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安意在客棧看到美婦一行時,並沒有感到意外,右手輕輕模著左手上的金鐲,迷藥足夠再迷倒她們一次。舒愨鵡她們若是繼續追來,下一次,那就不是迷藥,是毒藥了。
「我叫黎若嫻,這是我家的老三程睿之,姑娘,我們借一步說話。」美婦態度和善,主動報出姓名。
「要動手,就到外面去,不要打壞店家的東西。」安意對黎若嫻態度的轉變心中存疑。
「我不是來動手的,我有話跟你說。」黎若嫻擺手道。
「有話就說。」安意冷淡地道。
黎若嫻環顧四周,「這里人太多,我們借一步說話。」
「事無不可對人言。」
「娘親,還是讓我來說。」程睿之上前一步,「計上心頭,凡桃俗李,衣錦還鄉。」
這是三個毫無關聯的成語,安意有些不解,看著程睿之清亮的雙眼,微微蹙眉,他要表達什麼意思?
程睿之含笑看著她。
計上心頭。
凡桃俗李。
衣錦還鄉。
安意默念了一遍,輕輕的笑了,三個成語的首字連起來,就是計凡衣,眸光微轉,「你認識她?」
「她是我娘親的師父。」程睿之溫和地笑道。
安意看著黎若嫻,「敢一個人跟我去房里?」
「有何不敢的?」黎若嫻輕輕挑眉。
兩人去了房間。安意直接問道︰「你如何證明你是計凡衣的徒弟?」
黎若嫻取下脖子上戴著的玉佩,遞給安意。
安意看到那塊形狀古怪的玉佩,已經知道黎若嫻沒有撒謊,接過玉佩,上面刻著一個「貳」,暗嘆,這個囂張跋扈、讓她看不順眼的女人居然是她師姐,這是怎樣的孽緣?而這女人顯然已經知道她的身份,才來相認的,好吧,認親,總比找麻煩強;把玉佩還給她,又認命從脖子取下的玉佩遞給她。
「十九師妹,剛才得罪了,二師姐給你賠禮,請師妹原諒師姐這一回,別放在心中。」黎若嫻把玉佩還給安意,屈膝行禮道歉。
安意扯了扯唇角,「剛才是我失禮,二師姐請別見怪。」
「我們師姐妹初次見面,不打不相識,越打越親熱,客套話,我們都別說了,十九師妹的芳名是什麼?可不可以告訴二師姐?」黎若嫻笑問
「安意。」安意停頓了一下,「行走江湖用的是羅十九這個名字。」
「羅十九?」黎若嫻眼中一亮,「羅是你母親的姓?」
安意眸光微閃,「是。」
黎若嫻掩著嘴咯咯直笑。
安意茫然不解,這有什麼好笑的?
黎若嫻擠眉弄眼,故作神秘地問道︰「十九師妹,你知不知道我行走江湖用的是什麼名字?」
安意搖搖頭,這個她怎麼會知道?
「王二,我娘姓王。大師姐是陸一,四師妹是李四,十二師妹是周十二,十三師妹是趙十三,十四師妹是李十四,你是羅十九,其他師姐妹,我沒見過,不知道她們是不是象我們這樣,不約而同的選擇用門派排行為名。」
安意也笑了起來,這事還真是很巧。
「十九師妹這是要去哪里?」
「四處走走。」安意對黎若嫻還是有所顧忌。
「九月的太湖論劍,十九師妹會去嗎?」
「此等武林盛事,有機會當然要去看看,長長見識。」安意並不打算去太湖看什麼論劍,她只想進京討回血債。
「不光能長見識,還能覓得良人。我和我家那個,就是在論劍大會上認識。」黎若嫻面帶春色的笑道。
安意沒想到黎若嫻這般直白,微微垂瞼,抿唇淺笑。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不要害羞,女兒家人生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找一個如意郎君,男人有千千萬
萬,有好有壞,你要懂得沙里淘金……」黎若嫻今年已經四十二歲,足夠當安意的母親,因計凡衣的關系,兩人成了平輩。可是黎若嫻面對跟兒子年紀相仿的小師妹時,不知不覺中就是把她當成了子佷輩,她又沒有女兒,一時技癢,傳授起安意如何找到好男人的經驗。
「二師姐,我們一直在房間里閑聊,不出去也可以嗎?」黎若嫻言辭滔滔不絕,安意听得直皺眉頭,現代的父親卑劣無恥,這世的父親狠毒無情,令她對嫁人,沒有任何興趣,打斷黎若嫻的話。
「哎呀,說起話來,就忘記時間了。」黎若嫻看了眼窗外,「走,我們去酒樓吃晚飯去。」
兩人從房間里出來,程睿之表情平靜地在喝茶,幾個隨從站在他身後,面帶憂色,看到黎若嫻毫發無傷的出來了,才松了口氣。
