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
由于鼻子上蒙著醫用白布,蔣萱說話甕甕的,唯有眼淚流得最真實︰「您讓我活著,可我……以後要怎麼活?我這副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誰會要啊?」
這話倒是真情流露,如果傷口不是那麼疼,那麼礙事,她真想嚎啕大哭——那個刺客傷她哪里不好?要割掉她的鼻子?
但凡是瞎掉一只眼楮,也比沒有鼻子好啊,她都不知道傷好了以後,要怎麼見人?
風三娘嘆了口氣,沉默了好一會兒,還是安慰她︰「莫說喪氣話。」
又覺得她落到這步田地,自己那些安慰的言辭,怎麼看怎麼蒼白無力,弄不好還傷口上撒鹽,只好無奈地道︰「你如今的情況還不能哭,不然鼻傷加重,那就更麻煩了,有什麼話,等傷養好後,再和姨母講,好不好?」
蔣萱忍著疼,示意一旁的杏花扶自己起來,靠著金絲繡花大迎枕,鼻子漏氣也要說︰「……姨母,我這樣,都是若雪害得我,都是她……」
「關若雪什麼事?」風三毫不猶豫地打斷她的話,聲音不知不覺還比較大。
「怎麼不關她的事?唉喲……」蔣萱沖動之下,也想加大音量,但感覺臉上疼的厲害,只好小聲控訴︰「姨母,我和她一起去的朱雀城,刺客指名點姓要殺她,可最後……她安然無事,我卻被刺客傷成這樣子。」
她伸出顫抖的手模著臉上的白布,委屈和恨意,還有怒火交織在她的內心,紅腫的雙眼射出怨毒的光芒︰「姨母,您都不知道,那些侍衛都去保護她,壓根沒有人管我……所以才給了那些刺客可趁之機,將我害成現在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了!」
她的話讓風三娘溫和俏麗的臉沉了下來︰「萱兒,你怎麼能說這樣的話?因為讓你受了傷,衛雲覺得是自己護主不力,所以來向我請罪。他已經將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的稟報過我了,之所以弄成這樣子,你自己也要負多半的責任!」
「什麼?!」
「……我都傷成這樣了,還負多半的責任?我不懂!我要和衛雲對質,他一個奴才也敢冤枉我?」蔣萱只差尖叫著打斷風三娘的話,牽動傷處,疼的嘶嘶吸氣。
瞧著她那難受的樣子,風三娘心里也不落忍,于是放緩語氣,耐心十足地重復︰「萱兒,你這樣子,真的不適合談話,有什麼話,等傷好了再說亦不遲。」
風三娘完全是一片好心,奈何蔣萱卻覺得風三娘在敷衍自己,明明是若雪的錯,姨母不但不為自己出頭,反而指責自己的不是。肯定是若雪這賤人回來後惡人先告狀,在姨母面前說了自己的諸多不是。
心里越發恨若雪了,強烈的恨意將她的理智焚燒怠盡,開始口不擇言起來︰「姨母您真是偏心!我要和若雪對質,就是她害的我!她帶我去的,卻讓我愛傷回來,怎麼還她有理了?」
「而且,那些殺手明明是沖著她去的!跟我們又無怨無仇!誰知道她在外面得罪了些什麼人啊?都怪她平時不知天高地厚,行事太囂張跋扈,所以人家才要來殺她!」
風三娘虎著臉,很生氣地瞪著蔣萱︰「萱兒,休要胡說八道,念在你有傷在身,姨母不跟你計較這些,但若雪不是你說的那種人!」
對孩子,風三娘素來是個溫柔和藹的長輩,甚少這麼疾言厲色的對蔣萱,蔣萱倒愣住了。
風三娘坐在錦杌上,挺直脊梁,目光嚴肅而犀利地盯著她,一字一句地問︰「她怎麼害你了?是她逼著你去朱雀城的?若非你自己一意孤行,她何至于要帶著你?你倒好,這時候反來怪罪于她!」
「何況,你自己做過什麼,你自己心里沒有數嗎?」風三娘問的蔣萱一愣一愣的︰「本來那些刺客是奈何不了衛雲他們的,偏偏你不知道為何要像個瘋子一樣的沖出去,還將若雪撞到敵人的身邊,害她被壞人捉住!」
說到這個風三娘就有氣,早知道蔣萱什麼都不會,只會給若雪添累贅,拖後腿,當初便是打死她,她都不會讓若雪帶蔣萱去的。
蔣萱受傷純粹是咎由自取,但若雪可就差點給她害死了!若不是若雪運氣好,兼為人聰明機警,哪還有命回來見自己?
