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檀雖然不知道鳳隱要去東都做什麼,但還是撥出空閑來籌備了一番,因為路途遙遠,騎馬太過顛簸,便決定改乘馬車。(鳳舞文學網)
人逢喜事精神爽,鳳隱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馬車多慢啊,我們就騎馬,我不怕顛簸。」
袁檀退後兩步打量她,突地笑了︰「也是,你這麼能爬牆能嬌弱到哪里去?那就騎馬吧。」
這個時節天氣不冷不熱,春色宜人,正適合出行。打馬踏上馳道,那無邊的綠色仿佛自天邊涌來,在腳下鋪出一條綠色的茵褥來。兩人一路走馬觀花,抵達東都已是七日之後。
鳳隱此刻坐在城東的一家酒樓里,隔著軒窗凝望街衢的風景,頓時感慨良多。想想上一次她同袁檀來時,洛陽還是滿目瘡痍,眼下卻今非昔比,洛陽城在重重廢墟之下重新建起來,建制規模不比長安遜色多少,巋然立于灼灼曜日之下,仿佛鐵築的堅牆。
她和袁檀亦大概也是如此吧,前一世他死時,她心里就成了一片荒蕪的廢墟,而如今,廢墟之上又建起了更加堅不可摧的感情。
手指輕扣桌面的聲響拉回飄飛的思緒,鳳隱掉頭望著袁檀。
袁檀端著酒杯含笑道︰「用完膳我們要去哪里?」
「白馬寺。」
袁檀撫著額角淡淡道︰「我不知道你還篤信佛教?長安有許多佛寺,為什麼偏偏跑到這里來?」
鳳隱說︰「因為這個佛寺不一般。」
袁檀道︰「哦?怎麼不一般?因為數它歷史最悠久?」
鳳隱有些惱了︰「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用罷午膳,兩人步行朝白馬寺走去。
武則天在位時曾大規模修建過白馬寺,所以如今的白馬寺更加氣派,巍峨的山門前菩提樹繚繞叢生,游人香客絡繹不絕,香火十分的鼎盛。
寺內有鐘聲響起,傳到山門處已是微弱。兩人正待進去,身後陡然傳來一聲呼喚︰「袁公子。」
鳳隱不得不感慨,世界真是小,在這里也能踫到熟人。
出聲的男人三十上下,一身貴氣的圓領袍衫,頭戴襆頭,臉上掛著和煦的笑。
他幾步走上前來,驚喜道︰「真是巧啊,我來東都公干沒想到竟然會踫到袁公子,令尊這幾年可好?」
袁檀也有些意外,旋即微微一笑︰「家父身體一向硬朗,很好。」一頓,不動聲色地打量幾眼,又道,「看張大人氣色比錯,春風滿面,想來這幾年在官場如魚得水。」
他滿面春風,嘴上謙虛道︰「哪里哪里,若是沒有令尊,哪里有今天的張通儒。」
袁檀道︰「張大人太客氣了。」
一來二往都是客套話,鳳隱轉身望向菩提樹下那片幽深綠意。
那邊袁檀又道︰「不知張大人最近在哪任職?」
張通儒道︰「在範陽。」
範陽可是安祿山的地盤,袁檀愕然之後笑道︰「安節度使正是春風得意,你跟著他前途想必不可限量。」
「尚可尚可。」張通儒一句話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轉而又問,「不知袁公子來東都是為何?」
袁檀回頭看了鳳隱一眼︰「踏青。」
張通儒一怔,哈哈笑道︰「袁公子真是雅興,跑到東都來踏青。」
兩人一邊笑著一邊往里走去。
居中的佛殿是主殿,佛祖寶相莊嚴地端坐于蓮花台上,一身瑞氣騰騰,金光閃閃。既然來了,不拜佛祖有些說不過去。
袁檀和張通儒皆拈香拜了三拜,鳳隱沒有什麼可求佛祖老人家的,所以沒拜。
袁檀拜完之後順手添了些香火錢,他自幼出身在富裕之家,出手向來大方,雖說是順手添得也足夠人吃驚了。
旁邊的小沙彌雙手合十,道了聲「無量善德」,旋即目光轉向了張通儒。
意思就是,他跟袁檀是一起的,穿著也不俗,袁檀既布了施,他也應該布施。
只見張通儒一手探進袖子里,頓了一下,道︰「今日出門倉促,身上並未帶多少錢財,拿出來怕佛祖笑話,改日再一並補上。」
小沙彌很是善心,道了一句︰「阿彌陀佛,施主誠意到了便好。」
從主殿里出來,張通儒先行告辭離去了。鳳隱拉著袁檀往西廂房走去,拐過一道回廊,游人漸少。她回頭取笑道︰「怪你出手太大方,險些讓別人下不了台。」
袁檀︰「哦,怎麼說?」
鳳隱分析得頭頭是道︰「他出門在外怎麼可能不帶錢?肯定是你給得太多,那張通儒不想給那麼多,給得少了又丟面子,所以便找了個托辭說沒帶。」
袁檀沉吟道︰「他家境不好,曾深深為錢財所苦過,所以一向把錢財看得珍之重之,我原以為他如今飛黃騰達了,應該不至于吝嗇,卻漏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這麼了解他?」
