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太源宮正殿的蕭太後看著那從殿外走進來的俊美男子,一瞬間,她好像看見了先帝,甚至也看見了先皇後。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不會派人去找趙靖,如果不是為了蕭家,也不會將這輩子最大情敵的兒子請到面前。
瞧瞧這個孩子,他長的可真夠俊的,真是像極了那個福薄命淺的賤人;如果不是先皇後,她不會只當一個貴妃,如果不是那個女人,先帝不會在望著她的時候眼神深處是迷蒙的,是虛幻的;好像在透過她,尋找著另一個影子。
她是世人口中所提的妖妃,是曾經寵冠六宮的貴妃,她可以在後宮里肆意妄為,甚至能夠踐踏任何一個看不順眼的人;只有一個人,她不能這樣對待她,甚至連她的兒子,她都必須要小心的應付著。
還記得在沖兒小的時候,曾經不止一次的問她︰「母妃,為什麼大哥可以坐在父皇的腿上,我卻不能?」
那時候,她模著沖兒的頭,對他說,總有一天你一定會坐到父皇的膝腿上;那時,面對兒子晶亮的眼楮她就是這樣信誓旦旦的說出了自信的話,可這句話直到自己親生兒子死,她都沒有辦法幫他實現。
先帝給了沖兒無上的驕縱,給了他無數的寵溺,讓沖兒可以橫行後宮、囂張跋扈,那時,她以為自己的丈夫是因為太愛自己的兒子,所以才會這樣溺愛著他;直到愛子驟然離世,她才恍然覺悟,原來多年來的‘認為’都是一個笑話。
一個父親,如果真的愛自己的兒子,他不會眼看著兒子的性格越來越乖張而不加以阻止,如果他真的愛自己的兒子,他不會任由兒子氣走一個有一個的授業恩師也不加以勸解;先帝將所有的愛都給了那對母子,給了那個賤人生下來的兒子。
趙靖從小有多優秀,就能反襯出她的兒子有多愚笨;趙靖的性格有多好,就能看得出她的兒子有多不可救藥。
先帝寵愛沖兒,不過是想要這個兒子成為那個賤人兒子的盾牌;在這後宮之中,有著數不清說不完的腌東西,嬪妃們產下來的皇子鳳女不知有多少都會在一片安詳中悄悄的沒了;先帝真心的喜歡著那個賤人生的兒子,卻又害怕自己的喜歡給這個孩子遭來災禍,所以,就讓她的沖兒成為那個孩子的保護傘,讓她的沖兒替那個賤人的兒子擋去一切災難。
這一切的一切可惜她都明白的太晚,等她終于從先帝為她營造的夢境中清醒過來時,她的兒子已經沒了;她的夢想,整個蕭家的夢想都變的支離破碎,為什麼她的兒子死了,偏偏那個賤人的兒子卻還活的好好的?
哈哈——大周朝身份最尊貴的親王,最受趙禮款待的親王,在宗親府中身份地位最尊貴的親王!不得不說的是,那個賤人的兒子真的是很好命,就算是沒登基為皇,但他依然獲得尊貴無比、讓人生羨。
蕭太後的眼神很復雜,面對著走進來的趙靖她不知自己該露出怎樣的表情,只是在趙靖冷冷的眼神下,二人四目相對。
蕭太後對趙靖沒有好感,趙靖對蕭太後何曾有多幾分好感?
只是,趙靖的性格比較堅韌,就算是面對曾經讓他最為嫉恨的女人,也只是從容的投去一抹冷眼。
「數年不見,你長大了,很像你的母親。」蕭太後輕輕地撥動著手里的佛珠,初見趙靖時的激動表情被她壓住,此刻卻像是入定的老僧一樣,一雙帶著歲月的眸子,淡淡的落在趙靖的身上。
趙靖清然一笑,長身玉立,站在下面︰「太後娘娘也是跟以前一樣,除了露出幾分老態之外。」
蕭太後呼吸一窒,雖然她知道自己現在已經年紀大了,可曾經她也是貌美的不可方物,視容貌為生命的她听見趙靖輕輕松松的當著她的面說出這樣的一句話,這要她強裝出來的冷靜差點功虧一簣。
撥弄著佛珠的手微微一顫,可這個動作正好落在趙靖的眼中,本來沒有游走到眼底的笑痕此刻終于達到眼底,只是那抹笑意卻是明晃晃的諷刺和不屑。
「太後差人在半路上將本王攔下來,不會是要跟本王敘舊這般簡單吧;你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雖然知道在這個男人的心中,自己是他這輩子最痛恨的存在,雖然知道自己這麼做是在冒險,可是在此刻,蕭太後也已經顧不得了︰「不知麟兒在你府中,過得可好?」
趙靖嗤笑了一聲︰「太後盡管放心,本王的府里沒有一個人會將這個孩子當成工具,更沒有一個人敢暗害了他。」
蕭太後自然听出趙靖對他的冷嘲熱諷,可是她不在乎;「哀家知道靖王你將麟兒這個孩子視為己出,十分疼愛。」
趙靖皺了下眉心,隱約間,似乎察覺到了蕭太後此次傳他來的目的。
「哀家可以將這個孫兒送給你,甚至準許你可以將這個孩子帶回你的封地。」說到這里,蕭太後眼楮一眯︰「但是靖王,你要答應哀家一個條件。」
這下,趙靖算是徹底明白了蕭太後的目的,原來這個老妖婆真的是準備利用麟兒來要挾他。
「太後想要本王答應你什麼條件?」趙靖的聲音已經沉了下來,甚至連好看的眼瞳也輕輕地收縮了一下。
蕭太後燦然一笑︰「哀家要你封地中的四座精煤礦山。」
大周律法有明文規定,礦產置業一律歸當地諸侯封王所有,每年封地的諸位王爺侯爵只要將礦產采購所得的一半上繳國庫即可;踫巧的是,他的封地正好有大周最值錢的四座精煤礦山。
煤炭,的確是比不上金銀珠寶來的金貴,但是每年到了冬天,全國各地的精煤所需可是大得嚇人,而這其中,他封地產出來的精煤乃是重中之重,幾乎是撐起了大周全部的煤炭所需;這也是當時為什麼四弟挑選了這塊封地賞賜給他的真正原因。
坐擁這四座精煤礦山,就相當于坐在了金山銀山上;他的封地或許不是最大的,但絕對是最富有的。
蕭太後在這個時候張口就問他要走了這四座精煤礦山,究竟是為了什麼?
