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紛飛的夜晚,天地間都似成了白茫茫一片,那皚皚白雪似鹽若棉,卻觸手冰涼。(鳳舞文學網)偶有一兩枝樹枝承受不住雪的款款深情,臨風一吹抖落一片銀光,碎了一地殘雪。
西廂房,一道白影偷偷的潛出小院,身影一閃就消失在了茫茫白雪中。只余地上一行清淺的腳印顯示有人曾從這里經過。
凜冽的寒風似利刃一般刮的人臉生疼,那白影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小心翼翼的躲過那些暗中監視的視線,足尖一點,借著大雪的掩飾靈巧的潛進了某處偏僻的小院。
屋里之人似听到了動靜,吱呀一聲就打開了雕花木門,帶著無盡冷意和冷冽的寒風,一道白影飄了進去,吱呀一聲又有人從身後合上了房門。
「雲衍,你還是來了。」君流玉悠悠的開口,雙眸中水霧氤氳。一旁站著的白影卻身子一顫,想也不想就回了過去。
「閉嘴,你這麼跟珍兒說我能不來嗎?」白影取下帽子,解開披風抖了抖上面的雪花就隨手扔在了一旁的白玉架上。一張俊臉此刻有些發黑,顯然心情不好,此人正是陸雲衍。
「時隔這麼久,你還沒放下麼。」君流玉執起酒壺,幽幽的看了陸雲衍一眼,這一眼如泣如訴,讓正好望過去的陸雲衍身子又是一抖,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腳步一錯,陸雲衍就站在了離君流玉稍遠的位置。
「雲衍,你現在就像只小刺蝟,豎起全身的刺來防備我,稍微挑弄又會讓你像只炸毛的小貓咪……」君流玉抬起雙眸,打量著臉色發黑的陸雲衍,滿意的看到了他一張俊臉又黑了黑。嘖嘖兩聲,君流玉再次感嘆。
「你還是和當初一樣,一樣的有趣。」斟滿兩杯酒,君流玉將其中一杯遞給了陸雲衍,才冷不丁的冒出這句話。
「你也和當初一樣,還是喜歡用你的這張臉蒙騙世人,也還是這麼喜歡惹毛我,讓我時時刻刻見到你就想把你當蘿卜一樣砍。」陸雲衍咬著牙從喉間溢出一句話,才冷著臉坐在一旁的楠木椅上。手指一勾,白玉酒杯在手,看了看杯中澄澈的佳釀,陸雲衍臉色好了一點。天下難得的梅花釀,對于他這個自詡風雅又極其喜愛這種芳香撲鼻酒味純淨的美酒來說,無疑是最好的禮物了。
見陸雲衍神色似乎好了點,君流玉又有點遺憾了。唉,應該再逗弄逗弄的,阿衍炸毛的樣子太可愛了。他這人沒別的嗜好,就是有點惡趣味,喜歡捉弄人,別人越不開心越生氣他就會覺得自己心情越發舒暢,自從三年前遇到陸雲衍,捉弄陸雲衍就成了他人生中最大的愛好。只可惜,他離開了一次,再見面,就已經是今日這個時候了。
「你怎麼又被困住了?看來你君大公子的武功也不怎麼樣。」陸雲衍聞了聞酒香,唇邊笑意有些嘲諷。
「唉,這不是知道你要來麼。所以給你一個英雄救英雄的機會啊。」君流玉一臉無奈的看著陸雲衍,末了眉目一挑,就沖陸雲衍拋了個媚眼。阿衍啊阿衍,兩次都要靠你相救,還真是巧合的很啊。這算是冤家路窄麼?
