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消失了。
「阿燁，我們要不要報警？」
「……等一下，或許我知道他們在哪。」慕容燁抿著唇，看著*邊電話機旁留下的小紙條，淡淡道。
他們？
路 眉頭微蹙，隨後眸子閃過一絲錯愕……
「難道是……」她忙走到慕容燁身邊，看著他手心里的紙條……
慕容燁看著窗台上被鉤子耙過得痕跡，點了點頭，能用這樣的方式爬上三樓的人……果然是他。
一個小時前，警方正在暗影宮殿做善後工作，處理了大概近一百具尸體，包括黑鷹身邊最親近的人，蛇姬和老管家。
但惟獨找不到黑鷹本人。
「繼續搜。」
「隊長，會不會這座宮殿還有其他的暗道可以偷偷離開？」
「他又不是百毒不侵的身體，就算有暗道能離開，他能跑的了多遠？一定還在這座宮殿里面！」行動隊長幾乎是斬鐵截釘！
即便已經過去了兩三天，他們要回到現場也得戴著防毒面具，更何況，蒼藍號和其他化學武器最大的不同在于，一旦人體感染，是會慢慢傳染的。
如果真的讓黑鷹逃了出去……
而此時的黑鷹早已離開了宮殿，甚至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看起來干干淨淨，鬼斧神雕般的俊美容顏走在路上依舊讓人屏息。
任何警察都想不到，應該死在宮殿里的某人，此刻竟毫不掩飾的走在大街上。
他是一只一直生活在黑暗里的老鷹，過去，他習慣性的把其他人當成自己的獵物，從來沒有留心過別人的人生。
但現在，光是走在大街上，听著路人熙熙攘攘的招呼聲，叫賣聲，談笑聲甚至是口舌之間的爭執聲，他都覺得很美妙。
這就是每一個普通人的生活，他們的生活在他眼里或許並不出彩，並不驚艷，但在他們各自的人生中卻是獨一無二的璀璨！
黑鷹不後悔自己的一路走過來的人生，如果重來一次，他依舊會鋌而走險，依舊會秉持著自己的信念，也希望在人生的最後能夠遇到一個叫慕容冰的女孩兒，讓他總是毫無顧忌，任意妄為的人生產生那麼一點點……遺憾。
他爬上了三樓，攀在窗戶上，他看到了病*上的慕容冰，他的神情竟在剎那間變得溫柔起來。
輕輕拉開窗戶，他跳了進來，邁著輕輕的步子走到慕容冰*前，她的臉頰還是有些蒼白，鼻涕還掛在鼻尖。
「這是我的子……到，到你了……」
黑鷹微愣，悉心听著慕容冰嘴中喃出的聲音，就連做夢都在下棋麼？
「呵！」一張冷漠的臉此刻溢出一抹難以抑制的笑容，「慕容冰，起來，我們下棋。」
慕容冰微微睜開眼楮，對上面前含笑的男人，「殿下？」
黑鷹點頭，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人會喊他殿下了，他身邊所有的人都已經死光了。
他帶著慕容冰離開了病房。
「殿下，我們要去哪里？」
「去一個能下棋的地方，你有什麼好的主意嗎？」黑鷹背著慕容冰淡淡問道。
慕容冰吸了吸鼻子，趴在黑鷹的肩膀上，想了想，「有一個地方。」
「哦？」
當黑鷹站在喚靈居門口的時候，不由扯了扯嘴角，「沒想到這里還有這樣的地方。」
慕容冰從黑鷹背上爬下來，拉著他往屋子里走，「被你催眠後的三年，我一直都住在這里，哥哥為了保護我，不讓我下山，也不讓別人輕易進來。所以這個地方很隱秘。」
「……」黑鷹的步子微微怔住。
「怎麼了？」慕容冰一臉不解的看著他。
「你知道三年前是我催眠了你。」
「是啊，我見到你的第一天就想起來了，平時我怎麼回憶都回憶不出你的臉，沒想到有一天你會親自邀請去下棋。」
「你不怕我？你不恨我？我……」
「殿下，你快點進來行麼？看看這里，這是哥哥專門讓人為我定制的，水晶棋桌，還有這棋子都是用最珍貴的墨玉和翡翠打造的。」
「慕容冰，我問你話呢！」
慕容冰興奮的坐在地毯上，仰起頭看向黑鷹，「我說過，對我來講，最幸福的事情就是可以和別人下棋，尤其是棋逢對手的時候！殿下，你已經給了我最幸福的時光，我為什麼要怕你，又為什麼要恨你？」
「……」
黑鷹看著她閃著璀璨精光的眸子，他……給了她最幸福的時光？
她是外星人對不對？
「殿下。開盤吧，我已經迫不及待了！在夢里下棋和現實中還是有很大差別的！」
「哈哈……」黑鷹又笑出聲，越笑越大聲，「哈哈哈！」