黎若嫻對程睿之和隨從們道︰「這是我十九師妹。」
程睿之起身行禮道︰「睿之見過十九師叔。」
「見過十九姑娘。」隨從們也行禮道。
「睿兒,別叫十九師叔,師叔師叔的,人家還以為我十九師妹是男的,叫十九姨吧。」黎若嫻道。
程睿之笑,乖巧地改口道︰「十九姨。」
安意不知道怎麼稱呼他好,尷尬的笑笑,點了點頭。
在黎若嫻的堅持下,一行人去了城中的大酒樓吃飯。
酒樓生意好,又是飯點,包廂滿座,大堂里十幾張桌子,只剩下三張桌子,他們這一行人佔了兩張。
黎若嫻點了一桌菜,還讓伙計上了一壺酒。
「二師姐,我不會飲酒。」安意用手遮住杯子。
「喝一點點,這酒不醉人。」黎若嫻笑道。
安意面帶歉意地笑道︰「我喝一點酒就會醉,女孩子喝醉了不象樣。」
「這到是。」黎若嫻沒再堅持。
「十九姨不善飲酒,不如上一壺好茶。」程睿之揚手招過伙計,「上壺毛尖。」
過了一會,伙計送上來了熱茶。
「十九姨,睿之不能飲酒,就以茶代酒敬十九姨一杯。」程睿之雙手舉杯,「十九姨請。」
安意端起杯子,客氣地道︰「程公子請。」
「叫什麼程公子,他是你的師佷,你叫他睿兒。」黎若嫻笑道。
「睿之請。」睿兒這個稱呼,太過親昵,安意叫不出口氣,猶豫了一下,叫了他的名字。
黎若嫻的囂張跋扈、仗勢欺人只針對外人,現在面對安意這個自己人,溫柔體貼、和藹可親的不得了,讓安意深刻懷疑,面前這個滿面春風的嬌娘和中午那個惡狠狠要取她性命的美婦,不是同一個人。
這餐飯吃了半個時辰,從酒樓出來,天色已暗,夜色濃濃。
「十九師妹,別回那家小客棧了,跟二師姐走,我包的那個院子,有六間房。」黎若嫻拉著安意的手,不讓她走。
黎若嫻出身富貴,出門在外是不會住安意住的那種小客棧,她要住的都是城里最大最豪華的客棧,有單獨的院子,一天就要三兩銀子。
「二師姐,我付了錢,不能浪費。」安意笑道。
「十幾文錢的事,浪費了就浪費了。」黎若嫻財大氣粗。
「師父的教導,我可不敢忘,不該浪費的錢就不能浪費。」
黎若嫻訝然,「師父什麼時候這般在意身外之物了?」
安意心虛地笑了聲,道︰「師父的性子,二師姐也知道,她凡事都看心情的,今天在意,明天又不在意了。」
黎若嫻掩嘴一笑,「這到是。」
安意和黎若嫻分了手,自行回客棧歇息。
次日清晨,安意洗漱完畢,剛走出客棧門,就看到手里提著食盒巧珠走了過來。
「十九姑娘早,奴婢給十九姑娘請安。」巧珠屈膝行禮,「這是夫人讓奴婢送來的早飯。」
「有勞了。」安意伸手去接食盒。
巧珠沒把食盒遞過去,「十九姑娘,奴婢伺候您用早飯。」
「不用了,回去告訴你家夫人,多謝了。」
巧珠把食盒遞給安意,道︰「夫人讓奴婢轉告十九姑娘,正午時,請十九姑娘去過去吃午飯。」
安意猶豫了一下,道︰「我會準時去的。」
「奴婢告退。」巧珠行了禮,向後退了一步,轉身離去。
安意提著食盒回了房間,她本想去跟黎若嫻道個別,然後繼續趕路,這下只能多留一天。
黎若嫻來鄭州,是因為打听到這里有位名醫,她要請這名醫給程睿之看病。
那名醫給程睿之診了脈,搖頭晃腦地道︰「面青唇紫,脈陽微陰弦,胸痹而痛,責在極虛,短而數,心痛心煩……」
黎若嫻不錯眼地看著名醫一張一合的嘴,只希望他說一聲可治的話來。誰知,這名醫背了一大段醫書,最後來了句,「此病,老夫無能為力。」
程睿之神色如常,已經听過太多次。
黎若嫻暴怒,指著門口道︰「把他給老娘丟出去!什麼狗屁名醫!」
「娘親。」程睿之微微一笑,「老郎中依診直言,您不要動怒。巧珍,把診金付給老郎中,送老郎中出去。」
「是,少爺。」巧珍提起藥箱,拽著老郎中的衣領,「送」他出去了。
「睿兒,這個庸醫的話,你不要听,娘親一定會找到名醫,治好你的病的。」黎若嫻斂去怒色,握著程睿之的手道。
「這些庸醫的話,我一向都不听他,我只听娘親的話。」程睿之笑道。
黎若嫻看著笑意盎然的程睿之,心如刀絞,若能以身相替,那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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