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璃驍扳過漁嫣的小臉,久久凝望著她,過了好一陣子,才沉聲道︰「哪天縫了你這張嘴,就算少了些樂趣也無妨。最新更新:苦丁香書屋愨鵡曉」
漁嫣明媚的眼波婉約一轉,輕聲說︰「王爺見諒,不過開個玩笑,王爺是有氣度的人。況且,我覺得那遺詔和密信有點問題,若我爹看過先皇那封密信,我一定知道。」
「嗯?」御璃驍長眉輕擰,微露疑惑。
「我爹有個習慣,看信的時候,喜歡拿著筆,看完之後會在右角上落點墨跡,若心情好,那墨跡便是輕輕一點墨珠。若心情不好,那墨跡便是隨手一劃。」
漁嫣坐起來,抱緊雙臂,秀眉微擰著,盯著不遠處的河水,柔聲慢語,見他不言不語,扭頭看他一言,繼續說道眭︰
「王爺若不信,可再去我家找找,說不定還有沒收走的舊書信。不然去衙門里找他的公文批文,他那習慣有好些年了,輕易改不掉的。那晚看你懷里的密信,並沒有讀過之後的墨點痕跡,我爹說不定並不知道這東西的存在。」
御璃驍拿起木枝,拔動了一下篝火,火苗兒 啪地響,一群螢火蟲從草叢里飛起來,繞著元寶飛舞。
元寶看了二人一眼,趴下去,輕輕合上了眼楮。它耗盡了力氣,現在甚至沒有力氣去吃一把鮮草吱。
漁嫣沉默了一會兒,繼續說︰「還有遺詔,先帝後來只顧成仙之事,並不太理政務,我爹和我說過,擔心後青國落進太後手中,成了太後的玩|物,讓百姓受苦。」
「先帝駕崩前兩年,太後總去找來這樣那樣的術士給先帝,可那些所謂仙丹都是有毒的東西,先帝卻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大肆找來無數童男童女助其煉丹,大小國事都由太後和趙太宰去把持,後來幾乎各個州府都有太後的心月復操控把持,御天祁用了三年多的時間,也未能把朝政大權完全奪回去,其實也過得艱難……」
漁嫣之前的話,御璃驍都只安靜地听,直到說到御天祁了,才濃眉一鎖,不悅地問︰
「怎麼,你還心疼他、關心他了?」
「說正事,怎麼又說他去了?你還是男人呢,腦子里就裝著這些。」漁嫣媚眼一掃,反駁幾句。
御璃驍被她噎住了,居然沒能說出話來。
漁嫣又瞟他一眼,小聲說︰「如今想想,當初我爹一定是知道了他們的陰謀,想阻止他們,把事實詔告天下,所以才被他們設計陷害,活活打死。如今深想,我爹就是為你而死的,你就得替我討回公道。」
繞了半天,漁嫣居然成了御璃驍的債主,還是人命之債,世間最難償還之債。
御璃驍的嘴角抽抽,別開了臉。
漁嫣事事爭鋒,在他面前溫柔沒有露過幾分,鋒利卻時時吐露出來。如此女子,實在難馴。要她的身子容易,要她的心卻難似懸崖重生。
她那些嬌羞和關切,御璃驍只見過她在雲秦面前展露過,那個竹馬青梅的男人在她心里鐫刻太深,一時半會兒根本抹不去,這不免讓御璃驍心中隱隱滋生出幾許不悅,他畢竟是男人,希望女子能在他面前小鳥依人,溫柔解語。
可漁嫣又太特別了,眸子里帶著柔,唇角染著媚,明明看上去一身淡然風骨,血管里卻是野|性蓬|勃,偏又極合御璃驍的胃口,刺激得他欲|望大盛。
「怎麼還沒干呀?」
漁嫣跪坐起來,用樹枝把自己的羅裙勾下來,半干半濕地就穿在了身上。這樣在他面前衣不蔽|體,實在不習慣,穿著烤得了。
她背對著他站著,裙角悉悉索索地拂動著草葉,又驚動了一篷螢火蟲。
縴美的背微微彎著,被他扯開的肚兜細繩在脖子後面輕晃,繞得他的視線挪不開。他一伸手,用力一拽,才穿上的羅裙又被他給扯了下來,一角跌進火里,一陣青煙冒過,滋滋地燒了起來。
漁嫣傻眼了,趕緊從燃成火團的錦裙里跳出來,心痛地看著這綴滿珍珠的裙子。
御璃驍真是敗家子,上回毀她的絲羅衣,今日就燒她的珍珠裙!和他在一起,她還能穿上漂亮的新衣裳嗎?
「王爺你知道我只有幾件新衣裳嗎,你這樣燒了我的衣裳,難道讓我這樣走回去?」她扭過頭,氣哼哼地嚷。
「脾氣真大。」他低聲笑了笑,拿起放在一邊的腰帶,往她的臀上輕輕一甩,腰帶頭上的玉石打在她的臀上,微微地痛。她趕緊躲了幾步,警惕地看著他。
「過來。」他也不站起來,就盤腿坐著,手指向她輕輕地一勾。
「寧死不去。」漁嫣沒好氣地回了句,慢步往河邊走。
蠢貨,居然听他的騙,出來放風箏,風箏在哪里呢?
