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江蘺的心微微收回肚子里,畢竟皇後仍舊宣她進宮,仍舊願意與她見面。(鳳舞文學網)能見面,能說上話,那就有轉圜的余地。
她從未走得如此心急火燎過,步履如飛般。一旁引路的公公幾乎跟不上她的步伐。飛檐翹角,高聳宮牆似乎從眼前一掠而過。
她甫進正殿,皇後早已迎上來。身著孔雀藍滾紅羅邊便裝的皇後親自將沈江蘺引至內室。二人分尊卑坐下,氣色都不太好。
「不知道是誰走漏了消息給太後知道。我看皇上的意思並不願意深究此事,奈何太後緊盯住不放,是要拿我們扎法子做榜樣給眾人瞧得意思。」
二人對視一眼。若這一役太後黨大獲全勝,那以後,莫說長久,起碼好幾年中皇後一黨在宮中都是抬不起頭的。
皇後這個「我們」也用得微妙。太後的直接目標當然只是皇後。她討厭沈江蘺亦是因為皇後。只是如此說,才顯得患難與共,顯得大家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沈江蘺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鞋尖。說實話,她並無對策。她也沒期待皇後會有對策,但是當兩個人的失望真切相對,不由覺得失望更重。
「表嫂,若能再拖一些時間,事情當有轉機。」沈江蘺的失望轉瞬即逝,說話時居然是一副似乎有所籌算的語氣。此刻,她絕對不能心虛。
若自己表現得惶急失措,毫無辦法,說不定皇後一狠心真把自己當成替罪羊扔出去喂人,那怕是連尸骨都不會剩下!但是若表現得成竹在胸,黃雀在後,皇後信以為真,一時之間肯定會竭力保全自己。
「你有對策?」皇後急切地問了一句。
沈江蘺輕而堅決地點了點頭,看不出任何心虛作假︰「只是需要一些時日。」
「你說來,我們商議一番。」
她似是而非地說了一句︰「自然是有錢能使鬼推磨,但是前番查抄,損失太重,我要些時日再籌措一筆銀子。這些日子,表嫂能給我麼?」沈江蘺鄭重問道。
皇後就算此刻有些病急亂投醫,卻也不是草包,不是好糊弄的,又問了一句︰「到底是何法子,說出來,我與你商議商議。」
沈江蘺雖然要使空城計,但是只怕過于故作玄虛,反而雲里霧里顯得太過浮夸,不能取信于人,只得胡鄒道︰「表嫂也知道我與宋家三姑娘交好,雖然出了此事,她家里仍願意在御史中說說好話,不幫著太後落井下石。還有太後娘娘身邊的李公公,我找了人去疏通。」
胡編了點細節,沈江蘺又說了些听上去有理實則無甚用處的話︰「此刻,我與表嫂都不能輕舉妄動,也不好自己出面求情,唯有打多點一些人,尤其是得力的人,才有望月兌困。」
皇後這才點點頭,說道︰「你放心去辦。」
離開鳳儀宮之後,沈江蘺覺得自己每一步都像踩進棉花里,輕飄飄的,又昏昏沉沉的。事已至此,騎虎難下,拖了這一時,以後一世如何?
