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寸寸開啟,當那張令她魂牽夢繞的面容出現在她眼里,林葭突然被思念折磨得紅了眼眶。沒見到他之前,她知道自己很想很想他,見到之後,才發覺她比她所想象的更加思念他。那熟悉的冷峻眉眼,沉穩有力的姿態,乃至于空氣中他熟悉的氣息,對她而言都像是噬骨的毒藥,折磨著她。讓她有沖動不顧一切地撲入他懷中,傾訴自己自己連日來的思念。
她上前一步,張嘴時,喉嚨竟然有些酸澀。「我來了……」
只要他抬頭,她就會撲入他懷中。
然而,陸擎的反應,卻令她失望了。他的目光仍專注于手中的文件,鋼筆沒有停過,似乎根本沒有听到她說話。或者,他根本不想听。
如同一盆冰水,當頭潑下,澆滅了林葭思念的火焰。但她沒有放棄,幾步上前,走到他面前。「那天……你做的月餅,余森給我了。謝謝你!」
陸擎仍是不做聲,嘴唇緊緊抿成一條線,無可撼動。連眉梢,都帶著一種不動心性的冷漠,冷到了極致。
林葭知道他在生氣,有些忐忑地抓緊書桌,「那晚,你看到的……我可以解釋!真的不像你想的那樣!是因為阿南毒癮發作,很冷,所以我才抱住他……」
「阿南」?真是親昵的稱呼!陸擎看似神情無異,然而神經卻突突跳動了兩下,眼里刺出一股銳芒。緊抽的手指,顯現出他的不悅。
「你說句話好不好?你這樣,我有點害怕……」心髒,像是被五根手指驟然抓緊,緊縮成一團,快要難以呼吸。她寧願他跟她吵,沖她發火,也不願他不理她。冷暴力,最是可怕,她受不了。
沉默。氣息仿佛被冰凍了。空氣都停止了流通。
許久,陸擎才停下手中的動作,抬起頭來,波瀾不興地望了她一眼。「你想我說什麼?」
她的心寒寒一顫,「關于我的解釋……」
「我听到了!」
她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你不相信我?」
「我沒有不相信你,只是難以理解!」他反問,語氣中帶著一種淡淡的嘲諷。「他冷,你可以帶他進房,或者找醫生幫忙,為什麼非要抱他?那並不是解決的唯一途徑!」
「可那樣最快,是一種本能反應……」
「本能反應?」他笑了笑,鼻腔出氣,眼里的寒意更深。「你的本能反應是一出事就抱緊他?」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當時候只是太著急了,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你在。」
「所以你是指,如果我不在,你就可以那樣做?或者我不在的二十幾天,你都是這麼‘照顧’他?」
林葭理解他生氣,但有些難以接受他鑽牛角尖。任何事情,只要心平氣和地解釋,就能解決誤會和矛盾不是嗎?為什麼他非要諷刺她,曲解她?這樣只會加深矛盾!他的態度讓她想一走了之,但他對她太重要了,因而,她還是選擇了留下。低低吸了口氣,試圖找最合適的話向他解釋清楚。
「我沒有!我只是幫他戒毒……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毀了自己!」
「我知道你做不到不管他,所以我同意你照顧他。但這意味著,你也必須接受我的不滿!」陸擎所說的每一個字句,都帶著徹骨的寒意,尖銳得像刺。不帶任何起伏的語音,最是能冷入人心底最深處。「這二十多天來,你全心全意‘照顧’著他,一通電話都沒有,你知道我是怎麼想的嗎?」
「我不給你電話,只是不想向你抱怨,我不想讓你擔心!」
「是不想讓我擔心,還是沒空理我?你的心思全都在阮煜南身上,哪怕只是百分之一,都抽不出來分給我,不是嗎?」陸擎也不想這樣尖酸刻薄地說話,但他就是忍不住。
這二十多天來,他一直在忍。忍著不見她,忍著不給她電話,心里已經積累了太多的怨氣。有多思念入骨,就有多怨怒。她和阮煜南擁抱的畫面一直在他腦中盤旋,讓他抓狂。一想到在他沒看到的時候,他們曾經不止一次擁抱,甚至還有更親密的舉動,他就惱怒得要爆炸了。
「我承認,我確實在他身上投入了很多心力,但並不是你想的那樣。你也知道,毒品有多可怕。如果這個時候我放棄他,他就真的完蛋了!所以無論如何,我都要陪他熬過這個難關。但那與愛情無關,只是一種責任!換做是你,我也會這麼做!」
