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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凝!」步清城乍一听見這一聲「清城哥哥」,眼中驚喜已然匯聚成巨大的狂喜。
他疾走幾步,到得沐凝身前,原本清雅淡然的眼眸仿若一瞬噴出炙熱的火焰,他近乎于瘋狂地伸手攬住了她香肩,下意識就要往懷里帶羆。
此時沐凝眼前心中俱是一片恍惚,她能感覺得到心底某一處那淡淡的哀傷,好似涓涓細流驟然匯成大海,急浪滔天,狠狠地壓在了她心頭翻。
沐凝蹙眉,伸手捂在心口。
不!這不是她的情緒!
她不能被控制!
可是,心好痛!為什麼會那麼痛!?
恍然間,沐凝抬眸,一瞬間,她便落入了一具溫暖的懷抱里。
鼻間涌入淡淡的香味,不同于容楚身上那濃郁的龍涎香味,也不似簡牧塵身上草木芝蘭清雅淡香,而是溪水一般,干淨、無暇。
沐凝眼前恍惚閃過一些畫面,長睫垂落,只是一霎,她已反應過來。
幾乎是本能地,就在步清城抱住她的那一瞬間,沐凝伸手,推開了他。
「阿凝,怎麼,是清城哥哥弄疼你了?」步清城目光炙熱,被沐凝推開,他的手卻並未松開她的香肩。
「沒有!」沐凝極力壓制住心底里那股不停蔓延著的悲傷情緒,她朝四周看看。
步清城順著沐凝的眼神看去,這才發現他的行為已經引起了關注,長街上已有不少人駐足朝他們看來。
步清城連忙縮回手,他的臉飛起兩抹不正常的紅。
「對不起,我,咳咳,剛剛是太激動了。」他有些尷尬地掩手在唇,低低咳嗽了幾聲。
「小姐,你沒事吧——」青雪拿著兩朵梔子花,正站在賣花姑娘身前,一轉身,遠遠就見一個男人想抱沐凝,頓時急的一個閃身就掠了回來。
「沒事!」沐凝低頭,聲音輕微。
「喂,你這個人怎麼回事,當街就敢調(啊)戲我家小姐,你不要命了!」青雪見那登徒子眼楮還直勾勾放在沐凝身上,立即冷了臉往前一攔,擋住了步清城的視線。
步清城貴為百靈國大皇子,此次出使大乾,身邊自然不可能沒有侍衛。
兩名眼神精光內斂的黑衣人迅速地悄然上前,將步清城護在了身後,一臉敵意地同青雪對峙。
而且青雪這一叫,周圍的人也都聚攏了過來。
沐凝顰眉,「換個地方說話!」
她可不想被百姓們認出來,現在可是有許多人想看她的笑話!
步清城自然沒有異議,天知道他想見沐凝都想瘋了,可是自從那一夜宮中宴會後,他就沒機會再見到她。
他也去凌陽侯府找過,然而尚未接近,就被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黑衣將軍給攔住了。
再後來,當他看到恭王放出的皇榜上赫然昭告的大婚對象竟然就是凌陽侯府的三小姐鳳驚鸞,他仿佛被狠狠打了一棒,靈魂幾乎都被擊出身體之外!
難以置信的傷心以及憤怒,讓向來淡漠的他都差一點失去了理智。
他再次試圖去見沐凝,然而這一回,那小小的凌陽侯府周圍的守衛力量竟然堪比銅牆鐵壁,不但有恭王麾下最精銳的黑風騎將士徹夜把守。
就連容楚最隱秘的青龍衛都被派了出來,貼身保護沐凝。
這樣的防衛,就算他領著千軍萬馬過來,恐怕也難沖破禁錮。
步清城也終于看出,容楚所作所為,處處顯示了他對沐凝勢在必得的決心。
他也再一次深深後悔自己的力量太過弱小,上一回他沒能從步清瀾手中救下沐凝。
這一次,他又要眼睜睜地看著浴火重生的她嫁給別的男人!
這樣的痛!
