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連天、驚濤拍岸的懸崖邊,一名身著亮緞藍衣褲的男人手持長劍與六名黑衣男子纏斗、廝殺著。
明顯的,手持長劍的男人佔了上風,將群起攻之的六名男子打得節節敗退。這時,其中一名黑衣男子從懷里掏出一瓶藥,迅速朝他撒了一把粉末,男人以劍橫在前方,卻還是吸入了不少粉末。
男人提氣時,一陣力不從心,冷眼掃向眼前圍繞著的黑衣男子,心中暗喊不妙,但黑衣男子並沒有給他喘息的時間,趁此機會群而攻之,果然、不消多時,男人身上已被利刃割傷了好幾道傷痕。
男人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于是使出全力,沖出重圍,施展輕功,疾掠而行。
風在耳邊呼嘯而過,眼前一片空曠的山野,男人銳眼在四周搜尋著,耳朵敏銳的傾听,追兵依然不死心的緊追在後。
可惡!男人低咒一聲,身影竄入一條蜿挺小徑,沒多久,一座村莊近在眼前,他快速找到其中一間竹屋,無聲無息的翻身進入,再將門扉很快掩上落閂。
男人高大的身軀窩坐牆邊,放松緊繃的身子,再暗自提氣,調勻氣息後,俊朗的面孔不由得放松不少。幸好,只是化功散而已,且他只吸入一些,約估只要一個時辰後,他的功力就可恢復完全。
然後,一種被注視的感覺讓男人倏地又警戒起來,一雙沉斂的目光對上一雙圓亮晶燦、好奇打量的水眸,男人臉上閃過一絲愕然,他竟沒有察覺到屋子里有人,在昏暗的油燈照映下,那雙好奇的圓眸里沒有驚懼,反而直勾勾的盯著他瞧,那澄澈水亮的目光令男人的心房似被撞擊了下,蕩起一絲波瀾。
一襲桃紅衣裙的姑娘悄聲走了過來,蹲在他身邊,好奇的打量著他,絲毫不在意他愈形緊繃、冷酷的神情,正欲開口時,門外一陣腳步聲徘徊著,一只大掌迅速覆蓋住她的嘴,不讓她出聲。
男人的注意力全被門外的聲響吸引住,江水心正好趁此機會打量著他——這個突然出現在自己家里的男人。
他有一張俊朗中帶著粗獷威武的臉龐,眉宇間還有著剽悍氣息,懾人的氣勢中隱含一股尊貴、不可侵犯的神聖,緊抿的薄唇和石雕般的線條,刻畫出他剛毅的性格。
本來,他突然出現在屋子時,她確實嚇了一大跳,並且感到恐懼的僵著身子,嚇得連一點聲音都不敢出,觀察了一會兒,她發現他渾身並沒有肅殺之氣,反倒流露出一抹細微的脆弱之情,她才安了心。
白韶陽側耳傾听,知道那群人不敢隨意侵擾民宅而離去後,他的視線轉回眼前的姑娘身上,正好和她的眼楮對上。
這位姑娘一點都不伯生的直視著他,令他的心涌起一股古怪之情。她伸手指了指他的大掌,那雙圓亮的眸似在對他示意,于是他挪開了手掌。
「你是壞人嗎?」嬌脆的嗓音響起,圓亮的水眸直瞅著他問。
「不。」冷冰冰的吐出一個字,白韶陽的目光須臾不離的緊盯著她。
「喔!」江水心一臉了然的回望著他,「原來你是被壞人追殺了啊!」她兀自點點頭,然後站起來﹒走過房間,來到一個矮櫃前拿出醫藥箱。
白韶陽用力撐起自己,費力的站了起來,背部倚靠著牆面。
該死!他低咒了一聲,雖然只吸入了一點粉末,但為了逃離對方的追殺,卻耗費了他不少的氣力,現在的他只感覺到全身無力、冷汗直流。
突然,一只柔軟溫暖的手臂橫過他的腰,另一只手握住他的大掌,他陰冷的瞪著她。
她卻朝他露出燦爛的笑容,用著柔軟的嗓音對他說︰「我扶你。」
瞪著她充滿溫暖的笑容,他無力的身軀半倚著她嬌小的身子,任由她帶著他坐在椅子上。
她伸手撩起他的衣袖,先在傷口上撤藥,再裹上干淨的布巾。
白韶陽望著她專心替他包扎傷口的臉,不發一語。雖然她身著粗布衣裳,卻難掩她清秀的容顏。她絕對不是天仙美人,和美麗也構不上邊,但身上卻有一股令人感到溫暖又安心的氣息,令人不自覺想多靠近她一些。
