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今日特意早起,趁著涼快來到逐雲閣,在屋內站了半晌,一直伏案奮筆疾書的修遠停筆喝茶,這才意識到有客來了。(鳳舞文學網)冰@火!中文
顧城自顧自坐下,笑吟吟道︰「你如今越發忙了,公主可有長進?」
修遠正是為此事忙碌,聞言苦笑,從案台上抽出一張紙遞給他看,那是紫陌第一階段課時完成後的大作,倒也算用心,只是淺顯易懂得讓修遠哭笑不得,顧城讀罷也是微微一笑,安慰他道︰「不必著急,公主想必也清楚自己沒上心,最後也不會怪到你頭上來得。」
修遠嘆一口氣,道︰「不是如你我想得這般簡單。」他反手抽出另一張紙遞給顧城。
「確是好詩。」顧城細細讀了兩遍,仔細品評一番,眼中驚艷之色一閃而過,回憶起那日畫舫上的「隨性之吟」,便覺著是情理之中了。
修遠無奈︰「倘若不是親眼所見,我便是怎麼也不肯信這兩首詩是出自一人之手的。」
顧城將兩份詩疊放在桌上,抬眸道︰「何須如此憂心,庸也罷,才也罷,公主自己都是不在乎的。」
修遠點頭︰「也只能如此。」
顧城環視房內一周,短短一個月,原本空蕩蕩的逐雲閣已經被各種各樣的書堆得滿滿當當,最後連閑置的東廂房都被闢成了書房,修遠沒日沒夜埋在這些書卷中,臉色比先前進補時還要好上許多。
「怎得不見公主,逃學去了?」顧城給自己倒一杯茶,慢慢啜飲。
修遠苦笑︰「也差不多,本來剛坐下喊了幾聲熱,一听到太子下了帖子,也不閑外頭暑氣盛,忙不迭就跑了。」
學生逃課,修遠這個做先生的也閑下來,索性推了手上的課業,與顧城優哉游哉的擺起棋子來。
太子殿下倘若听到修遠的話,一定會倍感冤枉,天熱氣躁,即便平日里鐘愛雅聚的貴公子們,此時也因為顧著各自體面閑居家中避暑了,他又怎會貿然下帖大熱天白白惹人煩,不過是紫陌一時心急隨口尋得借口罷了。
紫陌的車駕一路直行去了卿桐閣,晉鄴城最富盛名的避暑聖地,紫陌從入夏便下了預定貼來,到今日才排上位子,當真算得上一座難求,還不論為了那一座花費的金銀。
卿桐閣門口左右各守著兩個素衣垂發少年,讓紫陌不由想起第一次參加太子雅聚時山下守著的那幾個靈秀少年,也是這般年紀大小,眼眸清澈,舉止有禮,細細驗過帖子確實是自家所發後,便恭敬的將紫陌一行引進樓內。
方才在門前看卿桐閣,很難將之與千金一座的傳聞聯系起來,雖然門面雅致自然,但作為商營之地未免顯得過于樸素。
一踏進門紫陌便被迎面而來的涼氣驚到了,滿室彌漫得冷氣霎時將來人周身的燥熱祛除殆盡,再往里去仿若一步步走回溫潤和煦的春日里,每隔幾步便擺著一只半大的折枝花色青玉盤,里面放置地大封冰塊,或是雕成山石草木,也有各色鳥獸蟲魚,一路走來仿若冬日冰雕展覽一樣華麗的陣容,只看這些當真稱得上是大手筆。
童子引路將紫陌一行帶到雅閣里,瓜果美酒已經準備妥當,他退出門時行了一禮,道︰「公子可自行方便。」言罷便大開著門走了。
「佩蘭,去把門移上。」
佩蘭依言走到門邊,伸手在門框上模了模,回身向紫陌回道︰「公子,這里竟沒有門。」
紫陌聞言把剛撂出去的一條小腿默默收回來,兩腿並攏在錦墊上擺出一個端莊的跪坐姿勢。
雅閣無門,隔壁幾間的動靜就听得分外清晰,又不能隨心所欲坐臥,補覺什麼的就更不用想了。紫陌此時只恨今日帶來的是秦軻,倘若帶得是顧城,總還有個彈琴解悶的人,如今難不成讓秦軻在這里舞上一段劍消遣?
紫陌看了秦軻一眼,目光順著臉下移到他線條健美得腰,回想上次那劍好像就是從腰里抽出來,把那麼鋒利的劍藏在腰里,不知彎腰的時候會不會割破肚皮?