尤其是前日里,步清城還是親眼看到容楚將逃婚的她追回,他在馬上親自為她穿上嫁衣,兩人一馬疾馳而過,紅衣如火,染紅了天邊那一抹霞光。
也讓他的心,鮮血淋灕。
望江樓。
這座望江樓臨
水而建,一共三層,富麗堂皇,以瑰麗的景觀與美味的菜肴聞名帝都城。
此時,二樓臨江的雅座里,沐凝與步清城相對而坐,面前茶香裊裊。
青雪站在沐凝身後,全身戒備。
「阿凝,你終于肯認我了!」步清城目光深深,自始至終都凝在了沐凝面上。
即使這張臉與沐凝原本的容貌相差甚遠,幾乎是天地之別。
但步清城卻像是怎麼也看不夠,一瞬也不願意離開。
他的眼神火熱而多情。
「清城哥哥,我的記憶被鎖住了!」沐凝抬眸,抿了抿唇,輕聲道。
如果有可能,沐凝並不願意現在與步清城相認,雖然心底里的聲音告訴她,眼前清俊溫雅的公子是值得信任的,對她並沒有惡意。
可是沐凝卻擔心,一旦今日的事傳出去,她的身份就會徹底曝光。
敵在暗,她在明,這樣的情形對她非常不利。
然而,也不知怎地,方才一見到步清城,她的心就開始恍惚,仿佛有流水迢迢,無數盞承載了已逝過往的燈火在水中飄搖而去。
那一聲清城哥哥,也並非是她喚出,換句話說,是她的心逼著她開口。
「阿凝,你知道是誰救的你嗎?」步清城急迫開口,他伸手想要去抓沐凝素手。
「不大記得了!」沐凝蹙眉,眸光一閃,她不動聲色地縮回手。
她記得步清城是一回事,但不代表她願意和他有任何的身體接觸。
她已經嫁給了容楚,堅決不搞婚外情,這點操守她還是有的!
何況過去的那個沐凝已死,現在的她是一個全新的靈魂。
無論原來沐凝的第一個男人是不是步清城,她都不可能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與他再續前緣。
「那,你還記得多少事?」步清城抓了個空,他骨節分明的手頓了頓,方才落寞地收回。
然而他面上卻並無尷尬,與沐凝相認的喜悅沖擊著他的心房,這是這幾個月來,他最高興的時刻。
沐凝眸光凝起,她眼中仿若蘊含了冬日清晨那濃厚的霧氣。
「只記得清城哥哥……還有懸崖——啊!」沐凝扶著額頭,努力思索著腦海里閃過的那些畫面。
她剛想去問步清城知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出現在懸崖上,突然就捂著腦袋痛叫出聲。
「小姐!」青雪並不知道沐凝的真實身份,此刻听著沐凝與步清城的對話,她也是雲里霧里,不知所雲。
沐凝突然的痛呼,驚得她臉都白了,連忙上前扶住了沐凝。
「阿凝!怎麼了?」步清城也沒想到沐凝忽然痛成這樣。
這一瞬,他長身而起,坐到沐凝身邊,他攬住她,試圖為她把脈。
可是沐凝雙手緊緊抱著腦袋,腦中仿佛有刀斧鑿過,徹骨的冰寒與錐痛令她臉色一霎慘白如雪,眉頭痛苦緊皺,額頭上冒出大顆的冷汗。
「怎麼會是這樣?」步清城抓著沐凝手腕,感覺到她全身都在發顫,他臉色遽變,突然伸手往沐凝後腦模去,「鎖魂針!」
「砰」也就是在這時,掩上的門忽然被人一腳踹開,濃郁的龍涎香味仿若有形,瞬間涌入。
步清城猛然扭頭,便見自己的兩名侍衛鼻青臉腫,如臨大敵地手執刀劍就要沖進來。
而當先一人,一身深紫色蟒袍常服,發束金冠,正挾著一身冰冷的怒火,袍袖翻轉間,人已到近前,手臂一伸,方才還在步清城懷中的沐凝已然被那人搶走。
「殿下!」兩名侍衛舉刀便砍。
「退下!」步清城厲聲一喝。
那兩人反應也快,立即便放下了刀劍,就要退出。
然而也恰是在此刻,他們竟發現自己手中玄鐵打造的刀劍竟然被震得寸寸碎裂。
「恭王殿下!」步清城也在此時起身,抱拳一禮。
那兩名侍衛則是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來的竟然是恭王!
他們又低頭去看自己手中已然只剩了把柄的
刀劍,兩人的臉色瞬間褪去了所有的血色。
如果方才大殿下沒有喝止他們,他們那一劍砍下去,那麼現在碎掉的是不是就將是他們?!
恭王的內力,竟然已經強悍到這種地步!
「哼!本王倒是不知道,原來大皇子竟然有拐帶他人妻子的愛好!」容楚一聲冷哼,說話毫不客氣。
此時他抱了沐凝在懷,不動聲色地伸手在她腦後輕按。
土豪大人從容楚領口擠出大腦袋,抖了抖闊耳朵,它伸爪子從自己穿的小馬褂口袋里掏出一顆朱紅色的果子,迅速地塞進了沐凝口中。
「我與阿凝……」步清城面上閃過不忿。
明明就是容楚使了手段強娶了阿凝,他與阿凝才是青梅竹馬感情深厚!
