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就像一個瘋子一樣!你已經被她蒙蔽了,根本听不進任何勸告!我把她趕走,是為了你好,是不想她再害你!」
「呸!你是嫉妒,是不甘心!」怒意攻心,阮煜南就跟發了狂似地,把林葭想得極盡惡劣,用各種尖銳的詞語凌辱她。「你下賤出軌,卻又不甘心我和佳陌在一起,你恨她背叛你,所以一再誣賴她。但我勸你別浪費時間了,從你林葭嘴里說的每一個字,我都不會相信!我不想見到你,你滾!」
事已至此,多說無益,林葭的心徹底冷了。她知道自己在阮煜南心里,已經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無論她做什麼,都只讓他更加厭惡。索性,選擇了沉默,只是以一種嘲弄的目光,冷冷沖著他笑。「你遲早死在他們手里!」
那目光,一直涼入阮煜南心里。他不肯承認,自己真的害怕了。
林葭心灰意冷地走出病房,卻沒想到阮振邦就站在門口。四目相對,她愣了一下。由他的目光,她很肯定他听到了阮煜南剛剛說的話。「爸,」她動了動嘴唇,「你怎麼來了?」
「你辛苦了,先回房休息!」阮振邦拍了拍她的肩膀,臉色不算難看,但也好看不到哪去,只是在她面前刻意抑制怒火罷了。
「他……」
「你放心,我還不至于要了那兔崽子的命!」阮振邦說著,沉了臉走進去。
林葭猶豫了一下,走到角落里。
「我叫你滾,你還回來干什麼……」阮煜南叫罵,「滾出去!」
「你叫誰滾?兔崽子,本事沒有,脾氣倒挺大!」
阮煜南嚇了一跳,惶恐地望去,「爸……怎麼、怎麼是你?我不是叫你滾,我是叫……」
「我知道,你在沖林葭發脾氣。你剛剛說的話,我都听到了!」
阮煜南即使脾氣再火爆,也斷然不敢跟阮振邦硬踫硬,一下子軟了下來。「是她挑釁我,我不過是教訓她一下!」
「你還有臉說?我剛剛听得很清楚,林葭想幫你,是你這個混賬東西不識好歹,一直曲解她的好意。你會落到今天這種地步,都是自己害的!」阮振邦越說臉色越難看。他原本只是來探病,卻沒想到在門口听到那些話,阮煜南的態度,簡直要把他活活氣死。他本來以為他病入膏肓,結果卻是無藥可救,他對他算徹底死心了!
畢竟不是他親生兒子,沒有一點像他,剛愎自用,驕傲自負,一天到晚只會給他惹麻煩!不僅害了他自己,還害了林葭。
「當年我就該把你這小孽障掐死!」他的嗓音從齒縫里擠出來。
阮煜南被這句話震住了,反應過來,他為此感到惱火,但更多的是傷心。他不明白,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絕情的父親,一再幫著外人,卻視他這個親生兒子為眼中釘。頓時也惱了,叫囂。「那你掐死我啊!反正從小你就看我不順眼,無論我做什麼,你只會否定我!在你眼里,我就是個就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王八蛋,你根本沒有把我當過兒子!」
「我死了更好,你就把阮家所有家業都交給林葭,反正你只把她當女兒,你打心眼里就瞧不起我!」
「難道你有讓我瞧得起的地方嗎?你自己想想,這幾年你吃喝嫖賭,無惡不作,就跟大街上那些混混差不多。別人在我面前提起你,我都嫌丟人!」阮振邦把話說得很難听。本來阮煜南不是他親生的,已經讓他心里很堵,瞧見他就想起齊菲對他的背叛。想到自己是替別人養兒子,就沒辦法用好臉色面對他。
但他把這當做因果報應,他對不起齊菲,替她養兒子就當彌補。而且,可以通過他掩人耳目,讓自己孫子繼承家業。但這幾年,阮煜南越來越不像話,叫他忍無可忍。一看到他,就忍不住大動肝火,跟看到仇人似地。
「是,我是人渣,但難道你沒有責任嗎?從小你對我就很冷漠,一點也不像別人的父親那樣疼愛自己的兒子,總是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阮煜南雙目充斥著恨意,把這些年壓在心里的委屈統統爆發出來。「我告訴自己,那是你為了逼我成才,故意對我嚴厲!可你千不該萬不該,趕走我心愛的女人,還讓我娶林葭!是你,一手毀了我。今天我會闖出大禍,是你一手造成!你活該!」
「是,我活該!我活該把你這個孽障養大!我一早就該掐死你,一了百了!」阮振邦的表情非常殘酷,好像恨不得阮煜南立刻死掉。「我警告你,老實給我待著!別再給我惹麻煩!否則,我立即和你斷絕父子關系!」
撂下這句狠話,阮振邦大步離去,身後還回響著阮煜南的叫罵。
「斷啊!我怕你嗎?」
「我早就不想當你阮振邦的兒子!我不稀罕!」
「你瞧不起我,我還瞧不起你!滾!都給我滾——」
林葭躲在角落,兩父子的對話一字不漏地傳入她耳中。她能理解阮振邦有多失望,但沒想到他會說出這麼殘忍的話。她一直都知道,阮煜南很愛這個父親,所做的一切,除了為了阮氏,更為了阮振邦的肯定。他這些話,肯定傷透了他的心。
