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鷹受了傷。
曾經被眾多殺手們聞風喪膽的男人,此刻雖然傷痕累累的被禁錮在地下室內,臉上身上都是斑駁的血跡,卻絲毫不顯狼狽,一雙冷眸仍舊銳利逼人。
這是一手將她培養出來的男人。
米媛在她胸口上剜出一個洞來的時候,他一針一線的替自己縫合了傷口,她疼的冷汗涔涔,心中的恐懼卻遠勝過身上的疼痛,她怕沈北宸會為了救她過來,可事實證明,她心中的害怕解決不了任何事情。
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羆。
她半跪在厲鷹跟前,一點點的用針幫他縫合著手上的一處刀傷,血水順著男人精壯的手臂汩汩流下,他卻連眉頭都沒有眨一下。
她知道,他也在擔心,擔心歐子燁會以身犯險的來救他,擔心歐子燁會為此喪命,以至于對皮肉的傷痛完全沒有了反應。
身後,葉修凡斜斜靠在長椅中翻看著一本雜志,可是卻已經很長時間沒有翻頁了翻。
她知道,他的注意力一直在她這里,她靠厲鷹靠的太近,即便是他此刻已經傷痕累累,但是如果想要傷害她,卻也不是沒有能力的。
「我知道沈北宸的一切都是搶來的……」
唐心開口,聲音平靜的臉她自己都有些吃驚︰「所以我跟他說好,等我們死後,就把一切都還回去,沈北宸答應了……」
厲鷹蒼白失血的唇瓣緊緊的抿著,沒有說話。
唐心用剪刀將線剪斷,清理了一下傷口周邊的血跡,開始幫他包扎︰「就一兩個月的時間了,就那麼短短的幾十天了,為什麼不能再忍耐一下呢?再忍耐一下下就好了啊……」
「歐先生的媽媽是死在沈北宸的槍下的,就算沈北宸只有一天的時間了,只要能殺了他,歐先生還會親手殺了他。」
厲鷹看著她,眸光冰一樣的冷︰「至于你……如果早知道你會背叛歐先生,六年前,我不會同意他把你帶回來。」
葉修凡順手將雜志合上,修長的雙腿優雅交疊,嗤笑一聲,冷冷打量他︰「如果早知道你會說這句話,我昨晚就該把你舌頭割下來的……」
唐心咬唇,轉頭看他一眼︰「葉修凡,你能讓我單獨跟他說說話嗎?」
「你可以單獨跟他說說話,但是我的孩子不能單獨跟他在一起。」
葉修凡懶懶向後靠了靠,一張俊美無儔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鑒于我的孩子還在你肚子里不能自由行走,我還是在這里看著安全一點。」
唐心︰「……」
「你不該懷上他的孩子。」
厲鷹眯了眯眼,清冷的視線落到她平坦的小月復上,薄唇緊抿︰「這是歐先生所不能容忍的。」
葉修凡屈指點了點額頭,像是听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悶悶的笑了起來。
唐心臉色有些難看︰「葉修凡……」
葉修凡唇角仍舊勾著笑,一雙明亮的耀眼的眸子里卻是冷意森然︰「唐心,你听到他說什麼了麼?我們要不要孩子,還要先問過他的歐先生……」
笑著笑著,眼眸中有一抹森冷的殺意一閃而過。
厲鷹抿唇,冷聲開口︰「在德國的時候,歐先生曾經受過一次傷,知道是為了誰嗎?」
唐心慢慢的收拾著醫藥箱。
「為了米媛。」他似乎也沒想等到她給他答案,就這麼自顧自的說了出來。
唐心握著剪刀的手緩緩收攏。
「可是因為米媛幾次三番的想要動手殺你以保證他的安全,他親自動手殺了她。」
「……」
唐心凝眉,僵硬的五指微微動了動,啪的一聲將醫藥箱關好,深吸一口氣後,才抬頭看他︰「我不想知道關于他的任何事,厲鷹,他殺了沈北宸,這件事情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原諒他,他必須死!」
厲鷹看著她,眸光冷的沒有一絲溫度︰「那你最好現在就連我一起殺了,否則,我會成為下一個你。」
唐心斂眉,沉默半晌,微微勾了勾唇︰「會的,等歐子燁死了,我會一並送你離開。」
如果不是他當時突然把槍指向了她,沈北宸不會移開槍口,或許一切都還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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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地下室里出去,吐的天昏地暗。
