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見得是父親力保的,洛城一個商業世家的少當家。(鳳舞文學網)這位少當家長得普通了點,卻透著一股精明相,一看就是在錢串子里醉生夢死過的人,此番見面還特意為她準備了禮物︰頂漂亮名貴的一串手串,據說是他家傳家的寶貝,歷來只傳當家夫人的。
紫陌本來還挺喜歡這能反出彩光的手串,听他這麼一說就訕訕地笑了,說什麼也不敢戴,省的這親事沒成還得給人家摘了還回去,平白丟了面子。
與這類現實的生意人相親最大的壞處便是相互之間沒有共同話題,偏他還總拿著自己生意上的那些事說的起勁,揚言倘若紫陌同意了這門婚事,東城那條街上從永順賭坊到客來樓一排六間鋪子便都送與她做聘禮,令他還會親自陪著她到洛城最大的珠寶玉器行中去采辦合心意的珠玉做聘禮,而後大宴三日,流水席三百桌請全場父老一同慶賀雲雲。
紫陌心底為他如此豐富的想象力和這般超然的自信心嘆服,又覺得這船艙中點的香味道太媚俗了些燻得她情緒愈加不好,便忍不住打擊了一下他的自尊心,擰眉冷言道︰「難道公子以為,我不過是個貪圖榮華富貴過慣紙醉金迷的膚淺女子?」
說罷本想冷冷地看著他如何難堪的解釋,一瞥眼卻發現如此機緣巧合地竟然正是游船靠岸時,便正好由著她端起一副王母娘娘般神聖不可侵犯的臉,兀自下了船,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給他駁了。
紫陌連相看了兩日都沒相到合心意的,自己有些懨懨地不想去,更是听聞已經有人早早地去湖邊佔位等著看她下一場相得又是哪家的公子,勝算如何雲雲,吵鬧的沸沸揚揚。雖然她素日臉皮是稍厚了些,畢竟還沒修煉到沒臉沒皮,又被家里逼著讀了幾卷書,乍聞此心中便有些無名火起。
無獨有偶,城中的賭坊最近竟換了新彩頭,最時興的賭局便是壓趙家小姐最後會花落哪一家,現在正是下注下得如火如荼的時候,一躍成為當前賭坊最熱門的賭局。也不知是府里誰快嘴泄露了參賽人員名單,如今白面書生杜公子,商家少當家容公子,攬雲山莊少莊主君公子,並本縣年輕有為知縣周大人都榜上有名,目前來看數容家公子呼聲最高,理由趙家本就是商家,與同是商家的容家門當戶對,強強聯合實乃最的選擇,紫陌卻很是懷疑在容公子名頭下押的那些注碼都是他自己買的。
多管齊下,對那位原本甚是期待的江湖中人,紫陌的熱情度也不怎麼高了。
如今想來她對江湖中人感興趣,無非是記得當年自己還年幼無知時摔得那個大跟頭,那個跟頭讓她長了教訓也學乖了些,也記住了那人一身江湖風格的打扮和腰上配著的那把劍,紫陌覺得自己可能有受虐的傾向,這兩年對她好的人不勝枚舉,她卻總是記得對她不好的那個卻還不是記仇的那種記,漸漸地時間長了,連帶著對江湖中人都了一些心向往之,的確是非正常人所能及也。
早年洛城以微小的差距敗給了臨近的濱城失掉了連同南北的樞紐地位,這直接導致了後來濱城日益繁華興旺,江湖,商賈,朝廷在此魚龍混雜,成就了濱城全民皆武的武學興盛局面,連在濱城開客棧的老板娘都是有兩把刷子放下算盤挽起菜刀就能走江湖的主,如此濃厚的江湖氣息讓濱城成為紫陌心中的聖地,卻一直不曾有機會親自去走一走,一來是她有暈馬車的毛病不能長時間趕路,二來三哥曾斷言,她這樣容貌的去那地兒走一圈保準就給人抓回去做壓寨夫人了。
