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雅梅秀眉一凝,將小臉兒埋到了被子里,不過隨即便被洛離一句話深深的刺到了心里。
「等了三年,也不在乎多等這幾日了。」
白雅梅心頭一震,粉紅的小臉兒從錦被下露了出來,一雙明眸疑惑的望著洛離帶著溫潤笑意的星眸。
「怎麼。」洛離伸出手來,在她頭上揉了幾下,發絲更加亂了起來。
「三年?」二人成親不過才四個月而已,他怎的會說等了三年,難道,三年前,他,就已經…
洛離好笑的看著白雅梅因驚異而恢復平靜的臉頰,伸出手指在她如墨的發絲中來回穿梭,感受著順滑的如錦緞般的秀發留在手上的細膩質感。
「嗯,三年。」洛離語氣頓了一下,似乎想了想,平靜道︰「確切的說,應該是三年零兩個月。」
三年零兩個月?白雅梅腦中思緒飛過,回到了三年兩個月前,那一日,她的父親從戰場歸來,她與母親和兩個妹妹一同出門迎接,卻不想,沒有像往常一般看到父親端坐在高頭大馬之上英姿颯爽,也沒有看到士兵扛著旗,凱旋而歸的興奮。
她們看到的,是整個軍隊縞素的行裝,和最前面八個將士一同抬著的那口墨黑色的棺材!
那一刻,母親當場昏厥,兩個妹妹嚇得哭破了嗓子,看著崩潰的母親和兩個年幼的妹妹,剛剛失去父親變成孤女的白雅梅,抬手擦掉了臉頰上的淚水,走到棺材前,抱過父親的靈位,帶他回家。
「三年了,整整三年過去了。」白雅梅喃喃地低語,好似又回到了那大天崩塌的一日。
看到了白雅梅眸中隱隱閃爍著的淚光,和臉上從未有過的淒楚之色,洛離心中不覺一顫,那天,她也是這般神色,明明心中哀婉萬分,但一滴淚卻是死都不肯落下,也許就是這份堅毅,才讓他對這個女子一見傾心的吧。
洛離忽的抬起手來,一根細長的手指覆上了白雅梅染著朦朧霧色的眼楮,輕輕為她拭去快要滴落的淚水,聲音前所未有的溫文爾雅︰「是啊,三年了,該過去的也都過去了。」
白雅梅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了一個輕輕淺淺的笑容,似是從那日的悲戚中逃了出來︰「那日,你也在?」
洛離眉頭一蹙,有些不高興的嘟囔道︰「我怎麼會不在,那天你是從我的手里接過去了靈位好吧?後來我一直跟在你的身後護送你們回府的,也是我,命人送了娘親和兩個妹妹回去的。」
似是還沒有將心中的委屈訴說干淨,洛離頓了一頓,又道︰「虧我還一直跟在你後面護著你,生怕你踉蹌著腳步,一下子摔倒受傷。你倒好,合著就沒將我放到眼里去唄,一直都不知道身後那個護花使者是我呢。」
听他如此一番話,白雅梅先前心中的憤懣一掃而空,臉上不由的由白便紅,憋著笑看著他像是個小孩子控訴別人欺負了他似的模樣︰「以我當時的心情,我哪里還能看到別人啊,真是的,我當時沒看到你,你現在過來跟我較勁了,怎麼當時不說話不鬧呢!」
白雅梅翻了個白眼,以前怎麼沒有發現這個家伙除了霸道還這麼小孩子氣呢。
洛離伸出手指覆上白雅梅如玉的鼻頭,輕輕點了一下,寵溺的說道︰「怎麼樣,還難過嗎?」
白雅梅一怔,眼楮看到了洛離眸底自己的影子,心中亦是一怔,這個男子,竟是用這種方法在哄自己開心,驕傲如斯,竟也有柔聲輕哄的時候,不禁心中更是感動不已。
「不難過。」白雅梅朱唇輕啟,聲音中帶了一絲自責︰「只是當日我竟然真的沒有注意到你,所以才會有如今這麼多糾纏。若是我當日看見你了,哪怕只是一眼,也許現在…」
洛離細長微涼的手指覆到白雅梅的唇瓣之上,堵住了她即將要說的話,他微微搖了搖頭,竟然有些慶幸︰「若是當日你真的看到我了,雖然會對我有些好感,但不能保證你是真的喜歡我。」
白雅梅心中了然,不置可否,當日自己面臨那般變故,在脆弱的時候遇到了他,只會將他當做自己的救命稻草,雖然自己不會想到,但心里定是有那般感情的,只怕,日後對他的喜歡也就不純粹了。
