簫小杞雙手揣進毛衫外套的衣兜里,她嘴里呼著熱氣,尋著指示去找公車站,街上到處是熱烈的節日氣氛,她在這終究是個外鄉人。
約翰的家,在著名的桃樹街,「她們沿著狹窄的人行道向桃樹街走去,郝斯佳一路上都感到驚恐和悲傷,因為亞特蘭大已經變得如此荒涼,跟她記憶中的情景大不一樣,她望著這條自己那麼喜愛的大街,眼楮不覺有點濕潤了,她心想︰他們把你燒成灰燼了,他們把你夷為了平地,可是他們並沒有把你打垮,他們打不垮你,你會重獲新生,變得像你過去那樣雄偉,那樣壯麗……」,簫小杞想起小說《飄》里這樣的一段話,她小小揮舞了一下拳頭,是的,什麼都無法打垮她,沒有任何事能動搖她的決心!
她從口袋里模索手機,撥打許奕的號碼。
電話剛接通,她就迫不及待喊道︰「許奕。」
許奕那邊聲音模糊,「哎,小杞,玩得如何?」
簫小杞繼續保持著興奮的語氣,「還不錯,你們吃完了嗎?」
「早吃完大姐,都散場了,我剛洗完澡準備睡了。」听到被子摩擦的聲音,想念著暖和和的被窩,簫小杞打了個冷顫,但現在更重要的是……她模一下正在咕咕直叫的肚子,她可是一整天都沒吃過東西了。
許奕見簫小杞沒應答,有點擔心地問︰「你怎麼了?不是去找約翰嗎?有什麼事嗎?」
「哦,是啊是啊,沒什麼,就是覺得抱歉,突然就離開。」簫小杞一邊應答著,一邊環顧四周,看看現在除了麥當勞外還有沒有開著的飯店。
「沒事沒事,大家會理解的,怎樣?約翰家漂亮嗎?听說他家可有錢了。」
「哈哈,是挺大的。」簫小杞打著哈哈,「那先不說了,你也趕緊睡吧。」
許奕「嘁」了一聲,「好好,你繼續和你的約翰恩愛去,我就不打擾了。」然後也不忘囑咐道︰「你也早點回來,不要這麼早就被約翰掌握主動權啊,不過感恩節他能邀請你,我想你已經成功一半了,嘎嘎嘎……」
簫小杞干笑應答,許奕嘻哈一陣就掛上電話了。
簫小杞把手機重新放回口袋里,重重地呼了口氣,現在還是先找點東西吃吧,否則她還沒回到公寓,自己就先餓暈了。
離約翰家不遠的一棟兩層單戶住宅,便是瑪格麗特•米歇爾故居,她就是在這創作了她的那部榮獲普利策獎的小說《飄》,因為是晚上,它已經關閉了,在隔壁的紀念品商店倒還亮著燈,店主是一個墨西哥的老大叔,看不出年齡,臉上有著溝壑般深刻的皺紋,簫小杞看了一下,買了個郝斯佳的音樂盒,打開後穿著大裙擺的郝斯佳就會伴著音樂翩翩起舞,付賬的時候,簫小杞被放在店門一側的一副很大的玻璃像框給吸引了,是飄的宣傳畫,美麗非凡而戰火紛飛,上面雖然布滿了灰塵,但這並不妨礙它的美麗。
「阿爾會喜歡它的。」簫小杞幾乎是下意識的,腦海就突然閃現出這句話。
墨西哥的老大叔並沒有催促簫小杞,他旁若無人地坐在店前的小木椅上,抬頭看著亞特拉大今晚的天空,似乎在回顧著南北戰爭時期的桃樹街,回顧著屬于郝斯佳和瑞特的愛情,簫小杞怕驚擾他,瞟了一眼標在宣傳畫上的價格,便把錢放在桌上,安靜地離開了。
天氣很冷,為了臭美,她和許奕出門前特意換了條裙子,現在雙腿冷颼颼的,宣傳畫很大,怕它被打碎,簫小杞一路艱辛夾在胳膊下拎著走,在街上轉了兩圈,她實在餓得很,後來終于找到了一家還開著的中國餐廳,里面的環境很不錯,老板娘是個東北大娘,雇了個日本廚子,大娘看到簫小杞一進去,就立馬端了熱水上來,操著一口東北口音的普通話說︰「凍死了吧外面?」
