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年是教育秩序遭受嚴重破壞的一年,年初整個機關又興起一股「批林批孔」的政治運動,不過很快這些都被淹沒在5月份大港油田建立的喜訊中,此時整個石油系統統一的「革命思想」就是︰「這亂、那亂、唯有油田開采不能亂」,與其對應的「革命行動」就是︰「始終堅持生產一天都不停」。(鳳舞文學網)
雖然是零下幾度的天氣,但在野外卻感覺異常寒冷,空曠的場地上飄揚著的「打井不停鑽」的紅旗被風吹的颯颯作響,讓人看一眼就想打個哆嗦。與之不同的是固井施工現場,水泥散漫一地,泥灰漫天飛揚,上百個鑽井隊隊員、後勤職工、職工家屬都在用人工搬運、裝卸固定油井時所要用到的近百噸水泥,現場干勁十足,熱火朝天,有的隊員大冬天就月兌得只剩件線衣!等到收工號響起,人們才三三兩兩的向會站基地方向走去。
會戰基地基本是由野外帳篷組成,生產、生活、供應一體,光野外食堂就有3個,一年來所有職工抗嚴寒、斗酷暑,目前已經完成了會站要求的開發井和鑽井進尺的任務,做到了當年鑽井,當年收益,現下工作基本進入收尾階段,看來今年過年職工有望可以回家和家人團聚。
張磊正掀起篷布走進自己的作業帳篷,帳篷是棉布做的,可以拆卸,一頂能睡十幾個人,夏天揭開四周的篷布可以通風納涼,冬天的帳篷中間就像現在一樣燒著個鐵皮爐,讓大家可以取取暖做點熱水喝。屋子里,工友邵國良正拿著厚厚一沓信發愣,听到動靜抬頭一看是張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張磊一見他這樣就知道肯定有心事,就詢問怎麼了?他們干野外勘探的,可以說常年和工友同吃同睡,時時刻刻都在一起,誰家里有什麼事那不說一清二楚,也是知之甚深的,同為知青同病相憐,真有家庭困難誰都不會坐視不理的!
邵國良苦澀的一笑︰「這次不是家里的事,是我妹妹他們連的連長動員她嫁給‘新生人員’,1說只要同意領證就給解決農場戶口!那個‘新生人員’是連隊里放羊的,說是特別顯老。」
「你妹妹同意了?」
「一開始看到人就不同意,站在一塊像父女。後來指導員和連長輪番上來勸,不答應不行!信里說,證後來就領了,儀式都沒有。我想給她匯點嫁妝過去,張磊,回頭找來木材你幫我打點箱子家什。」
「沒問題,錢上有不湊手的直說。」張磊也不知道如何安慰他,要說邵國良的初衷也是為了讓弟弟、妹妹有個好去處,自己才選擇了條件比較差的安徽,哪里想到事情全不是想象中的樣子,現在弟弟、妹妹都過的不好,他反而在這里工資也高,吃住不愁,這讓他作為長兄非常愧疚,認為當初都是他的原因才造成妹妹最終迫嫁這樣的局面。
當年,邵國良帶著比自己低一級的弟弟、妹妹和所有69屆畢業生一起來到泰山電影院听取各大生產建設兵團做的動員報告。報告開始就是看雲南、內蒙古、新疆和黑龍江等地的記錄片,影片中少數民族載歌載舞、原始森林的神秘魅力、草原上萬馬奔騰的風光、還有飽滿如油畫般色彩的喀納斯讓同學們如痴如醉。輪到各團上台報告,現役軍人穿著一身神氣的綠軍裝把兵團生活描述的讓人熱血!