「更何況,我也相信自己的魅力。」
洛離突然的一聲笑語,讓白雅梅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她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一副「你真不害臊」的模樣。
洛離顯然明白她的意思,一挑劍眉,將臉龐湊到她的面前,板起臉來,威脅道︰「怎麼,難道,我說錯了不成!」
感受到他半是恐嚇半是玩笑的話,白雅梅掩嘴一笑,很是配合的作驚恐狀,連忙搖頭︰「不敢不敢,將軍英勇神武,驍勇善戰,又生的這般俊俏明朗,自是有魅力的,有魅力的。」
听白雅梅這麼一說,洛離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露出一個笑容︰「這還差不多。」
話落,洛離一個淺吻留在了白雅梅臉上,才滿意的仰躺回去,一只胳膊自然而然的將白雅梅往懷里攬了攬,另一只手為二人蓋好了錦被,而後緊緊的抱住了身邊人的腰。
白雅梅也將身子貼到了他的身上,感受著那溫熱有力的身體,心下一片安定。
洛離似乎對白雅梅躺過來的行為很是受用,眼角一揚,笑意濃濃,攬著她腰身的手也隨之緊了緊。
白雅梅貼在他胸前,听著那有規律的心跳聲,分外安靜,忽的想起了一事,抬起頭來盯著洛離微閉的眼楮,問道︰「今日軍營中,可有什麼事?」
雖是在問洛離,但白雅梅的語氣中卻透著肯定。
今天宣旨公公為她宣讀完聖旨後,洛離便匆匆回去了軍營,連本來說好一起用膳的事都給推了,如今又是這麼才回來,看來軍營中的確是出了事情。
果然不出所料,洛離舒展的眉頭皺了一皺,臉上也是泛出一絲嫌惡之色,須臾才恢復平靜。
「嗯。」洛離語氣極為清淡,似是不願想起什麼事情︰「那個賤女人沒法子在將軍府下手,便妄圖染指洛家軍了。」
白雅梅心下一動,呼吸也滯了一下。
洛離似是感受到她的異樣,用手拍了拍她的身子,算是安慰。
「不過發現及時,我已經斷了她的念想,不用掛心。」
白雅梅這才松了一口氣,但還是覺得不安心︰「皇上寵愛她,曾經讓她隨軍出征過一次,但是,她雖是公主,但畢竟是個女人,即便本朝有過女子帶兵打仗的前例,不過還是屈指可數。若是她想借洛家軍欺壓于你,恐怕還是不行的。」
洛離點頭不語,算是同意。
白雅梅仍然有些擔心,想起今日白天那個公公宣讀完聖旨後說的一番話,不免皺眉︰「不過她畢竟在宮中,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就像今天一樣,只是一句話,便能將禍水潑到你我二人身上了。」
洛離聞言睜開了眼楮,眸中沒有擔憂,更多的則是憤怒︰「哼,這道聖旨定是她去求來的。我被困數日不得救,皇上卻不派兵相援,一口咬定我無礙。雖然不少朝臣都如此認為,但畢竟皇上沒有看清事情本質,才會延誤了洛家軍被救的好時機。」
白雅梅輕笑一聲︰「可是這個時候偏偏我這個婦道人家去求情,豈不是告訴皇上,連我都看出來此事不假,他卻沒有看出來。恐怕,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已經借此事向皇上吹陰風了吧。」
洛離一笑,低頭看著懷中人那了然于胸的明眸,不禁贊嘆道︰「我的梅兒就是聰明,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貓膩,不然,今日也不會那般配合于我了。」
白雅梅給了他一個那是當然的眼神,笑道︰「我就不該那麼聰明,若是笨一些才好呢,偏偏讓皇上誤會與你,然後再對你處以懲罰。這個懲處不要太重,但也不要太輕,最好啊,是將你的將軍之位給削了去,讓你無官一身輕,從此每日里留在府中,陪著我笑看花開花落,豈不是悠閑自在。」