「聞不了血的味道還偏要過去,自找罪受,活該!」
葉修凡一邊冷嘲熱諷著她一邊心疼的拿熱毛巾幫她擦額頭上的冷汗,唐心心里難受,靠在沙發里不出聲,眼楮紅的像是兔子一般。
跟歐子燁相處的這六年,不是沒相處出感情來的,只是他才是導致沈北宸痛苦這麼多年的罪魁禍首,他讓沈北宸遺憾離開這件事情卻是她怎麼都沒辦法接受的,恨意早已經深|入骨髓,掩蓋掉了她對他僅存的一絲感情。
她一定要替沈北宸殺了歐子燁。
「休息下,我讓人做點東西給你吃。」
葉修凡傾身要抱她,她卻伸手阻止了他︰「你身上還有傷……」
她清清嗓音,聲音里卻還是帶著濃濃的鼻音︰「你先去休息下吧,我再在這里坐會兒……」
葉修凡看著她,濃眉微皺,剛想說什麼,電話忽然響了起來。
是白子蹇。
他接起來,只听了一句話,便猛然站了起來。
唐心的心因為他這個動作也瞬間吊了起來,抬頭看他︰「出什麼事了?」
葉修凡垂首看她一眼,頓了頓,才應了一聲,飛快的掛斷了電話︰「唐心你在家里待著哪里都不要去,我出去一趟很快回來。」
他語速很快,一邊說著一邊拿起外套來便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唐心上前追了幾步,又愣愣的停住。
不用猜都知道,一定是歐子燁那邊有動作了。會讓葉修凡這麼緊張的,除了葉家那邊,估計也沒有什麼了。
她現在懷著孩子,不能動不能打的,就算跟過去也只是給他添麻煩……
或許是人手不夠的原因,葉修凡將別墅里的大部分人都帶走了。
唐心從抽屜里拿出了一把銀色的槍,細細看了一會兒,才別入了後腰處。
這槍,是沈北宸留給她的,如果有機會,她希望能用他的槍,替他解決歐子燁。
歐子燁就算派人去葉家那邊鬧事,自己卻一定會來這邊的,因為他的目的不是葉氏夫婦,而是厲鷹,他一定會過來這里。
果然,半個小時後,一輛輛黑的發亮的轎車便無聲無息的涌了進來。
唐心站在防彈玻璃窗後,看著那一***訓練有素的人從車上下來,迅速而利落的閃入別墅內的各個角落里,她抿唇,手探入身後,一點點的握住了冰涼的槍,直到一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他果然來了。
果然來了……
她轉身,疾步向外走去,剛剛打開門,便被人攔了下來︰「少夫人,您還是回房間安全一些。」
唐心轉了轉手中的槍︰「我覺得房間里不安全,有人從下面爬上來了,我想出去。」
守在外面的人一陣沉默,不等想出辦法來,她已經繞過他們疾步向外走了出去。
原以為留在別墅里的人會在短時間內被處理干淨,可是出去的時候,卻發現地上躺著的一具具尸體卻都是歐子燁帶來的人,槍槍命中額頭!!
狙擊手!!!
她抬頭,眯眼看了看別墅四周。
葉修凡什麼時候在別墅里安排了狙擊手的?!
這個問題也只是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她顧不得想清楚,盡可能的避開人群,匆匆向地下室跑過去,不等靠近,已經有兩個人架著渾身傷痕累累的厲鷹走了出來。
迎面踫上了人,跟在他們身後的人立刻警覺的扣住了扳機,唐心身後的人也早已經蓄勢待發的扣上了扳機。
一身黑色勁裝的歐子燁不疾不徐的走了出來,看到她握著槍站在他們面前,薄唇漸漸抿成一條直線︰「唐心,跟我們一起走。」
他說。
異常冷靜的口吻。
那樣的從容而自然,好像對她說這句話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事情了。
唐心看著他,恍惚間,像是回到了那個冰冷的讓人沒辦法呼吸的早上。
多麼熟悉的場景。
只不過那時候傷痕累累的人是她,來救她的人是沈北宸,死掉的人也是沈北宸。
而現在,傷痕累累的人是厲鷹,來就他的人是歐子燁,即將死掉的人,也會是他歐子燁。
她抿唇,牢牢握緊了手中的槍,一點點舉起來,對準了他的胸口。
「歐子燁,該送你離開了……」
守在歐子燁跟前的一個人眼看著她一點點的扣動了扳機,有些慌張,抿唇就要開槍,卻在扣動扳機的那一剎那,眼前忽然閃過一片血霧,他甚至還沒有任何反應的,腦中便一片空白,直直倒了下去……
額頭正中心正中一槍!!!
