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棲遲戰功顯赫,又得升遷,沈江蘺本來還以為他會凱旋而歸,回京接受封賞。(鳳舞文學網)誰知邊境戰事吃緊,他竟是無暇回京。
沈江蘺手里捧著一盞茶湯,心里默默算到他走了已是一年有余了。
正想著戰事是否凶險,听琴輕輕走過來,跟她說︰「大小姐來了。」
來的正是徐楚雲。
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好幾年,這兩人之間卻稱不上熟悉。只因徐夫人嫌沈江蘺不會討自己歡心,沒少在兩個女兒跟前說她的不是,順帶著也不許與她多來往。
沈江蘺本就不喜徐家人,樂得不與她們打交道。不過徐楚雲與蕭棲遲之間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過往,她還是略微知曉的。
不知她過來找自己有何話說?
徐楚雲能在徐夫人手下長這麼大,自然極會看人臉色。她順著沈江蘺的手在一張打了灰鼠椅背的椅子上坐下。听琴奉了茶過來。
徐楚雲知道這是沈江蘺身邊得力的丫鬟,趕緊起身接了,還道一聲︰「有勞姐姐。」
沈江蘺瞧在眼里,只是笑了笑,說道︰「你太客氣些。」
徐楚雲接過茶,並未喝,而是放在了一旁的高幾上,接著輕輕嘆了一口氣,問到︰「表嫂知道我的親事了麼?」
沈江蘺點點頭,此事雖然徐夫人不要她管,但她還是略有耳聞的。門第也還不錯,前吏部尚書蘇大人的四公子,是做填房。這四老爺今年約有四十來歲了,正房夫人是去歲沒的,丟下了兩子一女。大些的那個兒子比徐楚雲小不了幾歲。
蘇大人已經致仕,四個兒子前程不一。大兒子仍在吏部,官居侍郎,是目前最得意的一房。二兒子放了外任,不在京中。三兒子听說自來不喜做官,當初科考還是被蘇大人押著去的,如今只在翰林院掛個名,整日吟詩喝酒逍遙得很。這四兒子麼,在禮部為官,只是個主事,在這個位置上也做了好些年了。
徐楚雲青春正好,又曾傾心蕭棲遲這樣的青年才俊,怎會願意下嫁蘇四老爺?
說來也是被逼得沒辦法。徐楚良與徐夫人雙管齊下,鐵了心地要她嫁,她焉能不嫁?再委屈都只得背地里掉眼淚了。
沈江蘺自然明白徐楚良那點心思。蘇大人曾是吏部尚書,蘇大老爺又是現任的吏部侍郎,在吏部根基深厚,而吏部又主管官員考核升遷。徐楚良不過是希望與蘇家攀親,將來許是還有上升的可能。
可他哪里知道,他的升遷之路被沈江蘺是皇上那里給掐斷了!
「蘇家家風清正,四老爺雖然年紀大些,但也許更會疼人,不會讓你吃苦的。」沈江蘺不明白徐楚雲的來意,也就說得不咸不淡。
徐楚雲的眼眶就紅了。她掏出手絹,略微擦了擦,才說道︰「我也不敢抱怨,太太、哥哥自然是為我好的。我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半點由不得自己。只是,還有些事情放不下,想跟表嫂說說……」
沈江蘺疑惑到︰「有何不放心,你盡管說就是。」
徐楚雲卻支吾了一番,才下定決心般說道︰「表嫂許也知道太太曾經議過我和蕭表哥的親事。」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望了沈江蘺一眼,又低下頭,說道︰「我也不瞞表嫂,當初我是很歡喜的。可是蕭表哥他,似乎並無此意。」
「後來……後來,我听說……」她抬起頭來,小心翼翼地打量了沈江蘺一眼,才說道︰「蕭表哥搬出府外,是因為表嫂的關系……」說道這里,她就沒往下說了。
沈江蘺明白她的意思,也有些尷尬,抿了口茶,沒接話。
「這麼些年,蕭表哥都未成親,我猜他心里定是有了人的。」徐楚雲緊握了雙手,指甲深深掐入肉里,她堅決而飛快地說道︰「雖然此生我與他緣鏘分淺,我總歸希望他與有情人終成眷屬。可是,表嫂,你已為有夫之婦。能不能勸勸他,叫他不要再有執念?表嫂,我自知他今生幸福與我無關,可總要看到他幸福,我才安心。求表嫂成全我,亦成全他。」
沈江蘺的手不自覺地微微顫抖。徐楚雲的話擊中她心底最深的擔憂,從來不敢想、不敢面對的問題。是的,她已經嫁作人婦,就算是處子之身又若何,誰會相信?誰又願意娶一個殘花敗柳?就算蕭棲遲他不介意,可他是要為官的人,將自己娶做正室夫人日後如何見人?難道要耽誤他一世前程麼?
