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福樓各個包廂門口都懸掛一塊小木牌,牌上刻著包廂名,唐姑娘帶著安意站在了一間名為福緣的包廂外,安意隱約听到房間里有女子交談的聲音,眉尖微蹙。舒愨鵡
唐姑娘徑直推開虛掩的門,只听到里面有人抱怨道︰「唐綺年,你又遲到了!」
「唐綺年,你是不是要等到我們都餓過頭了,吃不下飯,你才來,就可以省錢了是不是?」有人不滿地質問道。
「綺兒,這次你的借口是什麼?」有人柔柔地問道。
「你們稍安勿躁,請稍安勿躁,我來為你們介紹。」唐綺年笑笑,側身,「這位是鎮軍大將軍的女兒安姑娘。」
屋內有三位姑娘,六位婢女,安意最先注意到是那個穿著大紅緞面繡花衣裳,挽著雙環髻的少女。她體態豐滿,肌膚瑩潤,杏眼桃腮,嬌艷的如同盛放的牡丹。
此女是安意至今為止,見過的最美的姑娘,生生令坐她身邊那兩個清秀的姑娘,變得黯淡無光。
三位姑娘幾乎是同時起身,看安意的目光里,沒有輕蔑,臉上帶著得體的笑容。這讓安意心中的惱意,減少了三分。
「安姑娘,這位是定遠候家的六姑娘梁筱閱。」唐綺年指著穿藍衣的少女道。
「見過安姑娘,安姑娘好。」梁筱閱欠身行禮道。
「見過梁姑娘,梁姑娘好。」安意不好離開,也只得還禮,也從梁筱閱的聲音听出,她是第一個開口說話的人。
「安姑娘,這位是吏部尚書家的三姑娘莊蔓如。」唐綺年指著紅衣少女道。
「見過安姑娘,安姑娘好。」莊蔓如行禮,聲音輕柔宛轉。
「見過莊姑娘,莊姑娘好。」安意還禮,此時她忽然想起她曾在芳蓉那里听過莊蔓如的名字,莊蔓如的美貌沒有辜負京城十美之首的盛譽。
「她是文華閣大學士家的訾薇。」唐綺年指著圓臉小眼的藍衣少女道。
「見過安姑娘,安姑娘好。」訾薇的聲音脆若響鈴。
安意垂瞼還禮,「見過訾姑娘,訾姑娘好。」
互相認識見過禮,在椅子上坐下,訾薇道︰「人到齊了,去叫伙計趕緊上菜。」
「你不會為了吃我這頓,連早飯都省了吧?」唐綺年挑眉問道。
「我何止連早飯都省了,我從前天晚上就沒吃飯了。」訾薇沖她扮了個鬼臉,「今天我要把你帶出來的銀子全吃光。」
唐綺年輕啐她一口,「撐死你。」
「撐死總比餓死好。」訾薇調皮地吐吐舌頭道。
唐綺年喝了口茶水,故作神秘地問道︰「你們猜猜,我在緞緗閣遇到誰了?」
「京城這麼多人,我們怎麼猜得到?你就直說你遇到誰了?」梁筱閱撇嘴道。
莊蔓如問道︰「是不是遇到周蓮英?」
「你們再猜猜,她在緞緗閣做了什麼?」唐綺年用第二個問題,告訴三人莊蔓如猜對了。
訾薇看了安意一眼,「她又狗眼看人低了是不是?你又看不過去,跑出來打抱不平,然後認識安姑娘了,對不對?」
安意眸中閃過一絲詫異。
「沒錯,她搶安姑娘挑中的衣裳,還囂張的夸海口,要買下安姑娘的婢女。」唐綺年譏笑道。
「死性不改的東西。」訾薇罵了一句,「安姑娘,你不要為她生氣,不值得。我兩年前剛進京時,她在大街上當眾羞辱我,說我爹爹這個狀元沒什麼了不起,當個七品芝麻官,不配住在內城,現在兩年過去了,我爹爹已經是五品大學士,她爹被貶官了,從三品貶成了五品。」
「行了,行了,你快打住吧,你勸安姑娘不要為周蓮英生氣,怎麼勸著輕著就炫耀起你爹的官職來了?」梁筱閱笑道。
「安姑娘,我不是……」訾薇著急的跟安意解釋,話一說出口,就回過神來了,沖著梁筱閱呲牙裂嘴,「梁筱閱,你又挖坑給我跳!」
「我挖了坑,你可以不跳的啊!可你每回都主動跳進去,這怪得了誰呢?」梁筱閱掩嘴,促狹地笑道。
「梁筱閱,你膽子又肥了,看我的抓癢功!」訾薇邊叫邊站起來撲向梁筱閱。
梁筱閱最怕癢,忙往莊蔓如懷里躲。莊蔓如一只手護著梁筱閱,一只手攔住訾薇的手,「好了,好了,你們不要鬧了,這在外面呢。」
訾薇伸出手指凌空點了點,「本姑娘今天暫且饒了你。」
「多謝訾姑娘手下留情。」梁筱閱坐好,嬉皮笑臉地道。
「安姑娘,她們打鬧慣了,你別介意。」唐綺年笑道。
安意輕輕搖搖頭,清冷的眸中有一絲暖意,嘻笑打鬧的訾薇和梁筱閱,讓她想起大學時的室友,那是外公和媽媽死後,她灰暗人生中僅有的一段愉快的時光,淺淺笑道︰「你們這樣很好。」