御璃驍看了她一小會兒,往後一仰,躺在了草地上,看著星月出神。漁嫣說的那些,他何嘗沒有想過,可他更相信一件事,越位高權重,越害怕失去權力,父皇面子上封他為驍王戰神,可骨子里還是懼他,怕他的,太後再挑唆幾句,難免不會真的對他下誅殺令。
很殘忍,可他見慣了殘忍,此時倒不覺為奇,最痛苦的時期已經過去了,還有什麼事能折磨到他呢?
「漁嫣。」他翻了個身,叫了一聲。
漁嫣扭頭看他,眼楮眨了眨,沒出聲。
「漁嫣。」他又叫了一聲。
漁嫣擰擰眉,小聲說︰「何事?」
「漁嫣……」他笑著,又叫了一聲。
漁嫣愕然看著他,這是怎麼了?是以為她聾了,還是他聾了,沒听到她應聲?
二人正對望時,草叢里悉悉索索傳來聲響。
漁嫣扭頭看時,御璃驍已經一躍而起,手中軟劍彈開,飛彈而出。
兩道頎長身形從及膝的灌木叢中飛彈而起,雙雙翻滾,躲開了他的銳利軟劍。
「大哥。」
二人落在地上,一人笑眯眯的,一人清冷冷的,同時抱拳向他行禮。
「偷看多久了?」御璃驍滿臉鐵青,冷冷低斥。
「咳……風兒好大,水聲也急……」
錦程輕咳,左顧右盼,佯裝耳聾,然後捧著御璃驍的軟劍遞回給他。安鴻卻一本正經抱拳說道︰「大哥吃醋的時候。」
御璃驍剛接到手里的劍又揮向了安鴻和錦程。
這二人的身形步伐動作一左一右,卻又完全一致,就像一個人是另一個人的鏡子,幾個翻騰之後,二人手中各多了一把短刀,卻是一左一右彎著的造型,一人刀鋒為藍色,冶艷透骨,讓人心生膽怯;一人刀鋒為紅色,如染血之魔,讓人恐懼。
漁嫣看著三個人纏斗,尤其是那二人一模一樣的臉,都忘了自己正衣衫不整!
「混帳。」
突然她眼前一黑,他的衣裳釅釅地蓋下來,從頭蓋到腳,他就是這樣高大,能完全把她遮蔽在他的身影之中。
待把腦袋從領口鑽出來時,只見那雙孿生子已經被擊落了彎刀,抱拳站在他的面前,恭敬溫和。
「功夫不見長進,嘴卻學油了,自己掌嘴。」御璃驍雖未著外袍,赤|露|胸膛,卻威嚴自露,讓人不由自主的臣服。
孿生子听著教訓,面露慚色,不再油嘴滑舌,可也沒打自己的臉,只互看了一眼,各自拿出一件東西交給御璃驍。
「大哥讓查的事,已有消息。」
錦程的手中是一條麻布帕子,御璃驍接過去看,只見帕子泛著舊顏色,上面繡著一朵血鸝花。
「這是溫斯族人的標志,溫斯人最喜養這些蟲子,听他們馭使,不過他們一向深入簡出,尤其是近二十年來,幾乎沒有走出過溫斯族人生活的大山。這種蜜蜂極嗜芍藥花粉花蜜,別的花一概不食。這種蜘蛛出了溫斯大山很難養活,能在後青國發現,實屬罕見。」
溫斯族?
漁嫣自認飽讀詩書,又看過不少天下奇文雜書,卻是第一次听到溫斯族,尤其是血鸝花,六瓣重瓣,嬌艷賽血,帕子舊了,這花的顏色卻如同新染,不知是何染料,如此出塵!
「哦,還有這個。」
安鴻剝開了層層的油布紙,拿出的,卻是一只大風箏!一只青魚風箏!
漁嫣愕然,不想他真的是帶她放風箏的,根本沒有騙她!還讓她見了這對孿生子!他真的不想在她面前隱瞞任何事了嗎?
御璃驍把風箏遞給漁嫣,黑亮的雙瞳緊盯著她的臉。
他的心很堅定,若漁嫣順他,他會寵她,若漁嫣真的無心于他,且會出賣他,他也不想留情、留她的命。
漁嫣接過風箏,托在手心看。
嬌小的身子淹在一襲半濕半干的長袍里,平常那鋒利的感覺消退了大半,就像一個青澀嬌女敕的小姑娘,怯生生地看著情郎送的風箏。
「大哥,我們先走?」
錦程唇角勾著笑,小聲問他。
「不走,還等著我請你們吃飯?」
御璃驍淡淡地反問。
「也可。」
安鴻還是一本正經。
御璃驍又是一記殺人的眼神刺過去。
錦程便一低頭,藏著笑意,一拍安鴻的肩,二人轉身匆匆往河中奔去。
泅水而來,而不被御璃驍發現,一是因為御璃驍的心思被漁嫣引去了,二是因為這二人實在潛藏的功夫了得!