圖財還是有其他不可告人的勾當?
看出趙靖的猶豫,蕭太後開口道︰「靖王大可不必擔心這四座精煤給予哀家後,自己便等著坐吃山空;哀家答應你,每年哀家會派人將精煤所產的一半錢財送與你的王宮,你的封地依然是天下最富有的封地,絕對不會讓你有半分的拮據之象;再說,哀家只是想要佔有你這四座礦山三年,三年後,哀家便會收手,屆時完璧歸趙。」
如果說剛才趙靖還在揣測蕭太後的目的,那麼現在,他可是對這個老妖婆越來越感興趣了;甚至可以肯定,她根本就不是圖這四座煤礦所產的精煤錢財,而是另有目的。
「蕭太後,你究竟要做什麼?」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這點好,蕭太後慢騰騰的從椅子上站起來,看著對她已經露出淺淺殺意的趙靖,笑了︰「靖王,你不用擔心,你知道哀家的野心,哀家不會做出對大周不利之事;只要你將這四座精煤礦山交到哀家的手中,哀家就會讓你帶走麟兒;你我心知肚明,麟兒的存在價值可是遠遠超過這四座精煤礦山;你,不會拒絕哀家的提議。」
趙靖好看的眉心一擰,冷冷的看著那個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望著自己的老妖婆;早就知道想要將趙麟兒從她手里帶走是要費一些事的,只是沒想到會如此艱難。
其實,在他的心底深處自然清楚四座精煤礦山是沒有辦法跟趙麟兒相比的,不過是四座產煤的死物罷了,但也不是支撐整個封地的經濟命脈;如果是其他人問他要,他猶豫一下便也可以贈予;但如果開口問他要的人是蕭太後,那他就不得不謹慎一二了。
似是察覺出趙靖的猶豫和掙扎,蕭太後倒是不著急著催促他,只是一邊含笑撥動著手里的佛珠,一邊說道︰「靖王不必現在就回答哀家,哀家給你幾天時間考慮,等你想明白了,找個人傳個話給哀家就好。」
說完,蕭太後就似笑非笑的盯著趙靖又看了幾眼,最後在一聲輕笑中,由芳姑姑扶著朝著後殿慢慢走去。
太源宮內殿中,一個淺粉色的身影如盛開在春風中的鮮女敕桃花一般,美麗大方的站在窗欄邊,靜靜的望著窗戶外面的一片崢嶸之象。
听到身後傳來的動靜後,蕭意面色含笑的轉過身,快步來到蕭太後身邊,接替過芳姑姑的手,親自熟絡的扶著蕭太後的手臂,慢慢的朝著一旁的軟榻上走去︰「姑姑,靖王爺是怎麼說的?」
蕭太後只要一想到趙靖的那張臉,不免便厭棄了幾分︰「他能怎麼樣?哀家拿出麟兒做誘餌,他就算是有其他顧慮,也不得不好好考慮一番。」
蕭意扶著蕭太後坐下後,又伺候著端起一旁早已換上來的茶水,送到蕭太後面前,精致美麗的臉頰上帶著青春洋溢的笑容︰「姑姑請放心,靖王爺會將這四座礦山交到我們手中的。」
蕭太後接過茶水,含笑押了一口後,忍不住夸贊眼前美麗的少女︰「還是你聰明,怎麼就將主意打到了趙靖的身上。」
蕭意天真的笑著︰「四座精煤礦山而已,為了麟兒靖王還是舍得拿出手的,何況我們告訴他只需要從他手里接替精煤三年,三年後就算是他想要繼續給咱們,咱們還不要呢。」
蕭太後滿意的點了點頭,真是越來越滿意這聰明伶俐的小丫頭︰「那接下來,我們要怎麼做?」
蕭意含眸一笑,氣定神閑道︰「皇上既然已經將手伸到了江北,那我們就要給西北邊防的戰事添一把火才行,只有把蕭騰那邊燒著了,皇上才不會著急動江北官場,蕭家才會有喘息的機會。」
天知道這些日子以來蕭太後為了江北官場舞弊之事愁白了多少頭發,想她日夜擔驚受怕趙禮會真的將江北一窩端了,這樣蕭家的根也算是徹底被他連根拔除;沒想到天不亡蕭家,關鍵時刻,送來個這個孩子。
想到這里,蕭太後就如痴如狂的看著面前這精靈通透的妙齡少女,一遍又一遍的暗嘆此女才是蕭家真正的福星。
但跟蕭太後這近乎痴狂的神態相比,蕭意卻是顯得平靜很多。
她不能讓蕭家在這個時候被皇上拿下,她不能在還沒有得到那個如天神般的男子之前就讓蕭家這樣沒落了;這段時日下來,她已經看透了自己的心,明白了自己的情;她要得到那個如皓月般攝取了她心魄的男人,一定要得到他,哪怕是利用蕭家,她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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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標題,開始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