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傷口疼?
若雪滿臉狐疑地看著他,你不能下床的時候硬要下床充英雄,不疼!
不能妄動真氣的時候,你「噗噗噗」把人家的骨頭都彈碎了,也不疼!
讓她伏在他身上,一晃幾個時辰,也不疼!
唯獨師兄一來,你就疼?
衛離微皺著眉,抿了抿漂亮的薄唇,儼若強忍著莫大的痛苦,望著她輕聲說︰「真疼,疼的厲害。」
吸氣,呼氣,再吸氣!若雪努力平復著自己的將要暴走的氣息︰「剛才不都好好的麼?怎麼說疼就疼了?」
「也不知道啊。」衛離眉頭未展,以指尖輕揉額角,烏黑濃密的睫毛輕顫幾下︰「不但傷口疼,就連額頭都開始疼了,反正全身都不舒服。」
若雪面無表情地斜睨著他,「那我去叫大夫來?」
衛離瞥了她一眼,眼神充滿哀怨,似怪她不解風情,幽幽地說︰「人家孫老剛走,又將他喚回來,他一準會罵我小提大作,就喜歡折騰他老人家。」
「那你想怎麼樣?」
衛離慢吞吞地拉過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額頭上,眼巴巴地瞅著她︰「你幫我揉揉,或許就不疼了。」
若雪眼角狂抽,聲音不自覺地揚高︰「你不說傷口疼嗎?按額頭能管用?」
衛離眨了眨眼楮,馬上就去解衣服,一本正經地道︰「是傷口疼啊,你幫我看看,看傷口崩裂了沒有?有沒有流血?」
「不用了。」見他煞有介事,若雪連忙按住他的手,只差給他跪了——他那傷口在右下月復,每次給她看,都要將上半身月兌的光光的,顯露出他那寬肩細腰窄臀,平滑韌實的好身材。
不但有賣弄的嫌疑,還極有誘惑力和張力。若雪覺得若非自己定力強的話,必會學狼女對著他吹一聲口哨不可。
不能月兌衣服,衛離感覺十分失望,黯然地垂著眼簾,神情寥落,淡淡地控訴︰「我這麼難受,你都不心疼我,白疼你了。」
或許是生病無聊,他最近戀上了這種肉麻當有趣的行為,經常演些可憐兮兮的戲碼,若雪吐槽無力。
按照著他的劇本走下去,下一步她為了表明心跡,必定說自己還是很疼他的。那他即刻就會打蛇隨棍上,表示求撫模、求親親、求抱抱、甚至求陪睡……沒完沒了的。
看穿了他慣用的伎倆,若雪絲毫不為所動,無視他輕蹙眉,微抿唇,睫毛顫動,人比花嬌的病西施模樣,很冷靜地道︰「師兄這麼急的趕回來,該不是來送請柬的吧?」
這招果然有效,可謂立竿見影。
「請柬?」
衛離眉一挑,黝黑的瞳孔內閃過一抹璀璨華光,萎靡失落的面部表情瞬間變得神采奕奕,語氣不張揚,卻帶著難以掩飾的喜悅︰「你是說,師兄要成親了?」
轉變得還真快,方才還一口一個夜澈,這會兒就是師兄了。
無視他水波蕩漾,妖治瀲灩的期盼眼神,若雪很淡定地道︰「我可沒說師兄要成親了,我只是假設一下。」
有假設就有可能成真,衛離表示自己是個心胸豁達,胸懷坦蕩的君子︰「倘若師兄是來送請柬的,我一定送他一分大禮。」
夜澈才不稀罕他的大禮呢!
