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兒似有若無地點了點頭,轉身出門,剛走到門口忽想起一事,抬頭看了一下窗外,又轉回身來,看著白雅梅猶豫著似乎有話要說。
白雅梅見她吞吞吐吐的模樣問道︰「怎麼,還有事嗎?」
綠兒抿了下嘴唇,看向白雅梅有些疲倦地臉龐︰「夫人,您和將軍他…」
不等綠兒說完,白雅梅眉頭一皺,似有不耐︰「你去休息吧,養好身子要緊。」
綠兒知道白雅梅不想听到關于洛離的事情,便也不再開口,輕聲嘆了口氣,轉身出門了。
白雅梅見綠兒離開,側耳仔細听了半晌,想要听听外面的動靜,卻听不到一點聲音,難道洛離已經走了?
白雅梅心中一緊,咬了咬唇,撩開錦被拖著鞋子慢慢走到窗邊,窗紙明亮,隱隱透著一個影子,白雅梅又湊近了一些,只能隱約看到洛離端坐在石凳上,表情臉龐都看不清楚,只能看到他身著一件黑色燙金長袍,似乎是自己幾日前為他挑選的新衣。
看到那件衣服,白雅梅一雙秀眉不禁微微蹙起,那件衣服是她為他準備的冬衣,現在雖然是深秋,但還不至于冷到穿這麼厚的棉衣呀。
白雅梅心中好幾個心思流過,正猶豫著要不要打開窗子仔細看看他,忽听外面一陣輕緩的腳步聲靠近,緊接著,嫣然推門而入。
白雅梅一驚,想要回到床上,卻已是來不及,方才在窗邊只顧著看洛離了,竟然連嫣然進門都沒有發現。
嫣然一進門正發現白雅梅手足無措地從窗邊離開,一張小臉兒白里透著微微紅色,煞是好看。
嫣然心中好笑,卻板著臉故意生氣地說道︰「小姐是在看將軍那個負心漢嗎!小姐放心,方才將軍問我的時候,我說您睡下了,將軍一時半會不會過來打擾您休息了。」
白雅梅聞言一臉擔憂,瞪大了眼楮望著嫣然,又回頭看向窗外,嘴唇動了兩下,卻沒有說出話來。
嫣然偷偷吐了吐舌頭,上前攙扶著她回到床邊︰「小姐,您就別裝了,明明心里很是惦記著將軍,為什麼卻要裝作不理睬呢。」
「誰說我惦記他了,沒有。」白雅梅似是被戳中了痛腳一般,狠狠挖了嫣然一眼。
嫣然撇撇嘴,一臉不相信︰「真的不惦記,不關心了?那您還去窗邊看什麼?看我進來了還不好意思。」
白雅梅甩開嫣然扶著自己的手,臉上紅白交加︰「我去窗邊又不是看他,我是,我是覺得悶得慌,去,去透透氣而已。」
白雅梅說到最後,連自己都覺得不可信了,索性不再開口,徑自向床邊走去,月兌下鞋子,側過身子面向里邊,拉過被子連身子帶頭全都捂了起來,那架勢是擺明了不想再跟嫣然討論方才這個問題了。
嫣然有些無語的看著白雅梅一系列動作,回頭看了看窗外那個在秋風中瑟瑟的身影,不禁心中憐憫,嘆了口氣,似是自言自語,又好像是在故意說給白雅梅听。
「哎,將軍真是可憐,大冷的天在外面竟然直直坐了足足快一天了,早飯沒吃,午飯也沒吃,眼看天就快黑了…」
白雅梅早已在嫣然說話時就已經將被子打開了一條縫兒,豎著耳朵仔細听著,一听到天都快黑了,不禁插口道︰「哪快黑了,你們不是才剛剛用過午膳嗎。他沒吃飯,你們怎麼不給他送!」
嫣然撇撇嘴,一臉委屈︰「送了,可是人家說了,除非是梅兒親自給他送飯,不然就是餓死了,也不會吃一口的。」
嫣然語氣一頓,偷偷看向藏在被子里的白雅梅,雖背對著她,看不真切,但微微上揚的唇角仍顯露無余。
「哎,想想將軍真是可憐,不僅沒吃飯,還渾身濕透,在冷風了吹了那麼久都沒人理會,不像某人熱被窩熱茶的…」
