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宮,文軒殿里。舒愨鵡
被當做小書房被趙澈霸佔的文軒殿此刻安靜的連外面鳥叫的聲音都听得一清二楚,所有伺候在太子身邊的奴才們都各個耷拉著腦袋,誰都不敢去看一看那坐在正椅上一臉黑色的小太子。
天哪!究竟是哪個不長眼的居然惹毛了這位小祖宗啊!
別人不知道,他們這些伺候在太子身邊的宮人們怎麼會不清楚,這位小祖宗那可是很要人命的;你別看他年紀小,這要是一瞪眼楮一哼鼻子,就連這皇後居住的芙蓉宮都要抖三抖;真不愧是將來是要當皇帝的小太子,就算是處于童稚幼小時期,存在感也是超極強烈的。
小太子身邊的第一親隨小玲瓏實在是忍不住了,誰讓小主子的氣場堪比當今聖上呢,雖然沒被震的腦仁疼,可他們私底下已經偷偷跑了三次官房了。
頂著身邊數位同仁的祈求眼神,小玲瓏本著犧牲自己成全大家的勇氣,主動湊到小主子身邊,捏著嗓音,小心翼翼的開口問道︰「殿下,您可是有什麼煩心事?」
趙澈用單手托著下巴,一雙上挑的鳳眸死死的盯著窗外已經初開的花樹,沉默了半天後,才慢騰騰的說道︰「小玲瓏,孤問你一件事,你當需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明白嗎?」
「是是是!奴才一定乖乖回答,一定!」
小玲瓏擦著額頭上滲出來的汗珠子,悄悄地抬著眼皮看著眼前的小主子;心想,只要小主子別再悶著自己不吭聲,別說是問他一件事,就算是追問他上頭八輩子的祖宗,他都會詳詳細細的報上來的。
趙澈一轉眼,看小玲瓏,神色很嚴肅︰「一個人會在什麼情況下忘記自己往日的習慣,變的跟以前不太一樣?」
這下,饒是自詡太子身邊的第一親隨的小玲瓏都被問的有些發蒙,什麼叫做不一樣?一個人就是一個人啊,從頭到尾、從里到外都是那個人,怎麼會不一樣呢?
不過,小太子雖然年紀幼小,可那智慧卻是連當今身上都多次親口夸贊的,小太子既然說不一樣,那一定是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小玲瓏清了清嗓音,又看了眼對著自己投向詢問目光的小主子,恭恭敬敬的回答道︰「殿下呀,奴才雖然沒弄懂您這個問題的具體含義,但奴才覺得,要一個人養成一個習慣很難,但同時要戒掉那個習慣更難,就比如說奴才的干爹張公公吧,他這輩子最好吃檳榔,凡是檳榔下市的季節,他就算是偷溜,那也必須出宮去買一大包檳榔回來往死里嚼著吃;所以,習慣這種東西,一旦養成可是很難再根除的;如果,有個人若是在毫無預兆之間突然忘記了自己的往日的習慣,奴才覺得只有一種可能……」
趙澈眼神一熱,忙著追問︰「什麼可能?」
小玲瓏被小主子這眼神看的脖子一縮,可還是硬著頭皮回答道︰「奴才認為,這個人一定不是原來的那個。」
「不是原來的那個?」趙澈眉心一皺,眼神靈活的閃爍著聰慧的光芒,一邊在重復著小玲瓏的話,一邊在忽然咂模出什麼味兒的時候,剎那間睜大了眼楮,死死地盯著小玲瓏看︰「你的意思是,那個人被換了!他們是不同的兩個人,是與不是?」
小玲瓏伺候在小太子身邊少說也有兩年多了,換句話說,從小太子嗷嗷待哺的那刻起他就被皇上賞賜給了還不會說話的小太子,眼睜睜的看著小主子從一個把屎把尿的小屁孩長成了一個香軟可口的糯米團子,他真心甚慰吶;尤其是看著這顆糯米團子變的又聰明又伶俐,滿朝文武皆對著糯米團子豎大拇指的那一刻,他更是感到一種由衷的驕傲。
可是,伺候在小主子身邊這麼久,看見過他第一次大笑的模樣,看見他第一次翻身的模樣,甚至看見過他第一次抱著皇後娘娘的大腿祈求著討女乃吃的模樣;見過小主子千百種表情模樣的小玲瓏,還是第一次看見向來都比較冷靜的小主子對著自己露出了如此緊張迫切的神情。
天哪!他家小主子究竟是咋地啦?