「別把我和那個人渣相提並論,那麼愚蠢的事,我做不出來!」陸擎的聲音從牙齒縫中擠出來,濃濃的嘲弄,很顯然這于他而言是一種侮辱。「就算與愛情無關,至少代表你仍然放不下他。他對你而言很重要,他一出事,你就不顧一切地飛到他身邊,盡心盡力,寸步不離地守著他,甚至忘記了我的存在!」
林葭覺得很頭疼,連眉毛都緊擰在了一起。「你一定要這麼理解嗎?」
「那你告訴我,我該怎麼理解?難道我說的,不對嗎?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他曾經在你生命里扮演過重要的角色,曾經對你很好,所以你不能拋棄他,是這樣嗎?」他理解她,但不代表他能容忍。
「就因為他對你好過,你愛過他,所以你可以忘記過去兩年多他對你的傷害,可以忘記他對你的侮辱。可以為了他,拋下一切。而我所做的一切,相比你們的‘曾經’,微不足道!」他冷冷地「哼」了一聲,面容像覆上了千載寒霜,冷得徹骨。「你們的‘曾經’,還真是偉大得勝過一切!」
他的這番諷刺,令林葭語塞,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因為,換位思考,他看到的確實是這樣,她也確確實實割舍不了阮煜南。他一出事,她就陪著他,也難怪陸擎會這麼想,這些都是事實。可是,有一部分不是他想的那樣,他對她而言,並非他說的那麼微不足道。他的好,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心存感激。
辦公室里,仿佛連時間都停止了流動。
陸擎緊盯著她蒼白的臉,等待著她的回答。她的沉默,于他看來是默認,刺痛了他的心。他說盡難听的話,只是想她否認,想她親口告訴他,她有多在乎他,而不是沉默。逆光之中,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了,帶著一種無力,仿佛覺得這樣的他無理取鬧,不願和他解釋。
五指抽緊,連手指尖都冷,但不及他的心冷。就像墜入一個冰窖,不停不停地往下*。
時間過去了許久,在他已經絕望,以為她不會再解釋時,終于听見了她的聲音。
「你對我的好,我都記得。我不是你認為的那種,忘恩負義的女人!我承認,我沒辦法丟下阮煜南不管。但現在對我而言,更重要,是你!請你相信我!」
「想我相信,就用行動證明。阮煜南已經差不多康復了,留在我身邊,別再見他!」
「你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讓我為難好嗎?」林葭苦惱不已。她已經低聲下氣,耐著性子向他解釋,他究竟還想讓她如何卑微才夠?難道讓她把心挖出來,向他證明?「我不想半途而廢,尤其是在這麼重要的事情上。既然你答應給我一個月,就該再包容我幾天。我答應你,一個星期後我就回來!」
「如果一個星期不夠呢?如果還要一個星期,你是不是還會守著他,直到所謂的‘完全戒除’?」陸擎終于徹底失控,霍地站了起來。高出她一大截,擋住了陽光,將縴細的她籠罩在自己的身影里。他一把箍住她的後腦勺,五指抽緊,用力,逼她望向自己,面對他眼里熊熊燃燒的熾焰以及冰冷的寒芒。
「我就是太包容你了,你才會像現在一樣,不顧我的感受!我包容你,是因為我在乎你。但不代表,你可以把包容,當作你肆無忌憚傷害我的工具。你也許不是忘恩負義的女人,但絕對是我見過最不識好歹的女人!我對你的好,你不屑要。卻偏偏選擇一個傷害過你的人渣!你把自己當聖母,但不代表我願意陪著你一起‘偉大’!二十四天,我忍夠了!沒有男人,能允許自己的女人守著另一個男人!」
林葭原本一心只想解釋,不願再激化矛盾,所以她一忍再忍。然而陸擎咄咄逼人,絲毫不給她解釋的機會,讓她很失望很痛心,忍不住紅了眼眶。「我只要一個星期……」
「我說了,我忍夠了!」陸擎眼中盤旋著怒意,就像一只隨時可能發怒的怒龍,已經處于隱忍的邊緣。哪怕一根稻草,都會壓彎他的自制力,讓他爆發。
「你對我真的很重要,請你不要再逼我……」
「我要的不只是重要,而是你心里的唯一!我絕不允許自己女人的心里,還有另其他男人的位置。如果你決定和我在一起,就必須割舍掉阮煜南!」他已經縱容她,包容她太多太多次。現在,他不想再扮偉大。他考慮她的感受,事事以她為先,換來的卻不是她的心,而是她肆無忌憚地守護另一個男人。
愛,都是自私的!他忍了很久,也等了很久,他已經受不了了。他要她,完完全全屬于他!