秦軻被公主意義不明的灼灼眼神盯得不自然干咳了一聲,向後退了一步打斷紫陌無聊的猜想,「公主,需要叫個歌姬來嗎?」
「不必了,閑坐著也是無聊,既然可自行方便,那去轉轉便是。」
秦軻招來候在入口的童子帶路,童子問是否是要去園中走走,得到應允後便先行在前,紫陌亦步亦趨跟在後面,但見雅閣皆是門戶大開,有獨自品酒百~萬\小!說者,也有三五人小聚一起撫琴放歌,皆是一副輕松自在的姿態,並無刻意拘束,也不在意路過之人的目光。
君子坦蕩蕩,紫陌這才有幾分明白這樣設計的獨到意味。
童子所指的園子並不大,卻因古樹參天郁郁蔥蔥放眼竟望不到頭去,疏條交映,避不見日,將暑熱阻隔在層層枝葉之外,雖是露天,雖比不上陳冰的內室,卻也是清涼舒心極了。
園中並未放置石桌石凳,單有幾塊平滑的石頭,卻是坐臥皆可,以手撫之指下涼意陣陣,炎炎夏日臥于此園,簡直堪稱享受。
紫陌坐在石頭上,抬頭透過層層密密的枝葉,見卿桐閣的屋頂上不是通常建築的琉璃瓦,而是覆蓋著一層像爬山虎一樣的綠色攀藤植物,相互交織細細將整個屋頂覆蓋了個完全,紫陌在現代化都市中曾見過同樣綠藤掩映的建築,借綠藤來隔熱保溫,這樣環保又美觀的點子得到了都市人的贊賞和推崇,卻不曾想到在幾千年前早就被人如此巧妙的運用過了。
肩上被人輕拍一下,紫陌驚訝回頭,視野中是一張極其俊美地臉。
楚塵桓依舊一派慵懶神色,細長漂亮的眼里神色散漫,卻無礙他的風流,見紫陌回頭他便直起腰向後靠在一顆樹干上,雙手環胸十分隨意的跟她打招呼。
「公主殿下別來無恙。」
原本文縐縐的客套話被生生咬住在嘴邊,被點了名號的紫陌模了模手背尷尬的笑笑︰「楚公子好眼力。」心里暗嘆是哪個多嘴的告訴了他自己的身份。
楚塵桓此舉仿佛只是為了客套一下,听了紫陌話散散一笑,看他的神情並無深談之意,反而倚著樹干看起樹上的葉子來,又合眸半刻,似是在思索什麼,眉頭微微皺起來。
紫陌見他面露疲色,心下明白他大概是剛忙完了什麼出來放松放松,因看見她在園子里,所以順便過來打個招呼。
「不知楚兄在忙什麼?」紫陌見五步外的井邊隱著一小石台,台上橫放著一塊木料,以及扎成一捆的繩線,還有一套刃頭長短不一大小各異的刀具,看此陣勢,像是要做什麼東西。紫陌仔細看了看,方才認出那一塊木料竟是一塊紫檀木。
紫陌知道這個時代紫檀是極珍貴的木料,南邑公主府富麗堂皇,闔府也找不出幾樣紫檀木制得物什,唯有的幾樣也不過一柄手掌大的如意和兩對獅子,更不必說是這樣大的一塊,當真算得上稀罕。
「只是想做一柄琴罷了,可惜總不如意。」楚塵桓毫不避諱當著紫陌面的說出了自己的苦惱。
紫陌心下一動︰「不知楚公子的琴制得怎樣了,可否前去一看?」
「自然。」楚塵桓十分痛快得答應,攏了攏寬大的衣袖,走在前面引路。
紫陌跟在他身後往園子深處走了走,又向一側拐入了一見十分不起眼的木頭搭建的小屋,依稀是個庫房,楚塵桓反手推開門,只見地上雜亂有序的放著一些半成品,也有一些已經做成的琴同樣被隨意的丟放在地上,紫陌蹲下隨手抱起一柄伸手模了模,卻是真真的紫檀木制成的,如此寸木寸金材質的琴竟被這樣隨意的丟棄在這樣一間不起眼的庫房里,就連見慣了公主紙醉金迷生活狀態的紫陌也覺得這樣的手筆實在是太奢侈了。
楚塵桓在庫房中慢悠悠的逛了一圈,彎腰從地上撿起一柄琴來,試了試音,也不論地上是否落有灰塵,只單手撩起衣衫下擺十分自然地席地而坐,將琴放置在雙腿之上,思索片刻,就著這樣的隨意的姿勢彈起琴來。
一曲彈罷,楚塵桓思索片刻,又微微搖搖頭,才恍然想起紫陌在一旁,那神情仿佛听得十分入神,頓覺有趣,雖听聞南邑公主不好音律,見她那般認真模樣,還是忍不住問道︰「如何?」
紫陌被這一問,漸漸從沉浸的音樂里清醒過來,恍然楚塵桓在征詢她的意見。
「說來慚愧,我並非懂得音律之人。」紫陌十分誠實。
「無妨,隨意說說便是。」楚塵桓寬慰道。
紫陌想了想古往今來對琴曲的贊美之詞,覺得由自己說出來太假了,索性實話實說︰「我覺得,很好听。」
楚塵桓難得被這樣直白得答案弄得愣了一下,繼而當著誠實地紫陌的面毫不顧及形象的哈哈大笑起來。
真是個有趣的女子,與先前倒真是不相同了,好像完全是兩個人一樣。楚塵桓的目光里多了幾分探究,打量著眼前身著男裝的美麗女子。
紫陌听出他的笑中並無惡意,又見他十分開懷的樣子,自己也是赧然一笑。木屋的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木料香氣,紫陌想起方才石桌上那塊尚未雕琢的紫檀木,便問楚塵桓道︰「楚公子想用那塊木料制些什麼?」
「若無上選,還是制琴吧,不知殿下有何高見?」
紫陌笑笑,「楚公子客氣了,只有你我二人不必如此,一聲‘殿下’反倒生疏了,叫我紫陌便可。」又端詳了一下那塊極難得的上好紫檀木,腦中靈光一閃,問楚塵桓︰「不知楚公子可听過一種叫做‘琵琶’的樂器?」
楚塵桓仔細想了想,似乎從未听過有這般奇怪名字的樂器,遂道︰「想來是我孤陋寡聞了,竟從未听過,願聞其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