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今年還不到五十歲,兩年之間兩次腦溢血,呵呵……
也許是因為我更加堅強了,也許是因為有過上一次的經驗,這次我表現得非常鎮定,而上次,我一邊拿著東西為他跑來跑去,一邊在醫院嘩啦啦地掉眼淚。(鳳舞文學網)
也有些別的親戚家屬過來,我爸他老婆一直沒出現,我就在旁邊看著他,什麼話也不說。我心里恨他,恨他為什麼不愛惜自己的身體,都這樣了為什麼還要喝酒,為什麼對自己不負責任,然後拖累到我們。
剛開始,我爸是在昏迷,也沒什麼好伺候的,看好他就行。病房緊張,就是在其它房間里臨時補了個床位,陪床的人,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我爸他老婆到中午的時候才過來,和其他親戚一樣,端著手臂擠在門口看了一會兒,然後不冷不淡地對我說,「優優你在這看著吧,需要錢的時候跟我說。」
上次我爸住院的時候,這個女人就對我放過話,他說我爸要是再來這麼一次,不管是人還是錢,她都不會管。
這次她還願意出錢,已經算夠意思了。
患難時,最能看出人情冷暖,我爸的妹妹,也就是我姑,雖然對我爸住院也表示關心,但一樣只是看了幾眼就走了。
按照他們的說法,我家的事情,他們不敢攙和,怕一攙和上,就月兌不了手了。
一直到晚上,我都沒有吃飯,我弟弟放學趕來醫院,貼心地給我帶了個餅,我讓他先看著這里,然後自己跑去樓下的超市,買了我爸住院需要用的東西。
我給經紀公司打了電話,經紀公司取消了我的培訓資格,沒有為難我,但我也知道,像我這麼事兒逼巴拉的新人,很難得到所謂的重點培養了。
這件事情,我也沒有馬上告訴黎華,他有他的工作和生活。
我爸第一天在昏迷,還算好照顧,除了身體沉了點,怎麼擺弄他就怎麼動,拉屎拉尿地都好解決。
這天晚上我也沒有睡覺,我弟弟明天還要去上學,我得讓他睡。
第二天我弟走了以後,又來了兩個親戚,留下點水果之類的,看了看就又走了。然後我爸醒了,不是人清醒,而是開始要動彈了。
他覺得掛在鼻子上的輸氧管很煩,就用手去撥開,我手上空閑的時候,就一直扶著輸氧管,不讓它離開我爸的鼻孔。
然後他手上一直在掛水,可是手總是動來動去,我沒辦法了,醫生找個固定帶,讓我把我爸的手綁在病床上。
我自己看不過來,只能綁,可是心里覺得好心疼的。
有人勸我,為什麼不去請護工,自己該干嘛干嘛去。我做不到,連自己的親閨女守著,都得用帶子把他綁起來,別的護工來照顧,就算再有經驗,我爸能不受罪麼?雖然他現在病成這樣,受罪了也不見得會知道。
但作為女兒,我做不到。
我爸拉屎了,就拉在床上,我給他墊了護理墊,可他拉的時候身體會用力,被綁著的手一掙一掙的。整個病房里都能聞到排泄物的味道,我每次都會盡量及時去處理。
我想把我爸翻過來,可他的上身一直在動彈,氧氣管又折騰掉了,被綁著的手扯得點滴瓶不停地晃。
我按著他,第一次哭了,跟他說︰「爸爸我求你了,你別動了好不好,我真的按不動,你別動了,我給你收拾……」
不知道我爸爸究竟有多少神智,微微睜眼看向我,很快眼楮里又沒有了光,然後他不動了。我把他翻過來,哪顧得上什麼有沒有人看見他的身體,掀開半邊被子給他擦。有的時候,我覺得病人真的是沒有尊嚴的,所以不要生病。
他一下午能拉好幾次,忽然醒過來折騰的次數更不用說。我一天一夜沒有睡覺了,倒是也不覺得困,就是每次按不住他的時候,心里很著急,都恨不得要打他。
終于感覺有點抗不下去,我給黎華打電話,哭著說︰「我爸爸住院了,你來幫我一下好不好。」
我本來,並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情去打擾他的工作,和所有人擔心的一樣,我爸這個忙,一旦插手幫進來,就很難月兌手不管了。
但黎華還是來了,他自己找到病房里來,我抬眼看見他的時候,才忍不住又哭了。我真的不想哭,尤其病房里還有那麼多別的病人,我總是哭哭啼啼的,顯得我們父女倆多可憐。