「你到是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美人,但你也實在算不上什麼真英雄。」淺飲了一口酒,陸雲衍也嘖嘖兩聲,直接回了過去。君流玉一噎,雙眸閃過一絲無奈之色。什麼時候那個純情羞澀的少年變成了現在這樣從容不迫的樣子,三年,的確是可以改變很多事很多人啊。
「你還怨我?」君流玉眸光一轉,定定的看著陸雲衍,陸雲衍神色一怔,臉上有些不自然。
「不怨。」輕輕的吐出兩個字,陸雲衍將杯中的酒一口飲盡,雙眸卻只盯著杯子看的出神。
「那你放下了?」君流玉手指緊握住杯緣,放在桌下的手卻握成了拳頭,他在緊張。
「嗯。早放下了。」陸雲衍眸色有些迷離,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君流玉,即使那張臉美的不可方物,他如今內心也只是一片平靜。是的,他放下了,放下了那段難堪的過去,卻不願再去面對這個人,看見他,他就會想起那些事情,會覺得很難堪。
「那就好。」君流玉心內一松,暗暗舒了口氣。還好還好,他沒再沉浸在那段過去,我也不用再對他感到自責和愧疚了。
「這酒哪來的?」陸雲衍自己給自己斟了一杯酒,心中有些疑惑。梅花釀極其難得,傳言是大漠中的一個女子所釀,三年前被一個商隊帶到了長安,又幾經輾轉到了君流玉手中,那時他情竇初開,喜歡上了一個不能喜歡的人,心中痛苦難當,就迷上了這種酒。
「梅花釀芳香撲鼻,酒色純淨,初嘗只覺得淡淡的甜,唇齒留香,過後,卻又覺得苦澀難忍,後勁也極大。喝一盞就足以讓人醉上三天。我當初得的這幾壇全被你喝完了,如今費盡心思也只得了這一盞,你若喜歡,就帶回去吧。」君流玉眸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如玉的面龐在燭光下很是柔和。他的氣質很多變,初看只覺得很純淨,似不沾凡塵立于九霄之外的謫仙,若他微勾唇角,笑容玩味,又會讓人覺得他很邪魅,似乎隱藏的很深,若像現在這樣,眸色淡淡,玉顏無雙,仿佛很溫柔,卻又會覺得他周身似乎彌漫著淡淡的傷感,有些寂寥的神色。
「你沒事吧?」見君流玉如此神色,陸雲衍心中有些擔憂。話一出口,又陡然覺得別扭。頭一轉,就只盯著木窗看著出神。
「沒事。」君流玉微微搖頭,唇角綻出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自然沒事,又怎會有事,只是沒了自由而已。君流玉眸光流轉,看了看這一方小天地,心中有些苦澀。若他不救呢?他又有什麼資格要求他再救他一次。畢竟當初那樣對他的人是自己啊。阿衍啊阿衍,我君流玉這一生,惟獨虧欠于你。白皙的手指端了一杯薄酒,仰頭一飲而盡,感受著那淡淡的苦澀縈繞在唇間,喉間一陣灼熱,才真正感受到當初陸雲衍是有多難受,又是有多無助才會借酒澆愁。他如今被困在這里,半步也走不出去,終日只能在小院和房中來回,目光所及之處,都是些死物。
酒入愁腸,更添幾分愁。兩人一時間都沒有再說話。陸雲衍似乎在想事情,君流玉則一杯一杯的灌著酒。
「你有心事?」陸雲衍開口打破了沉默。
「沒有。」君流玉答的爽快。眼簾低垂,又喝了一杯,長長的睫毛垂下,落了一片陰影。
「連我也不說實話了麼。」陸雲衍一把搶過君流玉手中的酒杯,眸色間竟隱隱動怒。
「哎,你這是在擔心我啊。嘖嘖。小生何德何能竟能引得阿衍回眸顧看啊。」君流玉眸色一轉,唇角就多了一絲笑意。阿衍還會關心他,這說明他們還是朋友吧。
