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畢羅的river區距離希爾頓不過10分鐘徒步路程,各國大使館也都在步行20分鐘之內,但river區確確實實是內畢羅小偷,搶劫和詐騙的聚集地。
奇怪的是盡管如此,各國背包客依舊絡繹不絕,無論是美國的lp,日本的《走遍全球》,反正幾乎全世界背包客所持的旅行向導書皆全部指向river區,這里廉價旅館林立,地道美食在一人寬曲折小巷里影影綽綽,一步之隔的小巷外就是全內畢羅的大巴,小巴,中巴聚集區,從這里出發可以走遍非洲或橫掃肯尼亞的每個角落。
可是簫小杞很委屈,她明明有很多的錢啊,為什麼一定要和奧利維爾住在這該死的由印度人開的廉價旅館里,她要king,size的床,她要玫瑰浴,她要無敵夜景!為什麼她要忍受這24小時無間斷的非洲pop噪音,水電時有時無,而更讓她無法忍受的是,有只死貓每晚都在她的床腳撒尿,簫小杞估計那小貓早已標注她的床為它的專用廁所了。
在第三次發現自己的床腳又有一灘腥黃液體之後,簫小杞很鎮定地朝小貓招招手,咧開嘴嘿嘿直笑,露出一口白牙,「來,小可愛,過來。」
奧利維爾一看簫小杞的神情就知不妥,幾步撲過去快速撈起小貓,抱在懷里,「你別吃它。」
簫小杞笑得和藹可親,指節「 里啪啦」地響,從牙縫間擠出幾個單詞,「那你就看好它,否則我就把它給炖了。」
不知是不是奧利維爾當真把這句話復敘給老板听了,以至于後來每次簫小杞經過櫃台的時候,那印度老板都想貓見了老鼠一般,抱著他的小貓,腳底抹油溜就跑個沒影。
……
這一天清晨,肚子空空的簫小杞只在旅館的冰箱里尋到幾片面包還有礦泉水,憤怒之余把另一盒貓糧也全部給抱回房間。
被嫌棄再兼只能尋到干巴巴的面包使簫小杞氣不打一處來,回到房間便一邊翻箱倒櫃在行李箱里找看有什麼剩余的糧食,一邊語氣不滿抱怨,「那老板見了我就跑,冰箱里什麼吃的都沒有。」
「那你就出門去吃。」奧利維爾一邊說,一邊低頭把沖鋒衣的拉鏈拉上,這兩天他都將行程安排得滿滿的,昨天去了爬山,今天要去漂流,相比簫小杞在內畢羅的懶散樣,奧利維爾實在是個像模像樣的旅行者。
簫小杞嘴里還叼著一枚切片面包,听聞下意識地扭頭看向奧利維爾,再朝窗外瞄了瞄,太陽高掛,她忍不住模了模後脖子。
因為長期的旅行,簫小杞已經完全對任何的旅游景點,旅程行程失去興趣,對她來說奔波勞累還不如在旅館睡一覺來得好,于是她搖搖頭,「還是算了,我等晚餐好了。」
奧利維爾也朝窗外瞄了瞄,再看一眼房間內牆上指向9點正的掛鐘,終于忍無可忍,伸手去提簫小杞的衣領,「今天你跟我出去。」
「吧嗒」,嘴里的面包從突然斷裂,簫小杞被人扯住了衣領,兩只手死命揮舞著要掙扎,「嗚啊,不要,我不要。」
「現在才早上九點,你是要餓到晚餐時間嗎?今天跟我出去。」
「我還有一盒貓糧!」
……
玩漂流的以西方年輕人居多,大多高大健美,簫小杞很緊張,因為根據前方反饋消息說,漂流很恐怖,據說如果不能被及時救上船就會被沖到埃及,據說最大落差達到十幾米。
我的媽呀,簫小杞嚇得臉色蒼白,掛在奧利維爾身上腿直發抖,想著十幾米應該屬于瀑布了吧,想象自己在飛流直下三千尺的巨大瀑布以拋物線的姿勢墜落,簫小杞打了個冷顫。
簫小杞不知道她為什麼也要站在這里,明明說要玩漂流的是奧利維爾,只記得早上自己抗議無效後,自己就莫名其妙被奧利維爾套上t恤,就給拉了出來。
簫小杞此時還穿著奧利維爾的,被她當成睡褲穿的中褲,上面是寬大的t恤,下面是夾趾拖鞋,頭發散亂,和一群穿著專業戶外裝備的人站在一起等待著上船漂流。
船是氣墊船,黃色,所有人赤腳上船前必須穿上救生衣和頭盔,除防曬霜外其他所有東西一律扔在岸上。
每艘船6到9個人,人數不是重要參數,體重才是,船頭的穩定意味著整艘船的穩定,意味著船老大對皮艇的掌控,意味著安全系數,假如頃整船的重量都無法與浪花抗衡,那麼皮艇就會翻船,而且是最驚險的倒扣翻船,一般來說這樣付費性質的漂流都是有救生艇護航的,側翻也好,漏氣也好,下餃子般一個個滾入水中也好,總歸只要人可以浮上水面就沒啥大問題。
