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往日听到周羿這麼說,若雪一定毫不猶豫嗆回去,但此時此刻她的心情著實不好,所以只是沉默不語。
每次一接觸到本尊原來發生過的事,她的情緒波動就比較大,仿佛是本尊死不瞑目一般,硬將自己的情感留予加持在她身上。
好比一見到凌家的人,她就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氣。而薛燕對于她,也不僅僅只是個救命恩人那麼簡單,她對本尊的疼愛和愛護,若雪儼若親身經歷過一般,直覺認為薛燕是媽。
周羿見她反常,也沉默著。
突然,他眉微動,宛若黑瑪瑙般璀璨的墨眸里寒光一閃即逝,淡聲道︰「八哥在前面和人交手。」
與此同時,在馬上的衛雲也道︰「小姐,衛風與人動起手來了。」
「追過去看看!」若雪一雙亮若星辰般的美眸里頓時精光乍射,用力一抖韁繩,夾緊馬月復,身下的駿馬陡然加快速度,風馳電掣一般的向前奔馳起來。
循著隱隱約約的打斗聲,一行人縱馬馳騁過一段崎嶇不平的山路,轉了陡彎,入目便是一座座郁郁蔥蔥的峻秀青山。
湛藍的天空下,微風習習,黛綠的青山層巒疊翠,連綿不斷,在春日暖陽下泛著朦朧氤氳之氣,煞是好看,仿若一幅生動寫意的美麗畫卷,在眼前徐徐舒展開來。
只是眾人卻無心欣賞這份難得的美景,因為在左邊一座青山上,一群人正在激烈的打斗,刀光劍影,利芒閃爍。
衛雲精光湛湛的黑眸一掃,立刻稟道︰「小姐,是八哥。」
周羿身邊地位僅次于八哥的侍衛戴勝也稟道︰「世子,是侍衛長。」
「衛風呢?」若雪的眼力不如他們,但依然極目望去。
周羿說︰「在山的背面。」
青山漂亮,但也陡峭,羊腸小道也不適合騎馬。若雪下了馬,卻有些躊躇,窮寇莫追,雖然她追的是老娘,不是賊寇,但貌似道理差不多。
首先,如果青衣婦人真的是薛燕,那她為什麼要躲著她?其次,假若薛燕被人挾持,那挾持她的人一定不簡單!這一點幾乎是可以肯定的,因為對方非但可以跑給衛風和八哥追,還能與他們動起手來,單從這一點上判斷,那也不是尋常人可以做到的。
「小姐,小的帶你上山。」見她在山腳舉步不前,衛雲誤以為她是在為她那捉襟見肘的輕功犯難,便自告奮勇的要帶她。
周羿斜過來一眼,「她是怕山上有埋伏。」
這一點,他早就看出來了。
衛風是什麼人,衛家的侍衛名字有個風,那表示他的速度如風;而衛雲名字里有個雲的,則形容他飄渺如雲,行蹤難以捉模,變幻多端,時而是暖洋洋的白雲,時而是暴風驟雨時的烏雲亂卷,總之是表示他非常厲害。
當然,他家的八哥和雞冠鳥戴勝也絕對不差,縱然名字上略遜人家一籌,但身手絕對不會比衛雲和衛風差的。
但是,對方卻可以用青衣婦人做餌,誘衛風和八哥追到這山上,並與之動起手來,這一切只能說明對方早做好了準備。不然倉促之間,對方又沒有幫手,是絕對逃不過衛風和八哥等人的追趕的。
衛雲也想到了這一點︰「小姐,你的顧慮有道理,我們暫且不上山,先讓幾名護衛上去看看。」
若雪點點頭,吩咐護衛去幫衛風等人,然後凝眉問道︰「這里是哪里?」
「京郊南邊的鵬璞澗。」周羿在京城土生土長,對京城的大小地名知之甚詳。
若雪仰起頭,伸手搭了個涼棚,只覺得眼前的青山穿雲破月,好似直插雲霄,激烈的打斗聲清晰入耳,她抿了抿櫻唇,做了個艱難的決定︰「我們撤!」
周羿卻眯起黑眸,漫不經心地道︰「怕什麼,即便有埋伏,能奈我何?!」
語氣平平,卻毋庸置疑有一股凌絕天下的氣勢。分明是一張沒有表情的臉,這一刻,卻能讓人看懂他臉上的十足的傲然和逼人的自信,以及那種睥睨蒼生的風采。
若雪瞥著他不說話。
周羿不看她,仰頭看山,淡然地道︰「不用舉棋不定,也不用顧及著我,救回你母親要緊。」
「但這里明顯有埋伏,且對方有備而來,我不想讓大家犯險。」若雪伸手撫額,微蹙著眉道︰「何況……」
「勿須多想。」周羿打斷她的話,堅持自己的決定︰「倘若那青衣婦人真是你娘,照今日這情況來看,她必定是落到了極厲害的人手里,你雖然不能肯定,但就這麼放棄,你能安心嗎?」只怕會日夜難安,輾轉反側吧。
