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殿寂靜,恭身在大殿兩側的文武百官懼于寧河絕的威壓,卻還是忍不住三三兩兩地抬眼瞄著那位新上任的大理寺卿。(鳳舞文學網)(?.
秋水淺和曾悅康立在一前一後,互相對視了一眼,眸子具是一眯。早前皇上剛擬下任職文書,兩人便多方打探,然而寧河絕保密工作做得實在太好,一點蛛絲馬跡都挖不出來,可眼前大殿上立著的乳臭未干的小子,就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卿?他們任職幾十年,對方淮之這號人物壓根沒有听說過。他們二人覺得奇怪——寧河絕是怎麼回事,怎的聘了這樣的毛頭小子擔當大理寺卿一職?
「方愛卿,你又為何原因要狀告周通國等人?」寧河絕雖在笑,可眸子一片清冷,似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底下識眼色的官員立即驚慌地低下腦袋,心下不由喟嘆,今日,有些事恐怕無法善了了。
方淮之從容一笑︰「臣不止要狀告周通國、羅開兩位大人,還有幾位大人也要一並狀告。」
此話一出,方淮之身後的文武百官大多數開始心下惴惴,但凡私下里做過些受/賄之事的,不由冷汗劃過背脊,渾身發僵,也不知這位新上任的大理寺卿大人有沒有抓到他們的把柄,只能寄希望于方淮之不要點到他們為好。
然而新官上任三把火,方淮之若有深意地與寧河絕對視了一眼,況且這火,本就是當今聖上授意他放的,他怎能不從?
「臣要狀告鹽運使周通國、明正武官陸正、侍講學士張子玄、京都知府羅開勾結京都商賈沈家,販賣私鹽,謀取私利。」
此話一出,舉殿皆驚!
伴隨著幾聲驚慌的︰「你不要血口噴人!」,駱秋楓卻是抿了抿微薄的雙唇,垂下腦袋暗自思索起來。
這幾人的名字讓他倍感熟悉,不就是昨日剛結束的狗頭案的幾位當事者?他一愣,思緒繞過千千萬萬,突然他一個激靈,為心下猜測到的事實驚詫無比。如果他沒猜錯,方淮之之前會出現在龍吟寺根本就不是為了幫他求什麼姻緣簽,或許本就是守在那里搜查這幾人販賣私鹽的證據,也就是說,那幾位大人會聚在龍吟寺,根本就不是明面上上香吃齋如此簡單的事了?
他緊盯方淮之的後腦,咬了咬牙,還真的瞞他瞞得滴水不漏。
「方愛卿,飯能亂吃話不能亂說,說話可要憑借真憑實據。」寧河絕頓了頓,余光里瞥了周通國等人一眼,笑得極冷︰「要知道,按照我大業王朝的律例,販賣私鹽之罪,可是要處以絞刑的。」
「臣自然有證據。」方淮之自信一笑,命人呈上一張白紙︰「這是周大人藏在龍吟寺的運載圖,里面涉及販賣私鹽的過程,以及各個省城相關涉案官員放行的賄/賂金額,此外,這批私鹽已經多次被販賣到臨海之國。從紙上可知,主謀是周通國周大人、張大人作掩護、陸大人因為是武官,可借出城的機會借機護送私鹽出城,而沈家不必臣多說皇上定能猜到,沈家世代為商,私鹽販賣的利潤極大,他們怎麼可能不參一腳?」
寧河絕細細掃過紙上的內容,雖然他早已知曉周通國等人私底下販賣私鹽一事,所以他才在方淮之來京都上任之前在任職書上命令他追查此事,他要確確實實的證據,卻沒想到,當切實的證據擺在自己面前的時候,這販賣的金額和數量已經如此巨大,完全超乎他的預計。
好,真是太好了!寧河絕抿住唇,一臉冷意,右手重重拍在龍椅上。周通國等人真是膽大包天,真當他完全不知?!
