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剛剛降臨,小米神君便被送了回來。(鳳舞文學網)
不諳世事的孩子,根本不懂母親的心情,從兜子里掏出幾顆喜糖塞給娘親吃,見花生吃得津津有味,他很開心,延續著從喜宴上受到的感染與興奮,一直不肯入睡。
可孩子最終沒造成她的尷尬和為難,因為等孩子入睡後很久很久,她的「新郎」也還不見影蹤。
從滿懷期待到淡淡失望,某一瞬間,花生意識到自己的情緒如此起伏不定,不覺自嘲地笑了一聲。
曾經,她真拿他的話信以為真,以為自己是一塊桃木疙瘩。遇人遇事,全不放心上,好像沒有什麼事,可左右心情。
挨著孩子,她輕輕地躺了下去。
那穿透四肢以及身體各處的沉沉的難過又漫上來了。
如果擺月兌桃木疙瘩般魯鈍可笑的人生,必須是要經受如今這樣的折磨,她可不可以變回那個桃木疙瘩。
因為桃木疙瘩不需要冷暖,也不在乎自己從不被誰在乎的處境。
鳳棲到來時,花生剛剛入睡,睡得很不安穩,和她的孩子一樣的睡姿,蜷縮成了一團。
他的眼里流露出深濃的愧疚,若說他未能把她搶來是情有可原,今夜的食言卻是不可原諒。他非但食言沒和花生洞房,還和那個女人圓了房。
他也不知道事情怎會演變成那樣,在許下一生承諾的花生床邊,他羞于回顧。
可事情畢竟發生了,而且以那樣激狂的方式。
那個女人竟還是處子之身,他們的開始是以互不相讓的激烈爭吵開始的,因此他一點也不溫柔,就那麼殘暴地撞了進去。馳騁在那個女人身上時,他的腦子幾乎是空白的,無法控制的激烈奮勇,讓他忘卻了一切,包括花生的等待。
一定是那女人惹怒他的後果,他的理智被蒙蔽了,才會……
鳳棲能夠找到的理由只是這樣,拙劣卻是唯一合理的。
他極其討厭被人「拋棄」的感覺,北海三公主卻恰好觸到了這個霉頭。洞房花燭下,鳳棲挑開她的蓋頭後,原本要挑明今夜的去向,可他的新娘比他還要急切,大方地承認,她要出去會情郎。
沒有哪一個男子,能平靜地接受新娘子紅杏出牆,這是人之常情,鳳棲這樣想,便不覺得自己那一股邪火來得有何不尋常。
至于後面那漫長的不尋常的愉悅馳騁,雖然他暗自定義為雄性本能,面對著花生,他根本沒臉多想。
他沒忘記向花生許下的洞房之夜。
于是俯身而下,輕輕印上她的唇。溫熱柔軟,還有她呼出的微微灼熱的呼吸。
可他很快抽離了身子,最起碼,今晚他不想踫她。不想用踫過別的女人的唇去踫觸花生。
翌日一早花生醒來時,靜寂中,身邊坐著一個人。
「紫川,你怎麼在這里?」她雙掌撐在身後坐起,好像托著一具病重的身子。
「看來,你睡得很好。」他有意無意掃了眼她身上貼身的衣物,汗濕後緊緊黏貼在身上,曲線玲瓏。
花生無法判斷他這句話是有意嘲諷她的空等,還是,只是就事論事評價她的睡眠。
「神君倒是睡得不大好的樣子,洞房辛苦了。」
其實他分明是一副冷峻犀利、精神矍鑠的神姿,哪里有半分被洞房累到的衰樣,她只是不喜歡被他戳中心事而牽起昨夜那股深深的失落,這才拿話頂他。
紫川倒不糾纏此話題,從她枕側挑起一束藍色迷蝶花,垂眸凝望。
花生蹙眉疑惑地看了一會兒那花叢,倏然明白過來,這花怎麼會出現在自己的枕側。
鳳棲他,來過!
「病重」的身體頃刻間似乎輕便了許多。
她神色間的微變,絲毫也逃不月兌紫川神君那雙能夠穿透一切的眼神。
「如約而至,只是晚了……」他難得勾唇笑了一下,抬眸,對上花生那雙因睡眠不足眼皮四周略略泛青的眼楮,「空等半夜,又見鮮花,想必你是悲喜交加。你的心可以自由,身子……一日為我孩兒的娘親,一日便要干淨。」
紫川神君所說的威嚴恐嚇的部分,花生一點也不感到意外,只是他準許她的心之自由,這等恩典使她不解,尤其那淡淡的一抹笑痕,令她隱隱不安……
後來,短短不足一年的光景,讓花生終于醒悟,紫川今日的言語和笑意背後的諷意。
她的以心相許……是個笑話。
她以為的相許到老……更是天大的笑話
而這所有的笑話,是口口聲聲要與她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鳳棲賜予她的。
起初,他隔三差五會潛來陪陪她。
花生因為受了紫川的警告,並沒主動纏他身,但她前所未有地清醒著,只要鳳棲想要補回那一夜未成的洞房,她不會拒絕。哪怕為此,受到紫川神君的嚴罰,也在所不惜。
然而,鳳棲沒再提及洞房的事,不過是以唇相印,手手相握等等克制的行為罷了。花生不是不失望,可因他的陪伴,心里也還是甜蜜。
漸漸地,他前來的次數見少,間隔越來越長,話題也漸漸少了。
為此,花生擰緊腦子找了種種理由,自己久不出小荒,見識短,整日圍著孩子轉,話題也只在孩子身上打轉,鳳棲沒有孩子,對此不敢興趣是正常,于是她盡力避免談及孩子,也努力從小白靈那里得到一些新鮮八卦來和他談,可他仍然愈發沉默。
鳳棲在改變,變得她快認不得他。
小白靈替主子解釋說,主子初為天國太子,肩挑的壓力大,心情沉郁是難免的。
花生也告訴自己,要理解他才對。
可是,為什麼他為數不多的寶貴的言語里,越來越頻繁地出現那個女人的名字?