「你在路上不是說過,只要有一點希望都不想放棄。」
見若雪眉頭皺的更緊了,周羿再接再厲︰「話又說回來,對方既然是有心如此,這次我們退縮了,但誰能保證他們下次不會使出更卑鄙無恥的招數和手段?到時可能還要猝不及防,一下子會被打個措手不及。與其被動待敵,不如迎頭而上,一次將他們的陰謀詭計擊破,不是更好嗎?」
難得听到周羿夸夸其談,長篇大論,若雪不禁又看了他一眼︰「原來你口才不比八哥差啊。」
衛雲和戴勝等人皆忍俊不禁笑了起來。衛雲也覺得周羿觀點可行,千日防賊什麼的太不靠譜,還是抓住賊人要緊。
既然大家意見一致,若雪少數服從多數︰「那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吧!」
※※※※※※
端王府春風拂面,風景怡人的後花園。
端王妃和金夫人坐在花園的小亭里賞花品茗,兼吃點心。
金夫人吃完一塊糕點,接過侍女手中的帕子揩了揩嘴角,然後漫不經心地擦拭著春蔥一樣的玉手,對端王妃說︰「王妃姐姐,妹妹這次帶彩霞來,可不是白來,姐姐知道我的意思吧?」
盡管周羿的手臂腫的不能看了,還經常行蹤不定,夜不歸宿,可端王妃依舊氣定神閑,美麗如初。反正周羿歷來如此,她早以司空見慣。
听到金夫人的話,她微微一笑,聲音柔軟又悅耳︰「我還真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呢。」
「姐姐,你可莫要跟妹妹揣著明白裝糊涂啊。」金夫人湊近端王妃︰「我家彩霞可是一十有六了呢,若非她父親留著她,早已是孩子她娘了。」
端王妃風情萬種的斜睨了她一眼,「你呀,沒听過閨女留來留去留成仇嗎?女孩子年齡到了,當嫁則嫁,然後便可以相夫教子,若是拖大了,反而不美。」
金夫人嘆了一口氣,與端王妃有幾分相似的面容流露出一絲煩惱︰「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姐姐你是不知道,雖說她是個庶出,但她卻是夫君的第一個孩子,再加上夫君只有她一個女兒,那就是比嫡出的也不差什麼的。」
有句俗語說的好︰生老大,生老ど,千萬別生半中腰,意思就是說,做為孩子,不管是老大,還是老ど都比較容易獲得父母的寵愛。
即使在重男輕女思想盛行的古代,頭胎的孩子,無論男女,都會比其他兄弟姊妹多得爹娘的關注。
金夫人當初是逃難一般逃到端王妃身邊的,固然有個王妃姐姐,可她們以前在旭國並不怎麼親近,彼時,金夫人就想著能快速在祈國站穩腳跟。
而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想要盡快安穩下來,嫁人是唯一的捷徑。
所以,她和金宇祥的婚事雖然是端王妃做的主,可還是難免倉促了點。那會兒,金宇祥身邊已經有了好幾個通房了,並且一個通房懷了孕,卻私自做主留了下來,並沒有讓金宇祥知道。
金夫人嫁過去以後,和金宇祥新婚燕爾,過了一段和和美美的日子。等她從新婚中緩過神來,那通房的肚子,已經跟吹了氣一般的膨脹起來了……
按理當家主母未生之前,這孩子是不能留的,但那個通房苦苦哀求,再加金宇祥也想留下這個孩子,金夫人想到自己的身世,心一軟,便應允了。
金夫人那會兒年輕,生活閱歷不夠豐富,假設是現在的她,只怕那通房把腿跪斷,她也是決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的。
好在金夫人是個幸運的女人,那通房生了一個女女圭女圭——雖然多了一個庶長女,但總好過多一個庶長子是不是。
後來那通房升了姨娘,沒過幾年便撒手人寰了,留下了金彩霞。
金夫人很會做人,橫豎金總兵極疼這個庶長女,她索性將金彩霞帶在身邊教養,也讓金總兵更看重她一些,于她,也沒有什麼損失。
只是金彩霞早過了說親的年齡,卻一直未許人家,原因正是金總兵總嫌來提親的人家世不好。
