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節,天空灰蒙沉重,鵝毛大雪自空中洋洋灑灑飄落,將整個府院積起綿厚的雪層。(鳳舞文學網)
曾諾住在偏院,從清晨開始便听著外頭的丫環家丁來來往往忙碌著,催促聲不絕于耳,隱隱約約听到管丫頭的婆子似乎喊著︰「你們都給我麻利點!中午之前必須把三小姐的東西全給整齊了搬到新院子去,要是缺了少了壞了什麼,當心點你們的皮!」
听聲音,應該是掌管三小姐府院的王媽媽,雖然語氣凶了點,可是掩不住的喜悅從話語里飄了出來。
與外界喜慶的氣氛不同的是,曾諾的臥房狹小,陰寒。她縮在床頭,捏了捏哪怕全部緊緊裹在身上,也不能增加一絲暖意的棉被,抿了抿唇。
她搓了搓已經有些凍僵的手指,冷風從窗外絲絲灌入,讓她忍不住打了個顫。
這麼冷的天又加上這些完全不能抵御嚴寒的生活用品,這具身體不凍死才怪。
曾諾是三天前穿到這具身體上來的,斷斷續續、恍恍惚惚意識到並接受自己穿越的事實後,她這才冷靜下心情,隨遇而安起來。首先她掃視了下周圍的環境。拜自己現代所從事的職業所賜,幾乎本能的,她的腦中自動跳出幾個詞語︰
內向、自卑自憐、自暴自棄、不受寵、有輕微自虐傾向、喜歡貓。
這是她給這具身體原身的性格分析。
是的,她是一名現代犯罪心理學家,因為一起意外,掉落到了這個架空的時代,成了曾家不受寵的二小姐。
在外面鬧騰不已的時候,她的房間突然傳來「吱呀」一聲,門從外面被人輕輕推開。
先入眼的是一柄女敕黃色的紙傘,來人踏進來前,先是抖了抖傘上的落雪,再是小心翼翼地邁了進來。
「小姐……」曾諾的貼身丫環紅芮探了個腦袋,往門外張望了幾下,才安心關上門進來。
曾諾望著她,見她將紙傘靠在牆角後,先是把一個食盒放在桌上,再是朝她的方向走來。
「小姐,剛剛我去廚房了一趟,幫你帶了塊桂花糕。」她小心翼翼從胸口掏出一塊被棉布包的方方正正的桂花糕,桂花糕暖糯香甜,不一會兒整個房間就都是這股甜甜的香氣︰「小姐,還熱乎呢,快吃吧。」
曾諾雖然是曾家二小姐,自小原本也極受老爺疼愛,可自從曾諾親母蕭氏過世後,曾老爺娶柳氏入門,原本就已經被曾老爺嬌寵地不像樣子,更惶恐之後生了三小姐四少爺這對龍鳳胎,這下子更是母憑子貴,恃寵而驕起來。也不知她在曾老爺的耳邊吹了什麼枕邊風,愣是將當年年僅六歲的曾諾打發到了別院,過著連下人都不如的日子。
紅芮見曾諾只是望著桂花糕,卻沒有拿起來吃,不由有些奇怪︰「小姐,你怎麼了?為什麼不吃呀?」
自從三天前開始,紅芮便覺得自家的小姐脾氣變了。
以前的她內向、自卑、不大說話,可也沒有現在這麼可怕。
現在的曾諾,雖然也不多話,可是一雙眸子里藏得不再是悲傷絕望甚至怯怯的模樣,更多是探究、了然和冷靜。有時候被曾諾瞧得久了,紅芮會無端生出一種被對方扒了衣服看得清清楚楚的感覺。
這讓她脊背有些涼……
在她一陣緊張中,曾諾卻是拿起了她放在左手手心上的桂花糕,細嚼慢咽地吃了起來。
見她吃了起來,紅芮心下略安,邊叮囑自家小姐多休息少出來走動以免凍著,邊走到桌邊,略頓了頓,伸出左手拎起食盒打算離開。