她有一雙如柳葉般的細眉、圓圓大眼、菱角般的櫻唇、鵝蛋般細致的臉龐,最吸引他注意的應該是那雙大眼里透出的靈魂之光,澄澈無偽,毫無雜質,就像一塊上好的水晶琉璃般透澈迷人。
「好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能不能把上衣給月兌了?你的背後被劃了好長一條刀口。」江水心知道他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但她依然自若的做著該做的事——將他的手臂包扎好後,站了起來,粉頰嫣紅的向他要求著。
狹長黑眸落在她一張一闔的嫣唇上,接著往上移到她粉女敕無瑕的頰,那里染上了兩朵紅雲。他知道說出這種要求來,對一個閨女而言,是有多麼的大膽,于是他不發一言的伸手月兌去上衣,出精壯的胸膛來。
江水心斂下眼,走到他身後,先替他拭去血痕,再慢慢的上藥。望著他寬闊結實的背部肌肉,她忍不住飛紅了臉,但依然神情自若的替他上藥。
這個男人的身體和老爹的不一樣,他好強壯,看起來又好有力量。
第一次和除了老爹以外的男人有這麼親密的接觸,而且這個男人單單只坐在她面前,背對著自己,渾身就散發一股懾人、令人無法忽視的氣勢,干擾著她的思緒,讓她的心房飛快跳著。
「你叫什麼名字?」白韶陽終于打破沉默問她。
在他身後忙碌的小手先是一頓,然後才回答他,「江水心。」
待她替自己包扎好背後的傷,他轉過身子面對她,「謝謝你。」
「不用客氣。」江水心唇畔微揚,一點都不被他渾身散發的冷峻氣息所影響,她走到桌旁,收拾著藥箱。
「你隨便讓一個大男人闖進家里,還替他療傷,難道你不怕危險?不怕我對你怎樣?」他挑眉,不以為然的對她警告。
江水心抬眼,笑盈盈的對他說︰「我並沒有隨便讓你闖進家里,是你隨意擅闖進來,而且你說了,你不是壞人。」
一向都是波瀾不興的冷眸微瞠,不可思議的瞪著她,「我說了你就信?」
江水心點點頭,「我相信你。」
見他依然一臉難以置信,她笑容可掬的伸手指了指他的眼楮,「因為你的眼神。」
看他面露疑惑,她笑著說︰「你的眼楮黑白分明,不飄忽,眉宇間散發一股正氣,我知道你是個好人。」
她的話令白韶陽意味深長的打量著她,在這瞬間,他捕捉到她神韻間有種聰慧氣息,他明白,她絕非是個淳樸、不解世事的小村姑罷了!她是個聰明、有智能的女人。
真難得,在這偏僻的小村莊里竟然也會遇到這麼清靈的姑娘,她不僅在遇到一個大男人闖進來時,沒有尖聲大喊,還無懼、鎮定的接受他的存在,並且還幫他療起傷來了,真是個奇特的女子!
白韶陽發覺自己不曾為誰而悸動的一顆冰封的心竟奇異的跳動著,他冷眸閃動著一絲起伏,那張冷臉卻沒有任何表情,他冷嗤一聲,「難道你不怕等我力氣恢復了,就色欲燻心的往你身上撲?」
她唇邊綻放柔柔笑容,搖搖螓首,「你不會,也不是這種人,否則我早就把你趕出去了。」
他濃眉一挑,興味盎然的黑眸牢牢盯著她,薄唇勾起一抹譏謔的冷笑,「我們初次見面,反互不相識,我又一身狼狽的闖進來,你怎麼知道我不會?」
「我就是知道。」江水心篤定地說,放好藥箱,蓮步輕移款擺走了過來,澄澈的目光定定回望著他挑高諷笑的眉眼。
「如果你真想對我如何,早就提起那把劍架在我的脖子上,對我粗聲粗氣的,絕不是像現在這個樣子。」她的水眸朝躺在牆角地上的長劍溜了一圈,笑盈盈的對他解釋著自己的想法。
她的評論只是讓他冷哼一聲,沒有答話。
「對了,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看他一副拒人于千里外的模樣,她知道如果她不開口問,他也絕不會輕易開口。
那雙冷眸倏地沉斂的直盯著她,沉默在兩人之間無邊無際的蔓延開來。
江水心突然覺得好笑。這個男人真奇怪,個性陰晴不定的,真令人難以捉模。