對于這一點,端王妃卻不敢苟同︰「金總兵也未免太好高騖遠了,我不是說彩霞不好,但她再好,身份上撐死了是廣陵總兵的女兒,何況她還有個庶出的身份。男方家世差不多就行了,可別弄到最後撿了芝麻丟了西瓜。」
金夫人覷著端王妃那一本正經的模樣,忍不住直說了︰「王妃姐姐,你是真沒听懂吧?我們老爺哪里是嫌提親的家世不好,他一心巴不得和姐姐你們家結親呢。」
端王妃紅唇微彎,頗有深意的一笑,卻不說話。
金夫人也笑了一笑,「我知道姐姐你早听懂了,你與我說這麼多,我也明白,彩霞是配不上世子的。」
「不是配不配得上的問題。」
端王妃搖了搖頭︰「主要是我們世子眼光太怪異,他若喜歡彩霞,其他都不是問題。但你是不知道啊,我為了替他挑個合眼緣的世子妃,頭都挑大了,他一個都沒瞧中,白費了我一番功夫。」
提到周羿的眼光,連端王妃都莫可奈何,不想繼續這個傷腦筋的話題,轉頭打趣妹妹︰「說起來,你這一招到是聰明,沒有耳根一軟將金彩霞收做嫡女,若那樣,金總兵恐怕要找玉皇大帝做女婿了。」
金夫人嬌笑起來,說了一句,我又不傻。
原來金總兵還真打著這樣的主意,想讓妻子收了金彩霞做嫡女,但金夫人卻很堅持,當成嫡女一樣教導可以,但收做嫡女她卻是堅決不干的!這事本來就是金總兵對不起她,有個庶長女還不夠添堵的,還要弄成嫡出的身份?!
想的不要太好哦!
不過,金總兵能將女兒留到這麼大,足以說明他想和端王府結親的決心之大,否則也不會讓金夫人帶女上京。
這一點,端王妃和金夫人都心中有數。
考慮到妹妹的處境,端王妃替金夫人出主意︰「彩霞生的挺標致的,雖然我們世子那瞎子眼看不中,保不齊京城里其他王孫公子喜歡呢,我們費點心思,換個目標也是可以的。」
金夫人也搖了搖頭︰「姐姐,咱家老爺早就發了宏願,彩霞即便不能給世子當世子妃,那側妃總還是可以肖想一下的吧。」
端王妃頓時笑開了,「他倒是敢說!我這里連世子妃都還未定下呢,他卻早就惦記上側妃之位了,不要想的太美哦。」
金夫人含笑著覷了端王妃一眼︰「真沒定下嗎?京城里流言蜚語傳的這麼厲害,每一則的內容大同小異,說來說去,無非是說世子爺看中了凌家大小姐,有那不講口德的,甚至斷定世子已污了凌家大小姐的清白。為了端王府的名聲,姐姐難道不做點什麼,好堵住悠悠眾口嗎?」
這也是件讓端王妃發噱的事情——她的兒子除了美色在外,從未鬧出過什麼閑言碎語,也不是個惹事生非的性子,這次倒好,非但凌輕煙母女暴打一頓,還讓人傳的不堪入耳,一下子便成了當紅炸子雞。
端王妃感覺啼笑皆非,以她對周羿的了解,總覺得這件事不是周羿干的。奈何當事人雙方都默認了,打人的和被打的口徑一致,讓她也無話可說。
「說老實話,如果不是羿默認了此事,我還真以為是凌家故家傳出這樣的謠言,因為他們家那姑娘覬覦羿好久了。」端王妃把玩著茶蓋,微不可見的嘆了一口氣︰「那姑娘心眼重,十歲出頭便將主意打到羿的頭上了,幾年來一直未死心。這次,指不定可以遂了她的心願。」
金夫人勸著端王妃︰「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好啊,凌輕煙人生得美貌無雙,還有才名,又是嫡女,再加上她心里有世子,也算一樁好姻緣。」
端王妃道︰「東方昱也是這麼說,他也覺得凌輕煙不錯。其實啊,我原來也屬意這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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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因為我們世子不同意,只好作罷,如今倒是要趕鴨子上架了。」
「怎麼,世子不喜歡凌輕煙嗎?」金夫人倒不解︰「既然不喜歡,那他為什麼要招惹人家母女啊?」
「我也覺得莫名其妙啊。」端王妃同樣百思不得其解,促狹地道︰「難不成真跟外面傳的一樣,他瞧中了那母女的美色,想大小通吃?」