有錢難買早知道!
正因為自己一時心軟做出的錯誤決定,差點害死若雪,風三娘心里好似滾油在煎熬,又猶如烈火在焚心,那種悔恨加上後悔的情緒,讓她無法用這世上的任何言語來形容!
眼眶熱熱的,若雪,可是她實打實放在心坎上疼的孩子!
老話說,親娘不如養娘大,就是因為生一個孩子雖然不容易,但,養大一個孩更是不容易!
風三娘對若雪的好,眾人有目共睹,絕不是為了博名聲而做出的一番虛情假意!那些日常生活的噓寒問暖,關懷備至,即便是親娘見了也會自愧不如。
正是因為她用心在疼愛若雪,所以不能忍受有人傷害她,為了若雪,她曾經和風五妹鬧到親姐妹決裂,維護若雪的心,由此可見一斑!
正因為如此,她更不能忍受是因為自己的原因讓若雪受到傷害,那似乎更不可原諒!
一時之間,她都覺得沒臉去見若雪了,連帶著覺得自己疼錯了人,明知道蔣萱幾姊妹一直看若雪不順眼,處處找若雪的麻煩,可悲的是自己還以為她們改好了,一心期盼她們能和若雪和睦相處……
殊不知,江山易改,本性難易。
若雪回來後,對蔣萱害她的行為只字不是,更沒有說她的半個不是,反倒是蔣萱倒打一耙,口口聲聲指責若雪不對。
這麼一對比,兩個孩子的品格高下立見。
孰是孰非,也一眼即明。
思及此,風三娘的臉色異常嚴厲,望著蔣萱的目光除了失望和痛心,更多的是恨鐵不成鋼,這孩子聰明伶俐遭人疼,但凡肯將心用在正途上,同樣會是一個十分優秀的孩子。
「你說姨母偏心,姨母承認。」
風三娘聲音沉痛地說道︰「但那是因為若雪值得我們偏心。她不像你們,生活稍有不如意,便一昧的怨聲載道,怪這怪那,怪別人不疼愛你們,怪別人錯待了你們,卻從不肯虛心檢討,想想自己究竟有哪里值得人疼愛?」
「……姨母……」蔣萱被風三娘問的很心虛,又覺得風三娘銳利的目光好似洞若觀火,使得她那些見不得人的小心被曝露在陽光下,無所遁行。
不由得低下頭,以此避開風三娘的目光,一邊掉著眼淚,一邊喊傷口疼。實際上,卻悄悄從眼皮上方偷窺著風三娘。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盯著蔣萱那梨花帶雨的可憐模樣,風三娘沉沉吐出胸口的悶氣,憾然喟嘆了一聲,但覺除了遺憾,蔣萱已引不起她任何跟憐愛有關的情緒了。
偏偏蔣萱不知死活,覷到風三娘臉色稍緩,竟然自以為姨母終歸是疼愛自己的,便故態復萌,轉著眼珠替自己的行為辯解︰
「姨母,您可不能偏听偏信,萱兒怎麼可能做那樣的事情?當時是真的有暗器射到我身上,我差點被嚇死,所以才撞到若雪……」
「什麼暗器?是你常戴的那根赤金釵嗎?」
風三娘臉色變冷,覺得她真是無可救藥了,伸手指著她的梳妝匣,那上面放著她頭上除下的首飾,其中一根瓖寶石的赤金釵分外的顯眼︰「你就是用那個扎的若雪是吧?如若不然,若雪怎麼會那麼容易被你撞出去?」
「姨母……我沒有……」如果蔣萱的臉不是大部分被白布蒙著,一定是面如菜色,她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會被風三娘知道。
「哼!我再也不會相信你了!」
風三娘冷冷地站起來,起身往外走︰「你該慶幸若雪衣服穿的多,你扎的不深,否則,你就等著衛離回來撕了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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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塢