她遠遠望著窗口,百葉窗間,依稀透出阮煜南的身影,勾勒出一道孤寂的弧線。他低著頭,眉眼沮喪。眼角,隱隱閃爍著淚光。
……
當天陸擎工作繁忙,只在中途抽空給林葭打了通電話,說他可能趕不過去,叮囑她好好休息。她整個下午,都安靜地坐在病床上,望著窗外發呆。最近煩心的事情很多,一件接一件,雖然有陸擎守護,她還是覺得被壓得喘不過氣來。她希望自己能夠強大,不成為他的負擔。
晚飯小護士陪她一起吃,聊到阮煜南,小護士問︰「隔壁的阮少,听說和你一起出的車禍,你們很熟嗎?」
「還好!怎麼了?」
「他真可憐,發燒了,卻沒來看他,一個人孤零零的!」
「他怎麼樣了?」
「不知道,他不允許別人靠近他,沒法給他量體溫。不過臉紅得厲害,至少燒到了四十度!他一直發脾氣,能摔的東西都摔爛了,病房里面現在一團糟!唉……再不吃藥,人都要燒傻了!」
林葭心不在焉地吃著飯,味同嚼蠟。忍了一個小時,最後還是沒忍住,拄著拐杖過去看他。
房間內凌亂不堪,像龍卷風過境一般。阮煜南用被子包住身體,燒得迷迷糊糊,渾身都疼。但一听到腳步聲,出于本能抗拒,抓著枕頭砸了過去,有氣無力地嚷嚷。「滾……」
光是听見他沙啞的嗓音,林葭就能感覺出他有多難受,想到阮振邦的話,不由的有些揪心。他最近的身體狀況本來就糟糕,再加上下午這番刺激,也難怪會氣得生病。
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往前走了兩步。「阮煜南,你怎麼樣了?」
「滾,我不需要你假惺惺……」阮煜南裹在被子里,一肚子火,可是生病讓他沒有一點力氣,想發火都叫不出來。
「你這樣,會悶死自己!」她走過去,掀他的被子,他用僅剩的力氣抓住,然而還是抵不過她的力道,被子被扯開。他露出小半邊臉,從額頭到臉都燒得通紅,嘴唇卻蒼白,干涸開裂,嚇了她一跳。
她用手探了探他的額溫,燙的驚人。「天!你燒得好厲害!你想把自己燒死嗎?」
「死了……不是更好?反正……你也不想理我……你巴不得我死……我就是個禍害……所有人……都巴不得我死……」阮煜南趴著,閉著眼楮苦笑,疼痛和灼熱同時襲擊著他,讓他睜不開眼楮。一說話,就疼得厲害,忍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咳咳……咳咳……」他蒼涼地笑著,「連我爸都說……要我去死……呵呵……他叫我去死……」
這話听得林葭心酸,「爸只是一時在氣頭上,說的氣話……」
「你不懂……我一直都知道……他討厭我……無論我做什麼……他都不喜歡……他只喜歡你……」渾身像在火上燒著似地,阮煜南覺得自己要被活活燒死了。雙眉緊蹙著,難受地蜷曲著身體。燒死他吧,反正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愛他,所有人都討厭他。或者已經沒有意義,死了倒痛快,對大家都是解月兌……
「你別再說胡話了,好好躺著!」林葭剛邁一步,他突然伸手,緊緊抓住他,掌心的力量灼燙了她。他緊緊抓住,就像她是他最後的救命稻草。
「不要走……」阮煜南有氣無力地哼哼,氣若游絲。「不要離開我……不要連你都拋棄我……我好難受……心……好難受……」他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為什麼所有人都討厭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我不是要走,我是給你拿藥!」這樣的他,脆弱得像個孩子,一下就攻陷了林葭的心。即使他做過再多錯事,對她再惡劣。這一刻,脆弱的他,終究是觸動了她心里最柔軟的地方,只想盡自己的能力照顧他。「你等我……」
「不要走……別離開我……」
林葭掙月兌不開他的手,只能喊來護士,拿了藥和生姜水過來。她坐到他身後,扶起他上身,費了很大力氣才把杯子對準他的嘴,刺激的味道讓他別開臉。「惡心……拿開!」
「發燒的時候,喝這個最有效!听話,嗯?」
「難聞!」
「不難喝的,你試試看……」在她多次溫柔勸說下,阮煜南才閉著眼楮,不情願地抿了一小口,皺起眉頭。「拿走……我不要喝……」
「不行!你必須喝!听話!」
他迷迷蒙蒙地望著她,咕噥。「你……你會關心我?」他微微眯起眼楮,「你真的是林葭?你該不會……別人假扮?林葭才不會關系我……她和我爸一樣……恨不得我死……她不會關心我的……」他傻傻地苦笑著,語氣里滿是委屈和自嘲。
「真的是我,你再喝一點,好嗎?」
阮煜南乖乖喝了半杯,眉頭擰成一團。「唔……難喝……好澀……你騙我……」他就像個小孩子一樣,抱怨著,憋屈的神情,讓林葭看了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兒。