「你知道我沒有辦法,尤其是現在……」
「為什麼?阮煜南對你而言就這麼重要?就因為他比我早出現幾年,可笑地給過你所謂的關心,就注定我要輸給他。無論我做什麼,都比不上他?你寧願選他,也不要我?」
一旦認定,這個可怕的想法在他腦中不斷擴大,膨脹,幾乎要脹破他的大腦,要爆炸了,要瘋掉了。陸擎的眼神越來越可怕,預示著一場狂風暴雨的來臨。他的心,像被撕裂了一般疼痛,不敢相信她對他這麼殘忍,簡直恨不得要將她撕裂。
「你為什麼非要這樣逼我?」林葭很心痛,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失去理智到這種程度,根本不像她愛的那個男人。「這不是先來後到,也不是選擇題……」
「在我看來,這就是!愛情,最重要的就是專一。兩個人的愛情里,容不下第三個人。換做是我心里有另一個女人的存在,你會不介意?」
說起女人,林葭倒是想起來了,紅著眼眶,好笑地望著他。「你質問我,好……那你告訴我,昨晚接電話的女人是誰?」
陸擎蹙眉。早上他看通話記錄時,知道程青桑接了電話。「她說了什麼?」
「她說你在洗澡不方便!那麼晚了,你們昨晚一起過的夜吧?」她諷刺地笑道,心很酸,很澀。「你一轉身,就去找了其他女人,你叫我怎麼認為?」
「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原本就是很簡單的一件事,陸擎只是不想為了一件毫無意義的事情解釋太多,尤其是現在。
「我相信你……所以我並沒有質問你,可你卻不相信我!」
「那不一樣!」陸擎吸了幾口涼氣,強壓下怒意,冷聲向她解釋。「昨晚我喝醉了,程青桑把我扶到酒店,我也沒想到會在那遇到她!我們什麼都沒有發生!」
「可她是爺爺欽點的兒媳,你覺得這沒有意義?」
「爺爺喜歡她,並不代表我喜歡,我不會娶她!」
「以後的事,誰說的準……」她承認自己嫉妒了,才會口不擇言,說出這種話。
但在陸擎听來,完全變了味。這麼久以來,無論她對他如何冷漠,他身邊都沒有過其他女人,甚至連看都沒有看她們一眼。他的心思,全部在她身上,難道她看不到?他究竟要怎麼做,才能讓她知道他心里由始至終只有她一個人?這個該死的女人,狼心狗肺!
怒意到達頂峰,會讓人失去理智,陸擎嘲弄地笑了笑,「呵呵……是啊……以後的事,誰說的準。你現在照顧阮煜南,只是出于責任,誰知道會不會舊情復燃?既然他對你那麼重要,你割舍不了,干脆別為難自己……」
這些話,就像狠狠扇了林葭一個耳光。她忽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來這里,任由他羞辱?
「你知道嗎?我真後悔來找你!我想你,怕你誤會,特意坐了三個小時的車來向你解釋,你卻這麼誤會我,我真的很失望……」
「所以我該感恩戴德,你為了我拋下阮煜南三個小時?」陸擎酸酸地諷刺,「你給他一個月,而我只有幾個小時,你還真是公平。這就是你所說的,我比他更重要?」
她失望地搖了搖頭,推開他的手。「你這麼認為,我向你解釋也沒用,我什麼都不想說了……我不想再吵!好累……」
她失望的眼神,仿佛要永遠離開他,陸擎心里一慌,急忙抓住她。五指冷得像冰凍的鐵鉗,牢牢箍住她。聲音擠出齒冠,「不許走!」
「放手……」她的聲音很輕,充滿了無力與冷漠。
「我說了,不許走!」
「放手!」她突然惱了,劇烈掙扎起來,「放開我!陸擎,你放開……」
她就像一只失控的抓狂的小獅子一般,拼命撲騰掙扎,一時惱火沒留神,手指從陸擎臉上劃過,立即抓出了五道猩紅的痕跡。那于陸擎而言,和扇了他一巴掌無異。她為了阮煜南,就這麼著急逃離他?緊抽的眉角,隱隱顯現出怒意。
原本已劍拔弩張的氣氛,因為這一下,更是降到了冰點。
林葭不知該如何面對這樣的他,此刻再多的解釋,已經顯得蒼白無力,她一心只想趕快逃離。硬是將手從他掌心抽出來,頭也不回地逃了。
辦公室,瞬時變成了一個冰窖。陸擎的雙瞳,與被冰封無異,透出一股逼人的寒意。但在那寒意背後,還隱藏著極致的失望與痛心。
他望著空落落的掌心,仿佛失去了一生中最重要的東西。手指,一根根緊抽,最後緊握成拳。