這時,伙計敲了敲門,把菜送了進來。
「安姑娘,這菜是預先訂好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歡吃?你再點幾道你喜歡吃的菜吧。」唐綺年笑問道。
「我不挑食,這些菜都很好。」安意笑道。
訾薇看著滿桌的菜,月牙眼笑得眯成了一條縫,「我也不挑食,我也什麼都吃。」
安意在家並不喜歡讓婢女伺候她吃飯,不過出門在外,她不做特立獨行的事,優雅的端坐著,讓香芹幫她夾菜放在碗里。
香芹在家里沒有伺候過,開始還有點生疏,漸漸地就熟練了。
五人在婢女的伺候下,優雅的吃完了豐盛的午飯,坐在臨窗的椅子品茗。伙計把殘席撤下,又重新送來一桌菜,十個婢女坐下用餐。
「噓,薇薇不要說話,你們听,有人在唱曲。」梁筱閱道。
訾薇掩著嘴,五人側耳細听。
「……黃花夢,一夜香,過了重陽。夕陽西下水東流,一事無成兩鬢秋。傷心人比黃花瘦,怯重陽九月九,強登臨情思幽幽,望故國三千里,倚秋風十二樓。沒來由惹起閑愁。常記得離筵飲泣餞行時,折盡青青楊柳枝。欲拈斑管書心事,無那可乾坤天樣般紙。意懸懸訴不盡相思,謾寫下鴛鴦字,空吟就花月詞,憑何人付與嬌姿。」
一曲唱罷,訾薇撇嘴道︰「重陽節早過了,唱重陽曲,一點都不應景。」
「虧你還是大學士的女兒,不學無術,這是臨昌伯的大公子在重陽那天寫的曲子,不知道是何人在吟唱?」梁筱閱邊說邊把窗子推開了,一股寒風吹了進來,不禁打了個哆嗦,「你們看,對面屋頂上坐著四個人。咦,是臨昌伯的大公子,那穿白衣的男子是誰?那兩個女的是誰?」
安意凝眸看去,對面的屋頂上坐著四個人,兩男兩女。穿白衣的那個男子,她認識,正是已經離京,一個人兩個身份的白無名。他的手里抓著個白瓷長頸酒壺,坐在他身邊的藍衣女懷里抱著個琵琶,剛才唱曲的應該就是她。
另一個男子的容貌毫不遜色于白無名,唇邊也掛著一抹邪邪的壞笑,穿著一襲杏色錦袍,滿身的風流氣,懷里摟著那個穿著粉衣的女子。
和兩個男子光天化日的坐在屋頂上,喝酒親熱的人,可想而知不是什麼良家女子,必是那個秦樓楚館的花魁。
梁筱閱向後退了一步,低下頭走到,神色黯然。
安意心念一動,梁筱閱喜歡這位臨昌伯大公子。
「林熙忞,你這個混蛋!」訾薇突然高聲罵道。
這聲驚動了對面的四人,四人齊齊的看了過來,白無名就看到了站在窗口的安意,勾唇一笑,眨了眨左眼。
「薇薇,把窗子關上,好冷。」莊蔓如離開了窗口。
訾薇把窗子關好,回頭看著坐在椅子上的梁筱閱,「筱閱,你,你別難過。」
「你說什麼呢,我有什麼可難過的?他又不是我什麼人,他愛跟誰在一起,與我有什麼關系?」梁筱閱嘴硬地道。
「是是,沒關系,一點關系都沒有,是我說錯話了,你別生氣。」訾薇上前抱住她的胳膊。
「筱閱,林熙忞風流名聲在外,他絕非……」莊蔓如話到嘴邊,改了口,「他絕非什麼好人,是個混帳腌的東西。」
「蔓如,你不要這麼說他。」梁筱閱抬頭看著莊
蔓如,「他才華橫溢,他人很好,要是,要是我有你這樣的容貌就好了。」
莊蔓如把頭偏開,聲音低沉地道︰「容貌美丑,要看欣賞的人如何看待,若是他不喜歡,就算是世人眼中的絕色,在他眼中也不過是庸脂俗粉。」
安意眼波微動,這話似意有所指,不知道莊蔓如喜歡的人是誰?連這麼美的姑娘都不要,暴殄天物的眼盲患者!
唐綺年見兩人都黯然神傷,暗嘆了一聲,道︰「時間不早了,她們也吃完了,我們回去吧,下次再約。安姑娘,下次發帖子給你,你可一定赴約。」
「收到帖子,安意一定赴約。」安意把名字說了出來,表示願意與她們結交。
唐綺年是聰明人,明白了她意思,「意是哪個意?」
「意義的意。」安意笑道。
五人戴上帷帽,從包廂走了出來,今天是唐綺年做東,由她付帳。
走出全福樓,唐綺年四人的馬車就過來了,安家的馬車停得稍遠,安意道︰「你們先上車吧。」
「那我們先走了。」四人客氣了一聲,分別上了馬車,各自離去。
馬車離開,安意就看到白無名站在對面街上,笑得一臉燦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