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知道自己剩下的時間不會太多了,她不想就這樣把它們都浪費。(鳳舞文學網)
纏綿病榻幾日後,病情似乎有了點起色,紫陌就決定離開江中,繼續去完成之前走遍天下的大願。
「你現在身體這般情形,還是靜養為宜。」修遠擔憂長途舟車勞頓會讓她更憔悴,難得出言反對。
紫陌勸解他︰「常言道‘病由心生’,我總躺在床上不動,就算之前沒什麼大病,到頭來也要憋出病來了,何況近來江中天氣總是陰雨連綿的讓我覺得很不舒服,也想換個地方住一下。」
程昱之正端著新做的糖糕近來,听見她溫言與修遠將的話頓了頓,接口道︰「听聞江寧臨江靠海,少雨雪多晴朗,可以到那里一去。」
紫陌眼楮一亮,連連點頭,先皇將江寧封給她做封地,她本人還未曾去過,听程昱之這麼一說幾乎迫不及待想要啟程。
修遠只有無奈地看了她一眼,一貫對她言听計從這次也沒有再出言反駁,看著紫陌喝完藥後他便離開,找秦軻一同去打點行李。
前後不過五日時間,一切準備就緒,修遠就帶著紫陌起行了。
臨行那天不巧正趕上下雨又有些風,紫陌裹在青色的披風里同修遠一道走到門口,想起自己還落了東西在妝台上,修遠便讓她在那里等著,自己匆匆回去幫她取。
紫陌撐著一把油傘站在門口被風處,斜風細雨中她的容顏雖有幾分憔悴卻依舊明媚動人,看著程昱之也撐著一把同樣的傘從遠處而來,頂風帶雨依舊安然徐行,又向前慢慢走了一段,站在了離停頓的馬車還有幾步之遙的地方。
修遠從門里走出來,細心地站在一側為紫陌擋住吹來的風,低聲道︰「走吧。」
紫陌點點頭,對著門前持傘而立的程昱之綻開一個笑,溫聲道︰「程昱之,後會有期。」
馬車緩緩駛離江中的府邸,程昱之藍衫黃傘的身影在愈來愈大的雨中變得模糊不清,紫陌放下車簾,向後靠在馬車中的靠墊上,微微地闔上眼稍作休息。
他們依舊是順濱水南下,目的地是江寧城,一個靠海臨江的世外桃源。
此行用得船比之前的要大許多,也舒適許多,紫陌靠在艙中的榻上,闔眸感受清風拂面,耳畔是水行船聲,心里覺得十分安逸。
修遠端著新熬的藥走進來,低聲喚她︰「紫陌,吃藥了。」
藥極苦,她喝著的時候就皺眉皺得厲害,修遠心中不忍悄悄別開眼去,待她喝完後立馬喂了一塊糖糕給她。
不知是不是因為不是程昱之做得,總覺得祛苦味的效果也不是很好,紫陌含著糖糕又緩了一會兒,見他蹙起的眉頭,牽著嘴角勉強笑了笑,道︰「看你這副樣子,倒像是剛剛喝了藥的是你一般,別皺這麼深的眉頭,不好看。」
修遠勉強地抿唇對她笑笑,好看的眉眼上是揮之不去的愁容。
藥中有催眠的成分,她喝完後不久便昏昏沉沉地睡了,修遠輕手輕腳地放下船艙的淡紫色簾子擋住江上的風吹進去,看她睡著了還在微微皺著眉頭,心中不由嘆息︰只是不知這一覺又能睡多久。
安頓好她,修遠緩步走出船艙,站在船頭看遠處的江天一色,秦軻悄然無聲地走到他身旁,怕吵了里面昏睡著的人,極力壓低聲道︰「公主又喚顧城的名字了。」
修遠點頭,並未說話。
秦軻默了默,又道︰「如今公主的病勢……是不是要想辦法讓她見上顧城一面?」
「他若是心里有她,自然有辦法來見。若是沒有,我們再怎麼做也是無用的。」修遠面沉如水緩聲道,心中驚濤乍起。
江中何府,程昱之游走在空空如也的府邸中,感受著人去房空彌漫的蕭索味道,抬手撕下臉上的易容,恢復了原本的樣子。
算算她現在應該已經到撫洲了吧,水行雖比馬車和緩,終究還是奔波,不知她的身體是否還受得了?