「頭頂香蕉、腳踩菠蘿、一坐下三顆草藥,雙手一把抓到的都是花生」這是雲南兵團講述自己的連隊風光,富饒的物產讓上海同學目瞪口呆;
「來我們連隊每人都有槍!」黑龍江建設兵團如是鼓動,引來底下一片轟動;
「我們每個月給知青40斤大米補助。」新疆生產兵團也不落其後。
回到家中邵國良決定弟弟和妹妹分別去雲南、新疆,自己來安徽。
誰成想過了半年弟弟來信就告知兄長,到了連隊以後發現是在原始森林里找了處有水源的地方就地搭了房子,「芭蕉樹葉當屋頂、野餐露宿為革命」,當時說的戍邊為主,雨季就休息,旱季屯墾已經成為了一句空話。新建連隊的任務就是開墾原始森林,伐掉當地的樹木枯枝再種植橡膠樹,口號變成了「先生產再生活」、「活著干,死了算」……
而妹妹去了新疆頭幾個月確實能領到40斤大米,可漸漸地變成30斤大米加10斤苞谷,後來大米的數量就越變越少。冬季的新疆,井台邊的冰垛結的比井沿還高,一個不留神就會摔下去,女同志很多利用各種機會都嫁出去了,烏魯木齊、庫爾勒、尉犁縣,只要能搭上的都走了,這導致兵團的女人越來越少。
現在兵團對于下放的女知青嫁人都是有限制的,原則就是必須內部消化,只要你嫁給內部人員,一律到農場錄用為正式職工。邵國良的妹妹熬到現在拿著三十塊五的工資,部隊里百分之八十都是光棍漢,尤其是畜牧連更是常年在戈壁不見人,你說不嫁,考慮一下政治後果再決定!
爐子上的熱水咕咕地冒著熱氣,帳篷里很安靜,這幾年來,每個春節鑽井隊員基本都是在曠野上度過的,他們在繁重地體力勞動之余有許多充裕的思想時間和天地,時至今日,更多的知青認清了現實不再盲從輕信,封閉的環境、傳統文化的彌漫和一次次的運動也使他們以往奉若神明的一些東西、一貫恪守的準則都受到了沖擊和質疑,家庭生活的壓力和生存的本能讓他們逐漸成為了沉默的群體,但他們中的許多人也因此覺悟,獨立思考,終將發出真理的吶喊!
篷布又一次被掀開,同屋的工友吃完飯一撥撥的涌入,勾肩搭背互相開著玩笑進來,一屋子大老爺們,荒郊野地哪有什麼娛樂?臥談會內容自然離不開女人,說說後勤發勞保用品的漂亮物管員,討論下哪家的媳婦肥碩的臀部,外號叫「小擦板」的賭咒發誓這次過完年一定要讓工會趙大姐幫忙解決他的人生問題,讓大家集中火線攻擊。
「就你長那磕磣樣,小雞仔子毛都沒有還想老婆了!」
「小擦板你個小赤佬模沒模過女人的手啊!趙大姐回頭給你介紹了,你別饞唾水嗒嗒滴啊!」上海話口水的意思
哈哈哈哈……
張磊也笑著枕著雙臂躺在床上,搞野外勘探的找女朋友其實難也不難,不難是指他們因為是一線作業隊,補貼和收入相對較高,所以當地周邊的農民和機關的職工家屬都熱衷把他們作為女婿的首選,要是也是本地青年還好說,但像他們上海知青真的願意和當地人結合的卻也不多。
難是指他們一年之中在單位的時間並不多,要是有做半年歇半年那是燒高香了,自然就談不上照顧家里,有這個人幾乎可以算做沒有,有的女青年搞對象便更樂意青睞做後勤或者機關的技術人員,條件好一點的一般挑挑揀揀也不大願意找他們搞勘探的,除了不著家還嫌棄他們髒乎乎一身油,他們中間要是有成家的,配偶是坐機關的,大家伙嘴上不提,心理也是很羨慕的。
想到這個,張磊就想起第一次見到的盧秀貞,小小的院子到處都有讓孤身在外的自己渴望中的溫馨。也許寂寞的時間長了就會渴望靠近,自打那次敞開心扉的談話後,兩人要比一般知青親厚點,經常交換一些書籍看,有時一些需要縫補的衣服他也故意謊稱不會,借機讓她幫忙好多看她一眼。
張磊心理有些熱呼呼地想著她肯定是不討厭自己的,如果主動些會有機會麼?要怎麼說她才會考慮呢!說自己會對她好,不讓她受委屈,好像太干巴巴了……
這一晚輾轉反側,不時自我否定,他發現自己拿得出手的優勢幾乎沒有,但他仍然打算先下手為強,害怕盧秀貞的好被發現以後,工會要是給介紹對象怎麼辦!必須在這之前讓有心人知難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