恍若有一個時辰之久,他就只是盯著她不語。她瞥了眼窗外,夜,正以著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撲天蓋地的席卷而來,昏黃的室內顯得更加幽暗了,于是她傾身,將桌上的油燈加大,瞬間,溫暖明亮的光亮籠罩滿室。
「如果你不方便告訴我就算了。」她朝他嫣然一笑,然後旋身,往隔開內室和廳堂的布簾走去。
該去看看老爹了。她才這麼想,老爹喑啞、蒼老的聲音就從內室傳了出來。
「水心……」
「來了。」她揚聲回喊一聲,揚高的聲音十分清脆悅耳,她加快腳步,伸出縴指才剛掀開布簾,身後的男人卻突然開口。
「白韶陽。」
低緩卻十分清楚的渾厚嗓音在背後響起,江水心停下腳步,轉首,嫣唇輕吐,「白韶陽?」然後,螓首輕點,清秀的臉龐漾出一抹笑容,「我知道了。你等我一下。」
話畢,她的身影消失在布簾後,不多時,白韶陽耳力甚好的听見低低的交談聲在內室響起,在他還來不及細想時,他的身子已來到布簾前,掀起布簾,一眼就可看見窄小的斗室內有一張小小的床。
床上躺著一個瘦弱的身軀僂縮在床上,身上蓋著一床厚厚的毯子,臉上蒼白而無血色,看得出來是個生了病的老人。
「他是誰?」床上老人原本渾濁的目光突然乍現一絲清明,直射向站在布簾前的男人。
江水心听見老爹的話,很快轉頭,見到白韶陽站在那里,訝異的瞥他一眼後,又望向床上的老爹,「他只是個路人,待會兒就要離開了。」
老爹聞言,點點頭,沒有再多說什麼。他又老又病,渾身也沒有什麼力氣,就算這男人真想對水心不利,他也力不從心哪!
江水心從床邊的圓椅上站了起來,拉了拉床上的被子替老爹蓋好,再柔聲對他說︰「老爹,我去煮晚膳。」
老爹點點頭,小聲的在她耳邊道︰「小心一點,讓他吃完東西,就趕快打發他走。」
江水心聞言,先是一怔,然後望見老爹眼里的關心之情,她笑開了臉,點點頭,「嗯!老爹,你別擔心,他是個好人。」
她走向白韶陽,來到他面前,仰高下巴對他說︰「出去吧!」
白韶陽轉身走了出去,江水心跟在他身後,走出布簾,她才開口問他,「你似乎好些了?」
「嗯!」白韶陽淡應一聲。
其實,他的力氣已經一點一滴的回復了,現在離開,就算遇到那群黑衣人,他也足以應付了,但不知為何,他的腳步就是遲遲無法移動,還一直往她身邊靠近。
是因為她嗎?他俯望著繞到他面前,仰高下巴望著他的女人,她的唇畔始終微揚著,彷佛一直在笑著,她渾身彷佛有一股溫暖又使人靜心的氛圍形成,令人貪戀著這種溫暖與平靜。
「這樣就好。」她明顯的松了口氣,對著他笑得燦爛,「你坐一下,我去煮晚膳,很快就可以吃了。」
白韶陽望著她燦爛的笑顏,身體卻突然有了一股強烈的,想將這個充滿溫暖和陽光般和煦的女人揉進體內,烙印下屬于自己的印記。看著她消失在眼前的背影,他的大掌緊握著,壓抑住這股不該有的。
他們兩人只是沒有任何交集的過客,她的生活是如此簡單而平凡,卻也是他所渴望的,而他……他的生活復雜多了,肩上背負著沉重的責任……他和她的生活有著天壤之別,他不想破壞她臉上那溫暖迷人的笑容。
于是,當江水心將晚膳端出來時,廳堂內已不見白韶陽高大的身影與迫人的眼神,她感覺到室內的空氣已沒有了他的氣息,水眸搜尋著牆角地上,那支森寒冰冷的劍已不見蹤影,桌上卻擺了一錠金元寶。
江水心放下手上的膳食,掌心里握著沉甸甸、冰涼的元寶,她的心卻若有所悵。她搖晃螓首,啞然失笑。
江水心,你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這個男人本來就不屬于這里,更不可能和你有所交集,就算吃完了你煮的東西後,他終究還是要走的啊!
江水心將手上的金元寶收到矮櫃里,密實的藏好後,將這個有著一雙冷眸卻孤寂的男人收藏在心底最深處,接著拿起熬炖得軟爛的肉粥走向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