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駭然之驚!
花生的身子猛地地被卷入水中。(鳳舞文學網)是一雙如鐵臂的東西,自水中鉗住了她。她的水性極差,一時,七竅灌水的痛苦使她窒息,拼盡全力掙扎抓水,所幸,那東西似乎志不在她,很快和鳳棲在江水上空纏斗起來。
來者是個男子,不知是仙是妖,法力恐怕也不弱。花生沒空觀戰,眼下,她正被困于浪花疊落、如瀑如雷的陣勢之中,不停地被逆流的水波卷回,再不懈地頂浪前行……
突然,對方擊出的一記掌力被小雞旋身避開後,那力道空空地劈到江面上,激起丈余高的險浪,如虹般砸落,落點正在花生周遭。
眼看花生罹險,鳳棲刺出的寶劍改換方向,將那險浪引向另一方向,可戰況瞬息萬變,對方的一掌實打實地打在了他左胸位置。
他偏向翻滾數下,踉蹌落到江畔,勘勘穩住身子後,立刻又沖進河水,將花生撈了出來。
她嗆了水,面色都已發了青。
他顧不上威脅,一把將她扛到肩頭,使她頭腳大垂,開始大力抖動肩頭。
花生吐出幾口水,深深舒了口氣,緩過勁了。
那個來犯者竟並不苦苦相逼,而是高高掛在半空中俯瞰這一切。
「老七,你不顧傷勢未痊,不顧父君禁令,執意溜回凡間,只為了這個女子?」
鳳棲口氣極沖,「是又如何,你們少管我的事。」將花生攬在臂彎內,迎風而立,便有了一種相依為命的意思。
「父君有令,就是綁,也要把你綁回去。」
「讓我回去干什麼?扶持我當太子?」鳳棲冷冷一笑,「五哥你可是聰明人,今日你放過我,從此我便沒好日子過,父君的人會對我緊追不舍,我日日為此疲于奔命,能有什麼出息,父君也會日益對我死心,這不正好嗎?」
五哥沉默。
「我只要和她浪跡天涯,不稀罕那個人人艷羨的位子。我言盡于此,五哥你若還不肯識相,那就只好兩敗俱傷,會便宜了誰,我倒不在乎。」
鳳棲見自己的五哥依然猶豫不決,「五哥,你哪一點都比我強,唯獨不如我的,是你心思過雜而無頭緒……」
攜上花生的手,轉向都城的方向,他邊走邊道,步伐以及言語皆是緩緩,「你怕父君怪你辦事不利,有兩種法子可扭轉乾坤。一,你心疼七弟,舍不得讓我以命相爭;二,你自傷,卻對父君說,自己斗不過我,父王便會認定你是手下留情才受我所害,必會對你另眼相看,畢竟……」
他頓足,「父君平生所願,是我們兄友弟恭。」
□
都城。
夜色靜謐,長街空曠,只有三三兩兩巡邏守夜的兵丁。
他們找了幾家客棧卻都臨時歇業。花生建議出城找間破廟避風夜宿,他卻執意不肯。因為她的臉色十分慘淡,他很擔心。
敲開了一戶人家的門,應門的是位中年寡居的婦人。
見花生他們落魄行跡,也不拒門,且還給熬了稀飯,滾燙燙地給花生喝下。閑談間,鳳棲問婦人,在這非常時期,難道不怕惹禍上身?婦人邊納鞋底邊道,「誰都會有難處,我遇到的難處更不必多言,總盼著有誰伸把手,今日給你們開門,也沒甚麼好招待的,連一碟小菜也擺不出,倒是我心里過意不去了……」
鳳棲少年心性,突地眼眶一紅,從懷里掏出一錠銀元寶遞到婦人桌上,道︰「我和……我的娘子自雍州趕來,是為了給娘子治病,實不相瞞,身上並不缺銀兩,只是出門不吉,趕上了這場亂子,投店不成才尋了您家,這點薄銀,算是在下求婦人幫個忙,代我照顧我娘子兩日,我去尋個好大夫來。」
鳳棲混跡凡間數百年,很沾了些煙火人氣,裝個尋常的凡人男子,倒是有板眼。
花生並不阻攔他,她自感渾身不舒泰,竟是生了場大病一般。
鳳棲雖感念婦人心善,他卻不大會信人,臨走在花生身上布下護身咒,倘若有人對她心懷不軌,護身咒便會彈出冰藍戾氣,灼人于無形。
花生沉睡至次日午後。
醒後卻茫然了。若非做夢,她原是在婦人的熱炕頭睡下的,怎麼一覺醒來,卻身處如此富貴逼人的所在?