送徐楚雲走的時候,沈江蘺的腳步都是虛浮的。
機關算盡,到底算漏了動心這一關。
以前是怎麼想的?若沒有蕭棲遲這個人,她是想一世逍遙的。她有錢有勢,她要建一座自己的府邸,不用看任何人眼色,亦無人敢來招惹。她要穿最別致的衣裳,吃最精細的膳食,種滿園的花草,四時不謝。
她要活得精致而雍容,隨心而無所牽掛。
可是因為蕭棲遲,這一切都亂了。
心亂了,那里最軟的地方長出了牽掛,嵌進肉里。
她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何處安放。
她狠狠掐自己的大腿,禁止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比起與蕭棲遲那飄渺的未來,與徐楚良冰冷的當下才更值得耗費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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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楚雲的親事並不熱鬧。臨上花轎前,珠簾後,一雙杏眼,淚水漣漣。
與蘇家攀親之後,徐楚良又似恢復了生氣一般。他衙門里事情不多,閑得每日里以觀看燕子做窩為樂。于是便時常借探視徐楚雲為名去蘇府里坐坐。
蘇大老爺是朝堂紅人,哪來那麼多時間陪他這個閑客?去十回,還見不到一回。蘇四老爺是他正經妹婿,自然是要陪侍的,但是蘇四老爺也不若他這般空閑呀!到後來,徐楚良見的最多的便是致仕的蘇大人。
蘇大人忙活了一輩子,從前頗有些離了他,朝堂都不轉的架勢。可一旦退了,才發現朝堂還是照樣轉著,人們還是照樣爭斗著,只是與他關系再不大了而已。
所以,當徐楚良三不五時來與他說話,尤其說些朝堂掌故的時候。蘇大人興致高昂得很。到後來,每日里備茶備酒,將徐楚良引為忘年之交。
二人酒後聊得極為深入。蘇大人也很為徐楚良抱不平,這樣一個才高之士怎會遭如此冷落?直嘆是屈賈生之才。
徐楚良本就去蘇府去得極為勤快,有一陣卻突然不去了。蘇大人在花園里日日盼,還吩咐門房要是徐大人來了,趕緊帶進來,不用再通傳。
可是徐楚良卻一直未曾來。
他娶妻納妾也有幾年時間了,卻始終未有子息,心里不是不著急的。徐夫人尤為著急,明里暗里沒少敲打過。如今,杜若蘅的肚子終于有了動靜。
徐夫人樂得立馬就去燒香拜佛。
徐楚良也是自打被冷落以來,頭一回真心實意地高興了一場。
徐夫人拜了佛,想起自己那套家傳的首飾,一時高興,差點就送給杜若蘅了。可是轉念一想,萬一生的不是兒子呢?本來都拿到手上了,又放回了匣子里,還是等孩子生出來以後再說罷。
徐楚良高興了一場之後,才想起這要生出來,就是庶出的子女。正室尚無一子半女,偏房倒先有了孩子,傳出去似乎不怎麼好听。
但再一想,這也怪不得旁人,誰叫沈江蘺嫁進來這幾年肚子一點動靜也沒有?她自己不爭氣罷了。蘅娘這一胎若是個兒子,不如記在沈江蘺名下好了。畢竟一個庶子身份低,而若是沈江蘺的兒子,得到的照拂那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沈江蘺本來還奇怪,按照前一世,杜若蘅該有孕了,怎麼還不見動靜?就在她疑惑時,果然傳來了杜若蘅有孕的消息。
她知道,杜若蘅這一台最後是流掉了,而且都說是被她生生打落了胎。她是曾與杜若蘅有爭執,甚至動了手,可是她自己後來也懷過小孩,那點動靜怎麼可能把一個好好的胎就流掉了?
于是,去探望杜若蘅的時候,她特意挑了一個徐夫人都在的時辰,還帶了一個大夫以及一些銀子。
杜若蘅的肚子尚一點也不明顯,可是她歪在榻上,見了夫人來只是謙恭一笑,作勢要起,嘴里卻說︰「也不知為何,腰酸得很……」
沈江蘺掃了她那張志得意滿的臉一眼,笑了笑,徑直坐下,到︰「既這樣,剛好我帶了大夫過來,給你把把脈。」
大夫把了脈,說道︰「看脈相,這胎已有兩月。頭三個月,都是最不穩定的,還要多加小心才是。另外,姨娘身子單弱,更要盡心保養。最好有大夫一月來看視一回。」
杜若蘅撇了撇嘴,道了聲︰「有勞。」她覺著自己胎像穩得很,這大夫是夫人找來的,怕是危言聳听罷。她不過是見不得自己好罷了。
沈江蘺見她一副不太相信的神氣,也懶得多說,只叫人帶大夫下去,賞了銀子。她自己心里卻在琢磨,莫非杜若蘅這一胎真的本就不穩,她後來知曉了,故意嫁禍于自己?
「我也不打擾你靜養了。你既然有了身子,多有不便住處,往後就不用過來請安了。你若有信得過的大夫,可以請了來,給你調理用藥,一應開銷自然由公中開賬。我也不知你的口味,這就送你些銀子,你有愛吃的叫人買了來吃罷。」
采薇看了杜若蘅的顏色,這才上前接了。
杜若蘅有孕,徐楚良高興,一連守了她好些時日。連蘇府那頭都冷落了。待高興勁頭過去,他才去了蘇府一趟。
把蘇大人盼得是望眼欲穿。
徐楚良一進門,就被蘇大人攜了手拉進了書房里,神神秘秘地在他耳邊說︰「你可知道你為何被調去光祿寺?」
徐楚良听這話里有話,猛然抬起頭,一臉熱切地望著蘇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腸胃炎還沒有痊愈呀呀呀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