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姨!十九姨!」程睿之看到了安意被打下山崖的一幕,淒厲地喊道。
金翼心中一沉,知道安意已慘遭毒手,絲毫不敢停頓,背著程睿之一路狂奔,魏驍林和朱三在後面窮追不舍。
程睿之和金翼都以為安意必死無疑,可事實上,安意此時的處境,不算太糟糕,看起來甚至比他們還要安全。
有葛藤做緩沖,安意沒有直接掉落到崖底,伴著泥土和葛藤,掉進了一片半人高的雜草堆里。逃過一劫的安意躺在雜草堆,面無人色,目光渙散,從高空墜下的感覺,很不好。
半晌,安意緩過神來,看著高聳陡峭的懸壁,長吁一口氣,她從那麼高的地方掉下來,沒有摔死,真是萬幸,手腳並用的從雜草堆爬出來,還沒來得及拂去身上的泥土和雜草,就見眼前寒光一閃,一把利劍抵在咽喉處。
安意手腳冰涼,才出狼窩,又入虎口,此時她身心皆疲,根本就無力反擊,絕望地抬眸看去,面前站著個頭發凌亂、衣裳襤褸、面有菜色的俊美男子,「小龔爺?」
小龔爺眯著眼盯著面前灰頭土臉的少女,「你是誰?」
「我是安意。」
「喜兒?」小龔爺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收回長劍,「你怎麼會跑到這里來?」
「我上京探親,在途經鄭州被萬花宮的人抓了來,逃跑時,被人打落下來。」安意簡單地說了一下情況,反問他,「你又怎麼會在這里?」
「我被人追殺,失足掉進這里已經有數月。」
「你在這里數月都沒找到出去的路?」安意驚問道。
「這里就象個大石缸,沒有路出去。」小龔爺抬頭看著天,「要離開,只有施展輕功飛到上面去。」
安意也抬頭往上看,本以為這是峽谷,應該能找到路出去,現听小龔爺這麼一說,這里應該是圈閉的天坑,坑底離坑口,目測至少有二三十米,憑她那三腳貓的輕功,根本不可能飛上去。
兩人呆看了一會,安意嘆了口氣,「難道就沒有其他的方法離開這里嗎?」
「我曾想借助葛藤,爬上去,可是葛藤長在浮土上,無法借力。」小龔爺道。
「你可以用腳尖點在懸壁上借力。」安意道。
小龔爺猶豫了一下,道︰「我的內傷未愈,真氣不暢,只恢復了三成功力。」
「你的內傷數月都沒好?」安意又是一驚。
小龔爺黯然點點頭,這就是他為什麼一直無法離開的原因。
「你傷好了,你有幾成把握飛上去?」安意問道。
「九成。」
安意輕輕笑了,「我可以幫你療傷。」
小龔爺眼中一亮,忽又一暗,「我這不是普通的外傷和中毒,此處也沒有合適的藥材。」
「我有辦法治好你的內傷。」安意抓下頭發上的雜草,信心十足地道。
小龔爺看著她明亮的雙眸,點了點頭,帶她去他這幾個月暫住的地方,離坑底一米多高的一處凹進去的小洞穴。
小洞穴寬約一米三四,高約二米,往里凹進去約有三米,洞口有一堆草木灰,有星星點點的火光,在火堆邊,是雜草鋪成的簡易床鋪,上面丟著一件紫色的錦袍和一些漿果,床鋪旁邊放著幾個泥土燒制的,歪七扭八的碗。再往里走,就能听到水滴的聲音。
這個天坑的面積頗大,雖然沒有高大的喬木,但是長滿了各類的灌木和雜草。小龔爺就是靠著滴水、漿果和野菜,才熬過了這幾個月的。
安意伸出三根縴細的玉指,搭在小龔爺的脈博上,神情漸漸凝重,輕嘆道︰「難怪你的內傷數月未愈。」
「在烈焰掌和陰柔掌的夾擊下,我能活下來,已是萬幸。」小龔爺苦笑道。
安意眸光一閃,很想問問,他究竟做了什麼天怒人怨的事,讓人追殺數年,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話到嘴邊,安意咽了回去,他做了什麼事,與她無關,現在她要做的是治好他的傷,從這里出去,她還要趕著進京。
安意拔下髻上的金簪,輕輕旋開,從簪里倒出十三根金針,「月兌下衣服,我給你扎針療傷。」
「你什麼時候學會這個了?」小龔爺訝然問道。
「江大俠沒有告訴你嗎?」
「江大俠說你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沒有性命之憂。」小龔爺寬衣解帶,盤腿坐好。
「我要下針了,不要說話。」安意拈起一枚金針,向他胸前羶中穴刺去,第二針刺在中庭、接著鳩尾、巨闕、上脕、中脕、建里、下脕、水分、神闕、氣海、關元一路刺下來,絲毫沒有停頓,如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小龔爺閉上眼楮,一股暖流傳散開來,他月復中的涼意漸漸散去。
安意一邊捻著金針,一邊留意著小龔爺的臉色。大約過了一刻鐘,安意飛快的取下了金針,轉到小龔爺的背後,「我現在要扎你後背的穴位,別說話,別動。」
從命門一直扎到大椎,亦是十三針。
小龔爺感覺到一股清冷氣流從命門向升,胸口的炙熱感隨之消失。
一刻鐘過後,安意再將取下金針,抬手擦去額頭上的汗水,「沒有藥物的配合,要連扎三日針才行,你現在打坐調息吧。」
小龔爺睜開眼楮,唇角微揚,「多謝。」
安意笑了笑,走到一旁邊坐下,這些穴位都是人身體上的大穴,稍有不慎,就會讓小龔爺針下喪命,她的精神一直是緊繃著的,扎完了針,松懈下來,她覺得很累。
小龔爺打坐了半個時辰,睜開眼,看到安意坐在地上,趴在草床上,頭枕在手臂上睡著了,眸中閃過一抹暖色,輕輕淺笑,天無絕人之路,就在他快要絕望時,老天爺把她送來了。等他的傷好了,他就能離開這里,那些想讓他死的人,看到他還活著,一定會很失望!