听到他受傷了,一口水都未喝,便風塵僕僕的直接到離院來探望他。
「是誰傷了你?」
俗話說︰上場父子兵,打虎親兄弟。兩兄弟雖然偶爾會針鋒相對,打的個你死我活,但如若有一方受到欺負,另一方必定會不要命的為這方出頭。
因而夜澈見到素來強悍若磐石的師弟,竟然被人重創到需臥床,那深遂不見底的星眸眸內立刻寒光乍現,周身凝肅著森冷的氣息,凜冽的語氣似在周遭鋪上一層厚厚的冰霜,散發的寒氣令室內的空氣驟寒︰「這個人是誰?找到他!我定將他碎尸萬段!」
他一襲簡單的青色錦袍,玉冠銀絲束發,雖低調內斂,但他龍章鳳姿,儀容俊美,宛若芝蘭玉樹,哪怕是最簡陋的粗皮麻衣穿在他身上,依舊會彰顯優雅十足的貴族範兒。那神采氣度,怎麼看都透著股子非同尋常的尊貴不凡。
此時,他清俊無雙的容顏盡顯迫人的氣勢,俊朗的眉宇間殺氣橫生,一掃以前那個袍袖當風,儒雅翩翩的斯文書生形像。
「是柳生。」衛離倒也不瞞他,橫豎柳生若不听勸,跑去皇宮鬧事的話,這事遲早也瞞不住。
柳生和衛弄玉的往事糾葛,夜澈也是知曉的,聞言沉默了一會兒,身上的寒氣和殺氣稍稍減褪幾份,皺眉問道︰「消失了這麼多年,他還沒死?」
「不但沒死,還練了一身你我合起來都打不嬴的內家功夫,當世只怕難逢敵手。」衛離左看看,右看看,然後掀開蓋在身上的錦被,自己緩緩坐了起來,平靜地道︰「這也就罷了,他還犯了魔怔……」
忽然,眼角的余光覷到一道縴細窈窕的雪青色身影,他停住話頭,眉不動,眼不抬,面不改色地又重新躺了回去,並若無其事地扯了被子要替自己蓋上。
「怎麼又躺回去了?是傷口疼嗎?」夜澈見他坐起來,還以為他躺厭煩了,想換個姿勢,正傾身取了床榻上另一床疊好的錦被,打算墊在他身後,轉眼卻瞧見他又躺平了,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傷口犯疼了,所以才如此。
「師兄,怎麼了?他有哪里不妥嗎?」若雪托著一個精雕紫檀木托盤進來,上面擺放著精美絕倫的青玉雙耳玉杯,以及玉壺。
她微側著頭,蹙眉看了衛離幾眼,衛離的被子還未來得及蓋好,于是她疑惑不解地問︰「你掀被子干嘛?熱嗎?」自己感覺屋中溫度剛剛好,不冷不熱的,便又說道︰「明明不熱啊?」
衛離面色懨懨,神情怏怏,不太有精神地回答︰「不熱,我只是想讓師兄看看我的傷口。」
「哦。」這個理由倒也說的過去,反正他這人有喜歡給人看傷口的癖好,若雪不以為意。
將托盤擱在屋中央的雕花八仙桌上,招呼夜澈︰「師兄,娘擔心你餓著,給你備了好菜好酒,快過來用點。」
她身後的紫露和紅玉也各托著一只大托盤,同樣放在桌上,揭開兩個托盤之上的蓋子,卻是好幾盤熱氣騰騰的菜肴。
飯菜的香氣撲鼻而來,夜澈早已饑腸轆轆,但他卻不急于去用餐,而是淡淡地瞥著蹙眉抿唇,瞬間變的虛弱倦怠的衛離,眼中閃過狡黠和戲弄,輕飄飄地道︰「師娘有心了,若雪你也受累了,不過,我還是想看看他的傷勢如何了,這樣我也好放心了。」
死夜澈,你是故意的吧?衛離面無表情的睨視著夜澈,他只喜歡讓若雪看他的傷處,別人他才沒興趣!