洛離不語,笑著凝望白雅梅的俏臉滿是失望的神色和眼眸中的一片希冀。
「而且啊,你的將軍之位一旦被剝,你也就沒有那麼大的財力物力去養活那兩個愛花錢的小妾了,到時候不用我去攆她們,她們自己也會離開的。」
白雅梅無視洛離有些愕然的神色,繼續說道︰「不僅是她們,就連那個升平公主肯定也會嫌棄你身無長物,不再吵著要嫁給你了,京城中那些大大小小的閨閣姑娘們,也會轉移目標,不再糾纏于你。這樣,你我都安靜了,是不是?」
洛離嘴角抽了一抽,但還是立馬點頭︰「嗯,對,夫人說的非常對。不過…」
洛離語音一轉,挑了眉毛,湊到她耳邊輕聲道︰「到時候府中只有你一個人了,你可就更累了。白天忙府中事務,晚上呢,還得忙著…」
「討厭。」不等洛離說完,白雅梅已經動手將他覆在自己旁邊的臉推開,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頭,在他懷中蹭了一下,閉上眼楮準備睡覺。
洛離眉眼里全是笑意和寵溺,將她頭上的發絲理順,平鋪到枕頭上,慢慢的順著頭發模來模去。
須臾,白雅梅抬頭問道︰「那升平公主不再針對將軍府了?是真的嗎?」
洛離被她這突然的一問弄得有些愣,隨即一笑,想起自己還沒有將那東西給她看過呢,于是坐起身來,伸手從旁邊自己方才月兌下的外衣里模了兩下,取出了一個疊的四四方方的信紙,拿到白雅梅面前,道︰「你看看,這是什麼。」
白雅梅也坐起身來,一邊接過那紙,一邊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待眼眸觸到了那張紙的內容時,不禁瞪大了眼楮,不可置信的抬起頭來望著他,隨即又不相信的低頭重新看了一遍,才咽了咽口水,嗓子有些啞︰「這,這是公主,寫的?永不入將軍府,這,真的是她寫的?」
看著白雅梅有些傻了的模樣,洛離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伸手在她頭上狠狠揉了兩下︰「看你這點出息,不就是個字據嗎,至于這麼高興呢。」
白雅梅當然高興,升平公主一直對洛離有情,而且時日不短,當她說要自己幫她嫁入府中的時候,天知道她的心有多麼痛!她好不容易才與洛離兩情相悅,怎會忍心將他拱手讓與他人?更何況,若是將來,洛離終于被升平公主的柔情打動,那,該讓她情何以堪啊。
想到這里,白雅梅不禁有些動容,眼眸中的淚水簌簌的流了下來,牡丹翠柳不願公主入府是怕將來被公主趕出府去,而她呢,她比她們更不願意公主嫁進來,她怕她奪走了自己的愛人啊。
白雅梅心中所想雖未說出來,但洛離從她動容的面色和簌簌而下的淚水中,便可看出她有多麼高興能看到這樣一張字據。
洛離探身過去將她摟入懷中,為她擦去臉上的淚水,柔聲安慰道︰「她以後再也不會嫁入將軍府了,你,還是我洛離唯一的嫡夫人,是我最愛的女人。我向你保證,從今往後,將軍府只有一個女主人,便是白雅梅。」
他將白雅梅三個字說的極重,一字一頓的吐出口中,如此的保證抵得上千言萬語的情話,白雅梅感動的淚水更加洶涌起來。
洛離擦淚的手一直未停,繼續說道︰「還有那兩個小妾,明日我就讓人將她們趕出府去,以後再也不…」
白雅梅的頭立即抬起,打斷了他︰「為什麼要趕走她們?」
洛離繼續為她擦著臉上的淚痕,漫不經心的說道︰「只是兩個風塵女子而已,當初我若不是讓她們二人為你遮掩鋒芒,我是定不會讓她們踏進將軍府的大門的。」
白雅梅有些愕然,不可置信的望著洛離︰「我?為什麼?」
見白雅梅淚水不再落下,洛離的手指也停了下來,淡淡道︰「升平公主多次求皇上下旨要嫁給我,你可知道為什麼?」
白雅梅茫然搖頭,若說是喜歡他有些說不過去,若是真的喜歡又怎會在他危險之時袖手旁觀,但若是不喜歡,又為何要糾纏多年並要嫁給他呢?
