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宴前一天,沈江蘺帶人端著個木匣去找沈由儀。(鳳舞文學網)
如今沈由儀是不去主院的了,日日歇在書房或者姨娘那里也不好看。他索性叫人收拾了一個小跨院出來,供自己一個人獨處。
沈江蘺到的時候,沈由儀正在燈下百~萬\小!說。
「老爺保重身子。」沈江蘺叫人將木匣放下,示意丫頭們出去等。她自己在沈由儀對面坐下。
沈由儀掃了匣子一眼,問到︰「怎麼,送禮來了?」
沈江蘺一笑︰「上回得的珠子還剩兩顆,我想著明日宴席是為了慶賀豐收,老爺若是將此物獻給陛下,說些祥瑞之事,必能打動帝心。」
沈由儀卻沉吟不語,沒有立時答應。
沈江蘺又一笑︰「明日來的都是皇親國戚,算得家宴了,一家子之間送點禮而已,又與公事無關,不會影響老爺的清譽。」
沈由儀這才笑了︰「你小小年紀心思卻通透。」
「我都十七了,哪里還小。」
「哪怕你七十了在為父眼里也是稚童。」
沈江蘺面上一笑,心里卻突然之間酸澀得厲害。既然這樣,為什麼你不保護我?
沈由儀想了想,道︰「這本就是你得的東西,還是你親自送給陛下罷。」
「老爺送便是代表了府里的心意。」沈江蘺故意推辭到。
「一樣的。說起來,你與陛下還是姑表兄妹。若是你娘還在,你們關系必會親近許多。」沈由儀感嘆了一句。
沈江蘺便將匣子又帶回了搖月館。
四個老嬤嬤奉命看守趙夫人,事實上一天到頭根本無事可做。
因為趙夫人其實正常得很。每日里除了吃飯睡覺就是念經祈福,也不多話。尤其看到四個老嬤嬤一靠近,本來與大丫鬟瑞朱悉悉索索說話的,立刻停下來,左看看右瞧瞧,混若無事般。
說來瑞朱也是運氣好。沈江蘺出事那日,所有跟著趙夫人、老太太看過現場的丫鬟、婆子全都不知所蹤。偏偏瑞朱作為趙夫人的貼身丫鬟,那日卻不在場。
「你听的可真切?她真是這樣說的?」趙夫人絞著帕子問到。
瑞朱鄭重地點點頭。
趙夫人咬緊了嘴唇,眸中的狠毒之色漸漸彌散開。
聖上南郊設宴,沈由儀算是來人之中地位最低的那一群里的了。
坐在他左手邊的是北安郡王。對面帶著孫子、孫女兒一起的是瑞泰親王。
就算還有幾家外姓,分別是太後的母族成平侯府以及皇後的母族靖平後附。再來還有幾家駙馬。
宴席開始前,沈江蘺越眾而出,令人捧上木匣,落落大方道︰「而今河清海晏,盛世昌隆,乃是陛下聖明,恩澤眾生。日前,臣女家中竟從龜殼中得明珠兩枚。向聞龜殼中明珠乃是太平盛世之祥瑞,今日特獻給陛下。」
太後這才將目光落到沈江蘺的身上。這是開陽的女兒罷,已經這麼大了。眉目之間倒與她父親想象得多,幾乎看不見開陽的影子。這才好,長得像開陽那樣,徒惹人憎厭罷了。
太後與開陽是姑嫂。可惜關系卻不太好。當年,驕縱又受寵的開陽沒少給這個嫂子氣受。那時太後還是太子妃,是剛出嫁的新媳婦,受了氣也不敢聲張,背地里不知抹了多少回眼淚。無數次在心底暗暗咒罵,洗著眼楮看開陽能囂張到幾時。
果然開陽並沒有囂張太久,英年而逝。太子妃卻一路從皇後,做到了太後,熬死了小姑子、婆婆、丈夫,終于達到萬人之上,再無一人敢忤逆于自己。
有時候,活得久也是一種勝利。
剛想到勝利,太後不自覺掃了皇後一眼,心里微覺堵了一堵。
景文帝笑著令人收下。觀賞了一回,又呈給太後看。
太後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招手叫沈江蘺上前說話。
席上各家皇親國戚就低聲議論開了。說好說歹的都有。「偏她會挑時間,眾人都不送禮,她一送就送這麼個厚禮,這不是打眾人臉麼?」
「真是龜殼里得的?那可真是稀罕物。」
「多時不見,沈由儀的丫頭出落得這等水靈了。」
「這通身的氣度很是不俗呀。」
……
此時,當然是要賞的。
綢緞、文物、字畫。
待景文帝說完,一旁的皇後突然到︰「一晃眼,姑媽都去了這麼多年了。我看著表妹,就想起了當年姑媽的模樣。」說著,還紅了眼眶。
太後咳嗽了一聲,頗為不屑地打量了皇後一眼,又想整什麼ど蛾子?
