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的女服務員們三三兩兩地圍在塑料碾子旁,趁老板娘此時不注意,心不在焉地掃地、擦台子,嘴里嘟囔著今早村民們傳來的向陽寺的「神跡」。(鳳舞文學網)冰@火!中文此類在房客們眼里只是打發無聊時間的噱頭的事情,卻像疾病一樣在當地人之間傳染開來,並折磨著他們。
決定去找老板娘之前,李偉腦袋里轉過了許多其他的念頭,比如把整件事看做商益明的一個玩笑,自己只管等到明天,即使他不回來,自己也只管收拾好自己的東西回家,反正食宿費老同學早已預付了。這一想法更進一步,甚至令他一度產生馬上拍走人的沖動。然而他還是耐住了性子,畢竟商益明是自己在北京交情最深厚的朋友,那般不管不顧實在不夠義氣,況且假如商益明真的有什麼事,自己是陪他來這里的同伴,一旦他的家人乃至警方調查起來,自己終究難逃干系。
不論他是在耍弄自己還是遇到了什麼難以名狀的麻煩,目前所有的疑問都指向了向陽寺。顯然,是時候再次光顧那座神奇的寺廟了。只是自己對向陽寺的了解都來自于商益明的自說自話,而既然他能在網吧的事上撒謊,就難保不對向陽寺的信息有所隱瞞。出發之前必須模清情況,而眼下他孤身困于這人生地不熟的遠郊區縣,能在「情報」方面給予自己幫助的,莫如質樸、開朗而嘴碎的老板娘。
李偉敲門走進老板娘的屋子的時候,一輛孤獨的黑色奔馳正沿著曲曲折折的盤山公路由北京城方向朝縣城疾馳而來。
老板娘和女助理似乎剛剛整理完一些賬目類的東西,正在泡一壺鐵觀音。見沒有其他人,李偉便問︰「老板娘,這會兒忙嗎?」「不忙不忙,什麼事?」
老板娘請李偉坐下,為他倒了杯茶。「是這樣,昨天吃中午飯的時候我听你給大家講起這里發生過的故事,覺得挺有意思。不騙您,我是個編書的,這次來這兒一是玩,二也想積累點兒素材。按計劃明天我就要回城里了,您要是時間不緊張的話,能不能把這一地區的老故事詳細地跟我講一講?只要內容充實,回去我可以很快再編一部新書。」
「哎呀,這個啊……」老板娘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站在身邊穿著白色丫鬟制服的助理,「都是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了,沒啥好寫成書的。」
「別擔心,我不會寫任何給這里抹黑的東西。其實我可以把這些故事寫成本地旅游業的軟廣告,您明白嗎?簡單地說就是讓城里人看了這些故事後更覺得你們這兒好玩,都想來玩。」看到老板娘眼中閃爍著天真而興奮的光彩,李偉接著說︰「如果這書編出來了,我會署上一個‘原敘述者’的名字,也就是給我講故事的那個人——當然,就是您啦!」
「不用,別給我署什麼名字啦!真的能讓人家看了書以後來我們這兒玩就最好了。」「那是一定的。外國有成功的例子︰英國有個湖叫尼斯湖,幾百年來一直傳說湖里有水怪,雖然直到今天還沒逮到一只,但全世界常年有人慕名去旅游,當地的旅店賺大發了!」
「那好啊,反正我今天都沒什麼急事了。」老板娘似乎開始努力回憶所有她了解的本地軼事,「你想听點兒什麼?」李偉盯著女助理看了幾秒鐘,又沖老板娘眨了眨眼。老板娘瞥了瞥女助理,若無其事地說︰「你具體想了解些什麼?」
算了,非讓她把助理支開,她很可能會誤解我的動機,就不會痛快地告訴我了。李偉這樣想著,便信口問起當地發生過的一些神怪靈異之事,並故意把每件事詳細地問了很長時間。約莫過了半個小時,當助理又給他的茶杯續了一次水以後,他終于問道︰「向陽寺算得上你們這兒標志性的景點了吧?俗話說‘山不在高,有仙則名’,上次去我看它建得時間好像並不長,怎麼會這麼有靈氣呢?」