「姐姐,哪有這麼損自己的兒子的?」金夫人為之噴茶︰「你們王府幾時缺美女啊?怎麼世子就饑渴的看上一個半第徐娘?」
端王妃手一揮,豪氣萬千地道︰「不管了,這次他也甭想再推三阻四,我直接替他定了算了,省得外面將他越傳越不堪。」
「那我們總兵的側妃之位呢?」
端王妃嬌嗔地橫了妹妹一眼︰「賞給你家總兵就是了。」
金夫人噗哧笑出聲。
※※※※※※
衛離從皇宮里出來的時候,已是暮色時分。
帶著衛一等人到了家門,翻身下了馬,氣都未喘上一口便問迎上來的僕佣︰「小姐回來沒有?」
僕佣還來不及回話,得到消息的風三娘帶著人匆匆忙忙的來到大門口︰「離兒,皇上為何召你進宮?」
風三娘自打知道衛離進了皇宮,心里便一直惴惴不安,整個人如坐針氈,她主要是擔心衛焰出事。
兒行千里母擔憂,盡管不時能收到衛焰的信息,但孩子不在眼前,且在狼煙四起的邊關,她哪有一日能真正安眠。每日都是在擔驚受怕中渡過,菩薩都不知求了多少,就怕衛焰有個不測。
「娘不必多心。」衛離一臉從容,舉止優雅的上前,淡笑著安慰風三娘︰「衛焰在邊關極好,何況現在師兄也去幫他了,您應該更放心才是。」
夜澈行動迅捷,已帶著人押送糧草去往邊關了。
提到夜澈,風三娘更擔心了,眉間憂心忡忡毫不掩飾︰「雖說澈兒這一去,他們兩兄弟也好有個照應,可我卻更不能安心了,他們是去博命,又不是去春游,以前擔一分心,如今要擔兩分心了。」
衛離笑了笑,隨意的揚了揚修長的手指,衛媽媽立即帶著一眾下人退後。
他一邊陪著風三娘往主院而去,一邊溫聲安慰她︰「娘對兒子還不放心嗎,有我在,必不會讓他們出事。」
風三娘眼神復雜的望著他,半晌來了一句︰「手心手背都是肉,娘其實也沒有忽略你,俗話說,伴君如伴虎,你去皇宮,娘也一樣擔心。」
衛離唇角微翹,一臉要笑不笑,他都多大了,豈會吃這種無聊的醋?
但風三娘馬上接著道︰「還有你姑姑,我也擔心……」話說到這里,她臉色微變︰「是不是你姑姑……」
衛離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
盡管心底依然忐忑不安,風三娘卻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好歹知道是哪一個出事了,不用費心的東猜西猜,只須勇敢面對就是了。
她長長的吐出一口氣,神情趨于平靜,很沉穩地問︰「你姑姑怎麼了?是好事還是壞事?」
衛離以指輕撫額,淡淡垂眸,俊美至極的臉上緩緩綻出淺淺的笑容,令他弧形優美的側臉更讓人沉醉︰「娘,姑姑懷孕了。」
「啊!太好了!」風三娘驚喜的恨不得像個小姑娘一樣一蹦三盡高。
衛弄玉進宮十載,一直未有身孕,這都快成風三娘的一塊心病了,倒不是說希望衛弄玉有個皇子皇女好母憑子貴,只是站在女人的立場,宮中多寂寞,有個孩子傍身,人生多個指望,也多個希望是不是。
但不待她高興完,衛離卻笑著壓低聲音︰「娘不要高興的太早,不是皇上的龍嗣。」
風三娘干瞪著眼︰「……」
她臉上的笑容還來不及收去,整個人猶如被雷劈中,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孩子的爹是誰?我們現在該怎麼辦?」不過她腦筋轉得很快,馬上去拉衛離的手臂︰「離兒,你打小就聰明,法子也多,快想個法子救你姑姑出宮。」
不待衛離回應,她風風火火的轉身向衛媽媽招手︰「衛媽媽,快帶人去收拾行李,越簡單越好,我們全家要逃命了……」
衛媽媽被她說的一愣一愣的,不知道她要唱哪一出,好好的怎麼就要逃命了?所幸衛離向她擺擺手,示意她不必理會夫人。
衛離又好笑又好氣,轉頭按撫母親︰「還不到這個地步,雖然姑姑懷的並非皇上的孩子,但皇上目前並不知曉,也以為是他自己的骨肉,但是……」
「但是什麼?是怕紙包不住火嗎?」風三娘松了一口氣後,也開始靜下心來思考。
她覺得即使皇上現在不知道,但這種事怎可能瞞得長久?