底下眾官為當今聖上龍顏大怒的氣勢所驚,一時鴉雀無聲。
「皇上,老臣們冤枉啊!」周通國等人急忙上前,滿臉驚慌。
「冤枉?方愛卿,你來回答他們,到底他們是否被冤枉。」寧河絕壓下怒氣,眸中沉黯生冷。
方淮之心下無奈,壞人他都給做盡了,可偏偏聖上旨意,難以不從︰「除去運載圖,臣還有人證。龍吟寺狗頭案發生當晚,那名人證恰好經過一處小院,正巧看到周大人、張大人和沈言三人商量年後私運一筆私鹽出城的計劃。這運載圖也是在那名人證的幫助下,臣才發現的。若是周大人等人覺得是微臣冤枉了你們,可請旨讓皇上下令搜查周大人在芙蓉街的私宅,那些私鹽就藏在那里。」
話音剛落,周通國突然身子一顫,往後一倒,幸而被身後的陸正扶了一把,才堪堪穩住了身子。
周通國一雙渾濁老目遙遙望著方淮之,他藏得那麼好,那麼隱秘,為何他輕而易舉便知道了?還有……那個壞他好事的人證到底是誰?!
方淮之讀懂了他眸中深意,卻斂下眸子不語。
這個人證,自然就是當日的張末初。當日駱秋楓審訊他時,他如何都不肯說出那一個時辰內去了何處,便是為了顧全這幾家官員甚至自己父親的性命,他偷听到了他們販賣私鹽的秘密,一旦言明真相,他的殺人嫌疑是洗月兌了,可更多的人便會掉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方淮之心下暗嘆,如果不是當日自己為他洗月兌了嫌棄,自沈如桑刀下救了他一命,恐怕他並不會因為內疚而把事情真相告訴他。
未等周通國請旨,寧河絕已經下令派人去搜查周通國在芙蓉街的私宅,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搜查的人回報,果然在那處私宅的暗窖里發現了大量的私鹽。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大殿上,周通國、陸正、張子玄等人的身影皆是一顫,張子玄更是渾身一陣失力,跪趴在了地上。他嘴里喃喃著︰完了,一切都完了……
寧河絕一聲冷哼,很快便下令嚴抓運載圖上的涉案官員,並擇日對周通國、陸正、張子玄、沈言等人處以絞刑,家財私宅全部充公。
「皇上。」方淮之突然喊道,一臉肅然︰「臣答應過那位人證,如果他將事情如實以告,便保張子玄一人性命,請皇上開恩,如果不是他的相助,臣今時還未必能讓這些奸臣伏法。」
寧河絕冷眸一眯︰「你是要朕對張子玄法外開恩?」
「皇上,功過相抵,張子玄雖犯了法,可已有人為他將功補過,請皇上開恩。」說罷,方淮之躬身作揖,不再言語,可眉目間是一片隱隱地固執。
寧河絕面色微冷,一手搭在龍椅上死死攢緊。
寧河絕的胸中有些惱怒,有些不解。方淮之的這一舉動並不在他的預想之內,他是怎麼回事,為何多此一舉要為張子玄請命。寧河絕的原意本是斬盡殺絕、斬草除根,可被方淮之如此一說,他不由地有些猶豫。
若是為此殺了張子玄,日後致使眾臣再也不敢直言進諫、狀告奸臣該當如何?他微挑眉毛,心道這方淮之心思如此深沉,還給自己也擺了一道,讓自己無階可下,只能順著他的想法走。
罷了罷了,寧河絕思慮一番,方淮之是自己的人,既然剛上任為自己效勞,總得給點甜頭才能牢牢抓住他的忠心,于是他微一沉吟,便額首許可︰「傳我旨意,張子玄一人死罪可免活罪難逃,罷免官職,擇日發配邊疆,一路游行示眾。」
「謝皇上開恩,皇上公正嚴明,乃萬世明君。」方淮之眸中劃過笑意,恭維了幾句。