早晨離開偏殿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中午從皇後的正殿回來後就跟著了魔似得呢?難道是皇後娘娘又欺負蹂躪他們的小主子了?
想到這里,小玲瓏就往趙澈那女乃呼呼的小臉上看,果然,本來就白里透粉的肌膚現在看上去顯得更粉女敕,絕對是皇後娘娘揉搓過的鐵證!
相較于小玲瓏的各種不著調的想法和心理活動,趙澈此刻的內心卻是陰雲密布、電閃雷鳴,話說
說者無心听者有意,此刻正恰好形容在這對主僕的身上;小玲瓏絕對沒想到自己隨口的一番說辭居然會被趙澈听進心里去了,甚至還在他心里越演越烈,讓他越來越坐不住。
于是,就看坐不住的趙澈一下就從椅子上跳下來,邁著兩個短短的小腿兒就往外走。
小玲瓏不敢怠慢,忙在後面小心翼翼的跟著;瞧著小主子那挺的直梆梆的小身材,又看了看小主子那細女敕粉團的五官和金貴華麗的錦服,再一次由衷的感嘆︰皇後娘娘真是生得好啊,小太子這俏生生的模樣實在是太惹人喜愛了。
*
趙澈一路從芙蓉宮的側門出去,直沖沖的就朝著御花園的方向走去;在來到御花園禁衛軍當值的崗哨前時,伸出自己短短小小的手指,指著一個身著黑色禁衛軍服飾的禁衛軍就喊道︰「你!給孤過來!」
那名被提名的禁衛軍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個小嘍怎麼會有幸被太子點名,當下就激動的有些腳底打滑,忙提著寬刀就朝著趙澈身邊跑來。
「屬下參見殿下千歲!」
看著來到自己身邊後就忙著下跪行禮的禁衛軍,趙澈有模有樣的將雙手背在身後,微微略抬著下巴,一股與生俱來的高貴勁兒硬是被這小子演繹的淋灕盡致不說,甚至還帶著幾分不容忽略的鋒利之感。
「你們秦總管呢?」趙澈學著趙禮問人問題的模樣,微微擰著眉心裝出一副小老頭兒樣開口問道。
但趙澈卻不知道,自己的這副小老頭兒樣不但沒給他的威嚴多加幾分,反而還讓他顯得更加可愛稀罕幾分。
禁衛軍瞧著眼前粉女敕漂亮的小太子,也樂的跟他說話,忙又開口回道︰「總管大人想必此刻正在當值房里,若是太子殿下需要,屬下願意將大人請來給太子回話。」
趙澈很滿意秦戰訓練出來的禁衛軍,當下就很高興地眯了眯眼,點著頭說道︰「你速速去將秦總管叫來,就說孤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記住,你只準悄悄地去,趁著秦總管身邊沒什麼人之後再將孤的話傳給他,千萬別給別人看見了,明白嗎?」
這位禁衛軍雖然不明白小太子的這些吩咐究竟是什麼意思,但主子發話,他們自然是好生遵從的;所以就立刻應下小太子的叮囑,忙去當值房去尋秦總管過來。
小玲瓏瞧著跑開的禁衛軍小哥,又瞧著自家小主子那副高深莫測的小樣兒,一時間還真有些犯糊涂,實在是不明白小主子這是再鬧騰什麼。
本著不恥下問的好奇心,小玲瓏半跪在地上,眨著無辜求知的大眼楮,問︰「殿下,咱們來找秦總管做什麼?」
趙澈此刻正有些煩躁,心里很害怕自己猜測的那件事會是真的,所以此刻也沒那麼多的時間打理自己身邊的第一親隨;所以就在淡淡的瞥了眼小玲瓏後,指著一處回廊上站的橡根木頭似的一名點燈奴才,說︰「你看那名宮侍在做什麼?」
小玲瓏順著小主子的手指方向看過去,然後又自作聰明的眨了眨眼楮,莫名道︰「閉嘴,站著!」
趙澈點了點頭︰「這就是孤給你的回復!」
小玲瓏瞬間淚奔,由衷的再次覺得,自家小主子那智商果然就是來秒殺他們,羞辱人都羞辱的如此有水準,簡直就是傳說中的高大上,而且還不讓被羞辱的人有上吊自縊的沖動。
嚶!