夜澈不避不讓的與他對視,星眸炯炯有神,泰然自若的催促︰「怎麼還不動啊,不是你要讓師兄瞧的麼?」
「……」衛離。
※※※※※※
做了簡單的輿洗,換上一身繡有雲紋的廣袖寬袍,雨過天青的顏色,腰束和田青玉寬帶,瀟灑不羈中又不失風雅,緩緩行走間,寬大飄逸的衣袂輕揚,夜澈白晰的臉龐便仿若一塊無瑕的美玉熔鑄而成,透著稜角分明的俊美與矜貴。
他的院子,風三娘已派人整理好了,可他並沒有回去,依舊呆在離院。
他此次回來,其實有多方面的原因,但其中最重要的當屬風家的事情。原來他計劃和曲妍兒一起回來的,也因為這件事而作罷。
「師娘,我說這件事之前,您要有個心理準備。」
大家都有好幾個月未見面了,一見面就覺得有許多話要講,于是便都聚在衛離的起居室里喝茶敘話。不想話才剛起了個頭,夜澈便開門見山的讓風三娘對自己等會要說的話有個心里準備。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風三娘一听,整個人都要不好了,覺得夜澈不會無緣無故說出這麼慎重其事的話,肯定是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她臉色發白,雙唇顫抖︰「是焰兒……」
「不是,衛焰好好的。」擔心風三娘胡思亂想,夜澈也不拐彎抹角︰「是風老夫人身體欠佳,已經臥病在床兩月有余了。」
「啊?我娘……」風三娘剛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來,幾乎是立刻站起身,險些踫翻手邊的茶盅,一臉焦急地道︰「怎麼會這樣?我們上次去,她老人家還身康體健,容光煥發的樣子,怎麼說病就病了?」
被扶來躺在羅漢榻上的衛離,還有正吃著核桃仁的若雪,一時都將目光投到夜澈身上,他們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情況。
「不對,師兄,外祖母僅僅是病了這麼簡單嗎?」衛離覺得事有蹊蹺︰「前段日子,大舅在信函里只字未提外祖母生病之事,若是病了這麼久,大舅為何不提?」
若雪想到風老夫人紅光滿面,精神抖擻的樣子,不像是個病歪歪的老人啊,怎麼一病就病這麼久?
「此事說來話長。」提到風家的事,就連素來沉穩內斂的夜澈,也忍不住要憾然喟嘆一聲︰「說來說去,風老夫人之所以纏綿病榻,還是與蔣縣令一家子有關。」
「又是他們?!」風三娘眉頭皺的能夾死蚊子,這風五妹一家子就沒有一個讓人省心的,但她實在想不出風五妹還能生出什麼ど蛾子來︰「這次又是什麼事?」
待到夜澈將事情的經過一講,幾個人頓時連話都說不出來了,這叫個什麼事啊——
原來,上次風五妹成功的將幾位蔣家姑娘分配了,蔣蕾配給風逸飛,蔣卉配給風逸睿,名義上是做貴妾,但風逸飛兩兄弟都還未成親,按一般世家大族的規矩,未成親前是不能抬妾的。
因此,這姐妹倆就暫以通房的身份呆在兩位表哥的院子里。
本來事情到這里就該塵埃落定了,誰知這四位當事人各有心思,由此生出風波不斷。
蔣蕾和蔣卉早就得了風五妹的耳提面命,我風五妹的女兒哪能給人做妾?此舉不過是迫于無奈,采取的一種迂回的方式而已,最終的目的,還是當上你們表哥的正妻。