從最初的北海公主,到「她」,到阿三。
他說,「三公主勸我多來陪陪你,她這相勸,我反而不好冷落了人家,花生我不能日日來陪你,可我心里無時無刻是念著你的……」
他說,「她回北海娘家有一些時日了,父君命我去接她回來,我可能有段時間不能來……」
他說,「阿三和大嫂吵架了,那個家伙像個長不大的孩子,真令人頭痛。」
直到有一日,他來了,沉默到令整個空氣都尷尬難堪起來。
花生也已習慣了沉默,于是一直沒開口。
突然,他說了一句,「那個該死的女人,竟然去見了那個書呆子……」
鳳棲咬牙切齒,一副厭惡透頂的語氣,花生卻很想發笑。
「主子,你為何不去把那書呆子殺掉呢?」她換了稱謂,當她還以主子稱呼他時,還沒發現自己的心意,如今,她想換回來了。
他垂頭沉默著,似乎對她換回的稱謂沒什麼反應。
「這種餿主意,主子你可不要听啊,你若是把太子妃的心愛之人殺掉,她會一輩子無法原諒你……」當然,也會一輩子不會回應你的愛意。
「當你用真情實意對她好,哪怕是一塊木頭,也會感受得到,也會想要回報給你……」她頓了一聲,突然仰頭看望頭頂,「就如當初,你對我那般。」
當一個人心里,沒了你的影子,你即便在他眼前流淚,他也不會看到你的淚水-
翌日晨間,花生特意為孩子做了一頓「豐盛」的早餐,把蘆棚內所剩的食物都擺了出來。
小米神君吃得很歡快,直說剩下的飯菜拿去喂他的鯤鵬。
那只傻鳥最近完全臣服于它的小主人,前些日子竟還馱著他在小荒上空低掠。
天界的一年實則是很漫長的,孩子真的是長大了。據說已開始修煉法力的像他這般大的孩子已會騰空玩耍。
紫川幾乎每日都會來看望她和孩子,今日照例步了進來。
花生和他的相處,雖話不多,卻默契十分,偶爾說起孩子的事,還能有來有往說上幾句。
花生將孩子拉到懷里,小小頭顱已及她月復部。
「小崽子都成大崽子了,已長得這麼高大了。」她模著孩子漸漸硬起來的濃密發絲。
他側過臉,視線定在她身上,片刻才淺笑一下,「他也不是很高大,是他阿娘沒長開。」
花生撇撇嘴,她自認不是嬌小玲瓏型,只是和他們這些天神相比,略顯單薄而已。
她叫孩子去喂鳥,支開了他。
目送那稚女敕背影,她開口︰「把他送去修煉吧。」
她說的突兀,他怔了一瞬。
從孩子身上收回視線,「紫川,你早就知道我會有今日,對嗎?」花生是笑著問他。因要重返仙界桃林,即將辭別的她,並不是那麼傷情。
他轉瞬恢復了淡淡神情,點了點頭,「伏兮今日會來,你是要隨了他去?」
「嗯。」
「庭玉是你的孩子,永遠是你的。」他站到她跟前,說的溫情。
花生仰望著他,眼眶微紅,「假如他不怎麼惦念,就讓她忘掉我。」忍不住再次追隨那抹小小身影。
她生下他,能為他做的很少,也就是在他小時抱抱他陪陪他,雖然很少,但她盡全力做好了能做的事,她沒有什麼遺憾。如今要回去了,忘了倒是干淨。
「我會時常帶他去看望。」
對于神君大人的決定,她還能說什麼,「我就不再和他道別了,你離去時,把他帶走吧。」
兩個人一起看了一會兒孩子認真喂鳥的樣子,再也沒有交談。
後來紫川牽走了孩子,孩子還不知和母親久別,只道拜師學藝後可騰空玩耍,高高興興地,還遠遠地和母親揮手道了別。
花生將蘆草棚子拆淨,將枯草扔還了那一池清水中。
做完這一切,她一個人安靜地坐在青坡上等小白靈,不久,她果真來了。
「你的棚子被大風刮走了?」她的聲音倒要刮大風了,越來越高。
到頭來,最舍不得的竟是她。花生微笑著將一個普通的荷包塞給她,道︰「這封信箋交給你主子。」
「你跟主子兩個越偷越肉麻了,當我是呆雁鴻雁,給你們遞情信?」
嘴上不情願,手腳卻麻利地收進了懷里。
她對待花生和主子間這份感情,比當事人還要用心用情,盼著兩個有情人就算不能相守,也能夠取悅彼此。
花生淡笑不語。
「對了,你的棚子呢?」
「忽然就消失了,可見容不下我了。」花生開了個玩笑,「走吧,帶我去九字回廊的天心亭。」
伏兮上神上回來找她時說過,每月月中之日他會來天庭稟事,稟完事後會在天心亭里賞看荷雨,直至日頭西斜,才會離去。
一同回走的途中,小白靈好奇地問花生,「信里寫的什麼,如此神神秘秘?」
花生說,「自然是肉麻的情話。」
「真是不要臉!」小白靈大聲嚷嚷。
她哪里會曉得,那信里寫的,僅僅是一行再普通不過的字眼︰
主子,我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