母親。
陸崖道︰「不錯,既然你已經猜到我要問什麼,不妨直說。」
陸秀夫沉默了半晌,道︰「崖兒,你過來。」
陸崖來到窗前,陸秀夫用手指著前方,問道︰「你看那里是什麼地方?」
陸崖向著陸秀夫手指的方向看過去,不遠處燈火通明,亭台樓閣盡入眼底,時不時有人來回走動,看起來極為莊嚴,可在那周圍卻是漆黑一片,宛若深淵一般。陸崖道︰「那是皇城?」
陸秀夫點點頭,又問道︰「那你知不知道,四周漆黑一片的是什麼地方?」
陸崖想了想道︰「那是大都啊?」
陸秀夫又點點頭,「那大都之外又是什麼地方?」
陸崖不解其意,道︰「究竟和我娘的死有什麼關系?」
陸秀夫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你剛才的回答,都對,可又都不對。」
陸崖道︰「你想說什麼就直說吧。」
陸秀夫指了指皇城道︰「那里本來沒有皇城,皇城以外本來叫燕京,燕京之外本應是大宋的國土,可如今這漆黑一片的地方卻被稱作大都,大都之外都是蒙古人的天下,我們應不應該把它奪回來?」
陸崖沉默不語,心中卻想,和這些長輩說話動不動就是大宋江山,爭奪天下,除了這些為什麼不談一談相見之情呢?
「當年我不救下皇上,恐怕連一點復國的希望都沒有,如今皇上他長大成人,忠義島日益壯大……」
陸崖听得有些煩了,打斷了陸秀夫,「好了,一切都是為了大宋,難道沒有了趙?m就不能恢復大宋的江山,難道我娘真的就白白死了?你心中就不愧疚?」他這一問憋在心中十年了,話出口時,忍不住淚流滿面,十年的委屈,今日終于在這一刻爆發出來。
陸秀夫正色道︰「當時事出緊急,你娘她若糾纏不休,我便不能救得了皇上,皇上救不了,我們全家都是亡國奴。我的確愧對你們母子,特別是你,你是我的親骨肉,我也舍不得你去送死,不過如果重回十年之前,我依然會做出一樣的抉擇。崖兒……」
陸秀夫握著陸崖的手繼續說道︰「我也想要做個完人,一個好丈夫,一個好父親,可這麼做的話,我就不是一個好臣子,面對那樣的選擇我只能犧牲自己的親人。」
陸崖把手抽出,問道︰「對你來說究竟親人和皇上哪個更親近些,哪個更重要些?」
陸秀夫道︰「親人自然更親近些,不過皇上是萬民之主,更重要些。」
陸崖擦了擦眼淚,道︰「我知道了,爹。」
陸秀夫一把把陸崖抱住,「十年了,我終于又听見你叫我爹了。」說罷老淚縱橫。此刻再多的話語也是多余,既然陸崖叫了自己爹,自然是原諒了自己。
可陸崖卻推開陸秀夫,冷冷地說道︰「今晚我要回去,這里有張伯伯給你的信,」說著把信遞給陸秀夫,「張伯伯叫我來大都一切听你的安排,信中全有交代。我此次來大都全是為了公事,若有差遣就請吩咐,我改日再來拜訪。」
陸秀夫奇道︰「崖兒,你不在這住下陪爹爹說說話嗎?」
陸崖道︰「要說的話……我已經說完了,告辭,陳當家。」說罷轉身便走,只留下陸秀夫手中拿著信,呆立在窗前,他臨走時又稱自己是陳當家,究竟是什麼意思?
陸崖走後許久,陸秀夫才回過神來,將張世杰的信展開,從頭到尾看了兩遍,身後夜風呼嘯而過,陸秀夫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陸崖來到城南秀苑之時已然是深夜了,本來想找馬可波羅聊聊天,誰知他今晚去客棧收拾東西故此沒來。又想找二位師兄解解悶,那兩人早已經鼾聲如雷,陸崖不忍打擾,只好找了間空房躺著。
這秀苑果然如陸秀夫所說,安靜得很,除了靜夜之中幾聲蟲名伴著師兄的鼾聲,再無其他聲響。陸崖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回想起今日與陸秀夫相認的情景,心潮起伏,父親所說的話既有道理又沒有道理,趙?m雖然被救下來,可他真的就是真命天子嗎?憑借他就可以挽回大宋的江山?師父說這江山不是趙?m的,而是天下百姓的,十年之間蒙古人在中原的基業根深蒂固,人心漸服,恐怕忠義島難有回天之力。而陸秀夫舍棄妻子,換來的又會是什麼?若是換做自己能否在危急關頭做出和父親一樣的決定?恐怕很難,若是在江山和尹蘭之間做出選擇,那我又會選擇哪一個?他輾轉反側,找不到答案。有時想起崖山海戰,有時想起師父,有時想起尹蘭,想起向南,又想到今日與父親重逢,將來究竟要怎麼面對他?甚至想到了張?,他現在怎麼樣了?
想著想著,猛然看見一個少年將軍驅趕著一群草原狼,正在秀苑外耀武揚威,忽然一只狼越過院牆,直奔陸崖而來,陸崖還沒回過神來,那餓狼對著他的咽喉便是一口,陸崖嚇得立即坐了起來,發現自己仍躺在床上,滿身衣襟已然濕透,口中干渴,方才知道原來是一場大夢,只是覺得這夢好長,好累。
他推開窗子,向窗外看去,天空猶如墨染,幾點繁星掛在天際,也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辰。
陸崖心想索性睡不著,不如到馬棚看看大黃。想罷披上衣服,走出房間。大都的夜里風好大,陸崖被風吹了一下,覺得精神了不少,來到馬棚前,大黃似乎也在睡覺,一聲也沒有。
陸崖走過去模了模大黃的頭,「大黃啊,今天我見到爹了,你知道嗎?」
大黃鼻子里發出突突突的聲音,馬頭連連點動,就好像它听明白陸崖說的話一樣。
陸崖接著說道︰「可我不知道如何去面對他,雖然我不願意叫他爹,可今天我還是叫了,不管怎麼說他是我爹,我怨恨他,卻偏偏改變不了這個事實。我也遇到過兩難之時,比如尹蘭,你記得嗎?」
大黃又突突地點點頭,陸崖接著說道︰「尹蘭有難之時,我卻去救了張伯伯他們,那作惡多端的和尚我又放走了他,人有的時候真的很難選擇。」
大黃噓溜溜地叫著,似乎在安慰著他。
陸崖又道︰「所以這次我選擇原諒了父親,可卻總覺得心里不舒服,不原諒又能如何,他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