但是倒扣翻船不同,那時人還在船上,通常會與船身一起被浪頭帶至半空,然後從空中墜入水中,而湍流之所以稱為湍流,除了航道驟然變窄,河床有上下落差外,還有個必不可少的構成因素——暗礁,所以每個人都要戴頭盔,但還是有被砸暈沉入河底的可能。
簫小杞他們船的船老大,一身橫肉,皮膚黝黑,滿臉彪悍,他打赤膊,並用繩子將自己和皮艇縛了個結實,然後他開始按體重分配在船上的位置,重的坐船頭,越輕越靠後,于是簫小杞幾乎是趴在船老大那黑色的,毛茸茸的,巨大的腳丫旁。
天氣非常好,許久不出聲的奧利維爾突然喃喃自語,「熱點好,落水不冷……」
現在是打定注意要落水了吧,于是簫小杞更緊張了,她怕水啊。
在開船沒多久,船老大將他們所有人全部踢下水,首先要他們克服恐懼,其次就是教他們湍流逃生術,為了小命著想,簫小杞必須專心致志,于是接下來的時間,簫小杞上躥下跳,以標準姿勢手握船槳上船,然後以各種奇怪姿勢或被動或主動地落水。
簫小杞他們那艘船船員比較少,連同船老大在內只有八個人,簫小杞和奧利維爾,同船的那個美女和她的朋友,還有兩個黑皮膚的小伙子。
奧利維爾和簫小杞的位置是對坐的,其實如果嚴格按照體重分配位置的話,應該是簫小杞和另一個美女對坐的,即一左一右平衡著船體兩邊的重量,但是奧利維爾同學在湍流逃生術課程中的表現實在是太……差強人意了,比簫小杞的還要差,于是他和美女對調,其實不知道就沒什麼,但是在明知船老大是如何分配每人的座位的情況下還落得與其中最瘦弱的簫小杞為鄰,對于堂堂男子漢來說是稍稍有點丟臉,于是奧利維爾後來幾乎是下意識地避開簫小杞的視線。
「嘿嘿嘿。」
奧利維爾扭過頭,靜靜地注視著湍急的河流。
「嘿嘿嘿嘿。」
奧利維爾繼續保持著他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姿態。
「 。」
……
那天皮艇沿著尼羅河順流而下,五個小時中經過近10個一連串的巨大湍流,中午時船老大說在一段平緩而又較長的河道中停下,可以讓眾人游泳玩耍一陣,其他人包括簫小杞都紛紛下水了,只有奧利維爾一人還背靠著船沿,不願下去。
「你要下來,否則呆會遇到湍流落水怎麼辦?」這里的河道雖然相較之前已經算是比較平緩,但水流的速度還是非常快。
奧利維爾干笑著搖搖頭,綁在後腦勺的小辮子也跟隨著腦袋微微擺動,「我等一下。」
「你不是怕吧,嘿嘿嘿。」簫小杞夸張地捂嘴嘲笑,接著雙手撐著船沿又「嘩啦」地爬上船去推奧利維爾的身體,「快快快,下去,究竟是你怕水還是我怕水了。」
「放開,船要翻了。」奧利維爾掙扎右手向後翻,想要推開簫小杞。
「嗷。」因為看不見,奧利維爾的大手撐到簫小杞的臉上,簫小杞本來在說著話,奧利維爾的手這樣一撐,兩根手指就直接插進簫小杞的嘴里了,牙齦就流血了。
「我幫你你還打我!」簫小杞一怒,直接上下頜一合,狠狠咬住奧利維爾的手,奧利維爾手指吃痛,整個人轉過身要抽回手指,簫小杞不干,兩人在船上扭打成一團。
四條腿死死纏在一起,奧利維爾的兩只手去掐簫小杞臉上的rou,簫小杞血盆大口一張,直接去咬奧利維爾的脖子,兼顧兩只手胡亂去扯奧利維爾腦後的小辮子,而船老大見兩人居然直接在他船上撒野,利落也爬上船,大腳一伸,直接把兩人都踹下船。
簫小杞一下水就想放開奧利維爾了,可奧利維爾不干,他兩只手死死地圈著簫小杞的脖子。
「你居然好意思?你一個大男人!」簫小杞大叫,去扒奧利維爾的手指。
「我們早就不分彼此了。」奧利維爾不要臉地道,圈著簫小杞脖子的手更緊了點。
接下來眾人就看見河道里,兩人像連體嬰一樣,緊緊圈在一起玩耍了。
由于穿著救生衣再加上水流的速度非常快,于是兩人身體就像柳絮一樣完全沒有了重力的束縛,四肢根本無須劃動,打著旋,身不由己就往下沖,那樣被水流帶著走自然是不需要任何力氣,甚至可以在河水中像陀螺般不停地旋轉,在尼羅河中這樣踮著腳尖,隨意旋轉起舞。
……
一小時後,全體船員上船,因為又要過險灘了。