小龔爺穿好衣服,小心翼翼地把安意挪到草床上,把錦袍搭在她身上,看她頭上沾著幾根雜草,伸手取了下來。
安意已有兩夜沒睡好,為了逃出萬花宮,為了給小龔爺扎針療傷,非常辛苦了,這一覺,足足睡了三個時辰,從正午睡到傍晚。
「你要再不醒來,這些漿果就被我全吃光了。」小龔爺笑,把漿果遞給她。
安意吃完那十顆漿果,根本就沒飽,可是這里沒有其他東西可充饑了,只得忍著,她們還在留在這里兩三天,不能把所有的漿果全摘了吃。
小龔爺把火點燃了,入夜後,坑里的氣溫會下降很多。
安意白天睡太久,晚上睡不著了,坐在火堆邊發呆。
小龔爺坐在她對面,等了許久,見她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想起上次同路時,她常常閉目養神,笑了笑,決定主動開口打破沉默,「盧郎中去年初冬的時候回井塘村了。」
「哦。」安意應了一聲。
這話題說不下去。
小龔爺想了想,問道︰「喜兒,你來鄭州有什麼事?」
安意抬眸看了他一眼,道︰「途經鄭州。」
「你要去哪里?」
安意抿了抿唇,「京城。」
「去京城探親?」
「嗯。」安意點點頭。
又說不下去。
小龔爺還要再找話題,安意道︰「你的內傷未愈,還是早點休息吧。」
「好。」小龔爺去草床上躺下,剛才趁安意睡覺時,他另鋪了一張床放在對面。
夜漸深,安意往火堆里添著幾塊大點的草柴,上床睡覺。
清晨,安意醒來,小龔爺已找來了漿果。漿果帶著些許的青色,還沒有完全成熟,澀澀的,安意吃得直皺眉,忍不住問道︰「小龔爺,除了這些,就沒別的東西吃嗎?」
「喜兒,我們已經共患難兩次了,怎麼還如此見外,叫我小龔爺?叫我的名字。」小龔爺笑道。
安意愣了一下,從善如流地改口,「硯遒,沒有別的東西可吃了嗎?」
「這里雖然很大,但是圈閉的,動物沒辦法跑進來,鳥兒也不會到這里歇腳。」小龔爺無奈的道。
「我去找找看,有些植物的根睫也是能食用的。」安意餓得頭發昏,等會還要給小龔爺扎針,她擔心她精力。針扎錯了,可是能要人命的,她還指望著小龔爺帶她離開這里,他可不能被她扎死。
小龔爺陪著安意在坑底轉悠。
安意邊走邊看,忽眼中一亮,提裙跑了過去,「小龔爺,快過來。」
「這是什麼?」小龔爺問道。
「野生山藥,可以吃。」安意咽著口水道。
小龔爺一听可以吃,抽出佩劍,就去挖土,邊挖,邊戲謔地笑道︰「用上好的寶劍挖地,這是明珠暗投。」
安意頭也不抬地道︰「這叫物盡其用。」
兩人把那片山藥全挖了,返回洞穴,把火生起來,把山藥丟進火堆旁煨著。山藥煨熟,散發出濃濃的香味,小龔爺用寶劍撥開火絲,兩人趁熱剝了皮,吃了起來。
吃完山藥,喝了半碗水,小龔爺拍拍肚子,笑道︰「喜兒,謝謝你,這是我這幾個月來吃得最飽的一次。」
安意擦了擦嘴角,道︰「休息半個時辰,給你扎針療傷。」
扎完針,調息半個時辰,小龔爺只覺得真氣自丹田處涌出,一掃多日來的煩悶,變得神精氣爽,「喜兒,你的醫術比盧郎中還要高明了。」
安意給他診了下脈,「明天你的功力就能完全恢復。」
「明天,我們就能離開這里,重見天日了。」小龔爺抬頭看著藍天,眸底寒光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