林葭逃離辦公室,迎面撞上蘇遠游,撞掉了他手中的資料。他眼楮一亮,也不彎腰去撿,笑嘻嘻地望著她。「嘿!你怎麼回來了?好久不見啊……」
但林葭沒有理他,只是匆匆「嗯」了聲,就像一陣風似得刮走了。
蘇遠游望著她的背影,又看了看總裁辦公室,忽然明白了些什麼。彎腰撿資料的時候,拿出手機撥通了女神的號碼,邀請她吃飯。不出所料,再次被她無情拒絕。他斜靠在牆上,嘴角的笑容亦正亦邪,風.流無比。「你難道就不想知道你好姐妹的消息?」
半個小時後,公司樓下咖啡廳。
尹霜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隔著老遠一段距離就劈頭蓋臉地追問︰「林葭呢?」
「急什麼?」蘇遠游慢條斯理地放下咖啡杯,遞給她一張紙巾。「先休息一下,擦擦汗!」
「我沒工夫跟你耗,趕緊說!」
「你先坐,我再說!」
「蘇遠游,你故意的?」
「我就是故意的……你不坐,我們就這麼耗著!」
尹霜咬了咬牙,一把奪過紙巾,隨手擦了兩下。「這下可以說嗎?」
她今天化了個復古妝,烈焰紅唇,美艷得像畫報中的女郎,給了蘇遠游不一樣的感覺。不禁感嘆自己的女神有千般模樣,萬種風情,難怪讓他如此著迷。多變的女人,隨時能給男人新鮮感,不會乏味。
「在我回答你的問題之前,你先回答我一個問題!」
「趕緊說!」
「京都交通這麼堵,你是怎麼在半個小時內從公司趕到這里?」
尹霜連翻白眼,「你要不要這麼無聊?我有隨意門不行嗎?」
「什麼是隨意門?」
「蘇遠游!」她咬牙切齒地叫他的名字,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得很。「你想急死我是不是?」
他嘴角一彎,「我不著急,著急的是你!」
「廢話少說,林葭呢?」她已經快一個月沒見過她了,一直打她的電話,她只接過一通,但又含含糊糊不肯說她在哪,只說她有事要忙,然後就掛斷了。她也試圖找陸擎打探過,但他和她一樣,沒給出明確的答案。要不然,她也不會病急亂投醫,蘇遠游一說有消息,她就急匆匆趕了過來。
「走了!」
「走了?去哪了?」
「腿長在她身上,我怎麼知道她去哪了?」蘇遠游聳肩,表示很無奈。「我說知道她的消息,是指今天早上她來公司找過總裁,然後又逃了……」
「逃?什麼意思?」
「她臉色不怎麼好,我估模著是和陸擎吵架了!」
尹霜用腳指頭都能猜到,他們兩個吵架,必須是因為一個原因——阮煜南!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混蛋,從來就給過她家林葭好日子。現在人家好不容易找了個好歸宿,他還要拖後腿,害他倆吵架,真是……拖出去打靶一萬次都不夠!
對他的憎惡程度,超過司徒斐。如果可以選擇讓一個人消失,尹霜會毫不容易選擇阮煜南,然後才是司徒斐。
如果送二贈一最好,把蘇遠游這個討厭鬼也順道搭上,世界就太平了!
想起來她就生氣,忍不住埋怨蘇遠游。「你真沒用,明知道我擔心她,還不攔著她。人都跑了你才跟我報告,頂個鳥用!」
蘇遠游哭笑不得,「拜托!是她自己要走,我有什麼資格攔著?我還能把她綁起來不讓她走?她可是總裁的女人,我還沒踫到她一根手指,總裁就得滅了我……」
「嘖嘖嘖!瞧你那副沒出息的膽小樣子,」尹霜搖頭,看他都是抬著眉梢的,十分嫌棄。「說得自己好像天不怕地不怕似得,結果一出事,還不是慫了?連個女人都攔不住,還能指望你干什麼?」
「話也不能這麼說,我這是尊重,紳士,懂嗎?」不管她怎麼嫌棄,蘇遠游仍是一副嬉皮笑臉,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不痛不癢的。「不過……雖然我綁不住別人的女人,但我可以綁住自己的女人,你要不要試試?」
尹霜懶得理他指的是哪種「捆綁」,反正從公子嘴里說出來的,都不是什麼正經的話。
他坐直身子,傾身向她,似笑非笑,半是邀功半是認真地問︰「我第一時間向你提供了這麼重要的消息,你該怎麼感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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