白雅梅聞言騰地撩開被子,坐直身子,一雙水眸直直等著嫣然︰「你說什麼,他身子濕透了?怎麼回事?為什麼不進屋里去!」
說著,連鞋子都顧不得穿了,赤著腳便向門外走去,嫣然一慌,沒想到白雅梅竟會這般驚訝,待反應過來,抓起地上的鞋子和床上的大氅便追了上去。
白雅梅大病未愈,身子尚虛,但此時不知哪里來的力氣,腳下步子迅疾,打開了房門便沖了出去,嫣然在身後又是拿鞋子又是拿大氅,竟沒來得及追上她。
自從早上喝了藥她便開始昏睡,屋里門窗關的嚴嚴實實密不透風,又因著昨晚一夜未眠,身子支撐不住,別說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就是天塌下來,恐怕都不能吵醒了她,洛離涼水澆身的事情,更是不知曉了。此時听到嫣然如此說來,方才醒悟,難怪他會穿上了冬衣,難怪他坐在石凳上的身子微微顫抖。
想到這里,白雅梅心中抽痛的厲害,只想快點到他身邊,再走快一些,再快一些。可是,當她真的打開門,看到那個人影時,腳步生生頓住。
才一日未見,他竟變得如此憔悴,原本飄逸的長發還未干透,縷縷掛在臉頰上,俊逸的臉龐稜角更加分明,一雙星眸蒙上淡淡薄霧,氤氳地看不清楚眸底,但此時卻驚喜地怔怔望著自己。
白雅梅鼻子一酸,看著洛離微微發青色的臉和白的沒有血色的嘴唇,赤著的腳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洛離顯然沒有想到白雅梅會突然出現,坐的微僵的身子猛地站起,腿下一軟,一只手緊緊撐在石桌上,才沒有跌倒。
「梅兒,你…」洛離想要過去抱她,可是走了一步,生生頓住,驚喜的眼眸瞬時暗淡,緩緩低下頭去,不敢看她。
白雅梅知他在為昨日的事情內疚,本來還在怪他不相信自己的心,此時卻柔軟地怎麼也生不起氣來︰「過來。」
聲音輕緩,可在洛離听來卻有千斤重一般,他猛地抬起頭來,一雙眼楮瞪得圓圓的,不可置信的望著白雅梅,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听錯︰「梅兒,你,你說什麼?」
看著洛離驚恐地像個受傷的小獸,白雅梅眼眶酸澀,一滴淚滑落臉頰,慢慢走出一步,聲音柔軟,但清亮了一些︰「過來吧。」
這次洛離听得清清楚楚,一雙眼楮緊緊盯著白雅梅的嘴唇,似是要一個字一個字地看清楚她的口型。
「好。」洛離欣喜不已,有些僵硬的腿慢慢走了兩步,卻還是酸麻地很,停下來,情不自禁地呲了一下牙。
白雅梅見他齜牙咧嘴地彎腰揉了一下自己的腿,心中不舍,抬起步子便要過去扶他,誰知剛走了一步,便被身後趕來的嫣然一把拉住︰「小姐,你怎麼這樣就出來啦!快把鞋子穿上!」
洛離這才發覺白雅梅竟然赤著雙足站在涼地上,一雙粉女敕的小腳露在褲管外,晶瑩剔透的腳趾因地上的涼氣而微微泛紅,可她卻似沒有感覺到一般,仍是使勁地推開著嫣然拉住她的手,溫暖關切的眼神正向他看來。
洛離心中一暖,知道白雅梅心中惦記著自己,即便是酸麻此時也算不了什麼,想到這里,腳下生風,腿感覺不到一絲不適,眨眼間便來到白雅梅眼前,一把將她抱起,柔軟的身子在懷,快步向里屋內走去。
嫣然一怔,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手里緊緊抓著的白雅梅的手就已經莫名松了開來。不過好在這種情況已不是第一次,須臾便已經回過神來,眼見洛離已經輕軟地將白雅梅放到了床上,心中歡喜,忙抱著小姐的大氅和鞋子進了房間。