慕容冰干干的看著他，他怎麼又笑？她難道又做了什麼很可笑的事情嗎？
「來吧！」黑鷹席地而坐。
頓時，圍繞著棋盤產生的是兩股不相上下的騰騰殺氣。他們用圍棋交流，用圍棋爭執，用圍棋相互了解。
第一次見她，他是依照約定將她催眠，沒有傷害她，但隨即也忘了這個女孩的存在，再次見她，她看起來孱弱的不值一提，但卻讓他屢嘗敗北的滋味，並不是那種僥幸，那種孤注一擲的敗北……
而是無論他怎麼下，怎麼思考，他都贏不了的接近于絕望的敗北。
再後來，她對圍棋的熱愛已經遠遠超乎了他的想象，在這棋盤上，她是一名斗士，願意堵上自己的尊嚴和生命。看似無關緊要的事物，一旦堵上了自己的一切，便會讓人肅然起敬。
他開始認同她，開始尊敬她。甚至因為自己的戲言而覺得侮辱了她，這才自殘以表歉意。
可是到了現在，暗影已經不復存在，身邊所有的人都離開了，應該無所求應該願賭服輸的他卻還在掙扎些什麼……
他的腳步，他的行為都不受自己的控制，就走到了慕容冰面前。
明知道……自己已經時間不多……
「殿下，這次我們要賭點什麼嗎？」
賭點什麼嗎？
「你贏了，你想要什麼？這次，你應該是想好了吧？」
「如果我贏了，我要你再陪我下一局！」
「……」黑鷹撐著下巴，放在棋盤上的淡漠眸子，微微抬起，看了眼輕笑著的慕容冰。
「如果殿下贏了，我就獻出我的生命。」
黑鷹輕巧落子，「你不用去死，如果我贏了，你就給我取個名字。」
「……名字？殿下不是有名字了？」
「那不是名字，那只是個稱號，我也想像你一樣有一個名字。」慕容冰……慕容冰……有姓也有名。
「哦，那好！」
慕容冰點頭應允了下來。
一局兩局之後，慕容冰的眼楮漸漸泛紅了，黑鷹皺眉，「你又怎麼了？」
慕容冰伸手抹了一把鼻涕，老老實實道，「我這樣一直拖累別人的人，突然間這麼幸福，好麼？」
黑鷹的眸子眯起，他看著眼前「莫名」哭泣的女人，眸子終于低了下來……
「看來不說不行了。」
「什，什麼？」
「我……中了一種毒，活不了多長時間了……」事實上，現在能呆在這里都是一種奇跡，「但我僅剩不多的時間，我想和你一起下棋渡過。只是，這種毒好像會傳染，如果在我身邊時間待得太久了，恐怕你也會……」
「啪」一聲，是翡翠白子落在水晶棋桌上的聲音。
「殿下，我從來沒有想過會認識你這樣的人，每次和你下棋總會有源源不斷的思路涌進腦中，媽媽和哥哥雖*我，但也因為我過于痴迷于圍棋而擔憂，而責罵我。或許對他們來說，這樣痴迷于一種棋類競技是在浪費時間吧……」
黑鷹一邊靜靜的听著，一邊思考著下一步的路數。
「對我來說最簡單的幸福就是能和哥哥還有媽媽一起下棋，一起生活，但因為慕容家，這麼簡單的幸福，我都實現不了，我學著不去想，不去奢求，無論是媽媽也好，還是哥哥也好，他們都有屬于自己生活。現在，媽媽早已不在，哥哥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他依舊*我，卻總是會有些不同的……」
慕容冰抬起頭看向黑鷹，「我只會下棋，也只能下棋，遇到殿下你，我覺得是我的奇跡。」
「你的想法總是單純的讓人瞠目咂舌，在這樣復雜的社會，你，活不下去。」
「所以，不管殿下你是什麼身份，不管慕容冰我是什麼身份，就讓我陪你到最後吧。」慕容冰揚起眉頭。
他在她眼里，或許只是個單純的棋友，再深些，是志同道合的朋友……
但她在他眼里，已經成了能夠窺探他心思的知己……
對，是知己……
如此的契合，如此的舒適，如此的相見恨晚。
他想，他還是沒有辦法成為一個好人，因為到了最後，他也不舍得說出「你走吧」這三個字。
「慕容冰……冰冰……」
「恩？」
「你還在嗎？」
「……在。」
落子的聲音越來越小也越來越遲緩。
「冰冰……」
「嗯哼？」
「我有點困了……好像是時間睡上一覺了……」
「想睡你就睡吧，反正我一直都在你身邊……」
「真的？」
「恩……」
「好像到了最後的最後，我也沒有能夠贏下你一局，你真是厲害……」
「殿下，我可是听說您不止輸給過我一個人……」
「但是你是唯一一個能讓我輸的心服口服的人……無論多少次，無論走多少步，我都是輸……」
「但殿下你卻是我遇到過，下棋最厲害的人呢……」