簫小杞喝著熱水听到這樣的話,突然想哭。
……
回到公寓,渾身散架,簫小杞就想立刻躺進溫暖的被窩里,但還不行,她還要上網找嘴大的查理斯宣揚她今天的聖母事跡,否則今天她做的都白做了。
和查理斯在skype聊了大半個小時,把今天的倒霉遭遇添鹽加醋說了一遍,當然,語氣要陳懇,無怨無愧,末了加一句,「查理斯,你真是好人,陪我聊了這麼久,但是這些事我不希望約翰知道,畢竟這是我自己的個人選擇,這就當時我們兩人的秘密好嗎?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了。」,查理斯滿口答應,在那邊拍著胸脯保證。
關閉和查理斯的視頻窗口的時候,時間已經是凌晨的兩點了,簫小杞這時候才看見盧卡半個小時前給她發來的好幾條信息。
「蕭蕭,開視頻開視頻。」
「嘿,你在和誰聊天?開視頻。」
「快點快點,時間要過去。」
「你真討厭,臭三八!」
他大晚上不睡覺,在折騰啥啊,簫小杞滿臉黑線,終于給盧卡發了個視頻邀請,那邊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接受了,盧卡綠色的眼珠子突然就被放大顯現在屏幕上,嚇了簫小杞一大跳。
簫小杞驚魂未定拍著胸脯,埋怨道︰「你干嘛 ?大晚上的。」
「你那邊過12點了嗎?」盧卡卻不管,急急忙忙問道。
簫小杞看一眼電腦右下的時間,說︰「凌晨兩點零十五分了。」
「噢,該死的。」盧卡像是受到了極大的挫敗,整個人趴下,老實說,模樣還真像兄弟會里那只只要沒人陪他玩,就聳拉著腦袋的拉布拉多犬。
簫小杞盯著他頭頂上黑色的卷毛,不解道︰「干嘛了?」過了12點又如何?
「亞伯拉罕說今天是美國的感恩節,不對,應該是昨天,我想陪你過的,可是你一直不回來。」盧卡疾聲控訴道︰「我一整晚沒睡,在等你呢,你和誰出去了?你干嘛這麼晚才回來?剛才我找你還不理我!」
意大利和美國時差6個小時,也就是說,現在簫小杞這還是凌晨兩點,那麼盧卡那現在應該是早上8點了,那麼他是等了她八個小時?還是更多?
簫小杞這時也不覺得累了,她也是有人惦記著的,一想到這里,她的心口就暖暖的,她笑著伸了個懶腰,雙手疊在手提電腦前,隨意把下巴支在上面,「那你現在和我一起過吧,今天的感恩節我也是一個人呢。」
盧卡听聞,高興了,直接把這話理解為他喜歡的意思,「你是說你特意不和任何人過,就想和我過?」
你腦補得也太厲害了吧,簫小杞哈笑一聲,重重點頭,「是啊,那你準備了什麼驚喜給我?」
「等下。」他從旁邊不知拿了什麼東西出來,就吩咐道︰「你現在畫兩個表情給我。」
「嗯?」簫小杞歪頭。
「快點,我等下9點的時候,答應要去恩佐那幫他收南瓜,沒時間了。」
「好吧。」簫小杞在photoshop上分別畫了一個笑臉和鬼臉,截了圖發過去。
「你等等,很快啊,別走開。」盧卡不放心一再吩咐,然後簫小杞就看著他不知從哪抱出兩個迷你小南瓜,在電腦桌上,拿著簽字筆,一邊看著簫小杞發過去的圖片,一邊笨拙地在南瓜上臨摹兩個表情,畫完了把它們放在一塊。
盧卡得意洋洋說︰「這樣就像我們一起畫南瓜,一起慶祝萬聖節。」
萬聖節?難道他以為美國的感恩節就是歐洲的萬聖節,簫小杞無語了,她要被盧卡給蠢哭了好嗎?