小太子的這股邪惡勁兒,簡直可當今聖上如出一轍!怪不得皇後娘娘經常在皇上背後問候老趙家的列祖列宗,這列祖列宗該是有多彪悍,才能生出像皇上和太子這樣的後代吶!
就在小玲瓏咬著帕子暗自盯著小主子那好看的後腦勺悄悄地露出一股被蹂躪的幽怨時,秦戰被剛才那位禁衛軍小哥兒匆匆帶來。
想必秦戰來的比較著急,所以向來都比較沉穩的腳步都顯得有些凌亂;尤其是在看見趙澈頂著一個大太陽站在樹蔭底下正等著他時,他更是不敢怠慢,都有些小跑的架勢。
「臣參見太子千歲!」
秦戰一來,依然是規規矩矩的沖著趙澈行禮。
相較于剛才裝出來的小老頭兒架勢,此刻的趙澈卻是換上了一張天真純碎的笑容,甚至還主動的走上前作勢攙扶了一下秦戰,笑聲道︰「秦總管不必對孤多禮,父皇常說秦總管的武功可是整個皇宮大內當中最好的,有意讓孤在武功造詣上
多多向秦總管請教,屆時總管就會是孤的師傅,孤還要對著師傅行禮,哪敢受師傅的一拜呢!」
秦戰還是第一次听說皇上欲將小太子的武功托付給自己,當下有些慌亂的同時,又是一臉的受寵若驚︰「臣不敢!臣若是有幸教太子功夫那是臣的福分,更是皇上的看重,臣自當殫精竭慮、傾囊相授,怎敢自稱太子恩師!」
看著秦戰對自己露出了又敬畏又服從的姿態,趙澈倒是直接見好就收;俗話說,威信這種東西就是要這樣做才能真正的立起來;一邊拿著小皮鞭抽他,一邊再給他塞顆糖;朝堂之上,誰不知道秦戰可是父皇身邊最親信的人之一,而往往這種人都是很有傲性的,換句話來說,就是他們的眼里只有皇上,至于剩下的人嘛,全部都看不上;甚至有可能在這剩下的人當中還包括他這個太子在內也說不定。
唯一能讓秦戰對自己臣服的方法就是要讓他知道,就算是他效命與父皇,可是終有一天父皇也會駕崩,他這個太子就會是下一代君王,身為大周將來最有力強悍的繼承者,他容不得任何人小覷,更不允許任何人敢在他面前擺架子;就算是他秦戰,也不可以!
所以,趙澈這才故意說出剛才那番話,為的就是讓秦戰知道父皇對自己的看重,而自己也是有那種被看重的本事的;只要將身下的千里馬徹底收拾服帖了,他才能騎的舒服,不是嗎?!