「是嗎？冰冰……我其實在很多地方都很厲害……」
「我知道，蛇姬小姐和我說過，你是天才，真正的天才，如果可以，我還想讓你教我很多其他的東西……」
「比如？」
「比如射擊，比如釣魚，比如種樹……」
「你的思維跳月兌的好快……射擊不好，射擊不適合你，但釣魚和種樹可以……」
「殿下，您真的要睡了嗎？」慕容冰看著躺在她膝蓋上，慢慢閉上眼楮的黑鷹，淡淡問道。
「恩……很困……冰冰，最後……讓我耍賴一次吧……」
「什麼？」
「即便我從沒有贏你，也給我取個名字吧……」
「好。」慕容冰想了想，「煜雲……明亮，自由自在……好麼？」
「煜雲……」
黑鷹輕輕拉開嘴角。
「冰冰，你能這樣……一直握著我的手麼？」
「一直握著呢！」慕容冰輕笑。
「那，那我先小睡一會兒……很快就會醒的……」
「好……煜雲。」
「啪嗒」一滴眼淚落在黑鷹的臉上，慕容冰彎著嘴角，靜默的看著躺在她膝蓋上的男人，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落。
「要……一直在我身邊……我不想……不想再寂寞了……」
「我們會一直，永遠在一起的，放心！」
「好……」
手心緊握著的大手終于失去了最後的力氣，慕容冰微微笑著。
原來，她是為了認識這個男人，為了這一天才降臨到這個世界上的麼？
就在此時，門被人推開，慕容燁站在門口，看著哭成了淚人的慕容冰。
「哥……」
黑鷹就躺在她的腿上。
「你這個傻丫頭！你讓哥怎麼說你？」
「哥……嗚嗚……我的心好痛，怎麼辦？嗚嗚……從，從來沒有這麼痛過……」慕容冰緊緊撫著身上這個男人的臉頰，抽噎不止，眼淚鼻涕拼命往下落。
「我……我快痛死了……」
慕容燁上前，輕輕抱住慕容冰，「都會沒事的……先跟哥回去，你現在很危險。」
「哥……我不要。」
「丫丫！」
「我答應了他，不會離開他的……」
「慕容冰，你連哥哥也不要了？」
「哥哥，他不一樣……他和別人不一樣，和哥哥，和嫂嫂，和媽媽都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哥……嗚嗚……我不知道，不知道……」
慕容燁眉頭皺起，看了眼躺在她身上的黑鷹，他的臉上沒有半點血色……
「大哥，你進來。」
隨後，慕容星便穿著一身防毒服，把自己包的和個粽子一樣，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
慕容燁抬起頭看向他，「交給你了。」
「你不會後悔嗎？」
「將來後悔總比現在後悔好。」
「阿燁，我幫你是可以，但我們得說清楚，如果真的出了什麼事情……」
「大哥，第一，是小辣椒幫了我，不是你，你只是個打雜的，第二，我慕容燁向來一人做事一人當，絕對不會牽連你和小辣椒。」
「那你趕緊出去吧，你在這里呆的時間長也同樣危險。」
慕容燁抬起步子剛要踏出門檻，又頓住，「大哥，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擺著一副膽小怕死的表情？」
「……」
「讓我拍一張發微——」
「你想死是不是？」
「玩笑。」慕容燁走出屋子，長長的吁了一口氣。
黑鷹從來沒想過自己的人生里會半路殺出一個慕容冰，慕容燁也從來沒想過慕容冰的人生里會突然殺出來一只黑鷹。
如果死都要和黑鷹在一起，如果這是慕容冰要的，那麼他會幫她做到。
即便這後果或許不是他一個人所能承擔的了的。
他無暇顧及這麼多，他只知道在人生的諸多選擇里，她已經被他放棄了諸多次，每一次都是以無可奈何，迫不得已為由。
山底停著一輛越野車，路 見慕容燁走了下來，忙下車，「怎麼樣了？」
慕容燁伸手撫過她的臉，「 ，我真的只剩下你了。」
「……」路 抿著唇，紅了眼楮，「她……」
「女大不中留……」慕容燁抱住路 ，「你听到了沒有？」
「……什麼？」
「我就只剩下你了！」
路 環住他的背，「傻瓜，還有我們的孩子……阿燁。」越和他相處，便越覺得他是如此脆弱……
慕容冰，和黑鷹都死了麼？
她沒有開口問。