其實也沒多可憐,生病的人不就是這樣麼。
黎華過來抱著我,拍拍我的背,那是一種很有依靠的感覺。
黎華這次表現也非常好,工作扔下不做,日夜不離地陪我在這邊照顧我爸。後來我跟李拜天聊起這一段,李拜天說︰「也許是個男人,在這種情況下都會逼著自己去當英雄,包括我在內。」
他一點也不嫌棄我爸,他說因為這是我的爸爸。
我爸拉了,就讓他幫忙把我爸按著,然後我給他擦身體。為了照顧起來方便,我們把我爸所有的衣服都月兌了,讓他光著躺在被子里。
晚上黎華會讓我找個地方趴著睡一會兒,然後我爸還是可能折騰,他就自己一個人處理。我真的好想把黎華介紹給我爸爸認識,可他現在什麼也不知道。
我親媽听說我爸住院的消息,我爸的死活她關心不關心我不知道,但我覺得她是關心我這個女兒的,怕我在醫院累著了。可她的做法,只是給我打了五千塊錢而已,她說︰「你上次給我一萬塊錢,我現在手里倒不開,先給你五千,剩下的有的了再還你。」
我在病房外面打電話,因為最近很累,情緒不好,我說︰「媽你能不能不要跟我算這麼清楚,你是我媽媽呀。」
我媽大概不能理解,一個「還」字,在我心里造成的影響。我不想跟她算得這麼清,那錢是我孝順她的。
回去以後,我就很傷心,但看到黎華捧著飯盒在哄我爸喝粥,一口一口,哄得那麼仔細貼心,心里又暖和了不少。
晚上我爸睡著了,黎華就讓我在他腿上趴一會兒,他一邊盯著我爸,一邊拍我的背哄我睡覺。我現在即使真的很困,也不是很容易能睡著。
我抱緊他的腰。
以前,一想到家里這些爛帳,我覺得我這輩子可能要不幸福了。這是第一次,我特別深切地感覺到,我會幸福的,有黎華這麼個好男人在,他一定會給我幸福的。
傷感的時候,他也會安慰我,說他一定要跟我結婚。
我珍惜地抱著他,感激這個世界上有他這個人的存在。
可是那些幸福,卻只是曇花一現。
我爸的情況好轉一些以後,黎華接到電話,公司里有事情需要他去一趟,也就是去一趟,他承諾辦完事馬上就回來。那天剛好是周末,我弟弟不用上課,黎華下樓的時候,我就跟他一起下去了。
我好多天沒有好好洗過自己,女孩子頭發長,總不洗不行。
黎華開車帶我去洗頭發,他在車里等我,然後我洗完了,他再開車我把送回醫院樓底下。事情就是這麼巧,在我準備下車上樓的時候,放在前面的黎華的手機響了。
如果當時黎華不心虛,其實什麼事情也不會發生,可是他心虛了,好像很怕我看見,快速伸手把手機拿過去。
我一瞅不對勁,一把把手機搶過來,看到一個陌生號碼的信息,「錢收到了,謝謝你。」
我問他,「誰啊,什麼錢啊?」
他想把手機拿過來,順口說,「沒誰,工作上的事情。」
工作上的事情還用說「謝謝你」?我不讓他把手機拿回去,然後退出這條信息,去看前面的信息,可是黎華的短信箱是空的。連條10086的消息都沒有。
敏感的我,瞬間好像懂了什麼,又問他一遍,「到底是誰?」
黎華不想撒謊,吐了兩個字,「文鵑。」
我就用眼楮瞪著他,肚子里那團火翻啊翻滾啊滾。
他解釋︰「他爸正好也住院了,手里沒錢……」
「那你刪短信干嘛!」
我質問,他回答,「還不是怕你看見了誤會。」
怕誤會,你們是發了什麼曖昧不清的消息,才怕我看見了誤會。我生氣了,把手機砸在他身上,推開車門往下走。
黎華下來拉我,我說︰「你是不是跟我說過不跟她聯系了!」
他解釋說確實是文鵑爸爸住院,他只是想幫幫忙,沒有別的意思。可我腦子里想的是,我爸爸住院,她爸爸也住院,你照顧著我爸爸,還有閑心去關心她爸爸,你特麼的到底要關心多少個爸爸。
我就又問了一遍,這次不是用吼的,就特鎮定地問,「你是不是跟我說過,不會再跟她聯系了?」
他看著我,微微皺眉,沒有說話。這就算是默認了。
他說不聯系,可是他沒有做到。
我咬了咬嘴唇,擠出來一個字,「滾。」
黎華也瞪著我,似乎也非常生氣,然後真的滾了。
我看著他開車揚長而去,哽著喉嚨不讓自己哭,這是他第一次,吵完架就這麼把我拋下了。
我心里那個「有可能會幸福」的夢,瞬間碎得 里啪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