「歐子燁,忍沈北宸了這麼多年,我以為你早已經習慣了忍耐,沒想到你還這麼沉不住氣……」
男人微微不贊同的聲音驀地從身後傳來。
唐心愣住,轉頭一看,半小時前匆匆離開的葉修凡,卻不知道為什麼又出現在了這里,葉家別墅離這里不遠不近,光是去一趟就要至少半個小時,他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過去了處理好那邊的事情再趕回來的……
除非他根本沒有離開,只是假裝離開,順便將別墅里的人都帶走,讓歐子燁放松戒備進來,然後再將早已經準備好的網收起來……
男人修長的手臂將她攬入懷中,微微不贊同的看她一眼︰「我明明記得要你待在房間里不許亂跑。」
唐心愣愣看著他,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來。
「先回去,我處理好這邊的事情再過去找你。」他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回臥室去。
唐心回過神來,看了歐子燁一眼,沉默了下,微微搖頭︰「我說過,我要親手送他走。」
葉修凡微不可察的皺了皺眉。
歐子燁還不是死的時候,她現在還一心一意的想要去陪沈北宸,如果這個時候歐子燁死了……
「我知道。」
他輕聲安撫她︰「不過我跟他之間,也有一些事情要處理,你等我處理完之後再動手,好不好?」
唐心窒了窒,抬頭看他。
男人幽暗深沉的眼眸如同夜色下的一汪深潭,看不見底,她看不清他此刻臉上的表情,卻又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他幫了她這麼多,甚至受了重傷……
她眯眼看了看漸漸暗沉下來的天色,沉默了下,微微點頭︰「好,我等你。」
葉修凡勾唇輕笑,垂首吻了吻她的額頭︰「先回房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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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房里很安靜。
兩杯冒著氤氳熱氣的茶。
葉修凡懶懶靠在沙發中,慢條斯理的品著茶︰「葉家那邊,我的確沒派人守著,因為我朋友那邊已經派人守著了……」
他挑眉看了對面的男人一眼,薄唇微勾︰「唐心現在的心思,我不說你應該也清楚,她是一定要殺了你的。」
歐子燁斂眉,向來冷漠疏離的神色仍舊淡淡的掛在臉上︰「所以呢?」
「我們畢竟曾經同盟過,有些事情不想做的這麼絕情……」
葉修凡放下茶杯,屈指掃了掃腿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清冷的視線落到他身上︰「我可以放你們離開,不過,像今天這樣的事情我不希望再見到了,你才剛剛回去不久,就這樣勞師動眾的對付我,想必你手下的那些大佬們對你意見也不小吧?」
歐子燁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你是擔心我死了之後,唐心會無所牽掛的離開你去陪沈北宸吧?」「……」
葉修凡斂眉,拇指摩挲著指間的婚戒︰「沈北宸終究是已經死了,唐心會為了我們的孩子活下去的,我相信她。」
對面傳來男人輕蔑的一聲冷嗤。
「我現在沒有心情跟你打打鬧鬧。」
葉修凡微微抬眸,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所以你還是先帶著你的那群手下,好好的鞏固一下自己的地位再來找我吧。」
話音剛落,書房的門忽然被人推開。
葉修凡唇角的弧度驟然凝固住!
女人臉色有些白,一手撐著門,凝眉看他︰「葉修凡,我……有點不舒服……」
葉修凡窒了窒,不動聲色的喘了口氣。
她只是不舒服才過來找他的,不是听到了他們之間的談話才推開門的……
他起身,大步流星的走過去,伸手試了試她的額頭,有些燙︰「你發燒了,我讓醫生過來給你看看。」
唐心有些艱難的喘了口氣,一手撫著自己的小月復︰「我這里……有點疼……」
一句話,讓男人的臉色瞬間白了下去,他微微俯身,右手掌心貼在她小月復上︰「這里嗎?!」
聲音里帶了罕見的緊張。
唐心凝眉看著微微俯身靠近自己的男人,咬了咬牙,劈手狠狠砍上了他的頸項……
這個世界上,大概也只有她一個人,能幾次三番的讓他以毫無防備的姿態讓人靠近了,在麥金利峰山下的時候是一次,這時候又是一次……
歐子燁微微側身,漠不關心的視線掃了一眼緩緩倒下去的男人,隨即落在唐心身上。
唐心俯身,小心翼翼的扶著葉修凡靠在了牆壁上,抬腳將門踢上。
銀光一閃,一把小|巧|玲|瓏的槍赫然出現在掌心。
歐子燁斂眉,微微傾身執起了茶杯喝了一口,清潤甘甜,芳香撲鼻,他已經很久沒喝到過這麼好喝的茶了。
女人掌心的槍被牢牢握緊,黑|洞|洞的槍口直直對準了他的心髒。
歐子燁眯了眯眼,看向窗外茫茫夜色,沉默良久,忽而開口︰「唐心,你吃過清蒸鱈魚麼?」
他的聲音平靜而淡漠,神色也永遠都是冷漠的,無論是在被沈北宸壓迫著的時候,還是成功回到屬于自己的位子上的時候,永遠都是這樣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好像再大的榮辱對他來說都沒有什麼很大的意義一般。
唐心握著槍的手微微發抖。
相處了六年,他跟她說話永遠都是刻薄毒辣的,她氣他,惱他,心里卻是很清楚,如果不是在意的人,他根本不屑于跟對方說一句話,更遑論刻薄毒辣了。
除了厲鷹之外,他從來不相信任何人,可是卻可以問都不問的吃下她做的每一道菜,這是一種不需要言語的信任與肯定……
他們曾經彼此依存,相互依靠的度過了六年……
唐心扣著扳機的食指抖的厲害,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卻倔強的不肯流下來︰「歐子燁,我再也不會給你做吃的了,你……」
她吞下喉中的哽咽,眼前一片朦朧︰「你再也不可能吃到我做的菜了……」
「是嗎?」
男人斂眉,緩緩啜了一口已然冰涼了的茶水,沉默了會兒,語調忽然淡了下去,喃喃重復了一遍︰「是嗎……」
ps︰今天更新晚了,求原諒……~~~~(>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