在簫小杞還沒來及對他嘲笑一番,盧卡又拿來一個橘子,在橘子上面畫了一個小魔鬼的臉,然後自導自演了一場南瓜王子打敗橘子魔鬼最後勇救公主的話劇,把簫小杞逗得樂不可支,還說絕對可以媲美《暮光之城》。
接著盧卡在屏幕前面吹薩克斯和口琴,說是跟保羅先生學了很久,當然,代價是他要幫恩佐他們家收南瓜。
如此高的代價,當然不能只听一遍,簫小杞忙說︰「等等我要錄下來。」,盧卡先是大笑,然後電腦關了靜音,說他得排練一下。
後來,他認真地吹,簫小杞安靜地錄,有時候吹錯了便氣急敗壞地小聲咒一句意大利語的pezzi,di,merda,然後繼續磕磕巴巴吹給簫小杞听。
簫小杞說︰「我要把那些視頻放在手機里,反復地看。」
他的白天是簫小杞的黑夜,簫小杞實在太累了,盧卡還在興高采烈說著索卡亞最近有趣的事,簫小杞趴在桌上安靜地听著,眼皮張張合合,一不小心就睡著了。
過了一個多小時,簫小杞被冷醒,她迷茫環顧了四周,揉著眼楮反應過來自己身在何處,電腦上盧卡的視頻窗口還沒關,但人已經不見了,視頻窗口的那邊,是住了三個月的索卡亞的客廳,熟悉的波西米亞地毯,梨木的長桌,大門左側的女敕黃裂紋花瓶,一切都很熟悉,視頻窗口的下邊,是一個小時前盧卡最後發過來的話,「buona,notte,ti,amo。」(good,night,and,i,love,you)
簫小杞盯著那句話看了好久,在屏幕前愣了幾十分鐘,像個傻瓜一樣,手足無措,不知該回什麼好,這時只听一聲。
「叮——約翰好感度+10,總好感度27。」
看來查理斯已經成功把他們兩人的「秘密」傳達給約翰了,簫小杞沒再留戀,直接就把電腦給關上了。
簫小杞第一次讀《飄》的時候是高中,那時候始終不能理解為什麼郝斯佳不愛瑞特,要到最後才知道自己的心,現在想來,愛情的道理又有誰說得清呢。,懂得珍惜擁有的人是幸福的,但人們總是並不確切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太多的人只有在失去的時候,才知道去珍惜,而簫小杞有自信,自己做的是正確的選擇,愛情和親情之間,她的選擇始終都很明確,前途有太多的未知與動搖,她只能一千遍地告訴自己,說服自己,她的選擇並沒有錯,她分得清,孰輕孰重。
……
郝斯佳明白得實在太晚了,直到最後她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故事的最後,在濃霧中,她拼命往家里跑,霧中的她好像又重溫著多年前一直困擾著她的一個噩夢,終于,她看見自己住宅的燈光,霎那間她覺得自己看到了希望,因為世界上還有瑞特,而她真心愛的就是瑞特!
……但是,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瑞特已經決定棄家出走,永遠地離開郝斯佳,此時此刻,對于郝斯佳來說,生活中的一切光亮都消失了,她感到太疲勞了,腦子再也承受不了這些壓力,她自言自語地說︰「還是留給明天去想吧……不管怎麼說,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是啊,tomorrow,is,another,day,簫小杞再次陷入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