這兩姐妹自然是不甘于給人妾的,但她們也知道要做表哥的正妻,那難度不止一點兩點。
首先,她們倆是失貞女。
其次,她們和爹娘做籠子坑了兩位表哥。
以兩位表哥心高氣傲的心性,必定是瞧不起她們的,更不用說會喜歡上她們。如若不是看在大家是親戚的份上,只怕他們連正眼都不會瞧她們一眼。
有了這層認識,這兩姐妹便開始挖空心思,想
靈魂密鑰
千方設百計的挽回兩位表哥的心。
平日打扮的花枝招展,香風襲人,在風逸飛兩兄弟面前討好賣乖,伏低做小;或者做張做姿,妖妖嬈嬈的賣弄風情,一昧的想勾得這兩兄弟對她們另眼相待。
然而,風逸飛心里喜歡的是曲妍兒,再加上吃過一次虧,有了提防之心,所以無論蔣蕾使多少手段,他一律不假以辭色。
至于風逸睿則更絕,他有個從小指月復為婚的未婚妻,兩人打小就認識,青梅竹馬的感情既純真又美好,哪里會因為一個稍有姿色的女子就移情別戀。因此,他一見到蔣卉,基本上是繞道走,避之唯恐不及。
如此一來,兩姐妹計劃旁落,各種手段都派不上用場。眼看目的不能達到,她們便日日在風老夫人面前哭天抹淚,做萬分委屈狀。
風老夫人被她們吵得不得安寧,再加上先前就因風五妹的做法,在心里頭存了氣,兩下一發作,身體便不怎麼好了。
偏偏這個時候,蔣卉發現自己有身孕了。
這姑娘頓時大喜過望,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母憑子貴,因此她跑到風逸睿面前,以肚子里那塊肉做要挾,大言不慚的要求風逸睿退掉親事,並盡快娶她。
風逸睿年少氣盛,且又很喜愛自己的未婚妻,怎可能答應她無理的要求?
再說因為和蔣卉的事,弄得他的未婚妻郁結在心,連帶著都不怎麼理睬他了。他惱恨蔣卉至極,偏生她還往刀口子上撞,沒臉沒皮,沒羞沒躁到了極點。
一氣之下,他不假思索的推了往跟前湊的蔣卉一把——他少年心性,心里又窩著一股火,這手下便沒有個輕重,帶著點發泄的意思。
這一推,就將蔣卉狠狠推倒在地。
當天晚上,一直哭哭啼啼蔣卉便不好了,大喊肚子疼,血水淋灕,饒是郎中請來的及時,卻依然未能保住她的性命……
典型的一尸兩命!
再恨蔣卉,那也是自己的親外孫女,風老夫人受此打擊,悲慟欲絕,本來就不怎麼好的身體登時猶如雪上加霜。
正是因為蔣卉突然殞命,夜澈和曲妍兒打算去廣陵的行程便擱淺了。
然而事情卻並沒有完——在得知蔣卉有孕的同時,甄氏也發現蔣蕾有些不妥,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蔣蕾應當是懷了身孕,且月份還不輕。
甄氏果斷的請了郎中來為蔣蕾評脈,誰知蔣蕾卻躲躲閃閃,死活不肯讓郎中診治。
這不得不引起甄氏的懷疑,並非她要把人往壞了想,而是蔣蕾姐妹先前**于人,且那日期,與她們算計風逸飛的日子只隔得個把月。
假使蔣蕾肚子里的孩子月份重了,那百分之兩百不是風逸飛的。
旁的事情甄氏可以容忍,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唯有這種事情,甄氏卻是一定要弄個清楚明白的!