周通國等人被侍衛帶下去後,寧河絕一掃之前的陰鷙,面色舒緩了不少︰「方愛卿、駱愛卿,今日你們有功,可要什麼賞賜?」
在兩人的推月兌下,寧河絕還是堅持分了兩座周通國充公的私宅和一些銀兩美玉分給他們。有了周通國等人販賣私鹽一事,鹽運使等職就暫時空缺,他心下悅然,現在朝中兩派眾臣忌憚他的威壓,他正好可以借機換上自己的心月復。
這麼一想,他面色愉悅,處理完一些官員上奏的折子後,早早便散了早朝。
……
出了朝堂,方淮之和駱秋楓分別上了自己的轎子,開始朝著回府的方向趕去。
不只是有意還是無意,在筆直的大道上,兩輛轎子突然並排而行,轎夫的速度也整齊劃一了起來。
「你的保密工作做得真是滴水不漏,連我這個表弟都被你蒙在鼓里。」隔著兩重轎子上的窗紗,駱秋楓清朗的聲音遙遙傳了過來,並沒有驚訝和被隱瞞的郁悶。
他指的自然是方淮之從煙城被調職來京都擔任大理寺卿一職的事。他之所以沒有太大的錯愕,是因為早在當年,該有最大資格被選來京都擔任刑部尚書的就應該是方淮之,然而他不知何故,放棄了那樣的機會,姨母是惋惜不已。如今想來,方淮之被皇上調任京都,也不過是遲早的事情。
當今聖上慧眼識英才,在眾臣分裂兩派之際,他必定急于培植自己的心月復,即便方淮之遠在煙城,他這個做皇上的又怎會不在意?
「皇命難違,當今聖上要我秘密上任,為的是暗中查探,給眾人來招殺雞儆猴,如今看來,今日為兄的表現還是深得皇心的。」方淮之倚靠在轎內,語氣慵懶。
「現在你位居高官,皇上又賞賜了你新的宅子,你也該……」言下之意,是讓方淮之識時務搬出自己的駱府,少在他那里蹭吃蹭喝了。
「新宅子……」方淮之微闔雙眼,突然想到了那只暫住龍吟寺的小貓兒,若是把她接到自己府里來住,不是更加近水樓台先得月?
這個主意似乎取悅了方淮之,他不由一笑,額首同意了駱秋楓的話。
……
幾日後的一早,曾諾剛從床上起身,打算去灶房熬些米粥,自從之前住的那間僧舍死過人後,周通國等人一走,她又搬回了原本的東廂房去住。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這間房到處遍布了那個男人居住時遺留下的細小痕跡,也不知是有意無意,讓她有時候不去聯想到他都難。
比如房中香爐內原本的麝香換成了凝神靜氣便于冥想的檀香,茶壺中的清水也被偷偷放了些普洱,泡成茶水後性溫偏暖。
對于這些改變,曾諾並不排斥。檀香的香味比之前的麝香更有助于她的思考,普洱茶的暖意在這冬日時節的夜晚也為她驅逐掉了不少冷意。
她瞬間又不可避免地聯想到了那個男人,原來他是如此懂得利用一切來調養身息,哪怕是這一香一茶,都對他的思考能力和身子調理產生不可或缺的助力。
曾諾熬了沒多久,一鍋新鮮的米粥便出爐了,小清妙身子已經恢復的差不多,剛下了早課,便拉著幾個小沙彌又蹦又跳地來到了灶房門口,他們聞到米粥的香味,饞蟲都快被引了出來。
為他們一人盛了一碗後,曾諾讓小清妙順便去叫住持和其他沙彌一起用早膳。
小清妙剛出去沒多久,便哭喪著一張臉進來了。
曾諾瞥了一眼他泫然欲泣的神情,斂了斂眸子似乎猜到了是何事。下一秒,小清妙眼中含著不舍和兩泡清淚,撲到了她的懷里︰「住持爺爺說寺外來了人要帶諾姐姐走……嗚嗚,諾姐姐我舍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