皇後這樣一說,景文帝也有些傷感。當年開陽待自己是很好的。
「我看表妹親切的很,只可惜表妹沒有封號,不能常來宮中。」皇後的語氣里盡是惋惜。
太後心里的弦一緊,往日與皇後一較長短的斗志立刻昂揚起來︰「本朝律例,公主之女並不封贈。」
「臣妾不過惋惜罷了,不敢違逆祖宗常法。不過表妹今日所獻不是尋常之物,而是寓意江山社稷的祥瑞之兆,說是于國有功也不為過罷。」
沈由儀心里的算盤打得都快飛起來。沈府與皇後素無交情,就是江蘺本人與皇後也不甚親厚,今日怎得皇後青眼如此?
景文帝一則念起姑媽開陽的舊情,二則念在沈江蘺獻寶之功,笑道︰「確實不可等閑視之。傳朕口諭,封沈江蘺為景昭縣主。」
現場嘩然。但是皇上已開尊口,又有剛剛皇後那麼明顯的扶助,腦子進水的才在此刻拂帝後的臉面。盡管不少人眼紅心熱,巴不得太後立時跳出來給駁回去,但身為臣下不得不開始稱頌一番。
沈江蘺跪伏謝恩。
太後不忿地嗤了一聲,倒沒有真的力排眾議。
皇後端起面前的茶,輕啜一口,遮掩了嘴角翹起的笑容。
幾位長公主、公主當場就不樂意了。都是公主之後,就她得了封號。可是,誰能似她這般好運,烏龜殼里也能挖出明珠來?
錯了,其實是誰能如她這般舍得又清醒。
婆媳,那是天生的對手。更何況是太後與皇後,牽扯利益何等之深!多少家族深陷其中,爭斗不已。
而眾人只見太後位高權重,一聲令下,陛下、皇後都不敢違逆。
殊不知,執掌鳳印的那是皇後。將來能走得長遠的,亦是皇後。
自打從小黑屋里被放出來,沈江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皇後投誠。代價亦不小,整整五千兩。
買一個縣主,值得的。只是,之後的戰場,就不僅僅是沈府了罷。這一把火,若燒不盡敵人,那麼焚掉的,就是自己。
沈由儀哪里知道這背後情由,只當今日沈江蘺真正好運。
這一日,宗室、皇親的人都差不多到齊了。陛下親自冊封,本朝公主之後中唯一的縣主,沈江蘺出盡風頭。
當然,她走得越高,對皇後也越有用。
回到沈府時,沈江蘺的背挺得格外得直。她再不需要別人給她主持公道,這個家里,再沒有人能壓她一頭。
她是縣主,有自己的封邑和俸祿。老太太是太夫人,趙夫人是郡夫人,認真算起來,都矮她一階。整個沈府的氣象似乎微妙地變了一變。
不想,趙夫人的貼身丫鬟瑞朱被老嬤嬤押到了老太太跟前。
「她跟太太說了好些不該說的話。」
原來瑞朱將沈江蘺封縣主的事情告知了趙夫人,還添油加醋到︰「太太,這可如何是好?大小姐封了縣主,地位比您還高了,她要是想除掉大少爺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
趙夫人瞬時就懵了。
瑞朱指了四周一圈,聲音陰沉如水︰「我听說,大小姐日日派了人來監視咱們。太太,你看,這周圍是不是都是大小姐的眼楮?」
桌上的湯藥騰起裊裊霧氣。
趙夫人的臉呈現出怪異的扭曲,青筋似乎從煞白的肌膚下爆出。她緊緊抓著瑞朱的手︰「我不會坐以待斃的,我一定不會!姜夔,我一定要保住姜夔。」
「是啊,夫人,沒有您,大少爺就活不成了呀!」瑞朱的聲音已全是哭腔。
老嬤嬤就是在這個時候闖進來的,一把揪起瑞朱的頭發︰「賤婢,竟敢挑唆主子!走!」
趙夫人抱著瑟瑟發抖的身子,眼中射出瘋狂的光。
老太太重重往後一靠,只說了一句︰「這樣的奴才有什麼用!趕出府去!一件東西也不許帶!立刻趕走!」
經過主院里,瑞朱突然左沖右突,奮力朝趙夫人的屋子跑去,直到抓住趙夫人的裙角,痛哭道︰「夫人,我死了不要緊,只是不知道下一個是誰啊……」
話未完,瑞朱已被嬤嬤們拳打腳踢地帶走。
下一個……下一個……
趙夫人的腦中回繞的全是瑞朱那幾近魔咒的話和沈江蘺皮笑肉不笑的臉。
夜里,沈江蘺剛剛卸完妝。女乃娘進來請安。
她將一個小包袱遞給女乃娘︰「你拿出去給瑞朱罷。看著她與那人一同離開京城。」
女乃娘接過來,包袱小雖小,倒是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