吃完桂花糕的曾諾點了點頭,耳邊听到紅芮又道︰「那我現在去給王媽媽送飯去了,小姐你自己小心,我今天可能晚點來給你送飯,王媽媽說三小姐那里人手不夠,要我下午幫著去三小姐臥房整理。」
曾諾眯了眯眼,瞧了瞧她的右手,目送她離開了這間破敗的屋子。
……
曾諾裹緊被子沉沉睡去的時候,前院卻是熱鬧非凡,與這冷僻之地截然相反。
曾老爺子曾悅康穿著一身褐色祥雲紋的罩衫,身披配套白色狐裘披風,將他圓滾滾的身材襯得體面許多、風光無限,他立在前院大廳,迎接一*前來恭賀他升官喬遷之喜的一眾官員。
上個月當今聖上剛給他升了官,並且重新修葺了他的後院府宅,今日後院竣工,柳氏等人忙著搬到新院落去,而他在前院設宴款待,恭賀雙喜臨門。
「曾大人恭喜恭喜。」伴隨著門外一道渾厚的嗓音,曾悅康立馬迎了出去,來的人是當今左丞相秋水淺,是一位面相慈眉善目的白須老者,位高權重。
「本來一月前,曾大人你的大女兒出嫁,喜帖呢我是收到了,可惜年關將至,禮部實在是忙啊,權衡良久,愣是只能忍痛回絕了你。本來還想著將來有機會一定要逮著向你道喜。」秋水淺眯著眼笑道︰「可不,現在你升了官,這個機會不是來了麼。」
「哪里話,哪里話。」曾悅康搓著一雙帶滿金玉翡翠戒指的胖手,訕訕笑道︰「該我向秋大人道謝才是,百忙之中抽出空來,實在是讓我曾府蓬蓽生輝。」
兩人寒暄著進了大廳,曾悅康將秋水淺迎上了上座。
秋水淺剛落座,曾悅康在他身側坐下,立在一邊的丫環極有眼色地在兩人面前擺上了兩壺雨前龍井。秋水淺托起茶壺,掀起壺蓋撥了撥水面上的浮沫,茶葉碧綠清脆、茶水清澈幽香,他不由點了點頭,曾悅康還真是下了一番功夫,正對了自己的喜好。
淺咪了一口茶水,唇齒留香,秋水淺托著茶壺,有意無意開口道︰「雖說你是順了時勢,聖上提拔了你的官職,要知道,這是聖上為了平衡各派勢力才出此下策,大理寺之前缺了領頭羊,可謂是是群龍無首。」他微低腦袋,見狀曾悅康識時務地立馬湊過耳朵去︰「我剛得到消息,新的大理寺卿皇上已經擬好了任職文書,就等對方騎馬上任,只不過我多方打探,也不知對方身份是誰,怕就怕是皇上撥了自己的人淌進這渾水里來。哎,現在這局勢,就怕站錯隊,一個不小心可就人頭不保啊……」
兩人又聊了一些朝堂上的事,曾悅康便起身繼續迎賓客了。
這時,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高亢的︰「駱大人到——!」
這一聲駱大人出口,整個廳內的人群突然都不再動作,霎時一靜。
所有人不氣不敢出,全都目不轉楮地盯著門口方向,等待那抹冠絕京都的身影踏進大廳來。
天邊的太陽通過院門射進來一道光芒,那人便踏著午日的璀璨緩緩步了進來。人未到,身上的淡香已經襲向了廳內的一眾人,使人輕聞淺醉。
來人一身白衣翩翩,寬大的外衫穿在他的身上並不顯得寬松無形,反而更襯得他的身姿挺拔修長,腰間是一抹淡綠的玉佩,這樣樸素的裝扮,在他的身上卻相得益彰,完美無比。但若是抬頭一望,看見來人的面容,那更是暗驚上天賦予這人的偏愛。
面如冠玉,發如濃墨。一雙漆黑的眸子亮如碎星,微薄的雙唇淡粉而潤,白皙的膚色不飾而淡如美玉。