這半月,幾乎江中所有的大夫都來過她府上,其中也有他派來的人,回來後卻不能說出個所以然來,只道是不容樂觀。
他也在她睡著後親自把過脈,脈象平穩,除卻有些虛弱沒有一絲異常。
顧城很掛念她的身體卻不得不在這里耐心等了幾日,為了掩人耳目,一直等到她乘船順濱水而下數日後,才打算動身去江寧,一路快馬加鞭的話,應該能比她更早到那里,也有時間做好準備。
「公子。」莫歌在門外道,得到允許後方才進入房中,皺眉稟報︰「晉鄴突發瘟疫,如今已經有數百人感染,情勢刻不容緩,陛下來信請公子速速回去主持大局。」
紫陌一行到了江寧,還是楚塵桓來接她,只是這次車邊還站著一個熟人。
紫陌揚起一抹笑,被修遠扶在懷里還不忘與他打招呼︰「司徒淨天,許久不見了。」
司徒淨天見她的樣子先是愣了一下,怎麼也想不到只是數月未見,那個靈動美麗的女子會變成這般虛弱模樣,就像是開到盡頭的花,轉眼間就要敗落。
怪不得顧城會那樣的心急如焚,救治公主是他允諾的最後一件事,本來這件事做完他就能從顧城那拿到東西,可顧城卻是提前將東西給了他,這不符合他一貫的謹慎風格。
而且……司徒淨天掐指算了算,不由皺起了眉頭︰這時日正是顧城體內毒發之時,可顧城竟然沒有派人來接他去晉鄴城為他壓制毒性,反而將他送來了公主這里。
看來顧城為了她已然亂了方寸。
司徒淨天默想著,上了馬車後讓車夫別急著駕馬,先給她搭了一脈試探。
除卻脈象虛弱,並無其它問題。
司徒淨天的眉難得皺了起來,修遠在一側見狀,心慢慢沉了下去。
繼江中的江景房後,紫陌又一次住進了海景豪宅,更讓她驕傲的是,這個豪宅是她自己賺錢買下的。
現在回想起來,在北江的這兩年生活真稱得上是揚眉吐氣,開始是有著公主的尊貴地位,不管到哪里都會山呼海拜,天天出入中南海。後來威風不再,卻又借著楚塵桓的鼎力支持過了一把女強人的癮,自己買了房還買了車,在府中下人服侍體貼入微,出門又有資深保鏢秦軻貼身保護安全,不管是放在哪里,這樣的生活都是完美得挑不出一絲毛病來的。
唯一有點可惜的就是恐怕不能親眼看著修遠的水行卷出版了,在這個還沒有造紙術的年代,唯有富貴人家書寫才能用得起絹帛,普通的文人也就寫在竹簡上,幾乎每本書都是孤本,只有相互間借著傳抄以求擴散。
紫陌原本打算在修遠的文集寫成後,偷偷剽竊一把活字印刷術,幫他多印出幾卷來以便世人傳閱,如今自己身體成了這般情形,只怕是等不到那一日了。如果現在當面告訴他,又怕讓他覺得她是在交待遺言徒增傷感,于是就偷偷地將活字印刷術操作原理等一五一十寫下了,藏在了他寫好的一卷中,如果哪一日她真的一覺不醒,日後修遠大作完成最後整理時,一定也能發現她留下的這份書信,這也算是她能為他做得最後一件事了。
然後,就是顧城。
紫陌悄悄從床上起身,輕手輕腳地沒發出一點動靜,赤腳走到案幾旁跪坐下來,從一卷絹帛中抽出一張來,提筆蘸墨寫下「顧城」兩個字。然後該寫一些什麼,她提筆思索半晌,最終放下了筆,末了只將寫著「顧城」兩字的絹帛仔細疊好攥在手心里,藏在了枕頭下。
「司徒先生?」修遠端著藥碗從房中走出來,見司徒淨天牽著一匹馬,心里涌上一股不安的感覺︰他為何要走,難道紫陌的病……已經沒有挽回余地了?
「我有一味回魂丹收在了雲谷中,我回去取了回丹藥便會趕回來,你照我的方子繼續給公主服藥,一月之內不會有問題,我也會盡力早些趕回來。」
顧城的毒倘若再不得解,恐怕也要撐不過這幾日。
司徒淨天面色一緊,躍上馬背揚手一鞭,踏上了返回晉鄴的路。
他疾行了七八日,眼看就要趕到晉鄴,卻被攔在了離晉鄴四十里外的閔城。
「前面出了什麼事,為何有官兵封路?」司徒淨天在馬背上問被擋回來的一個生意人。
那人答道︰「晉鄴如今有了瘟疫,為怕擴到其它城郭,晉鄴城方圓四十里都不得踏入了。」
司徒淨天勒住了馬,抬眼看前方不遠設上的路障與守路的官兵,正有人被源源不斷地被阻了回來,他的眉頭不由皺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