滿含納悶走出屋子,迎頭撞見一位清麗侍婢。
「姑娘醒了?」侍婢側身讓道,躬身有請,「公子在等您,這邊請。」
懵然隨行至一處僻靜院落門前,侍婢微微頷首,辭去。
花生向來隨遇而安,閑適地順著青磚花牆踱步。一枝艷麗桃花從牆外開來。
大冷天里花枝招展,必定是棵要成精的桃樹小妖。花生心生親近,走近牆腳,「你沒長手腳,打不了架又逃不了路,就該學會低調,否則是自尋死路。」言畢,殘忍折它一枝。
桃樹傷枝顫了顫,旋即芳華落盡,斂其艷色。
「長得俊俏,腦子卻愣得緊,擠出這一樹的花又生生抖落,不損修行?」
尋問到打掃庭院的僕人,借到大掃把,將一地桃花和葉子葬進了樹下。落葉殘花皆為天物,花葉歸根,可潤地氣,對這株風騷小桃多少有所裨益。
「喜酒惜花,真風流。」一道溫雅之音。
詫然回眸——
紅衣公子,正笑吟吟立于身後。
「上神大人?您為何在此?」
「為你而來呀……」玩笑過後,正了色道︰「上回不幸受傷之後,我便被送至不周山將養,對于外界諸事一無所知。直至昨日,不周宮里來了一位稀客,才得知仙子竟已被我家那不懂事的丫頭趕出了仙界,為表歉意,便特意跑這一趟,親迎仙子回家。」
重回仙界是花生曾經的夢。可夢將實現時,她卻婉拒了。
「上神見諒,恐怕要您白跑一遭,我在等人,說好了和他走下去。」
伏兮上神一時無言,默了片刻,「那人,可是七王子?」
「或許是吧。」
「倘若有那一天,無法再和他走下去,隨時回仙界。」伏兮上神溫柔依舊,折下一枝枯桃遞到她跟前,「那里有你親手種下的桃林,偶爾回去看望,就當回娘家,也好。」
娘家這樣的說法,令花生心暖,認真點了點頭,表達了謝意。不過,她話鋒一轉,「上神折的一枝,保不齊是她幻化成人形後的某一肢,不如讓她變成人樣,一探究竟?」
上神深深望了她一眼,「滴水之愧當涌泉相報……」似笑非笑又專注了片刻道,「但願仙子對我的愧意,莫用他人之涌泉相報。」
說話間,隔牆對小桃樹抬手施法。
「凡成精者,得惠天真地秀及日精月華,徐徐修煉才得形體,桃樹小妖被我仙力催生,有形卻無力,只可當凡人小嬰照拂,讓她繼續修煉。」
小嬰?
花生新奇,力圖翻牆見證,蹦了幾蹦,爬了幾爬,失敗。
上神搖頭淺笑,攔她腰,躍過牆頭,
花生見到了小妖,真如小小嬰兒,軟塌塌趴地,正抬頭好奇地打量他們。
「怨不得喜歡賣弄,長得著實風騷。」花生喜滋滋蹲身打量小妖。桃妖出落得不凡,她跟著自豪,「上神你家三十房仙妃,拎出最稱心的一位,譬如何照,大底也比不過她。」
花生很喜歡小妖,想抱她,當她挨近時,小妖閃了閃目光,直閃到賞心悅目的上神臉上去了。
花生更覺她可愛,強迫性質地抱到宅邸一處僻靜房間。
「有勞仙子,廚上已備好酒菜。
上神的餐桌驕奢已極。
不同菜肴匹配不同容器,容器選材造型亦是無一重疊,單憑這點便可對整個席宴有所期待。最饞人的一盤菜,當屬香噴噴烤雞。
花生嘗了一口,又吐了。
「這桌佳肴不過是略表我的寬待誠意,仙子不食人間煙火,不妨用些仙桃。」
伏兮上神家的女婢實誠,搬來一大竹籮筐桃子, 當一聲放在她跟前,十分震撼。
花生則豪氣干雲,顯出驚人食欲,直至上神放箸笑睨,她才捏著最後一顆桃核輕輕放到了那一堆上面。
接下來,話匣子打開,兩人閑聊。
話題圍繞花生所歷之事,就連為了混入烈焰宮,和主子做的那事,以及在小客棧里和「神君」滾床都不做隱瞞,好在,她並未詳細描述其過程。
花生還特特地揀青樓沐浴那段子,描摹了一番期間的舒適痛快,最後問上神,不知那勾欄一條街是否也閉門大吉?上神只說前去看看便知。
他一身紅衣,不合時宜地折了柄折扇,拉出一匹棗紅高頭大馬,笑吟吟拍了拍馬背對花生道,「同我共騎一駒,不會惹那位不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