「冷嗎,我給你暖暖腳。」洛離將錦被緊緊地蓋在白雅梅身上,眼眸中是無限柔情。
白雅梅輕輕一笑,伸手拉住他,忽而眉頭一皺,只覺手中洛離的手冰的像冰塊一樣︰「怎麼這麼涼?」
洛離嘴角輕抿,安慰似的拍拍她手︰「沒事,我身子壯著呢。」
白雅梅哪里信他,身子向里邊挪了挪,拉著洛離手便將他拽到了床上︰「不行,你也過來躺下暖和暖和。」
洛離沒辦法,但看白雅梅一臉不高興,只好順了她心意,順勢躺到床上,白雅梅滿意一笑,貼心的為他蓋好了錦被,向放下大氅鞋子正要偷偷出去的嫣然囑咐了一聲︰「嫣然,為將軍煎一副驅寒的藥來,快點。」
嫣然關門到一半听了從門縫里露出一個笑臉,歡快應聲︰「將軍的祛寒藥早就煎好了,就等著將軍喝呢,奴婢這就去端來。」
白雅梅眉頭一皺,埋怨道︰「早就煎好了怎麼等了這麼久不讓將軍喝?」
「那小姐得問將軍自己了。」嫣然吐了吐舌頭,關門溜了出去。
白雅梅視線收回,看著洛離,一副鄙夷的模樣。洛離訕訕地模模鼻子,不自然地低咳了一聲︰「我可不是嫌藥苦,我是怕你不原諒我,想要跟你一起生病來著。」
白雅梅撇撇嘴,狠狠地掐了洛離腰一下︰「我就不該原諒你,听了她們的話冤枉我不說,還想要欺負淺笑!哼!你活該就得在外面凍成冰塊,我都不該出去喊你!」
洛離腰間吃痛,面上卻不敢顯露,只輕輕咧了咧嘴角,緊緊將白雅梅摟在懷里,雙腳將她凍得冰涼的腳攬在一起,為她暖著︰「我知道錯了,昨天是我不明是非,是我不對,我不該听信謠言,不該對你心存懷…」
不等他說完,白雅梅已經伸出一根手指堵在了洛離唇邊︰「即便我生你氣,你也不該這樣作踐自己,渾身都濕透了,把自己凍病了,到頭來還不是我心疼你。」
白雅梅眸中含水,埋怨中帶著濃濃的關心,洛離看地痴了,拿開她堵著自己嘴唇的手指,俯身覆上了她的唇瓣。
「不行,我病了,不能讓你也跟著生病。」白雅梅手指再次覆上他的唇,將頭躲得遠遠地。
洛離張開嘴巴,作勢便要咬上白雅梅的手指,白雅梅一驚,下意識的收回手來,洛離奸計得逞,快速在白雅梅唇上烙下一個深深的吻,聲音低啞沉悶︰「你病了我當然得陪著,這才叫同病相憐。」
白雅梅無語,這是什麼邏輯,哪里有生病也跟著的。
正想著,門外響起一聲輕輕的敲門聲,嫣然已經將湯藥端了來。
白雅梅半坐起身子,接過嫣然手里的藥碗,看了她一眼,嫣然低聲笑了一下,趕忙退了出去。
洛離仍舊懶懶的躺在床上,眼中含笑︰「你接過藥來莫非是要替我喝下?」
白雅梅狠狠白了他一眼,一手拉住他胳膊將他提起來︰「少廢話,你不是說同病相憐嗎,我已經喝了一天的藥了,你也得趕緊喝了它才行!」
洛離懶懶的躺著,無論白雅梅如何拉他,都是泰山壓頂一般一動不動。
白雅梅急了,索性甩了手,將藥碗直接湊到洛離唇邊,那架勢,是要硬灌了。
洛離忙伸手捂住嘴巴,咕噥道︰「沒看出來,你喜歡強硬的。」
白雅梅臉色一紅,碎了他一口︰「快點喝了!」
洛離看她害羞的樣子,心中好笑,將手從嘴上拿開,卻仍舊不張嘴喝藥,臉色一垮,裝出一副虛弱無力的模樣,嘴唇一動一動地咕噥著︰「我都病了,你還對我這麼凶,你以前不是很溫柔的嗎,上次你落水,還是我給你喂藥的,現在我病了你就不理我了。」