趙澈依然露出那副天真無害的笑容,可微微垂著頭的秦戰卻已經從心底深處生出一股寒意;早就听父親說過這小太子自幼就是被皇上親自教導,年紀小小、不容小覷,可他雖然行走皇宮御前,卻是甚少接觸這位小主子;今日這麼一接觸,還真是讓人不得不小心應付,簡直堪比第二個當今天子。
趙澈笑眯眯的瞅著已經對他露出敬畏小心之態的秦戰,很滿意這個男人不再將自己當成一個剛掉女乃牙的女乃女圭女圭,慢條細理的像是帶著無限好奇的問道︰「秦總管,孤現在年幼,所以很多事情都不太懂;咱們這內宮的禁衛軍真的好厲害,孤想問問秦總管,禁衛軍是直接由父皇調派的,是不是?」
秦戰一愣,顯然是不明白這小太子怎麼會突然之間對禁衛軍感了興趣,只是太子發問,他又不能隱瞞,只能實話實說道︰「禁衛軍乃是負責皇城守衛之用,其用途便是保護皇室和天子安危;除了臣能調派禁衛軍之外,普天之下便只有皇上能夠自由調派。」
「哦?秦總管是用什麼法子和方式調遣禁衛軍的?父皇呢?他是要親自出面才能調用禁衛軍嗎?」趙澈更加天真的眨了眨眼楮,一雙小小白白的拳頭甚至還好奇的攥起了拳頭舉在胸口,將那本就憨厚可愛的模樣更加表演的淋灕盡致,讓人不忍拒絕。
秦戰雖然不苟言笑,可在這一刻還是被眼前這粉白漂亮的小太子給逗的面部線條柔和了很多,順帶著連聲音都柔軟了很多︰「太子,調派禁衛軍不需要本人親自出面的,只須有令牌便可!」
「真的嗎?秦總管可以讓孤看看那面令牌嗎?」
看著眼前這興奮地連眼楮都開始冒光的小太子,秦戰幾乎是下意識的差點都滿口答應這小太子的請求;可是,就在關鍵時刻,秦戰瞬間從趙澈那漂亮可愛的笑容中回過味兒來,又在一個激靈中,猛抽了一口氣!
縱然對面這人是太子,他也不能將禁衛軍的這麼多消息這樣不分節制的說出去;在一面懊悔又一面自責中,秦戰第一次遇到了人生中的馬失前蹄;尤其是在他意識到自己馬失前蹄後,怎麼越看小太子那笑眯眯的模樣自己心底深處就越是冷顫著直發毛呢?
秦戰臉上的猶豫和懊悔之色趙澈是看得一清二楚,當下就知道,自己這裝純真的一招沒糊弄過去;暗暗咬牙贊嘆不愧是父皇身邊最可信之人真不是好糊弄的同時,趙澈終于殺出了第二招!
「听說秦總管家中最近和孫府正在商量聯姻婚嫁之事?」
此話一出口,秦戰那個大老粗瞬間就紅了脖子;一副小媳婦偷漢子被抓在床的尷尬勁兒,一下就取悅了趙澈那顆幼小卻已經成長的很變態的耐心。
在這一刻,趙澈在內心深處對自己的母後肅然起敬;怪不得母後經常說一句話,再彪悍的爺們也架不住女人的那滴眼淚,再牛掰的漢子也忍不住女人的嬌羞一笑;女人淚如砒霜,女人笑似鴆酒;可就是這樣的砒霜鴆酒,卻是男人最沒轍也是讓男人最喜歡的東西。
在默默感激了一番母後之後,趙澈很從容自然的對著紅了脖子的秦戰套近乎︰「秦總管想必也是知道的,這孫府可是跟皇家有著莫大的聯系,孫府如今的當家孫大人乃是孤母後的親
舅舅,更是孤的舅姥爺,如果舅姥爺家的掌上明珠煙兒表姨嫁給了秦總管,那孤以後看見秦總管豈不是要喊一聲表姨夫了?」
這一聲‘表姨夫’一出口,瞬間就讓秦戰在這一刻凌亂了!
就連跟在趙澈身後的小玲瓏都清楚的看見這被內宮無數宮女暗戀痴慕的禁衛軍總管大人居然被他們家小主子的一句‘表姨夫’給折騰的不光紅了臉頰,連耳朵根都燒紅燒紅的!
小玲瓏在默默觀察中終于像是察覺到什麼,尤其是根據他伺候小太子眾多歲月的經驗來看,自家的這位小主子可不是沒事扯閑篇的主兒,像今天這樣無緣無故的拉著秦總管說親帶故,最大的可能就是想要從秦總管的身上撈什麼東西。
感覺到自己揣測到自家主子心意的小玲瓏在這一刻狠狠地傲嬌了一把,不枉他跟在小主子身邊當牛做馬了這麼久,榆木腦袋總算是稍稍開竅了一些;只是太子啊,您想從秦總管哪里撈好處就直接說得了,何必這樣拐彎抹角,又是裝純真又是拉出孫小姐的,你瞧,秦總管活生生的都被你給教羞澀了!