若是此時突然發生了什麼天災轉移一下眾人注意便好了。
她嘆了口氣,心事如鐵。
——————
三五匹馬被栓在一間茶寮外。發黃的粗布上寫了一個大大的「茶」字,挑在房檐下,在風中招展著。茶寮里傳出斷斷續續的談話聲。
蕭棲遲喝著茶湯,笑著听幾個隨從說些粗俗的笑話。放下茶盞的一刻,他瞥見外頭快馬經過,鬼使神差般踢了半邊的人一腳︰「京里的人,你追上去請進來喝盞茶。」
那人立刻去了。
不過一時半刻,兩個人一同走進來。
那個人是送邸報的,與蕭棲遲並不相識。互通了姓名之後,蕭棲遲說道︰「看你路過,一路風餐露宿的,進來歇歇腿。」
那人笑了笑,著實喝了一大口茶。
蕭棲遲見狀又立刻叫小二端些牛肉菜蔬上來。
幾雙筷子齊齊插了下去。掌櫃的有眼色,又叫小二送了壺酒過來。蕭棲遲笑笑打賞了,閑話到︰「京里可有什麼新事?」
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那信使剛剛已經知曉了蕭棲遲的身份,有心賣個人情,將京里朝堂上得動向竹筒倒豆般說了個七七八八,雖然其中不少只是傳言。
末了,他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地在蕭棲遲耳邊到︰「在下還听聞了一樁宮中秘聞,據說要掀起大風浪。」
「噢?說來听听。」蕭棲遲配合地湊過耳朵,洗耳恭听的樣子。
那人心下得意,便說道︰「听說一位景昭縣主私運宮中物品在宮外發賣,弄了好多銀子!太後娘娘知曉了,好不生氣!這事情似乎還牽扯到皇後娘娘哪。你道這景昭縣主是誰?……」
景昭縣主是誰,蕭棲遲當然清楚。他手中一松,筷子差點掉下來。
當初他就跟沈江蘺說過,那種位高權重的人斗法,像她這樣的小炮灰有多少條命都不夠賠的!鋼絲越細,她偏偏還走得越來勁!
蕭棲遲這幾年鍛煉出好一番涵養功夫,哪怕心里都翻江倒海了,面上仍是不動如山。他神色如常地圍繞這事問了個清清楚楚。
信使也將自己知道的,听說的,猜測的交代了明明白白。
告辭前,蕭棲遲還送了信使幾兩銀子。
信使千恩萬謝地去了。
待他剛出門,蕭棲遲的臉色穆德垮下來,喚過身邊之人,低語囑咐幾聲。
那人驚詫地抬起頭來,支支吾吾到︰「將軍,可是並無戰事呀!」
蕭棲遲篤定一笑︰「待你到京師,戰事必然已起。你趕緊去,六日內務必趕到京城!」
交代完,他即刻帶著其他幾人步出茶寮,翻身上馬,順著來時之路絕塵而去。
他得雙手緊緊勒住馬韁,勁風在耳邊呼嘯著而去。「沈江蘺,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剩下的,就得靠你自己!」
——————
「小姐,夫人她好些日子都沒出過主院了。」采薇手中端著茶湯遞給杜若衡,口中輕輕說道。
杜若衡啜了一口,心中算到,確實有三日了,也不知她在院里搗鼓什麼。「可有听說些什麼?身子不適?」
「主院里的人一個賽一個口緊,什麼風都沒露出來。但想來不是身體不適,沒聞見過藥味。」
這倒也是。難不成是在弄什麼生子秘方?由不得杜若衡不往此處想。沈江蘺與徐楚良成親有些日子了,可是肚子卻絲毫不見動靜。若是自己,肯定急得什麼一樣!不過自打自己進門以來,徐楚良幾乎就沒進過主院。日後自己還比夫人先有孩子也未可知。想到此處,杜若衡不禁展顏一笑。
她回頭對采薇說道︰「你少嚼舌根了,看看日頭已經西沉了,夫君他就該回來了。你去廚房看看,叫她們燒菜上心些。」
采薇領命而去。果然沒多久,徐楚良便回來了。他仍是直接來了杜若衡處。
杜若衡趕緊迎上前去,接過徐楚良換下的外衣,又幫他捏了捏肩,便傳飯了。
一時飯畢,早有下人送了茶上來。二人漱口盥手一回,才說了些閑話。
杜若衡故意說道︰「夫君也該去夫人那里看看。听說夫人好幾日未出門了,我本該去問候,但是上回一鬧,姨太太不喜歡我去給夫人請安。」杜若衡雖然不知道徐夫人便是徐楚良的親娘,但是觀二人親厚程度猶如母子,于是一門心思討徐夫人歡心,以結成一派共同對付沈江蘺。
徐楚良雖然喜愛杜若衡,但是在他看來,一妻一妾,決不能讓妾壓過妻,那樣豈不顯得自己治家無方?前一世他可不是這樣想的,縱容著杜若衡,寵妾滅妻。這一世會如此想,大半還是因為沈江蘺身份比前世重要,樣貌也比前世好看,即使無夫妻之實,就是有個夫妻之名也能給自己不少助力。
所以他在杜若衡面前一字沒提沈江蘺如今遭逢大難的事情,就是不希望杜若衡趁機打壓沈江蘺。
他淡淡一笑︰「這幾日公事繁忙,過兩日便去。」
杜若衡聞言更是歡喜,只當徐楚良一顆心全在自己身上。
徐楚良拿起一顆葡萄放進嘴里。心中卻在盤算,她倒也沉得住氣,出了這樣大事居然不來找自己商議!是看不起自己,料定我幫不了她是麼!哼!再熬她兩日,磨磨她得銳氣,屆時自己再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出現,不怕她不對自己感恩戴德!