白雅梅看著他委屈的像個小媳婦的模樣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又听到他突然說起了當日自己落水昏迷時,他嘴對嘴喂自己喝藥的事情來,不禁臉色通紅,面上如火燒一般︰「你,你再說,我,你就出去。」
洛離也撲哧一樂,撇了撇嘴,委屈道︰「你想把我趕到哪里去?將軍府這麼大,我只想呆在你這里,哪都不想去。」
白雅梅心中一動,定定地看著洛離,洛離一改神色,認真地說道︰「今天,明天,後天,以後每一天,我都不去別的地方了,只留在這里,在你身邊,哪也不去。」
白雅梅嘴唇輕抿,只覺得鼻子酸澀,感動的眼淚便要滑下來。
洛離見狀,忽的抓住她沒有拿著藥碗的手,緊緊抓住,撒嬌道︰「所以啊,你快些給我喂藥吧,我病了,你不是也心疼嗎。」
洛離轉變飛快,還不等白雅梅感動完,已經一下子換了神色,白雅梅心中一陣惡寒,只能無奈地嘆氣,她以前怎麼沒有發現洛離不僅是個孩子,而且還是個愛撒嬌的孩子呢。
見白雅梅無語的模樣,洛離嘻嘻一笑,一整日的霧霾剎那間煙消雲散︰「就像那日我喂你喝藥一樣喂我哦。」
白雅梅一听,手里的藥碗差點滑落︰「你真是…」
「同病相憐嘛,當然也得有苦同嘗了。」洛離得意一笑,一雙星眸終于染上歡快的神色。
白雅梅白了他一眼,看著手里那碗烏黑的湯藥,天知道她每次喝藥有多麼痛苦。
白雅梅眉頭一皺,喝下一口湯藥,只覺得滿嘴苦澀不堪,比自己喝的藥還要苦上許多。白雅梅皺著小臉兒俯身對上洛離笑的幾乎能長出花來的眼楮,慢慢覆了上去。
一口湯藥喝下,洛離卻沒有要放開她的打算,白雅梅嘴里苦澀,心中又氣惱,伸手在洛離腰間又掐了一把,洛離吃痛,只好放過了她。
白雅梅看著一臉幽怨的洛離,撲哧一笑,只覺嘴里的苦澀沒有那麼濃重了,端著藥碗向洛離推去︰「快喝了吧,再鬧下去,藥都涼了。」
洛離扁著嘴,極不情願的搖了搖頭,但白雅梅也堅決地搖了搖頭,沒辦法,只好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一樣,扭了扭身子,半靠著枕頭,接過白雅梅手里剩了一半的藥碗,苦著臉看了一眼那黑湯,又求救似的看向白雅梅,希冀能改變她的心意,可白雅梅卻鐵了心腸只冷眼看著沒有一絲動搖的意思,只得皺著臉仰脖將那半碗黑湯灌下。
白雅梅見他喝藥時一副赴死的模樣,心中憋著笑,待他喝完終于忍不住笑了出來︰「喝個藥跟個小孩…唔…」
不等白雅梅說完,洛離已經扔了藥碗,伸手將她拉過來,含住了她的唇瓣,白雅梅只覺唇上溫熱,一股濃重的苦澀味竄入口中,在唇齒間流連。
「好了,不苦了。」須臾,洛離才將白雅梅放開,滿意地看著她苦著臉扁著嘴。
白雅梅哪里想到他會突然如此,心中又氣又惱,卻又發作不出來,只得悶悶的看著洛離得意的笑。
「睡會吧。」洛離側了個身子,將白雅梅摟在懷里,伸手縷了一下她耳邊的碎發,輕聲說道︰「昨晚沒睡,今天讓你好好睡一覺。」
白雅梅方才的氣還沒消,將自己還未暖過來的腳一股腦地抵到洛離溫熱的肚子上,看到洛離忽然冷的一個機靈才滿意的笑了出來︰「好,睡吧。」
洛離無奈,在白雅梅額頭輕輕敲了一下︰「你啊,才是個孩子。」
白雅梅也不反駁,閉上眼楮含笑睡去,洛離緊了緊懷中的人兒,困意上來,沉沉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