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咱倆不是好哥兒們麼,有事不找你找誰啊。(鳳舞文學網)冰@火!中文幫個忙啦,來,走這邊……」
「小七,咱倆會一直都是好朋友吧。如果我對你做了什麼……什麼不好的事,你會不會原諒我?」
「爺爺,這就是小七……四叔家的小七……好看吧?」
「小七,既然爺爺那麼看重你,你就留在爺爺身邊吧。多少人想留在爺爺身邊爺爺還不要呢,你可別犯糊涂。想想你家小六吧。咱倆可是好哥兒們,我怎麼會害你?」
「……」
「……」
「小七,來,坐到爺爺腿上……真是乖孩子……以後都住在爺爺這里。」
「小七不願意陪著爺爺?這里不好嗎?只有咱們倆,誰也不會來打擾……」
「沒有爺爺的同意,小七哪里也不能去。爺爺已經答應讓你哥哥去鎮上跟著老劉學手藝了,你要是不听話,我就讓人把小六帶回來!」
「過來!不許哭!把這里舌忝干淨!」
「出去?小七想去哪里?留在這里陪著爺爺不好嗎?」
「這些事就交給你去辦吧,小七。你也大了,什麼都不做外面的人也會有閑話。」
「小七,分公司那邊的經理打電話夸獎你,說你做得很好。爺爺要給你一些獎勵,來,過來,到爺爺這里來……」
「小七……」
「小七……」
「小七!」
慕容輕被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吼喊回了神。與那些意味不明的綿軟的腔調不同,他師父喊他永遠都是一副火爆腔調,甚至有些粗魯,但听在慕容輕的耳朵里卻有種安心的感覺,就像漂浮的意識一下子都落回了實處。
慕容輕定了定神,「師父,你喊我?」
茂叔瞪了他一眼,「喊你半天了,想什麼呢?」
慕容輕尷尬的笑了笑,「沒什麼。」
他一大早趕到品松堂的時候,整個慕容家的人都已經集中在了正房的院子里,三五成群地湊在一起交頭接耳。慕容輕粗粗一眼掃過去,覺得這人數比過年祭祖的時候湊的都齊,連他那對輕易不到正堂來的掛名爹媽也出現了,身邊跟著他們那個一身流氣的寶貝兒子。還有慕容錦,他也來了,靠在離正堂很近的地方,低著頭抽煙。他那個厲害的老媽站在他身邊,眉頭皺著,臉上微微帶著幾分不耐煩的神氣。自從慕容錦的父親去世,她就很少在眾人面前露面。慕容輕已經有些記不起她的樣子了,此刻一見,才發現她真是老了。隔著半個院子他都能看見她臉上那兩道深刻的法令紋。
看到這個架勢,慕容輕就知道,慕容賀只怕是熬不過今天了。這個霸佔著慕容家主的寶座長達三十多年的老人,終于還是在虎視眈眈的後輩們或明或暗的覬覦中變得越來越衰弱。慕容輕看著院子里的人時不時偷瞟向正堂的眼神,心中不由的生出一種鄙夷。慕容賀或許不是什麼好東西,但要論起做生意的頭腦和手段,這里沒一個人比得上他。
茂叔在慕容輕的腦袋上拍了一巴掌,「石頭叔讓你進去,老爺子交待你的事兒是不是還沒回呢?」
慕容輕抬頭,果然看見管家石頭叔站在正房門口沖他招手。慕容輕顧不上理會滿院子神色各異的人,急匆匆地走了過去,還沒顧上跟石頭叔寒暄一句,就被石頭叔在背上推了一把,不由自主地快步沖進了房中。
舊式的雕花木門在他身後闔上,眼前的世界驟然幽暗了下來。
慕容輕心頭一跳,那些壓在心底的對于這個房間根深蒂固的恐懼爭先恐後地竄了上來。慕容輕有點兒透不過氣,手腳也變得冰涼。
房間的深處傳來一陣沙啞的咳嗽聲。
慕容輕深深吸了口氣,朝著臥室的方向走了過去。還沒走到跟前門就被推開了,一個護士端著托盤從里面走了出來,沖他點點頭,示意他進去。
房間大概好久沒有通風了,濃重的藥味混雜著莫名的味道,嗆得人透不過氣。慕容賀就躺在雕花木柱的大床上,幾日不見,他看起來更加消瘦了。不過人是醒著的,神色看著倒也清明。
听見腳步聲響,慕容賀頭也不回地問道︰「他們都在外面?」
「是。」慕容輕不太敢直視他灰黃干癟的臉,視線落在他頸部的位置,旋又想起他逼著自己親吻他喉結的事,胸口泛起一陣惡心,垂下眼眸遮住了自己的視線。
慕容賀沉默了一會兒,「東西帶回來了?」
慕容輕從背包里取出一個木盒,輕手輕腳地打開給他過目。見他微微頜首,又闔上蓋子放在他枕邊。這里面是慕容賀早年收藏的幾塊田黃,之前一直保存在濱海的一家銀行的保險箱里。這個保險箱算是慕容賀的私房,眼下連這東西都拿了出來,看樣子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不容樂觀。