在心里默默為秦總管擦拭兩把濕汗的小玲瓏前一秒還在為秦總管喊可憐,後一秒卻又暗暗決定,等會兒回到芙蓉宮,找個機會到皇後娘娘面前說一說今天這突發的小狀況,娘娘要是知道太子爺在這般幼小的年紀就已經成功的能讓那麼純爺們的秦總管又是羞脖子又是羞耳朵的,她老人家听著一高興,指不定就會將私庫里的那對白玉銀耳小象打賞給他!
至于秦戰,此刻卻是因為趙澈那三言兩語就像是被人架在火架子上烘烤一樣,渾身上下都燥熱的厲害;不為別的,只因眼前的這位小主子窺破了他的心事。
當初陳葉青無意將孫芷煙和他牽扯到一起,雖說是洛神無情,可無意間卻恰好踫上了襄王有意。
秦戰今年好歹也二十上下,用戶部尚書的那句話來說就是小烈王若是到了秦戰這個年紀,怕是連第一個兒子都已經學會調戲宮中漂亮小宮女了;昔年在太學府與秦戰一起同窗的同學除了裴毅這個同樣掉鏈子的家伙,其他官宦子弟,就算是沒有娶妻的,那也在府中養了不少內室偷吃葷腥了;至于秦戰哥哥,別說是偷吃葷腥了,怕是連葷腥擺在他面前他都不屑偷吃。
只是,就是這樣不屑偷吃的秦戰哥哥,卻被孫芷煙拿捏得死死地;曾經一路從京城到薊州城,大雪紛飛、天寒地凍,他親眼見證一個連遠門都沒出去過的小姑娘表現出了前所未有過的韌勁,快馬一路追隨與他,小臉被凍得通紅,小手被凍得發麻,硬是連一句苦都倔強的不肯說。
就是孫芷煙的這股韌勁,在無言之中征服了秦戰;在京城中長大的公子哥,見過了各路妖嬈嫵媚、嬌羞可愛的軟妹子,可當眼前出現了一個光彩逼人的異類時,你的眼楮會不由自主的向她靠攏,甚至希望能夠在默默無言中她能對你回頭一顧。
很顯然,秦戰就是那個不由自主向孫芷煙靠攏的人,更是那個希望孫芷煙能夠回頭看他一眼的情竇初開的少年。
所以說,當陳葉青被小表妹表白趙禮嚇的不輕,甚至開始亂點鴛鴦譜的時候,卻在無意之間成全了秦戰暗中思慕孫芷煙的最大心意;故而在戶部尚書回府向他提起孫府的聯姻之意後,向來都比較反感父母做主自己婚姻大事的秦戰哥哥第一次表現出了積極配合、完全听從上級安排的溫馴姿態,近日心情頗好的等待著做他的新郎官。
但是,世事無常,秦戰怎麼也想不到自己的小心思居然會被趙澈一語窺破,尤其是在趙澈那一聲接著一聲的‘表姨夫’稱呼中,更是有淪陷的征兆。
趙澈這個小人精,怎麼會看不出秦戰那副羞紅了臉又一副欲言又止的囧樣兒,在暗自感慨母後真是深諳男女曖昧之道的同時,又默默地按照自己內心的計劃于盤算,一句一句的循循善誘著秦戰︰「表姨夫,雖說現在孤這樣稱呼你還未知尚早,可你與表姨的婚事可是母後做主,父皇促成,天底下最尊貴的兩個人給你保媒,不過是早晚的問題罷了;既然往後咱們都是一家人,你何必在這小小令牌的事情上跟孤這般心存疑惑?難道孤這個小孩子還會私吞了禁衛軍的調動令牌,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溜號不成?」
跟在陳葉青身邊混的久了,趙澈著偶爾出口成章說出來的俗語已經讓人不再大驚小怪,要知道當今皇後娘娘可是動不動就拍大腿自稱‘老子’的,至于小太子這月兌口而出念一聲京城俗語‘溜號’也沒讓多少人覺得奇怪。
秦戰猶豫再三,他算是出來,小太子是一定要將這禁衛軍的令牌看上一看的;話說這小孩子到了這個年紀,正是出于對人生什麼東西都