盡管蔣蕾百般抗拒,最後還是被證實懷了身孕,且月份也不對。
事情爆發開來,風老夫人真受不了了,本來岌岌可危的身體經受不住再一次的打擊,變得越發脆弱不堪,無論用什麼方子都不奏效,吃什麼藥也不見起色。
由于這是不折不扣的家丑,所以風家捂的嚴嚴實實,並沒有對外宣布蔣卉的死訊,同時也未將老夫人病重的消息通知親友。這也是為什麼風老夫人病了幾月,風三娘卻並不知情的緣故。
「這可如何是好?不行,我得立刻趕回京城去!」這會兒知道實情了,風三娘哪還坐得住,顧不得年關將近,恨不得立刻飛到風老夫人的身邊。
可轉而想到衛離的情況,她又左右為難,一邊是親娘,一邊是親兒,哪個出事都好比拿刀子剜她的心,讓她如何決擇?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幾個人皆能理解風三娘的心情。衛離表示有若雪照顧自己,風三娘可以放心去京城。
夜澈也表示自己短期內不會回京城,可以幫著打理莊內的各種事務。
若雪安慰風三娘不要著急,風老夫人吉人天相,不會有事的,並表示,莊內的運作她已經很熟悉了,管理僕婦和打理莊子都勿需風三娘操心。至于衛離,他的身體日漸好轉,沒什麼大礙了,風三娘盡可以丟開手,安心去風老夫人身邊侍疾。
實際上,听夜澈那意思,他們也做好了思想準備,老夫人已是醫石無罔了,目前只是在拖日子,只怕不久的將來,他們會再去京城一趟。
※※※※※※
京城。
除夕夜,舉國上下都是張燈結彩,熱鬧非凡,家家戶戶燈火通明,歡聚一堂。
皇宮里照例要大擺宴席。
皇上要宴請百官,當然,有資格列席的都是天子近臣。宮中燦爛燈火通宵不熄,笙歌達旦,響徹雲霄。
年前落了一場激揚的大雪,因天氣寒冷,殘雪未融,天地間依舊白茫茫的一片,琉璃瓦房頂上全是皚皚白雪覆蓋著。冷冷寒風吹過,樹枝上的雪花簌簌地落,晶瑩剔透的冰稜 嚓 嚓的往下掉。
翊玉宮內,衛弄玉慵懶地斜倚在鏤刻精雕繁冗紋樣的窗邊,透過大開的窗子,默默無聲地望著外面掛滿紅燈籠下的雪景。
她今日在宮宴上喝了幾杯酒,略有點醉意醺然,肚月復內似火燒,于是向皇上告罪,稱自己身子不適,恐掃了皇上的興,不能守歲,然後不管皇上的殷切詢問,回了自己的宮中。
此時她已褪掉一身繁復的華麗宮裝,去掉頭上沉重的珍貴首飾,散著長可及膝的三千亮麗青絲,換上一件輕便的廣袖長裙。
憑窗斜倚,窗外不時刮來一陣陣的寒風,她既貪涼又有點畏冷,便披一件大紅色的狐裘。
「貴妃娘娘,您別站在窗邊,小心著涼啊。」一名宮女恭敬的低聲提醒,並將一個手爐呈上︰「娘娘籠個手爐吧。」
衛弄玉沒有接手爐,伸手摩挲著因酒意而發燒發燙的面頰,動作柔媚,縴手玉手女敕如春筍,半晌方輕輕嘆了一聲︰「時光過的真快啊,又是一年過去了。」
「貴妃娘娘,您好端端的又嘆什麼氣?」見衛弄玉一臉郁郁寡歡,這位宮女百思不得其解,貴妃娘娘向來聖意匪淺,盛寵不斷,其它宮里的娘娘們不知是如何的羨慕妒忌恨,卻始終不能奪聖寵。
即便連與娘娘生的最相像的沐昭儀,也只是偶爾獲得皇上的眷顧與垂青,若貴妃娘娘都要嘆氣,那其他嬪妃豈不是要投繯自盡?
衛弄玉一徑沉默不語,美麗不可方物的臉上淨是蕭索冷淡,透著從骨子里滲出來的寂寞與黯然**,一雙迷人欲醉的桃花眼黑沉沉的,仿若死水,泛不起半分波瀾。
忽然,翊玉宮的值事大太監德旺一臉冷肅的進了殿,朝垂手侍立的宮人漫不經心揮了揮手。
眾宮人立刻朝衛弄玉行了個禮,接著魚貫而出。
德旺面無表情的來到衛貴妃近前,一抖白麈尾,一躬身,低聲道︰「貴妃娘娘,進內殿吧,您身子骨兒金貴,還是保重些好。」
衛弄玉心不在焉的瞥了他一眼,懶洋洋地嘀咕︰「德旺啦,你還是低著嗓子說話听著順耳些,平日里尖著嗓子,刺得人耳朵疼。」
德旺垂著頭,抱著白麈尾,長久的沉默。
衛弄玉掩唇打了一個秀氣的哈欠,姿態嫵媚動人,也沒在意他回不回答。這個德旺,表面上是她身邊的大太監,處處以她馬首是瞻,但為人心思深不可測,城府甚深,在這波雲詭譎的深宮內院,衛弄玉並不十分信任他——誰知道他是哪方的人馬?