有時候真的覺得,他再惡劣再張揚跋扈都好,其實並不是個壞人。過去二十多年,他一路順風順水,錦衣玉食的生活造成他的自負,然而他又缺失了一份他真正渴望的父愛。他就像一個孩子,所有的吵鬧,都只是為了得到父親的關注。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他也很可憐。
她小心翼翼地喂他把剩下的姜湯喝進去,放平他的身體。阮煜南被火烤得難受,焦躁地翻動著。她擰了毛巾,敷在他額頭上,每隔兩分鐘就換一次。他燒得有些糊涂,緊皺著眉頭,嘴里一直喃喃些什麼。
「媽媽……我難受……媽媽……我是不是快死了?為什麼爸不來看我?」
「媽……好熱……好熱……著火了……」
林葭替他擦著臉上不斷滲出的汗,輕聲安慰。「沒事了!我會陪著你!乖……沒有人討厭你!一切都會好起來……」
這樣過去許久,阮煜南才好受些,粗重的呼吸逐漸變得平緩,也不再細碎喃語。額頭上的熱度,漸漸退下。
林葭這才松了口氣,歉疚地望向護士。「抱歉,弄到這麼晚,耽誤你下班了!」
護士搖搖頭,「沒關系,照顧病人是我們的天職!你……是阮少喜歡的人吧?看得出,他很依賴你!」
「他只是燒糊涂了,把我當成他媽媽了!」
「不是的!阮少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可他卻讓你照顧他,說明他很信賴你,也很需要你!我照顧過很多病人,很清楚一點。男人平時偽裝得多不在乎都好,生病的時候,真正的情緒就會泄露出來!他在生病時依賴的那個人,是他的真愛!大概,他自己都沒有察覺……」
林葭望著阮煜南的手,緊緊抓住她的手腕,像在用整個生命挽留她,害怕失去。
可這樣的需要,是出于愛嗎?她不知道!但不管是不是,一切都太遲了。
他們之間,注定只能錯過!
另一個男人,已經逐漸在她心里,扎了根!
……
深夜,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破了夜的靜寂。
許佳陌正專注地凝視熟睡的阮煜南,被鈴聲嚇了一跳。她意識到什麼,掃了眼號碼,果然是那個魔鬼的名字在屏幕上跳動。就像惡魔的詛咒,纏繞著她。
她害怕接,但她不敢違背,只能躲到洗手間,顫抖著接通了。「喂……」聲音,壓得很低。跟魔鬼打交道,連靈魂都在冷顫。
「他在你那?」燕都洛低沉的嗓音一傳過來,立即有一股陰氣包裹住許佳陌,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喉嚨里發不出聲音,只是低低「嗯」了聲。
「看來,你照我說的去做了……」他在那邊冷笑,「很好!我沒看錯你……這應該是第四次,阮煜南已經上癮了!我說的沒錯吧,他已經離不開你了!就算你不找他,他也會主動來找你。」
許佳陌心里很難受,一絲絲的痛苦由心髒滲出來,疼得她臉色煞白。
那兩個保鏢一直守在醫院門口,她進不去,只能在外面等他。結果凌晨兩點多的時候,看到他從里面急急忙忙跑出來,一看到她,就迫切地抓住她的手,問她要煙。她借這個機會,帶他回家。吸完毒品後,他就睡著了。
她希望他愛她,渴望被他需要,可他需要的是毒品,而不是她。她真的好害怕,自己的自私會害了他。「你老師告訴我,他現在吸的東西,究竟對他的身體有沒有害?你說實話!」
「毒品對他而言,就是解藥。只要定時給他,他就死不了!你放心,我沒想要他的命,你可以用毒品繼續吊著他,讓他離不開你,不是很好嗎?你應該感激我才對!」
「如果你敢害他,我……」
那邊傳來一聲不屑的冷笑,「你怎麼樣?和我同歸于盡?你有那個能耐嗎?你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給你的。我想要你死,跟徒手捏死一只螞蟻差不多。你最好給老實點,我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否則,休想再從我手上得到任何東西!」
他掛了電話,悵惘的忙音傳入許佳陌耳中,她痛苦地揪緊心髒。
盡管她後悔,但她早已沒有回頭路。從她選擇把靈魂賣給魔鬼的那一刻起,就注定身不由己!
……
林葭醒來時,阮煜南已經不在病房,問護士,護士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離開的醫院。給他打電話,他也不接。她找不到他,一時也想不出辦法,只能沉著氣繼續在醫院靜養。
傍晚時,蘇遠游捧著一束花過來探病,她望著風度翩翩,英俊瀟灑的他,有點意外。「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