外面寒風呼嘯,內室卻是暖意融融,溫暖如春,角落置放著幾座塔式的紫金紅銅暖爐,正散發著陣陣熱氣。
三足獸鼎香爐里點著名貴燻香,淡煙縈繞。
若雪解了外衣,半褪衣衫伏臥在錦榻上,紫露取了雪玉膏,正幫她後腰處的傷處上藥。
「小姐,一定很疼吧?」丹楹半跪在腳榻上,擔心的瞅著若雪的後腰。那上面有一道刺眼的紅色血槽,在她欺霜寒雪的肌膚上尤其醒目,正是蔣萱用金釵扎的那道傷痕。
雖說冬日衣服穿的多,但架不住人的恨意深,蔣萱沖過來的力量也猛,偏偏她扎進去的時候還狠狠的往旁邊一劃,這一劃,就將若雪腰後拉出了一道不深不淺的血痕。
「不疼,早好了。」若雪偏頭看了丹楹一眼,這傷已經上過幾次藥了,用的藥又極好,要不了多少日子就沒事了。
「削掉她的鼻子還真是太便宜她了。」若雪說的輕描淡寫,丹楹卻覺得事關重大,後悔對蔣萱的處罰輕了。
「夫人,您來了。」
外屋傳來俞媽媽恭敬的聲音,丹楹立即噤聲不語。
若雪示意紫露可以,起身整理衣裳,風三娘在俞媽媽的陪伴下已進了內室,一眼瞧見紫露手上的雪玉膏,便問若雪︰「怎麼樣了,還疼嗎?」
「娘不必擔心,沒事,一點粗皮而已。」
若雪要下床,風三娘卻制止了她,直接在床沿坐下,掀開她後腰的衣服仔細的瞧了瞧,見傷口收了口,便放心了許多。她為人爽利,直接給若雪道歉︰「這次是娘的不是,你原諒我一回,以後斷不會如此了。」
她這樣說,若雪倒不好意思,丹楹不是借機把將萱的鼻子削了麼,也算給自己報了仇,于是就道︰「您說哪里話,母女之間說這個就見外了。」
風三娘也覺得道歉什麼的只代表態度,最主要是實際行動才重要,所以也不糾結此事,揭過不提,只與她商量︰「娘想等蔣萱的傷好了,送她回她自己家去。」
「送她回隴川?」
若雪倒沒想到風三娘下這個決定,主要是風五妹已經托孤了,能還得回去嗎?何況蔣萱還被毀了容。依風五妹那脾氣,這事恐怕難以善了。
「你不用擔心,這事娘和你大哥會處理。」風三娘已拿定了主意,有其母必有其女,她覺得蔣萱就像風五妹月兌的一個殼——明明自己做了錯事,卻死不悔改。
這人,不怕你做錯事,就怕你不改,浪子回頭金不換,她其實是給了蔣萱機會的,只是蔣萱自己不知道珍惜。
「嗯,只要娘不覺得困擾和為難就好。」若雪點點頭,對蔣萱,她已無話可說。
風三娘推了推蹲在自己膝邊的丹楹︰「我讓春香送了許多好吃的過來了,你和紫露去外邊看看。」
這就是有話和若雪私下談的意思,紫露趕緊將丹楹從腳踏上提了起來,拉著去外邊了。
俞媽媽掩了內室了門。
風三娘見閑雜人等都走光了,這才拉著若雪的手撫了撫,湊近她,神神秘秘地說︰「離兒這次去柳港,公事只是其一,他其實是為你的事情去的。」
風三娘那口氣太過神秘,若雪不免有些炸毛︰「我的?我有什麼事?」
「柳港那邊有一個大戶人家,姓凌,他打算讓那戶人家認回你這個失散多年的女兒。」風三娘低聲爆料。
若雪很無語,這純粹是捏造事實,他們都知道真跟她有關系,又姓凌在那戶人家在京城。想了想,她一臉傷心地問︰「娘,您不想要我啦?」
「……」這回換風三娘無語了。
好半天才捏了她的臉蛋一把,恨恨地道︰「你說什麼呢,誰不想要你了?」
若雪揉著自己被捏紅的臉,皺著眉頭,憂傷地說︰「那不然,干嘛給我找假爹娘啊?」
風三娘笑,得意地笑︰「沒辦法啊,要是你的身份永遠是我的女兒,那你哥怎麼娶你?還有一個多月你就滿十三了,這般大的姑娘早該定下親事了,再晚便不好了。」
轟!