听了他這句問話,老板娘卻似乎有些害羞,說道︰「嗐,向陽寺……你就不必往書上寫了吧?」「哦,為什麼?」「你們城里人不信這個,會笑話我們搞封建迷信的。我們往外打旅游廣告也從不提這類事,只有客人到我們這兒來我們才會介紹一下。」「唔,這你放心,我會把這些事寫成‘本地美麗的民間傳說’,就像牛郎織女、許仙與白娘子一樣,明白嗎?這樣人們看了不但不會覺得可笑,反而會認為你們這里富于神秘與浪漫的色彩,更有吸引力,也就更願意來參觀。」「哦,這樣好,這樣好!」老板娘大喜,話匣子登時又敞開了,「要說向陽寺,就得提提我們這兒的一個老傳說了,不知道你听沒听過?」
她將法師降伏魔頭的故事講了一遍,然後說︰「這是清朝時候的事了,據說被寫進了當時的縣志里,所以我們這兒的人多少都信一點兒,爬那座山的時候都很小心,後山更是不願意輕易去。四年前何長老來看了風水,說法陣的法力過了兩百多年已經大大削弱,快要鎮不住那魔頭了。但如果在山上建一座寺廟供奉香火,他能作法把神明招來,借助他們的力量壓制住魔頭。于是有錢人馬上捐了錢,當年就開工建了向陽寺。」
「這位何長老是何方神聖啊?」「嗨,我正要跟你說呢!他就是兩百多年前那位法師的後人,听說一直在終南山修煉,本領練就之後專門來守護他老祖宗的法陣。」
「原來如此啊。那麼我再問一下,當年建向陽寺的時候,那伙賊摔下山崖,神仙到底是怎麼顯得靈啊?」
沉浸在回憶中的老板娘的興奮勁頭兒像是突然被一只看不見的手掐住了,她傷感地耷拉下腦袋,惋惜地說︰「唉,你何必寫這事兒呢?反正出事兒前後,我沒去山下看過。听幾個去幫忙收尸的鄉親說,看他們摔得那樣兒,是應該有點兒神。」「別誤會,這事我絕對不會寫的。我只是有些奇怪,這兒的人都不敢去後山,他在夜里怎麼就敢闖到那兒?」
「肯定是著急害怕昏了頭唄,他哪兒知道怎麼做賊啊?」「哦,他……這個人是干什麼的?」李偉只顧悄悄觀察老板娘的神態,看不到背對著他擺弄熱水瓶的女助理臉上一閃而過的驚疑。
「說來挺可惜的。他是西村老關家的獨生子又漂亮又高大,學習又好,那年是他們村唯一考上大學的孩子。好幾年嘍,他們村才出了這麼一個大學生,還是縣里的探花哩!送他去城里上學那會兒,村里敲鑼打鼓放炮仗,像送新娘子出嫁一樣。」
「誰知這小子到了城里不好好學習,倒是上網玩游戲上了癮,還常常和他們宿舍的一幫闊少出去大吃大喝,花了家里好多錢。最後畢業時因為英語沒考好,學位證也沒拿著,因為是在哪個礦產大學學的什麼……什麼礦物冶煉,專業太偏,在城里也找不到工作,只好跑回村里來。」
「回來他也找不到個正經行當,天天瞎混,吃他爹媽的棺材本。說句不客氣的話,就是那天晚上他沒上山,遭點兒報應也是早晚的。可他一出事,唉,可憐老關他們老兩口兒,看小才死那麼慘,都哭暈過去了。」「小才?」「就是那孩子的小名,听老兩口兒從他小時候起就這麼叫他。」
「老板娘,謝謝你今天給我講了這麼多故事,我回去就開始策劃新書,落實了就通知你。時候不早了,待會兒你又該忙著準備客人們的午飯了。我就不打擾了。」李偉看了看牆上的鐘,早已過了十點半,該往向陽寺進發了。他起身告辭,想到馬上又要爬那段崎嶇的山路,不禁嘆了口氣。
「小伙子,嘆什麼氣啊?」女助理問。李偉沒顧上看她,隨口答道︰「我打算再去向陽寺上炷香,求神明保佑這本新書能順利上市。可去那兒一趟必須翻過寺北面的山丘,想想就覺得累啊。」「干嘛非得翻那丘啊?」老板娘笑起來,「出了大門打輛車,往南兜一個圈,繞到村里小路上,從西邊過去,頂多半個小時就到山下啦!」「什麼,翻山丘不是唯一通往向陽寺的路嗎?」「當然不是了!」老板娘非常肯定,「我們這兒開車的騎車的去向陽寺都是從西邊小路繞過去,誰跟你說只能翻那丘?騙你呢吧?」「是啊,騙我……」
李偉回屋整理了一下背包便出門打了一輛黑車。他並不知道,自己走後,老板娘的助理悄悄跟出來,見他上了車,便小步向農家院後面的一塊窪地跑去,不時還回頭看一看。她跳到窪地的一個小山洞外,這里很僻靜,沒有人來,于是她掏出手機飛快地搜索著通訊錄。一個個號碼名稱從她眼前跳過,她絲毫沒有注意到一個身影正輕輕地從背後接近。當那身影突然間撲上來猛擊她的後頸,她感到兩眼一黑,頓時昏厥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