「他曾在我家住過一段時日,那時候很容易看透,現在麼官場混久了,大不一樣。」
穿過一道拱門,眼前豁然開朗,四四方方的庭院,雖然有些陌生,但還是能看出以前的影子來。
記憶中的那棵老槐樹經過了幾百年的洗禮依然挺立在庭院前,正是落英繽紛的季節,白而香的槐花結了滿滿一樹,一串一串掛在樹梢,空氣中流動著清淺的槐花香。
因為這是後院,狹小的庭院里並沒有旁人,偶有幾個和尚打拱門處經過。
鳳隱幾步踱到樹下,圍著樹干轉了幾圈,喃喃道︰「白馬寺重新修繕過,也不知道這里的土動沒動過,當時埋的酒還在不在。」
她抬起頭,只見袁檀負手站在幾步開外皺眉瞧著她,她心里琢磨了下,揚聲道︰「袁檀,你去找一把鐵鍬來。」
不得不說,鳳隱使喚袁檀越發順手了。
隔了一會兒,袁檀拎著一把鐵鍬過來。他素來愛潔,常是一身整潔的衣袍,連一絲褶皺都沒有,長相又是那種清俊偏冷的,面上不笑的時候尤甚,所以很有不食人間煙火的味道。
鳳隱一直覺得袁檀比她這個正宗的神仙還要有神仙味。
此刻他手里拿了一把鐵鍬,那感覺就好像是身處雲端的謫仙瞬間掉落到軟丈紅塵里。
鳳隱噗嗤笑了,腳尖掃開地上的槐樹葉,然後挪開地方道︰「你挖這里試試。」
「你在這里埋了金銀珠寶麼?」袁檀慢慢挽起衣袖,對著鳳隱指的地方挖了起來。
鳳隱袖著手站在一旁指點,隔了會兒轉而問道︰「那張通儒你是怎麼認識的,我看他對你挺客氣的。」
袁檀拂開眼前礙眼的樹枝,邊挖邊續道︰「六年前他變賣了所有家當進京趕考,結果半途中遇到盜賊,餓了三天三夜才徒步到達長安,小命去了一半,當時若不是家父施以援手,他命早就沒了。」
鳳隱十分驚訝︰「原來你父親還是個大善人,可是他怎麼就這麼注重門第呢。非得要給你找個書香世家的女兒做媳婦。」
「這二者沒什麼干系吧。而且家父救他的初衷也不是源于善心。」
「那是為什麼?錢多得沒地方花?」
「也不是。」袁檀停下來,緩了緩道,「家父是商人,最重利字,當初會伸出援手是覺得張通儒奇貨可居。」
鳳隱贊道︰「令尊真是很實在的一人。」隨手拽下一把槐花來,突發奇想地編起花環來,嘴上道,「不過,我看不出來他哪里奇貨可居。」
「到目前為止我也沒看出來。」
手中的花環漸漸成形,鳳隱滿意地看了看。突听「咯」地一聲脆響,她本能地叫道︰「停。」湊過去一看,嘴角勾起笑意,「你慢一點,別踫壞了。」
袁檀從善如流地慢一些,地下五尺深處漸漸露出酒甕的輪廓來,隨著越挖越深,被掩埋了兩百余年的昆侖觴終于重見天日。
鳳隱將花環交給袁檀,小心翼翼地拂去酒甕上的泥土,如獲至寶的模樣。
袁檀順手又將花環戴到她頭上,嗯,很美,他蹲□來道︰「鬧了半天就是為了一壇酒,你在這里埋幾年了?」
鳳隱想了想說︰「兩……」
袁檀說︰「兩年?」嘆了口氣,「這是什麼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麼?」
鳳隱鄭重地點頭︰「是昆侖觴。當然有意義,我要用它做我們的合巹酒。」
袁檀沒有前世的記憶,自然無法深刻地體會昆侖觴的特別之處,他道︰「我家後院的酒窖里儲了不少好酒……」
鳳隱打斷他說︰「我就要用這個。」
他已然不記得前世的約定,可是她記得。
凡界兩百余年前,也是在鼓聲悠揚的佛寺里,一棵結滿槐花的老槐樹下,他們動手將酒埋在地下,她記得那時她微微仰起頭說︰「等下次我們游歷到洛陽時,再把它挖出來。屆時我們就成婚。」
槐花撲簌簌落下,淺香幽幽浮動,他輕聲答道︰「好。」
袁檀雖不知道鳳隱何故堅持,但也點頭應下︰「好,你說怎麼便怎麼。只是……」他手指撫上酒甕的邊緣,「兩年時間也不算短了,這蓋子似乎有些松動,你確定酒沒變質?」
鳳隱低頭看了看,說︰「變質了也沒關系,變質了也是我們的合巹酒。」
其實她早有心理準備,酒存放二十年已屬不易,更別說二百多年了,指不定酒已經揮發掉,只剩下了水。
這是前世的遺憾,她要在今生彌補。
作者有話要說︰關于這個酒的存放時間,我百度了一下說世界儲藏時間最長酒的是「道光25」,有150多年吧,但人家這個酒是白酒,貯存條件又好。鳳童鞋埋昆侖觴時措施做得不到位,在地下埋了二百多年,挖出來時該是什麼樣子我也不知道,就不多做描述了,而且酒並不是儲存時間越長越好,總之就是變質了。
如果我說錯了的話,請輕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