這次,若雪的臉不用風三娘出手,都覺得沒臉見人了,敢情自以為隱瞞的妥妥的事情,原來人家知道的一清二楚啊!
她瞪著風三娘,「您這麼狐狸,連自己女兒都騙,這樣真的好嗎?」
「彼此彼此,咱娘倆五十步別笑百步。」風三娘不管狐狸的意思是褒是貶,一律笑納,還促狹地打趣︰「這事我也挺為難的,你想啊,誰希望養個女兒好好的,轉眼要變
明朝大丈夫
兒媳婦?這心里的落差可不是一點半點吶。」
說著還似真非假的嘆了一口氣︰「唉,我實指望幫你招贅,擺足丈母娘的派頭,好生刁難我那女婿一番。結果,竹籃打水一場空,女婿夢破碎。」說的好不遺憾。
若雪被她氣的咬牙,哼笑道︰「別啊,您就繼續招贅唄,指不定會招一個很听話的女婿。」
「我也想啊。」風三娘白了她一眼︰「只要你擺平衛離,我馬上貼榜為衛家招贅。」
不待若雪指天發宏願,她又道︰「其實衛離早計劃著這件事了,那凌老爺和凌夫人膝下有一兒一女,是官宦人家,到時你也只是頂他們家女兒的名義,在你們成婚前,去那凌家住上幾個月。這樣一樣,也便沒有人會說你們兩個那亂什麼倫。」
若雪默,成親什麼的,對她來說,還真沒有什麼概念。
風三娘只當她害羞,一個勁地安慰她︰「不管你是我女兒,還是我的兒媳婦,你放心好了,我都會一如既往的疼愛你的。」
若雪嘆了一口氣,無力地伏在她肩上,抱住她道︰「我听說,婆媳是天敵,我可不想和您成為敵人。咱們讓衛離滾蛋吧,我還是想做您的女兒,不想做那勞什子的媳婦。」
「……」風三娘瞪眼。
她表示,只听過「多年的媳婦熬成婆」的說法,這個時代,婆婆是神一般的存在,哪個媳婦敢視婆婆為敵人啊?那不是找休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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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滾蛋的衛離毫不知情。
許是因為若雪讓他滾蛋的心願太過強烈,他生龍活虎,神采飛揚的去的柳港,回來時,剛到家門,還未下馬,只抬眸深深看了若雪一眼,面色蒼白如紙的他便從馬上滾下來了……
得虧衛一身手敏捷,閃電般的撲過去雙臂一抄,才避免了他主子倒栽蔥,磕破腦袋的下場。
因此,衛離是被侍衛抬進家門的——標誰的豎著出門,橫著回來。
而且,也沒有他說的早則二十天,晚則一個月,來來去去就用了半個月。
不用說,眾人都被嚇壞了,就連若雪覺得自己可以處變不驚的一個人,當場也嚇白了臉,心突突直跳。而風三娘更是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了下去。
之後,須發皆白的孫郎中是被衛風背來的,藥箱和藥僮的命運同樣如此。
內傷固然嚴重,但不如外傷恐怖,他的右月復部被利器刺了個對穿,盡管上了藥,簡單的包扎過了,但因受傷後不但沒有好好的休養,反而連日不眠不休的趕路,不可避免的導致內傷和外傷一起加重了。
傷口崩裂的厲害,血肉模糊,慘不忍睹,沒有丟掉小命,已算不幸中的萬幸了。
「年輕人啊,就是不知道愛惜自己的身體,隨意揮霍,等到老了,便知道苦頭嘍。」孫郎中醫者仁心,一邊幫他清洗著傷口上的斑斑血跡,一邊搖頭念叨。
衛離昏迷不醒,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任人擺布,孫郎中白念了。
若雪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氣息奄奄、了無生氣的衛離,笑的優雅的他,做什麼都揮灑自如,仿佛這世間沒有什麼可以阻擋得了他,永遠都那麼的自信逼人,氣勢凌雲。
他是家里的頂梁柱,母親的好兒子;弟妹的好哥哥;族人心目中的優秀領袖;是衛家莊不可或缺的存在!
對于若雪來說,她穿來這個世上,除了原主的母親薛燕,衛離就相當于她雛鳥情結第一眼看到的活物。
何況這個活物不但救了她,還將自己所擁有的一切與她分享——不管是豐厚的錢財,還是美麗的家,甚至連溫柔慈愛的母親,都毫不吝嗇的獻出來與她分享了。
所以,衛離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是很難讓人撼動的。
而且,她一直以為衛離是擎天柱!是奧特慢!是反穿內褲的超人!是那個就算死了也會復活、打不死的小強啊!