「你這里還有多少酒,我全帶走。還有,這個給你。」陸雲衍起身,在房間搜尋了一遍,將僅有的兩壺酒都放在了桌子上,又從懷里掏出一個小瓶丟給君流玉,才將兩壺酒都拿在手上準備離開。
「你這是不想讓我喝酒求醉麼?阿衍還是這麼會關心人啊。其實你可以直接將酒倒掉的,這樣我喝不成還能問問酒香。」君流玉笑的無良,小小的房間也因為這一笑而使得滿堂生輝。
「這麼好的酒灑在地上豈不可惜,你想聞我偏偏就不讓你聞。還有,你這張臉已經夠女人了,就不要再笑的這麼妖孽,若是讓賊人看到還不把你當女人擄了去。」陸雲衍穿好披風,又忍不住刺激君流玉幾句。
「那阿衍當初也是賊人麼?」君流玉含笑反問。正在系披風的陸雲衍動作一頓,神色僵了僵,握了握拳,又咬了咬牙,心中無名火起。
「君流玉!老子扁死你!」陸雲衍一個側身就朝君流玉撲了過去,一拳揮出,還沒落下,被他壓著的某人就悠悠的開口了。
「阿衍,你看我這小身板,現在又沒有武功傍身,你這一拳下來,萬一把我揍扁了怎麼辦。難道你要嘴對嘴再把我吹鼓起來嗎?」君流玉眨了眨眼,神色淒楚好不可憐。正要揍下去的陸雲衍手勢一頓,嘴角抽了抽,拳頭握緊之後又松開,反復幾次,陸雲衍才咬了咬牙。
「揍不扁你我掐死你!」話落,陸雲衍松開拳頭就朝君流玉脖子掐去。
「阿衍,別,你若掐死我了你會後悔的。這外面的人也不會放過你的……」君流玉神色一變,急急開口。陸雲衍動作一頓,想了想,覺得君流玉的話到是有幾分道理。若是真掐死了,那些人還真不會放過他。但是,心中的火怎麼辦?揍輕了不解氣,下手太重又怕他承受不住,陸雲衍左思右想,忽然計上心頭。
「我不掐死你,我掐暈你總行了吧。」陸雲衍手指一動,不等君流玉開口就掐了上去。君流玉微愣,沒想到陸雲衍真的動手了,看來這一句賊人把他氣的不輕。
「咳咳,咳咳,你、你……」君流玉眸色一變,臉色有些蒼白,話也說不出來了。陸雲衍心中一慌,趕緊松手。
「自作孽,不可活。你這妖孽遲早有人收了你。」陸雲衍起身,有些嫌棄的拍了拍手,還不忘還擊兩句。
「最好那個收我的人是你妹妹。」君流玉拂袖起身,理了理被弄的有些皺的衣服頭也不抬的直接回了過去。
「你敢,你要是敢打他的主意,我跟你沒完。天上地下我都會追殺你,殺不死你我也要殺了你全家。」陸雲衍心中才下去的怒火又被君流玉挑了起來,想也不想就回了過去。
「你還真是疼愛你這個寶貝妹妹。」君流玉坐下喝了口茶,才抬頭看著一臉怒色的陸雲衍。陸雲衍懶得再跟他廢話,拿起桌上的兩壺酒,戴上披風的帽子就準備從窗戶邊溜出去。
「不錯不錯,如今還知道換身衣服利用大雪的便利隱藏自己的身形了。看來這些年你這樣的事沒少干。帽子戴著做什麼,還怕你一身白站在雪地里結果人家憑你的頭發發現你的蹤跡麼。其實你大可不必,你就往雪中一站,那些人說不定還以為你是顆小樹呢。頭發說不定人家還會覺得是枝干。」君流玉上下打量了一番,有感而發。
已經打開窗戶觀察外面情況的陸雲衍聞言身子又是一顫,極力忍了忍,才壓抑住火氣。
「我的事你少管。你照顧好自己就行了,別等著我來結果你卻已經餓死了病死了,我可不想給你收尸。」話落,陸雲衍攀上窗台,看了看空曠的院落,又回眸看了看。
燭光下君流玉慵懶的靠在椅子上,玉容無雙,唇邊笑意淺淡,眸色卻有些寂寥。
「我會想辦法。你自己保重。」陸雲衍留下這麼一句話,身影一閃,人就出了小院,直奔西廂房而去。
「當真是口硬心軟的人啊。其實這麼多年,你還是沒變。」君流玉心中一嘆,看著半開的窗台,以及那茫茫雪景,心中思緒萬千。
「阿衍…」輕聲嘆了口氣,君流玉起身準備關窗,卻發現窗台邊不知何時多了顆小樹。這小樹還長的頗為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