慕容賀的目光在慕容輕光潔的臉上轉了一圈,「保險箱里其他的東西呢?」
慕容輕遞上有銀行工作人員簽字蓋章的明細單,慕容賀就著光費力地看了一遍,長長嘆了口氣,「早年沒見過什麼世面,以為這些都是好東西,現在才發現,不過爾爾。」
慕容輕強忍著沒出聲。他看過了老爺子的私房,自然知道里面都是什麼東西,別的不說,單是那一對雍正粉彩花鳥罐,拿到拍賣會上至少也是六位數。他知道慕容賀這會兒正糾結著自己要死了的事實,哪怕把國寶放到他面前,對他來說也不過爾爾。
慕容賀長長嘆了口氣,「這個單子你出去的時候交給錦兒。」
慕容輕知道下一任的家主就是慕容錦了。他也算是慕容賀的親信,被委托這樣的差使也算正常。于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老爺子。」
慕容賀目光微微有些渙散地看著他,很突兀地問道「跟了我這麼些年……恨我麼?」
慕容輕抿了抿嘴角,勉強壓抑住心里翻涌的恨意。慕容賀快要死了,但是他現在還沒死。只要沒死,就有可能傷害到他的哥哥以及他對以後所做出的種種計劃。他已經忍了那麼久,沒理由現在忍不下去。
「要不是老爺子點頭,我哥哥也不能離開老宅。他在鎮子上一直生活的很好,還跟劉爺爺學了手藝。小七也是托了老爺子的福才能跟茂叔學本事。」他沒說恨不恨,但他相信慕容賀明白他的意思。他只有慕容陸一個親人,為了保全他,自己無論怎樣都是值得的。
慕容賀眼里的光黯淡了下去。他咳嗽了兩聲,模索著似乎要坐起來。小七連忙伸手扶住他的肩膀,在他頸後加了一個軟枕。慕容賀順勢拉住了慕容輕的手,握在掌心里輕輕摩挲。他一直都知道這孩子的雙手長得特別好看,手型不大,手指修長優美,每一處細節都完美到毫無瑕疵。
這是慕容賀見過的最漂亮的一雙手。
慕容輕僵了一下,但是並沒有掙扎。
慕容賀似乎對他這樣的反應感覺滿意,蒼老的臉上透出一絲微弱的笑意。他吃力地抬起頭打量慕容輕的臉。這孩子不到十五歲就被安排到了他身邊,轉眼七八年過去了,他每天都看著,卻仍然覺得沒看夠。
「小七……」
慕容輕對上他渾濁的眼楮,心頭微微恍惚了一下。他曾經無數次幻想過他臨終時的情景,現在他的幻想就要實現了,然而他心里並沒有出現預料的那種輕松快樂。
慕容輕垂下眼瞼,避開了他的注視,「您……要喝水麼?」
慕容賀沒有听見他的話,但是他看到他的嘴唇開合,淺色的唇在昏暗的房間里泛著誘人的微光,讓人有種想要蹂躪的沖/動。他困難地做了一個吞咽的動作,熟悉的欲/望之火又開始在他的血液里奔騰,因為什麼也做不了的緣故,越發的令人發狂。他的身體早在十多年前就廢了。因為身邊的女人們爭寵,偷著給他下藥時弄錯了劑量。但以往的時候他手腳還能動,還能干點兒什麼,如今卻是連抬抬手也做不到了。
慕容賀頹然放開了他的手。
慕容輕心頭一松,微微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瞳是一種晶瑩剔透的茶褐色,看人時神色偏冷,像染著薄薄一層霜。
「小七,我從來沒見你笑過……」
慕容賀忽然間覺得有些遺憾。在他的記憶里,這個孩子除了恐懼、哀求之外,就只有拼命掙扎卻又掙扎不月兌的崩潰與哭泣。而在外人面前,他永遠都是這種木然的淡漠的神氣,像一個沒有生氣的游魂一般。
這個孩子好像從來都沒有高興過。
慕容輕垂下眼眸,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樣的問題。他二十多年的記憶就像散發著惡臭的一塘爛泥,能見得了光的事除了有小六這樣一個體貼的哥哥之外,就只有拜茂叔為師這一件事。有什麼事是值得他笑的呢?
慕容賀示意他拉開床頭櫃的抽屜,抽屜里放著幾個盒子,最上面躺著一個白色的信封。慕容輕拿起這個信封交給他,慕容賀卻搖了搖頭,「這是留給你的,收好。」
信封里是一張銀行卡。
慕容輕看看它,一時間還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去把他們叫進來。」慕容賀像累極了似的閉上了眼楮,「我會跟他們交代清楚,從此以後你跟慕容家再無瓜葛。想去哪里都行。」
「不會再有人拿你哥哥要挾你什麼。」
「你自由了,小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