她輕盈地轉了個身,逶迤垂地的裙裾旋出一朵盛夏的花兒,信步行至內殿,好似未發現殿內無人了,也不喚人侍候,自顧自的月兌鞋上了榻,倒頭就臥。
一頭黑緞似的青絲傾泄了半榻,有種令人心悸神搖的美麗。
殿內燭火搖曳,一室錦繡輝煌,富麗華美,卻也一室清冷寂靜,寒意浸人,唯有瓖嵌了幾十顆祖母綠的鎏金爐內香煙裊裊,騰騰上升。
「貴妃娘娘,這樣睡會著涼的。」德旺悄悄走到瓖金嵌玉的華榻前,腳步如貓一般,輕若無聲。
「酒醒只在花下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復日,花開花落年復年。」半醉半醒的女人,眉如新月,臉若桃花,就連呼出的輕淺氣息都帶著綿綿的酒香,喃喃感慨著︰「這樣渾渾噩噩的人生,似醉非醒,有何意義?徒剩無奈……」
德旺默默的听著,深遂不見底的雙眸諱莫如深,目光卻一動不動地凝望著榻上的女子。
衛弄玉半闔著眸子,睫毛輕顫,嬌靨上泛上了一層醉人的酡紅,艷如海棠,姿容魅惑,容色傾城,濕潤飽滿的雙唇嬌艷欲滴,宛如鮮花在風中顫抖。
德旺的墨瞳內泛上一層薄薄的霧氣,流光溢彩間,疑似有晶瑩的水光漫延開來,凝結成淚。
慢慢的,慢慢的,他竟然在床沿坐了下來,隨後傾身低問︰「貴妃娘娘,你醉了麼?」
對于他的不敬之舉,衛弄玉恍然不覺,眯著眼,睨著近在咫尺屬于男性卻多了些陰柔的面孔,桃花眼水汪汪的,眼波如醉,聲音嬌軟地反問︰「醉了又怎樣,不醉又怎樣?」
德旺奇異地牽了牽唇,似不置可否,隨手將白麈尾扔到一邊,一反常態的伸出大掌,溫柔地貼上衛弄玉雪白的額頭,淡淡地道︰「醉了帶你出宮去玩怎麼樣?不醉的話,你可以再喝點。」
「滾!你才醉了,你全家都醉了。」
衛弄玉人雖不甚清醒,動作卻十分俐落,畢竟是武將之女,曲起一腳便踹向德旺︰「你騙誰呢,宮里這麼多人守著,怎麼能出去?那是要被殺頭的,你要死請便,別想禍害我。」
「貪慕虛榮的女人。」
德旺五指一張,大掌牢牢扣住衛弄玉縴細的腳踝,低聲譏笑道︰「你還不如說你戀著貴妃娘娘這個頭餃,戀著這滔天的權勢,所以自願困在這宮中,每日醉生夢死,苟延殘喘。」
古語雲︰酒壯慫人膽,何況衛弄玉不但不慫,還是一個極有膽色的女子。此刻酒意上涌,也不追究德旺的不敬之罪,听到他對自己冷嘲熱諷,立刻反唇相譏︰「你個大太監有什麼資格說我?」
說著這話兒,她瞄向他的胯間,準確地說是襠部,一雙媚人的眼楮左右微睞, 巡來 巡去,冷哼道︰「你為了榮華富貴,連男人的家伙都不要了,根都沒有的人,也好意思說別個?」
「衛弄玉,你永遠這麼可惡!」大太監仿佛覺得受了奇恥大辱,毫無預兆的降體,將衛弄玉壓了個結結實實,恨聲道︰「讓你看看我有沒有男人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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