好奇的時候,想當年自己在小太子這麼大的時候,還很好奇自己是怎麼來的,所以顛顛的跑到父親的書房去問父親自己的出處,卻不知那是的戶部尚書已經頗顯如今的風采,對著一臉好奇的兒子又顛顛的回答︰「你是隔壁賈府看後門的老黃狗從樹林里叼回來的。」
大家要知道,那個時候的秦戰哥哥也不過是個兩三歲的小孩子,人生真他娘的純粹與直白吶,根本就沒趙澈的這些花花腸子,在听見父親就這樣說出自己的出處後,當下也沒做他想,立刻就相信了。
所以有段時間,秦戰他娘親經常看見自己兒子動不動就拿家里的肉包子去喂隔壁家看後門的老黃狗,而且性格一天比一天怪癖;直到有一天,這個當親娘的實在是看不下去自己兒子又拿了包子去喂別人家的狗時,拽住兒子那白白胖胖的胳膊就好奇問道︰「阿戰,你這是在干什麼?」
已經被父親的謊言刺激的有些精神世界崩塌的小秦戰很憂傷,他憂傷為什麼自己不是漂亮娘親的親生兒子,反而是被狗叼回來的,如今看娘這樣開口問自己,當下眼淚就掉出來,天真的眨著滿是淚的眼珠子,一邊哭一邊說出口︰「娘,爹爹說孩兒是被隔壁老黃狗叼回來的,那是不是等以後阿戰不乖了,你就不要阿戰,再讓老黃狗將孩兒丟掉呀!」
此話一出,可想當年的戶部尚書迎來了夫人的怎樣一場毒打,也是听說從那時候開始,秦府用來懲罰老爺不乖的刑法工具從木尺變成了鐵尺,只要老爺又說什麼癲狂的話誘拐小少爺,夫人就會抽出鐵尺,照著老爺那張為老不尊的臉就是狠狠的一通猛抽。
想起自己當年,秦戰又看了看眼前這對著他露出希冀眼神的小太子,頗有些感同身受;再說,正如小太子所說,他不過是看一看那面令牌,想必不會發生什麼事。
將自己好好勸說一通的秦戰終于在趙澈滿含期待的眼神中伸手在懷中掏了兩下,最後拿出一塊用明黃色的綢布包著的東西,看著那塊明黃色的綢布時,趙澈的眼楮就開始亮的滲人,連帶著那張漂亮的小嘴角都開始興奮的往上勾著。
秦戰幾下就將綢布解開,然後就將一塊精光燦燦的金牌送到趙澈面前,道︰「太子,這就是禁衛軍的調動令牌!」
趙澈的目光早就被那塊金色的令牌吸引,根本沒仔細听秦戰說的話,然後小手一身就將那還帶著秦戰身體體溫的令牌捏在手心中,上下仔細的翻看了許久之後,這才長長的吐出一口氣,像是徹底放心了的樣子。
趙澈的神色雖然奇怪,可還是沒人敢主動開口問起;只是看著小家伙又將這好不容易從秦戰懷里騙出來的令牌又交回去,只是剛才還一直擰著眉心的小家伙,算是徹底露出了真心的笑意︰「表姨夫,多謝你了!」
秦戰面色又是一囧,忙收回令牌,就待他準備再問面前這小主子還有什麼吩咐的時候,趙澈忽然又開口道︰「表姨夫,今日之事,你別在私底下告訴父皇,好不好?」
這下,倒是引起秦戰的好奇了;按理說給太子看了看禁衛軍的調動令牌算不上什麼大事,他也並不打算給皇上提起,全當成了小孩子一時間好奇這才纏著他追著一定要看的,只是,現在又被小太子這樣刻意的說起,倒是讓他覺得有些古怪了。
「太子,你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皇上?」
趙澈依然是那副笑的漂亮天真的模樣,連眼楮深處的顏色都是干淨澄清一片,道︰「孤能有什麼事情瞞住父皇的?孤只是不想讓父皇知道孤又不讀書偷偷地跑出來纏著表姨夫你鬧著玩,如果被父皇知道孤又偷懶,父皇一定會懲罰孤再抄寫書冊十遍的。」