事實證明,是她想太多了……
氣勢磅礡,霸氣強勢的衛離,讓她覺得自己嬌弱的不堪一擊,弱爆了,遜斃了!但任人怎麼喚也喚不醒,猶如睡美人一樣的衛離,又讓她瞬間母愛泛濫,有種我兒子被人欺負的感覺……
她美眸噴著火,一臉凶狠有問衛一︰「說,誰傷的他?」那模樣,儼然一個超級護短的家長,一副氣勢洶洶想找人為兒子報仇的模樣。
「……」衛一表示自己膽子小,被嚇著了,小姐素來是美麗的、溫和中帶點清冷疏離的、氣質清雅若仙,卻又無比惹人憐愛的。但無論是哪種模樣,都無法與現在這副樣子相提並論。
她一雙宛若鳳羽般精致立體的墨瞳中怒火狂熾,目光帶著令人心顫的精銳,凌厲逼人的氣勢凜然釋放,如同一只被激怒的母獅子,就等著悍然伸爪,凶狠地撕裂敵人的胸膛!那是一種驚心動魄,讓人心跳加速的危險美。
若雪的明眸微微眯起,牢牢地盯著衛一。
向來鎮定自若的衛一覺得自己再不回答,下一刻就會被她凶殘地撕的粉碎,只好照實說了︰「小姐,小的們也不知道是誰傷的少莊主,但少莊主知道。」
衛離知道?
但關鍵是衛離現在像個植物人一樣,怎麼可能會開口告訴她。
百爪撓心也不為過,她走到一直呆呆怔怔坐著的風三娘身邊,知道這個可憐的女人被嚇壞了,已沒了丈夫的她,實在經不起失掉兒子的打擊了。她抱住她,輕輕摩挲著她的後背,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沒事的,一切都會沒事的。」
「嗯。」風三娘緩緩伸出手,緊緊抱住了她,在她懷里低低應了一聲,眼淚滂沱如雨,瞬間成河。
待孫郎中走後,衛離仍然昏迷不醒,好在孫郎中說了,只要不出現反反復復發燒的現像,性命還是保得住的。
很好,風三娘和若雪都不敢稍離,就擔心他發燒,燒的一命嗚呼……即便到了晚上,眾人也不敢合眼。
經過幾個時辰的沉澱,若雪的心慢慢定了下來,將衛一等人招到衛離的書房詢問原由。
原來事情是在柳港發生的。
由于衛離想節省行程盡快歸家,所以,他一與柳家現任家主將事情商談妥後,便打算立刻回轉。但誰也未想到,就在出發的前夕,他們住著的柳園外圍傳來一陣嗚嗚咽咽的簫聲。
听到簫聲的一剎那,衛一衛風等人都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然而,素來不怎麼動聲色的少莊主的反應格外不同,他微蹙著眉,竟然步出屋子,站在寒風蕭蕭的院子里凝神細听。
那簫聲纏纏綿綿,悱悱惻惻,在冷冷清清的月色下听起來十分的悲怨傷情,讓人的心底頓生出無限的惆悵與惘然,恨不得滄然淚下,唏噓嗟嘆!