但步清城話說了一半,卻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因為他突然想起,容楚說的並沒有錯,阿凝如今確實已經是他的妻子!
且不論阿凝的這次婚姻能不能被鳳神族的長老與族人們所承認,她與容楚卻已然生米煮成了熟飯。
想到這,步清城忽然感覺痛徹心扉。
也不知道是容楚的按壓有用,還是土豪大人那一粒看朱果起了效果,沐凝只覺那一陣腦子都像是要被鑿開的痛苦終于緩解。
她緩緩睜眼,視線卻是一片模糊,還泛著紫色。
沐凝眨了眨眼,眼前還是紫芒芒一片。
還泛著黑色。
沐凝一驚之下,頓時慌了,她不會是頭疼壓迫神經,瞎了吧?
一時間,以前看過的狗血小說里女主角或是因為出車禍,或是因為被撞了一下,或是因為其他亂七八糟的原因忽然就看不見的情節,全部從沐凝腦海里閃過。
而且她還感覺自己全身僵硬,動都動不了。
「啊!完了,我看不見了!我瞎了!」沐凝好郁悶,她是流年不利還是怎的,就這麼命運多舛,難道她穿越的是個虐文嗎?
「瞎你大爺!」
誰想,沐凝剛叫出聲,就听頭頂傳來一道沒好氣的聲音。
沐凝又是一驚,這聲音怎麼那麼熟悉,難道是容楚?
此時,沐凝也發現方才還僵直的身體突然就能動了,她驀地一抬頭,立即就看到某人那陰沉沉的俊臉。
「王,王爺,您怎麼來了?」沐凝被容楚那冰冷中卻閃耀著怒火的眼楮給盯得心里發慌,她扯了扯嘴角,十分僵硬地同他打招呼。
「哼,本王再不來,你是不是就要拋棄本王跟野男人私奔了?」容楚鳳眸斜覷,一臉陰測測的冷笑。
「怎麼可能!」沐凝趕緊舉手表忠心,「我對王爺的心可昭日月!」
同時沐凝也在心里給這句話的中間加了幾個字——想整死你的心!
「這還差不多!」容楚面上神情緩了緩,隨即臉色又是一沉,「你要敢騙本王,本王吃了你!」
沐凝忽然感覺室內像是刮起了寒風,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咳咳……」完全被兩人無視的步清城此時非常尷尬地輕輕咳嗽了幾聲,他還是第一次被人稱作野漢子,這讓他在哭笑不得之下,心里又非常不是滋味。
尤其是當他看到沐凝與容楚說話時的神情,他心中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沐凝視線一轉,突然發現屋里還有人,「清城哥哥。」
也是在此時,沐凝才發現自己竟然整個人都坐在容楚懷里。
她趕緊推開他,跳了下來,當她看到步清城一直都在看著她,小臉不由騰地飛起了兩朵紅雲。
「阿凝,你腦後怎麼會有鎖魂針?」步清城努力不讓自己去想沐凝與容楚如今的關系已經到了哪一步,他更關心沐凝的身體。
「不知道啊,好像是救我的那個人放的!」方才那短暫的昏迷,也讓沐凝看到了一些以前腦中不曾有過的畫面。
戴著青色鬼臉面具的青衣人,漫無止境的黑暗與痛苦……
不,不能再想了!
沐凝感覺眼前一陣暈眩,腦後
又在隱隱作痛。
「阿凝!」步清城緊張地伸手要去扶沐凝。
然而他的手剛觸及沐凝衣角,便察覺到一股勁氣襲來,他下意識地躲避,再抬眼時,只見眼前袍袖一卷,沐凝已然再次被容楚攬入懷里。
「笨鳥,叫你不準出來見奇奇怪怪的人,叫你沒事不要亂想!現在疼死你活該!」容楚危險地斜了步清城一眼,「大皇子無事可以走了!本王要與愛妃交流感情!」
步清城臉色一瞬蒼白。
沐凝趴在容楚肩頭,朝步清城使眼色,要他先走。
大妖孽今天心情似乎非常不好,步清城就算勉強留下來,一些話她也不好問,不如改日再去找他。
「恭王殿下,那在下就先告辭了!」步清城深深看了沐凝一眼,轉身離開,帶著一身的落寞。
容楚理都沒理步清城一下。
步清城一走,青雪也趕緊出門。
此時屋里只剩了容楚和沐凝,還有一只跳到桌上,正在吭嗤吭嗤喝茶的肥狐狸。
「王爺,可以放開我了嗎?」沐凝推容楚,沒有推動,她咬牙。
容楚依然沒松手,沐凝感覺到他心髒的位置正在強勁跳動,氣息也有些粗重,這是——在生氣?
可是沐凝就不明白了,他到底在氣什麼?
「叫我楚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