看著那二人像魚一般潛進湍急的河水里,根本不見冒頭,再過了會兒,直接從對岸出現,再揉眼楮看,二人已經策馬遠去了。
「好厲害。」
漁嫣忍不住贊嘆。
「怎麼,覺得喜歡?」
御璃驍走過來,撿起細心的安鴻帶來的一身干淨衣裳披好,扭頭看向漁嫣。
「王爺有威風,才會引得如此人才跟隨。」
漁嫣這贊美真是由衷的,只不過眼楮還盯著對岸,讓御璃驍听著有些刺耳,覺得實在是她在諷刺他。
「這里,真的不會有刺客嗎?」
漁嫣不管他的臉色,輕聲問他。
「四周都有機關,不懂機關者擅闖,必定粉身碎骨。」
他淡然說著,慢慢地拆開風箏的細線。
「那我那時逃掉,會不會也粉身碎骨。」漁嫣蹙眉,又小聲問。
「不會。」他抬眼看來,慢吞吞地說︰「只會被我連骨頭一起吃掉,蒸炸煎煮,味道一定不錯。」
「滋……王爺好威風!」
漁嫣倒吸一口涼氣,說得這麼磣人,存心不讓她高枕安眠嗎?
若論霸氣,他當屬第一,若論這威脅人的功夫,他也當仁不讓,天下第一!
「走了。」
他拽了拽風箏細線,唇角勾起一彎笑意,把線圈交給她。
漁嫣一揚嬌唇,舉著風箏線就想往前跑。
「慢著。」
他突然一聲低喚。
漁嫣扭頭時,只見銀光閃過,她腿上一涼,那過長的袍擺已經被軟劍斬斷半幅,他走過來,大掌一撕,把袍擺扯斷,這才輕輕點頭。
「跑吧,跑快點。」
漁嫣看了他一眼,撒腿就跑。
這樣的奔跑,無憂無慮的奔跑,漁嫣不知渴望了多少回,卻一直悄然隱藏著,不敢造次,怕讓人看到。
現在在他面前,她卻偏要跑,飛快地跑,用盡力氣去跑。
他托著風箏,眼看她跑遠了,手一揮,那箏就順風而揚,漸漸飛高。
他負著雙手,仰頭看著,听著她清脆的笑聲,盈了滿心的歡喜潮水。他第一次發現,原來能讓心儀的女子開心,是一件非常高興的事。
而讓漁嫣高興,又是一件極簡單、卻又極難的事。
漁嫣已經跑遠了,笑聲也遠了,他抬眼去看,那縴細的身影在草叢里跳躍著,螢火蟲圍著她飛舞,月光如薄紗,籠罩著她縴細的身子,遠遠的看,如仙子偷入人間。
——————————————————莫顏汐︰《皇上,臣妾要熄燈》——————————————————
漁嫣一連兩天,都捧著書坐在樹下發呆,不時抿唇偷笑,干什麼都懶洋洋的。
念安和念恩只知有一晚她出去,回來時穿著扯爛的御璃驍的長袍,還以為又去御璃驍的房中服侍了,根本不會想到她和御璃驍一同去了她之前一直想去的月亮島。但是看她心情好了,便知她和御璃驍和好了,都為她高興。
「娘娘,听說邊境大捷。」念安抱著洗過的衣服從外面匆匆進來,興奮地對她說。
「嗯。」
漁嫣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念安見她沒什麼興致,把手里的盆一放,大聲說︰「這可是王爺的人打的勝仗,還是王爺厲害,雖然腿不能走了,可威風還在,之前派那麼多人去打,都輸得屁滾尿流的,說明我們後青國,王爺最厲害,戰神的威風,誰能不服?那些敵人一听,就嚇得腿發軟,乖乖投降了。」
「你在外面可千萬別說這話,傳進宮里去,會給他惹麻煩的。」漁嫣趕緊訓斥她。
念安一拍嘴巴,又笑著說︰「我這不是為娘娘高興嗎?王爺好,娘娘就好啊。王爺越富貴,娘娘就越富貴。」
「那他倒霉,我還跟著倒霉呢。」漁嫣順口就說。
「你就這麼希望我倒霉?」他沙啞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
漁嫣自拍了一下嘴巴,親自起身去開門。
本是笑吟吟的,可一打開門,只見一身綾羅宮裝的晨瑤推著輪椅,正用帕子給他擦臉上的汗漬,那笑容就憋了回去。
「姐姐,我和王爺要進宮去。」晨瑤抬眼看她,溫柔一笑。
「哦。」漁嫣點頭,進宮就進宮,還要兩個人一起過來說一句干嗎?
「好好呆著,別出去。」御璃驍看著她,沉聲道。
「嗯。」漁嫣別開了臉,神情也冷下來。
「沒規矩。」御璃驍擰擰眉,不再多言,讓晨瑤推著他往府外的方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