駱秋楓英姿颯然地走了進來,朝曾悅康雅然地施了施禮,開口後,吐出的話語字字清晰,嗓音溫潤︰「曾大人,恭賀喬遷之喜,駱某來遲,還請大人原諒。」不卑不亢,可又端得是有點疏離的意思。
曾悅康沒有听出他話里的意思,他的腦子一直在打轉。
這駱秋楓容貌端莊,年紀輕輕任職刑部尚書,比自己的官職還要高一些。況且駱秋楓在京城是家喻戶曉,全因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京都人遍稱陌玉公子。
想到眼前的人前程不可限量,一直潔身自好尚未婚娶,曾悅康立馬聯想到了自己的三女兒,一張臉流露出眉開眼笑的表情,親切地就想拉駱秋楓坐在自己身邊。
似是了然曾悅康所想,駱秋楓後退一步,若有似無地擋住他伸過來的手,自動自發地坐在了廳內的某個角落,疏離淡淡地品了丫環遞上來的茶水︰「駱某喜清靜,坐這便可。駱某也不打攪大人招呼客人了。」
這招以退為進,弄得曾悅康有些尷尬,他一只手還呈拉人的姿勢懸在面前,余光里掃到似乎又有人來,便圓滑的裝作去拉別的大人,來糊弄過去。
這些把戲落在駱秋楓眼里,他眯了眯眼,只是淡淡笑著。
……
午宴進行到一半的時候,有大人聊起曾悅康後院重新修葺的花院樓閣,這花園樓閣是曾悅康專門請了京都最有名的工藝師設計,當初這後花園尚未完工的時候,就已經傳出美名,眾人早就已經心癢癢,想去一探究竟是否真的如傳言那麼華美。
曾悅康那點虛榮心終于得到了滿足,又看到大雪已經停了,便應下用完午膳便帶眾人游玩一番自家後院花園。
曾悅康在前頭領路,不停地介紹著花園美景,那些冬日品種的花朵是多麼名貴,到時候,不同季節會種上不同季節的花。身邊的大臣多是阿諛奉承不斷,極少有幾個是真的懂得欣賞這些花朵。
駱秋楓走在隊伍的最後,姿態閑散地掃了眼周圍那些據說是名貴品種的花朵,那大片的花上面還架著一座座精致的木罩,防止被雪壓壞凍壞花枝。
他在心里冷冷一笑。
聖上撥給曾悅康的銀子,至多只能重新將院落翻新一遍,然而要請專人打造這座奢侈的花園樓台,養殖這些名貴的花朵,按照曾悅康每月的俸祿,應該是不可能足夠支付的。
他在刑部翻閱過曾悅康的資料,名下良田私產不多,並沒有涉入商業領域,那麼,他哪來那麼多錢?
答案幾乎是呼之欲出的。
駱秋楓掃過幾個一直圍在曾悅康身邊幾個小官,看到他們殷勤地阿諛奉承,他繼續低下腦袋,賞著身邊說不出名字的花來。
就在這時,一道凶狠無比地聲音從另一頭傳來︰「臭丫頭,你最好從實招來,是不是手腳不干淨偷了我的簪子!」
又是一道聲音傳來,只不過比起之前的,要虛弱膽怯許多,她的聲音滿含顫抖的哭腔︰「三小姐,我真的沒有偷……」
「啪!」地一聲清脆聲傳來,在這邊賞花的眾官員忍不住毫無意識地撫上自己的臉頰,心中不由唏噓,這一巴掌,打的真狠。
「三小姐,求你不要打我,我真的沒有偷您的簪子!」
听到這里,眾人幾乎瞬間明了是發生了什麼事。
隔著一道拱門,一牆之隔,對面就是柳氏等人新搬進的後院宅子。沒想到賞花之余還能看這樣一場好戲,大多數人看著面色陡然陰沉的曾悅康,好整以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