上船坐定握好船槳,正听船老大描述前方險灘的情況,這個時候,簫小杞感覺月復中一熱,心中大叫不妙,一番糾結後,還是小小聲地對船老大道︰「船老大,我想上廁所。」
船老大習慣咆哮式的講話方式,于是全體船員都听到他說︰「啊?尿尿?剛才為何不尿?」
真主啊,簫小杞都想直接跳進尼羅河里不出來了,可是人有三急嘛,簫小杞的臉上立馬浮出尷尬,含羞的復雜神情。
剛才他們所有人都在河里,但顯然簫小杞沒有隨地大小便的習慣,簫小杞承認整個漂流的組織非常專業,極具水準,可是從頭到尾沒有人提醒游客,從上游漂到下游需時五個鐘頭,人要不在皮艇上要不在尼羅河里,五個鐘頭的時間里皮艇不會靠岸,午餐也是在皮艇中解決,于是就會冒出簫小杞這般的傻楞清,羞答答問︰「老大,我要去哪里尿尿?」
奧利維爾迷惑回頭問簫小杞道︰「蕭,你要干嘛?」
剛才你是神游太空了?如果不是看見奧利維爾當真一臉迷惑,簫小杞嚴重懷疑他是故意的,為何她要向一個年輕的男子解釋自己要尿尿?為何他不可以不求甚解?
全船詭異地寂靜,其他人憋笑快憋成內傷,簫小杞看看河水看看田野看看天,看看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奧利同學,你可不可以從我的表情中明白我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的心情?
船老大巨掌一揮,對著簫小杞道︰「下水!」
于是簫小杞下水,于是眾人,包括奧利維爾都呆萌萌地看過來,于是簫小杞兩手扒著船沿仰著純潔的小臉,身體沉在河水中,眾目睽睽下,穿著褲子尿尿。
奧利維爾這時才嘟噥道︰「啊,原來你要上廁所啊。」
他是故意的!他絕對是故意的!
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件事讓本來摩拳擦掌的眾人有些心不在焉,他們的皮艇在過一個看上去難度並不大的湍流時被激流整個掀起,船員包括船老大全都落水。
激流過來的時候,當時只感覺皮艇猛然間像被一股大力咬住般在水渦中劇烈地打轉後,後船變前船,還沒等簫小杞調整好姿勢,前船又變回後船,生生在激流中轉了個360度的圈,然後船體傾斜,船老大急忙咆哮了一句什麼,簫小杞慌忙轉頭想听清他的指示,卻愕然發現原本坐著船老大的位置,在鋪天蓋地的浪花中如今已空空如也,那時也來不及慌張或是害怕,眼楮看到身體即刻反應,還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簫小杞的頭已經轉向左邊,左側原本應該是坐著三位同伴的地方亦是空空如也。
他們這就都沒了?當然簫小杞知道他們都落水了,可是也太快了吧?一眨眼,就全部都沒了,不用說聲音,連個殘影都沒有留下來。
那麼奧利維爾呢?船頭已成45度角高高翹起,簫小杞身不由己往後滾,簫小杞知道只再1秒,她便也會如下餃子般地墜入沸騰的水流中。
簫小杞扒拉著船沿,隨時準備著再一次跌入尼羅河,可惜皮艇又迎來了一個湍流,這時船上只剩簫小杞一人了,她是一瞬間被拋到空中的,接著便被迎頭的浪花卷住,然後被整個顛倒的皮艇扎扎實實倒扣入水中的,其實那個瞬間簫小杞沒有感覺任何的害怕,一切發生得太快,她甚至分不清自己是在水上還是水下,即使剛才在皮艇上,因為要穿過無數的浪頭,也早就滿頭滿臉都是水了,只是突然沒了空氣,突然耳邊的人聲,水聲都縱然消逝,變成了一種奇怪的咕嘟咕嘟的水泡聲,當簫小杞企圖浮出水面,沒想到自己還在皮艇的艇身下,于是淬不及防又被壓入水中,才模糊想到,哎呀,再浮不出來就完啦,她沒多久可以撐了。
那是個奇怪的空間,簫小杞無法描述,也許這樣說會多少接近些——猶如回到最開始的地方,回到母體,一切的行為都是真誠的,一切的想法都是真實的。
手掌向上撐,可以模到皮艇,可簫小杞完全不夠力氣推開,就只有她一個被蓋在皮艇下面了,意識開始模糊,耳邊是漸漸虛弱的咕嚕聲……
如果能跟他們說實話就好了,如果能跟他們道歉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