那日是午後,還沒到徐楚良從衙門回家的時辰。
但是他卻回來了,神色焦急,風一樣刮到主院里。一推門走進去,立刻屏退左右,故意壓低了聲音,做出惶急而擔心的模樣,問沈江蘺︰「你幫皇後娘娘私運宮中之物出來變賣?」
他不給沈江蘺說話的機會,緊皺著眉頭飛快說道︰「如今事情鬧出來,你可是要被定罪的!」表情是十足十的擔心︰「而且,我听說太後已經下令要徹查!你……」語氣中又加了兩分責備和痛心︰「出了這樣大事,你怎麼不同為夫商議?你我既是夫妻,我總歸要想盡辦法幫你的。」
沈江蘺心下一震。她絲毫沒想到大難臨頭,徐楚良會說出這樣有情有義的話。由不得心內一暖。是啊,出了這樣大事,每日好像提著頭過日子,不知哪天說掉下就掉下了。她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解決方法,多希望有個人從天而降,告訴她,不要擔心,總會過去的,一切都會沒事的。
她從來不指望有人能幫自己當掉所有風霜,只是有時候忍不住想,能不能不要總是自己一個人去應對所有困難?
很想有一個人,在身邊,哪怕只是輕靠著肩。
可是她的感動並沒有持續多久。不對!肯定不對!徐楚良不是這樣的人,沒人值得上他如此的深厚情意。
除非他有必勝把握幫自己,所以刻意來賣人情。但是自己、甚至皇後都無勝算的事情,他,憑什麼?
抑或,他在想辦法自保?
徐楚良望著怔怔的沈江蘺。她怎麼沒哭?沒感動害怕得涕淚橫流?
沈江蘺回過神來,克制住心內涌動,卻說︰「這是打哪兒來得謠言?我與娘娘交好,得她或賞或贈,確實有些宮中之物,也拿出來送過人。要說私運出來變賣,那怎麼可能?不過有人偷宮中之物出來也是事實,太後要查的話,必能給我一個清白。」
徐楚良恨得差點咬碎了牙!火燒眉毛了,她還能如此嘴硬!
沈江蘺這態度激得徐楚良心內火起。哼!死鴨子嘴硬,看你能硬到幾時!總有你回過頭來求我的時候!「既然你如此說,為夫放心許多。只是外頭傳言說得繪聲繪色。若是有任何風吹草動,為夫總是站在你這邊的。」說著,徐楚良去拉沈江蘺的手。
不想,沈江蘺輕輕抽回來,笑到︰「身子不怕影子斜。」
徐楚良一口老血哽在喉間,憋了一肚子火,抬腳去了杜若衡處。
作者有話要說︰不好意思,斷更了好多天。
因為本來就去了外地,結果又得了急性腸胃炎,上吐下瀉。
連喝口水,都感覺到我的胃像一台氣喘如牛零件亂飛的老舊蒸汽機。
唉,還是要珍惜自己的胃啊。疼起來真是要人命!
明天開始穩定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