孩子呱呱墜地,長相隨了衛弄玉還好,要是隨了她那個奸夫,橫看豎看、上看下看也不像皇上,別人還好說,但皇宮魑魅魍魎橫行,那些妒忌小姑子的嬪妃們,平日里無事都要起三尺浪,到時還不得拿孩子的相貌大作文章啊。
結果說不定比現在更壞。
衛離不動聲色地沉吟著,母親並不知道姑姑十年未孕的真正原因,她一直以為姑姑的身體有毛病,所以才懷不上孩子。為此,還煞費苦心的在外面為姑姑尋醫求藥,然後再想方設法的送進宮給姑姑,從未想過是皇上不希望姑姑生下帶有衛家血脈的皇子。
皇上城府甚深,他寵愛姑姑,表面上也笑言,希望姑姑早日為他誕個可愛伶俐的皇兒,但實際上他每次寵幸姑姑都做了手腳。
並非用麝香一類的藥物這種拙劣的手段。
因為在祈國,有些女子想避孕,只需將一顆麝香帶在身上或放于室內即可。而豪門貴族出來的小姐,在未出閣時便受過這方面的教導——為的是日後嫁入夫家,防著讓小人陰了去。
皇上只是讓御廚給姑姑做幾道滋補身子的藥膳,以示對姑姑的體恤憐愛,便可以輕輕松松達到自己的目的了。
外界的人並不知道這其中的原委,只嘆姑姑沒福氣。可皇上的伎倆卻瞞不過他,也瞞不過姑姑,只是大家都沒有宣之于口而已。
今日他進宮,從皇上口中得知姑姑有孕的消息,心里一點也不吃驚,仿佛早料到會這樣。囧,因為他在那一瞬間想到了柳生……
不過,他表面上還是一臉喜色的恭喜了皇上一番,暗底里卻已經開始不著痕跡地盤算開了。只可惜,皇上臉上並無喜色,相反還很難看,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最後才婉轉地說,希望他去勸勸衛貴妃,勸她不要留下這個胎兒。
他直覺皇上這麼做,不單是因為不想有衛家血脈的皇子,好像還摻雜著別的什麼原因。
等到一出宮,他便知道是什麼原因了,因為皇上從舊年三十起,到現今三月都過了大半,其間根本一次也沒有臨幸過衛貴妃!
皇上倒是屢屢有這樣的打算,奈何他只要吩咐下去,不到一刻,宮中便會出這樣或那樣的事,事情雖小,但每每弄得他焦頭爛額,最後不得不放棄原有的想法。
再則,姑姑也以這樣那樣的理由推掉侍寢,有一次甚至鬧到不可開交,要自求去冷宮打發余生。
也正是這一次,姑姑直接向皇上攤牌了,表示皇上既然不想她生孩子,那她還佔著茅坑干什麼?
索性將茅坑讓給用得著的人,你好我好大家好!