說到這里,趙澈就做出一副相當後怕的模樣,瞬間就逗得秦戰立刻放下戒心,嘴角帶笑的點了點頭︰「殿下放心吧,臣不會亂說的。」
趙澈眼楮一閃,看著秦戰那副說一不二的模樣,心中暗暗松了口氣︰要的就是他的這句話。
*
見過秦戰後,趙澈並不著急著回芙蓉宮,而是帶著小玲瓏朝著御花園的太液池走去;路上看見小太子身影的人都以為此刻這小主子定是又玩心大起了,要知道經過一個冬天的冰凍,太液池的池水最近才消融解凍,池水中肥肥胖胖的錦鯉看上去又比去年更大了一些;後宮之人幾乎人人盡知,中宮那位聰明伶俐的小主子最是喜歡到太液池邊玩耍的。
可是,趙澈此番去太液池卻並非是為那上百條的錦鯉而去,就看這小小的家伙一邊背著雙手慢騰騰的往太液池挪,一邊還低著頭思考問題;天氣漸暖,御花園的青石板上淺淺的長了一層濕
滑的苔蘚,趙澈因為只顧著想問題而不看路,差點一腳踩在苔蘚上摔倒在地。
要不是關鍵時刻小玲瓏沖上來抱住了這差點就摔著的小祖宗,怕是就這樣摔下去,現在趙澈是要好一陣疼了。
小玲瓏擔心的看了眼被他抱在懷中的小主子,見人沒事後,這才弓著腰稍稍整理著趙澈有些微亂的錦服,一邊還念叨著︰「殿下,走路要看路的,您要是摔著,皇後娘娘還不扒了奴才的皮呀!」
趙澈知道自己嚇著了小玲瓏,也不做氣他這略帶埋怨的口氣,只是笑笑,道︰「放心,有孤在,母後不會扒你的皮!」
「殿下!」小玲瓏嗔怪的瞥了眼眼前這笑嘻嘻的小主子,頓了頓後,又道︰「殿下去太液池是娶喂錦鯉吧,奴才身上沒帶魚餌,等會兒殿下到了太液池別亂跑,奴才拿了魚餌就回來找您。」
「不用拿魚餌,小玲瓏!」
小玲瓏愣了愣︰「不拿魚餌嗎?那殿下是要垂釣不喂錦鯉嗎?」
看著小玲瓏疑惑好奇的表情,趙澈只是意味深明的笑了笑,就微微揚起頭看著頭頂上的一片假山叢。
剛才所有人都以為他只是好奇這才纏著秦戰要看禁衛軍的掉令牌,但是事實的真相如何怕是只有他自己知道。
秦戰沒有騙他,禁衛軍的令牌的確是只有父皇和他才有;至于父皇的那一塊,並非像秦戰那樣隨時都貼身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還記得去年他剛到關雎宮隨著父皇學習不久,一次無聊間走進了父皇平常歇息的後殿,不過這還不是什麼好奇怪的,奇怪的是就在他圍著父皇經常看書的書櫥邊亂轉的時候,腳丫不小心提到了書櫥的一角,跟著就听見一聲‘吧嗒’聲,整面扣在牆上的書櫥居然移動了。
然後,在移動間一個方形的格子小櫃出現在他眼前,那時他是真的好奇,當下也沒做他想,直接就打開櫃門;只看這偌大的櫃子里幾乎什麼都沒放,只有一個黃色的綢布包裹的金色令牌。
只是那時自己還太小,只是隱約記得令牌上的一些龍鱗圖案,至于剩下還有什麼特征,他就記不清楚了。
今日將秦戰身上的禁衛軍的調動令牌拿來一看,趙澈就知道自己猜的一點也沒錯,當初他看見的金牌果然就是禁衛軍的調令牌;父皇將禁衛軍的調動令牌藏了起來,甚至都沒跟傳國玉璽放在一起;想必那處暗格如果不是自己無意間撞破,怕是除了父皇再無二人得知。
如果,如今這坐在金鑾殿上的人是真正的父皇,他一定會知道能號令禁衛軍的令牌在什麼地方,可如果這個人不是父皇……哼!