但是,在簫聲轉向高亢悲厲,似乎充滿滅頂的恨意時,少莊主揉了揉額角,然後縱身躍上圍牆,並吩咐眾人不要跟著他,他去去就來。眾人覺得心下不安,隨後追了出去,但只見茫茫月色,冷冷寒風,哪里還有少莊主的身影。
就在衛風等人四處尋不到人,猶如熱鍋上的螞蟻時,少莊主神情平靜地回來了,只不過,去得時候藍衣爍爍,不知道有多瀟灑,回來時卻衣袂染血,月復部頂著一個大血洞。
衛風等人一見少莊主那副模樣,只覺天地都變色了。他們從小就跟著衛離,從未見他受過這麼嚴重的傷,不但胸口中了一掌,月復部還被刺穿了,且死活不告訴他們是誰傷的他,搞的他們都不知道要找誰報仇去……
按這種情形,只能躺著好好養傷,是不能奔波勞累的,但不知為何,少莊主卻吩咐他們即刻起程,一刻也不能耽誤。他們怎麼勸也不听,他堅持要盡快趕回來,勸得多了,他干脆一臉冷峻地讓你閉嘴。
他又嫌坐馬車慢了,依舊騎馬狂奔,速度與來時一樣,還幾日不眠不休,正常人都受不了,何況他一個重傷患者。
于是就搞成現在這副不死不活的狀態了。
听完事情的經過,若雪又是心疼,又覺得他是自己在找死,但同時也承認他的意志力真是頑強!若是換成她,只怕早就半途而廢,哪還能堅持幾天幾夜。
下半夜,若雪勸風三娘去睡一會兒,有她看著就行了。這照顧病人非一朝一夕的事,風三娘也明白,只要命保住了,其它的都可以忽略不計,所以她倒是肯听勸,說是天亮來換她。
若雪不敢合眼,甚至想了好幾個若是衛離發燒的話,盡快幫他退燒的法子,時下沒有抗生素一類的藥物,就怕傷口感染。好在現在不是炎熱的夏季,只要小心照料,比夏天發炎的機會還是少的多。
本來快要過年了,衛家莊卻因為衛離的傷,搞的一點過年的氣氛和心情也沒有。
衛離想來是太累了,在睡了兩天一夜後,終于醒來了。
他醒來的時候正是戌時末(夜晚9點),眼楮甫一睜開,便低低地喚了一聲︰「若雪。」
聲音低不可聞,又沙又啞,若雪卻听到了。
除了他們倆,屋子里空無一人,她也在床榻上,正斜躺在他身邊不遠處,捧著一本藥藉在看,听到聲音,便側過頭去看他,正好對上他蒼白無血色的臉,漆黑深遂的眼。
「你醒了。」她輕輕地道,仿佛怕驚醒一個夢,漂亮的嘴角卻慢慢泛上一朵笑花。
衛離修長烏黑的眼睫輕顫,目不轉楮地看著她,目光有些貪婪,仿佛想將她的樣子深深刻進心里,灰白色的唇慢慢溢出一個完美的笑弧,喃喃地道︰「你沒事,真好。」
「我能有什麼事?現在有事的是你。」若雪覺得他的話挺奇怪,但也沒有多想。
「能看到你,真好。」衛離的目光仍然牢牢鎖著她,被子里的手抬了抬,似乎想伸過來踫踫她。最後卻無力的放下。于是嘴邊的笑不見了,若畫的墨眉也淺淺的蹙起。
「你還不能動,肯定又餓又渴了,我先去給你弄水。」
若雪正要下床,卻听到他委屈哼了哼,眼巴巴地望著她︰「先抱。」
病人嘛,有點情緒很正常,若雪為難地看著他︰「你傷的很重,這要怎麼抱?」
「可以的。」還不怎麼能動的人掙扎著想伸出手來。
若雪實在看不下去了,主動俯,以不踫傷他為原則,意思意思的抱了抱。
她的青絲垂下來,有幾縷落在他的臉上,他眯了眯眼,一臉陶醉︰「好香。」接著又說︰「我有悄悄話要告訴你,你附耳過來。」
若雪瞥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道︰「以前可以用這招,現在不靈了,都傷成這樣了,你就不能安分一點嗎?」
被揭穿謊言的人絲毫不臉紅,抱怨道︰「越大越不可愛了。」然後一臉坦蕩地要求︰「不給我親,那你來親親我。」
若雪冷哼︰「休想,才醒來就作怪,趕快好起來才是正勁!我讓人去通知娘,大家都為你擔心死了。」
某人很後悔,語氣失望的無以復加︰「還不如不醒過來呢,什麼福利也沒有。」專而又振作精神︰「蔣萱死了沒有?」
「……」
若雪的動作頓住了,沉默地看了他半響,才嚴肅地問︰「你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誰告訴你的?還有,你之所以急著趕回來,以至于搞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該不會正是為了這件事情吧?」
衛離馬上裝死,氣若游絲的聲音讓人一听就很同情他︰「妹妹,我快渴死了,快餓死了,快疼死了……」
「我快被你氣死了!」若雪一甩頭發,氣呼呼的下了榻,吸上拖鞋去喚人了。
衛離側頭望著她風一樣的背影,喃喃地發愁︰「怎麼辦?越大越不好糊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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