皇上被她氣了個倒仰,險些背過氣去,好好的萬歲爺,怎麼到她嘴里就成了一茅坑……
不過,皇上見姑姑態度異常絕決,唯恐事情鬧到一發不可收拾,便忍氣吞聲了一回,再加上他自己也理出詞窮,無法面對理直氣壯的姑姑,所以沒有定她的罪,也沒有答應她去冷宮的請求。
事情就這麼不了了之了。
後來,由于姑姑一直未消氣,皇上又心虛,兩人的關系便一直僵著。直到前天,太醫去給衛貴妃請平安脈,卻發現衛貴妃有了喜脈,事情才得以改變。
太醫將胎兒的月分定的模稜兩可,含糊其辭,說,有可能是皇上年前播下了龍種,也可能是皇上年後藍田種玉,總之,一切皆有可能!
衛離不知道皇上是怎麼想的,反正皇上好像是默認了孩子是他的龍嗣,並未多在這上面糾結,只說為了衛貴妃的身子著想,這胎兒留不得。
皇上擔心自己去說,衛貴妃會反應過激,然後直接跟他上演會武行,刀槍劍戟的來一通,那便不好看了,所以想讓衛離去做這個替死鬼。
衛離覺得自己難以當此大任,便向皇上推薦自己的母親。皇上同意了他的提議,便讓他速回衛家向風三娘傳達聖意。
衛離斟酌了一番,將皇上的意思委婉的轉達給母親。
「什麼?那怎麼行!」
听到皇上要打掉衛弄玉的胎兒,風三娘同樣一蹦三尺高,火冒三丈地道︰「不管是皇上的種,還是你姑姑那個……誰的孩子……反正不能流掉!怎麼說也是衛家的孩子,再說你姑姑年紀老大才懷一胎,多不容易啊,我不干!皇上要我去勸,不如殺了我。」
她還是堅持原來的決定︰「離兒,你還是想法子把你姑姑弄出宮吧,我們全家大不了去亡命天涯,要不我們去邊關投奔衛焰,怎麼都行,總歸不能干這種缺德事。」
衛離灑然一笑,笑得燦若春花,神情悠悠哉哉,一雙桃花眼中閃爍著神秘莫測的光芒,俊美如斯,耀眼如斯︰「娘,你明日照樣進宮就行了,我們急,只怕有人比我們更急,何必皇帝不急太監急呢。」
風三娘正要揍他,因為她都快急死了,這死孩子還一副無關痛癢的模樣,不料衛離口風一轉︰「娘,若雪呢?」
「跟世子爺跑了唄。」風三娘覺得這才是報仇的好方法,省力又見效。
果然,衛離俊美溫潤的臉一繃,聲音瞬間變冷︰「怎麼,若雪還未回來?」
風三娘瀟灑地一攤手︰「是啊,你們仨一塊出去的,你去了皇宮,他們倆肯定要去游山玩水啊,沒有你在一旁管手管腳的,若雪指不定玩的多高興呢。」
她話音未落,只覺得身旁一陣狂風拂過,眼前早沒了衛離頎長挺俊的身影。
※※※※※※
鵬璞澗。
山林暮色漸濃,眼前的景物也不知不覺凝重起來。
「好了,羿世子,放我下來吧,這里不需要再飛來飛去了。」若雪拂開臉上被風刮上來的縷縷青絲,示意周羿將她放下來。
原來是衛雲要帶她上山的,誰知周羿搶先一步,不容她反應過來,便伸手攬著她的腰往山上飛掠。
若雪被他嚇了一跳,非常時期,她也顧不得講男女授受不親,但周羿只有一只手好使啊,論起安全性和保險性,肯定不如衛雲……
不過他的輕功真不錯,很快就抵達打斗地點。先找到了八哥,見八哥等人已將敵人解決的差不多了,地上躺的都是敵人的尸體,他又馬不停蹄的帶她去找衛風。
衛風那邊的戰斗已接近尾聲了,一見到她,馬上告訴她,青衣婦人就在前面。
接著,衛雲他們也來了,護衛們紛紛去前面打探情況。
周羿面無表情地伸出左手,將若雪拉在身側︰「你跟著我,不要亂跑。」
若雪忙去拍他的手︰「你個一把手,都自身難保了,還是讓八哥好好保護你吧,我跟著衛雲衛風就是了。」
「小姐,在這里!」突然,卻前面搜尋的一個護衛發現了情況。
若雪抑制住心里的翻江倒海的思緒,面容冷靜地來到那個護衛身邊。
山上滿是青松翠柏,一位青衣婦人靜靜地倒在一棵需要兩人合抱的大樹下,她頭上包著青色的頭巾,面容黝黑,正是若雪看到的那位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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