趙澈冷笑了一聲,看著被自己的表情驚得有些一愣的小玲瓏,難得心情很好的問︰「小玲瓏,你可知道甕中捉鱉需要什麼?」
小玲瓏早就習慣了小主子這忽然間冒出來的各種問題,思考了片刻後,立刻興沖沖的回答道︰「一口大甕和捉甕中之鱉的好手!」
「是啊!需要一口大甕;如果整座皇宮被比喻成甕,那你認為,什麼人能稱得上捉甕中之鱉的好手?」
這下,小玲瓏連思考都不需要,直接月兌口而出︰「當然是禁衛軍,只有禁衛軍才有資格在皇城之內自由行動。」
听見這個滿意的答案,趙澈粉女敕的小臉上更是騰起了一抹興奮的紅暈。
如果真有逆天謀反之人敢潛進皇宮,那他就不介意玩一玩這甕中捉鱉的游戲,一個連調令牌都沒有的冒牌貨,有什麼信服力跟他這個真正太子爺相比。
*
此時,京城郊外的一座普通莊園中。
趙禮從昏昏沉沉中醒過來之時,只覺得胳膊處一陣鑽心的疼痛傳來,難掩的悶哼聲還是從他的嘴里輕吟出口。
「你最好別亂動,我剛你的骨頭接好,亂動的話以後吃苦的人還是你。」
隨著這聲溫透的男子聲音傳來之際,就瞧見在一方銅黑色的方桌旁邊,一個青衫男子正興趣頗好的品盞弄茶。
趙禮淡淡的瞥了眼男子,然後在做出幾個深呼吸之後,這才慢悠悠的從簡單的木板床上坐起來;看了眼綁縛在胸前吊著右臂的白色布帶,趙禮肯定的望向男子,道︰「你是名大夫?」
杜遷听見這句話,正在為自己倒茶的手微微一頓,
在他又朝著趙禮看過去時,眼底閃過一絲贊賞︰「不愧是讓殿下小心忌憚的人,您可真是聰明過人、觀察細微;不才杜遷,見過大周皇帝。」
趙禮不是沒看見杜遷臉上對自己的敷衍之意,當下也沒立刻戳破,只是通過紗窗看向外面的院子,沉默了半晌後,才幽幽說道︰「看來,你們真是籌謀已久。」
「殿下是擁有大智大才之人,他做出的決定一定會大獲成功。」
「成功?」趙禮笑了︰「連第一步棋都走的危危險險,這能算得上成功嗎?」
杜遷又是一愣,他有些不明白明明這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已經身在此處,為何他還能說出這樣的話︰「危危險險?你是指殿下嗎?可是在下看來,現在皇上你才是危危險險。」
看了眼面前這位頗為儒雅的青衣男子,趙禮並不著急著反駁,而是輕輕地靠在身後冰涼的牆壁上,微微的、甚至還有些愜意的仰著頭,輕眯著好看的眼楮看著房頂上的梁柱,說︰「還沒博弈到最後,他凌洛辰怎麼就知道朕會是輸的一方?」
杜遷沒想到趙禮會月兌口而出殿下的名字,在瞬間驚訝的同時一下就站直了身子,詫異的看著那個明明斷了手臂、頗為狼狽卻是依然從容淡定的男子,「你……你怎麼會……?」
趙禮笑看著杜遷的緊張之態︰「怎麼樣?現在你相信朕不是信口開河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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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實證明︰趙澈真是趙禮親生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