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陌這一醉就像在做一場夢,暈暈乎飄飄然就夢到了她拜師之前的事。(鳳舞文學網)
洛城第一商趙家的小姐趙紫陌,是全城人盡皆知的天生痴女,痴痴呆呆十年,終于一日驀然清醒,記憶中只有空白的十年,然而她卻總覺得自己定是忘了一段前塵往事。
所有人都道她確實是呆了一十年,不能說話也認不得人,因而從生下來便未曾出過府門,又哪來的前塵與往事,天長地久眾口一詞,紫陌便將那些個怪想法當做是病愈後的 癥,漸漸地便拋到腦後去了。
她家中有父母雙親,還有三個哥哥,大哥子謙已經承襲家業,如今也是洛城中小有名氣的商賈公子;二哥子卿則在少時拜了個師父,一直跟著師父住在山頭上很少回來;三哥子非至今還未成什麼氣候,卻很是聰明又長得一張好臉,如今也算是洛城小有名氣的風流公子,也成了趙家嚴謹家風上的一記敗筆。而趙家沒有別的富賈人家那些個花枝招展的妾室,也算是門庭清淨,家中頗為和諧,算得上是洛城大戶中五好家庭典範。
病愈後娘親帶著她去廟中還願,謝天謝地燒了三炷香,卻又點了三柱給她,讓她謝了自己的仙去的生母,紫陌這才知道原來阿爹是有妾室的,而且那個妾室還是自己的親娘。
提起紫陌的生母,就不得不提一提十幾年前她出生前的那些子事。
那時趙老爺剛納了一房妾室,那妾室原本是洛城頂有名的一個書香門第的小姐,自小是訂好了跟另一戶顯赫人家的婚事,只等過了年便要辦喜事了。不想這小姐的命也忒是不好,先是未婚夫跟著家里的商船出門做生意時被人推到水里淹死了,繼而有下人發現她家的姨娘在外面偷人,奸夫婬婦被堵在了院子里人贓並獲容不得抵賴。這原不過是一場家丑,只消休了那不檢點的女人再將二人移送官衙便是,卻不想那女人勾搭的奸夫來頭不小,竟然在逃跑後又帶了一群人來,趁著夜黑風高不僅洗劫了這家人的錢財,還害盡了一家老小十幾口的命,只留這麼個小姐被娘親塞在枯井里,直到好幾日後縣衙辦案查到了那個院子,才憑著哭聲從井里把她給救上來。
好好的一個大家小姐,接連遭了這些事,一下子就成了無依無靠地孤弱女子,然而外人卻在風言風語地傳說她命里不好,誰家里踫到了都是要倒霉的,因而即便是可憐她也沒有地方敢收留她,她又是出身書香世家,斷不能做那些有辱尊嚴的乞討之事,強撐了幾日後奄奄一息地倒在街角,引得好些人來圍觀,都指指點點道這女子恐怕是不行了,卻沒人上去幫一把。
偏巧這時趙家公子經過,看到這場景便將蜷縮在街頭的她帶回了家中,並且在不久後頂著全城人的議論,大大方方地把她收了房。
原本這洛城有不少等著看好戲的人,看趙家收了這不詳女子能糟了什麼難,結果幾年過去了,趙家不僅沒遭難還越發地富貴起來,更有甚者那位命途多舛的妾室竟然還懷了身孕,並在次年產下一個十分漂亮的女嬰。
家財興旺妻妾和睦,又添了這樣一個水靈漂亮的女兒,放在哪里都是件值得羨慕的事,然而隨著女孩兒一天天長大,趙家人逐漸瞧出了一些不對勁,後來找了醫士到府上看了幾次,結果卻都是一樣︰先天呆癥,無藥可治。
好好的一個女兒,越來越長得如花似玉,卻不想竟然是個呆女。不僅是趙家人,連洛城知道這些事的人都替趙家惋惜,不知怎麼又扯到了這女娃的生母身上,只道是天命難改,命數不詳的人不管過多少年都是不詳的,趙家如今出了這丑事,想來全是由這女子而起的。
外面人風言風語不休,漸漸地連原本和睦地大夫人也開始用懷疑的眼光打量起這位身世復雜地妾室來,這幾年她本就活得小心翼翼,只求能安穩過完余生,卻不想天不遂人願,總也逃不開這劫數,于是越發地想不開,便在某天晚上偷偷離開趙府,投了城東洛河死了。
隨著這二夫人的命隕,這件事暫且告一段落了,唏噓也好惋嘆也罷,都已經于事無補。好在趙家還算是富貴之家,上面又有三子都健康聰慧,唯有這一個女兒雖說呆癥,也還是養得起的,何況趙老爺和趙夫人對這孩子的母親很是愧疚,感嘆她身世竟然如此坎坷,因而對這孩子也愈發的上心,雖然因擔心出事十年不曾讓她走出過府門一步,但吃穿用度卻是從來沒半點委屈,每逢年節也必定會早起去上頭香,只求老天能開開眼給這個可憐的孩子一條出路。
也不知是燒頭香真管用還是紫陌早死的娘親冥冥中保佑,第十個年頭後的一天清晨,他牽著女兒在院中踏雪玩樂時不甚腳下滑摔了一跤,不由暗嘆自己老了連腿腳都開始不利落了,日後撒手人寰後要由誰來照顧這個可憐的小女兒,耳邊卻突然傳來女孩兒清脆甜婉的聲音︰「阿爹,你怎麼樣,可摔疼了?」
趙老爺一下子就懵了,看著蹲在自己面前的女兒,眉心一抹朱砂紅艷如雪中紅梅,依舊是萬里挑一的眉眼,然而那眼中迷蒙了十年之久的烏蒙之氣卻像是被風雪吹拂了去,只有清亮明澈,明亮地像汪泉月的水,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
「你……方才……叫我什麼?」趙老爺只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小心翼翼地又問了一遍,眼楮一眨不眨,只怕一閉眼下一刻女兒由回到了原樣。
她「噗嗤」一笑,臉上兩個小巧的酒窩更添了幾分可愛,蹲在地上道︰「阿爹,阿爹,阿爹這會兒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這下是真听清楚了。
趙老爺活了四十幾年,第一次像這樣狼狽地趴在雪地里痛哭流涕,不停地道︰「老天開眼了,老天終于開眼了……」
然而對于她突然病愈這一天發生的這般溫情一幕,紫陌一直都是存疑的。
她記不得自己清醒當日是不是真用這般窩心子的甜嗓叫過阿爹,做過將老父從雪地上扶起來還拍了他身上的雪泥這般小女兒的事,只隱隱覺得這般的情態斷不是她的風格。漸漸的趙家老爺在被她的頑劣難以約束的性子折磨的鬢間華發生時,也開始懷疑當日是不是真有過這麼一幕,女兒蹲在雪地里與他面對面,這般乖巧又清甜的叫著他阿爹,再看看身邊日益頑劣難管的女兒,他想想又嘆息自己真是老了,連一場幻覺都記得這般久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