紫陌無緣親眼看看所謂正宗的江湖中人,後來在街頭听過幾次說書又看了幾場戲,對江湖中人的印象便由「素衣翩翩,佩劍腰側」變成了黑熊般一身粗肉,鐵牛似遍體頑皮,交加一字赤黃眉,雙眼赤絲亂系,怒發渾如鐵刷,猙獰好似狻猊,天蓬惡殺下雲梯,單手撐起百斤鼎的彪悍莽撞模樣。
那造型讓她想起了西街鐵匠鋪子那個總赤著上身揮汗如雨打鐵的鐵匠張,紫陌幾次路過見他在路便露天打鐵,短粗的手指攥著劍柄,肌肉凸起的手臂揮著一把錘子,一落下便濺起飛星一片,一身汗直往身下分辨不出原本顏色的褲子上滴,第二天見他他還是那個動作那條褲子,第三天也是,第四天還是,直到許多天後,紫陌不禁懷疑他只有這麼一條褲子,才會十天半月都不見洗洗換換的,後來听人說張鐵匠還算是個蠻能掙錢的手藝人,家里不僅有宅子還有三十畝田地,才知道這人不是窮得只剩下一條褲子,而是原本就邋遢慣了,便隱隱擔憂是不是當年自己年幼無知記錯了情景,那些行走江湖的是不是都是張鐵匠這副德行。
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了,「江湖」早已是她心里的一個執念,如今總得見上一見,最好能讓她徹底死了心,也就不必如此糾結的每每在街上走時總留意著那些穿著素白色衣服的人,腰上是不是也有這麼一把蛟龍盤雲的劍。
紫陌磨磨蹭蹭地打定了主意,來到約見的後院花廳中,借著身量縴細借著薔薇花垂下的枝蔓遮擋了一下,悄悄地向院中張望,及目之處不見渾身肌肉,皮膚黝黑,方臉大耳,只見得一個身量勻稱健美的青年男子,皮膚白皙,臉龐秀美,手臂雖結實卻不像是能舉起百十斤銅鼎的樣子,正在偏頭打量著院中一顆桂樹。
素衣翩翩,佩劍側腰,果然還是有這樣一副光景沒被她記錯的,只是不知那劍上的紋路,是不是那一出蛟龍出雲的壯闊場景?
紫陌拈著朵從牆頭垂下礙了眼的薔薇花,翹指將它從枝頭掐下來,拈在指尖把玩,一邊打量著那邊一臉沉靜的俊秀少年。
君少臣回頭看見便是已經變了樣子的小美人拈指從枝頭采花的一幕,微微驚愕了一下,緩緩笑起來。
鼻尖的薔薇花香味漸漸飄散開,連同男子的眉眼都開始模糊知道揉成了一個淺白淺白的影子。紫陌迷蒙地張開眼,看著床頂帷幔上的花紋兀自出了會兒神,扭頭看清了床頭站的那位。
子卿道︰「方才做了什麼美夢,那唇邊的笑高深莫測的像尊佛似得。」
紫陌坐起身來,蓋住肩頭的絲被隨著她的動作滑到了腰際,她揉揉額頭,不甚歡欣道︰「算不得什麼美夢,就是夢見了一只猴子在翻跟頭耍戲,敲鑼打鼓挺好玩的。」
子卿莞爾,打量了她半晌慢悠悠道︰「既然酒醒了就去見師父吧,他在碧桐院等你。」
紫陌不大想這個時候去見師父︰她此時形容憔悴,臉色蒼白,因為和衣而睡將衣裙壓得皺皺巴巴,看著就像是剛被人怎麼樣了似得,又加上做了那個夢,如今萬般情緒都寫在了臉上。一想起師父那雙通透世事的眼楮,紫陌換衣服就更是磨磨蹭蹭,直磨嘰了一個多時辰天都黑透了她實在是無可磨嘰了,才慢悠悠地往碧桐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