不想親耳听到那個字眼，更不想從慕容燁的嘴里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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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
玖城已經進入了涼秋，日子依舊在平靜中起著不小的波瀾，依舊在波瀾中趨于平靜。
半年的時間改變了許多，比如暗影的事情解決之後，路 走到慕容老爺面前，請求爺爺替慕容燁的母親正了名。再比如，慕容燁以路 養胎為由，帶著她回了燁華居，土鱉是興奮極了。
還有就是因為各種原因被擱置下來的路氏企業，也終于在上個禮拜被星燁收購完畢。
不過，也有很多事情是什麼都改變不了的，比如路 每每想起慕容冰和黑鷹，都會感到心痛。再比如隨著星燁集團一年一度的年會來臨之際，星燁集團第一繼承人即將浮出水面。
慕容星的動作不大，但就連路 都感覺到了，趙玉織，慕容星的母親已經按耐不住了。
這場繼承人之爭，還沒有劃上句點。
「回來了？」路 上前接過慕容燁手中的包，接下他月兌的外套，掛在一邊。
「我兒子想我了沒？」慕容燁蹲下便環住她的大肚子，側耳貼在上面，「怎麼什麼動靜都沒有？」
「估計是不想理你，你太吵了。」
「兒子竟然敢嫌老子吵？」慕容燁伸手撫著她的肚子，「不想活了是不是？」
「阿燁，你現在的年齡估模著也就和他差不多大！」
慕容燁抬起頭，看著路 洋溢著笑的臉，「你嫌棄你老公？」
「我哪敢？」
「你有什麼不敢的？上個月私自把我開除的員工領回來的人不是你？還有上上個月竟然用我的名義給你們醫學院募款？」
「但後來這員工不是更加敬業了麼？我是用你的名義做好事，又不是去欺詐……」
「你還有理了？再來，三個月前，你又用我的名字，用我手上的人去炒股，還賠了好幾十萬，記得麼？」
路 干干的笑笑，「我都和你解釋過了……我無聊嘛，想給兒子掙點女乃粉錢……誰知道正好趕上了有人在背後控股……」
「好，遠的不說，上個禮拜賠了多少？」
「……」路 抿著唇，看著慕容燁，良久道，「華子和你說的……？」
「他不說我就不知道了？」慕容燁白了她一眼松了松自己的領帶，「你是不是玩上癮了？」
路 抓了抓頭發，忙跟上慕容燁，環著他的手臂，「老公，我覺得我現在會對炒股感興趣，完全是因為你。」
「……」慕容燁挑眉。
「如果不是上次你帶我到小別墅，我看到你炒股炒的那麼帥氣，我也不會一時動了邪念對不對？」
「……」
「誒喲，你忘了爺爺之前是怎麼說的了？我是孕婦，我想吃的，想做的，都要盡量順著我，這樣以後孩子才聰……」
「才像你一樣無法無天了。」
「別生氣了嘛！我這不是在學習嘛！」
「那上個月，教授讓你教的學術論文，你寫完了麼？」
路 再次怔住。
「你別告訴我你忘了……」
「沒忘。」
「所以你是寫好了？」
「嘿嘿，阿燁。」
「干嘛？」
「我不是時間都花在炒股上了麼……」
慕容燁一張臉黑了下來，「 ，你是不是不想拿醫師證了？當初哭著和我說一定要拿到醫師證的人是誰？」
路 抿著唇，靠在沙發上，輕輕撫著肚子，「知道了，今天晚上就寫……」
慕容燁從口袋里拿出一個u盤遞給她，「晚上寫的時候看看這個。」
「這是什麼？」
「對你的論文應該會有點幫助。」這是他下午花了兩個鐘頭整理出來的資料。
她懷孕了，總是很難集中精神，讓她花一個晚上的時間去整理資料，還不如讓她去死。
「真的？」路 驚喜的看向慕容燁，湊到他臉頰邊吻了一下，「謝謝！」
慕容燁看了她一眼，心下卻覺得好笑極了，或許是因為孕婦的情緒都比較乖張，或許是因為她和顧以輝常常待在一起，又像回到了小時候，也或許是他們之間的關系越來越親密，她不再有任何顧忌，總之，路 越來越像個孩子。
而這種狀態，他很喜歡。
她對他的依賴不是百分百的完全，但卻是竭盡所能，見縫插針般的，這種感覺很微妙，但恰好就是一個妻子對一個丈夫的吧！
「少爺，少女乃女乃，路家老夫人在大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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