「因為,我手中有她的把柄。」洛離淡然的一句話道出了所有答案。
白雅梅恍然,若是嫁給了洛離,他恐怕就不會將她的把柄公之于眾,畢竟也會牽扯到自己和整個將軍府的安危。
「其實,她早有殺我之心。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下手而已。」
白雅梅心中驚顫,緊張的望著洛離泰然的面孔,他的神色根本不像是在說關乎生死的大事,反而就像在說「今天天氣很好」,「這個水果很甜」一般。
白雅梅伸出手去,重重的握在了洛離的手上,他的手還是那般厚實,微微有些清涼。
洛離的手也反握了一下,輕笑道︰「正是因為她不能殺我,又不能嫁我,便要拿我最在乎的人為要挾。可是,將軍府只剩下我一個孤家寡人,沒有任何親人,她哪里能找到我的弱點?但是,只有你。」
洛離的手指伸展開,與白雅梅的手指纏繞在一起,十指相扣,語氣中多了一分緊張︰「三年了,我實在是不想再等了,更何況,白府現在的模樣已經不能再支撐幾年了,雖然我一直暗中相助,但白夫人從不接受。而且。」
洛離語氣一頓,將她的頭輕輕扳過來,看著她的眼楮,有些委屈有些受傷的說道︰「我哪里知道你竟然不肯嫁給我,還要…要以死抗婚。」
听他提起以前的事,白雅梅有些不好意思,再看他如此委屈的模樣,白雅梅心中更是疼的厲害,湊過去輕輕一吻,安慰道︰「我以前不懂你的心,是我不好。」
顯然是那一吻起了作用,洛離這才喜笑顏開︰「嗯,幸好你及時醒悟,看到了我的真心,不然我一定會委屈的要死了。」
白雅梅也是一笑,繼續听洛離說道︰「我擔心升平公主會以你為要挾傷害與你,便與白夫人商議,使了一招障眼法,將那兩個小妾一起娶進了門來。」
「什麼,娘親,也知道?」白雅梅大驚一呼,待看到洛離默然帶笑的樣子時,不禁扶額哀嘆︰「難怪,那天回門時,我就覺得你們言語中有閃躲,原來,這都是你們計劃好的。好啊,你們就瞞著我一個人,算計我!」
白雅梅越想越氣,抬起小手捶了洛離一下,卻反被他緊緊抓住了手,笑的恣意坦然,惹得白雅梅也不由得笑了出來。
「後來你終究還是遇到了危險,我就索性承認了對你的愛意,明里暗里派人時刻保護,升平公主倒是不敢再明目張膽派殺手了。」洛離又道︰「如今,牡丹翠柳那二人也無用了,還留在府中作甚?明日給她們一大筆錢,打發她們出府去。」
白雅梅這才明白洛離的一片良苦用心,一听他要將她們趕出府去,雖然心中喜悅,但還是有些不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