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說的就是凌經亙這種情況。
他的一雙手,不管是捂著鼻子的那只,還是另外一只,都腫的紅通通的——與錢氏舌頭的顏色正好相反,是那種濃稠的紅,艷麗透亮的像燒紅的蝦子!
這手腫還在其次,它靚麗的顏色太過刺眼,饒是自詡處驚不變的凌經亙一時也鎮定不下來︰「我這手……是怎麼一回事?」
他幾乎是暴跳如雷的怒瞪著丫鬟們和錢氏︰「說,我的手怎麼變成這樣了?」那凶惡如獸的樣子,仿佛屋中的人都是罪魁禍首。
丫鬟們瑟縮著肩膀,一時噤若寒蟬。
「老……」錢氏大張著嘴,吐著不像是人類的青腫舌頭,眼眶含淚,難受的連發音都困難了——
這種痛苦真是不是人受的,流著涎水的難堪都可以忍受,關鍵是舌頭收不回去,就那麼卡在嘴邊,帶著舌根都疼的麻木了。胸口憋悶想嘔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終于忍不住挖心挖肺的狂吐起來︰「嘔——」
屋中頓時充斥著一股強烈的食物酸腐味和刺鼻的氣味,慌了手腳的丫鬟們也忍不住捂著嘴巴干嘔起來。
錢氏痛苦的伏在床邊,床上床下俱是一片狼藉,她的眼淚和鼻涕一齊流了下來,而且由于舌頭堵在口腔里,她連嘔吐都不能痛痛快快的,難受的讓她恨不得就此死去。
「一個個都傻站著干啥,快去請郎中!」凌經亙顧不上手還腫著,滿臉嫌惡看了狼狽萬分的錢氏一眼,披上外袍便向外走。速度之快,仿佛有惡鬼在後面追趕。
※※※※※※
這一晚,對凌經亙和錢氏來說是不平靜的一夜。郎中是請來了,方子也開了,藥也喝了,但兩人的舌頭和手絲毫不見消腫,反而有越來越漲大的趨勢。
凌經亙的手已經腫的不能稱之為手了,只能用豬蹄來形容。錢氏的情況就不用多說了,用慘不忍睹來形容最為貼切。兩人又痛又癢,卻又不敢亂撓,難受的涕淚泗流。凌經亙尚且可以哀號出聲,錢氏已然只有干嘔聲聲,還是嘶啞的。
這一晚對風三娘來說是躁動的一夜,她情緒亢奮,幾乎一夜未眠,就盼著天快點亮——禮尚往來,她要去回訪錢氏……
回訪的結果是愉快的,她從客棧回來後便興沖沖的去找若雪。
那時若雪正在後院拿著幾根草藥在沉思,明朗的清風中,風三娘大老遠的就像個小姑娘一樣跑開了,半點矜持也不講︰「若雪,錢氏的舌頭真的變成豬大舌了,她的耳朵也開始變形了,越來越像天蓬元師的招風耳了……那畫面太丑了,我都不忍直視……還有。」
她氣喘吁吁,興奮的語無倫次︰「那個凌經亙的手腫的好像紅燒豬蹄,听說他的腳也腫了,鞋都穿不下……錢氏的手和腳也沒好到哪里去,夫雪倆都是豬蹄子……真是好有夫妻相哦,真讓人羨慕!」
「活該!」正在翻曬草藥的丹楹和紫露臉上都露出鄙夷的笑容,幸災樂禍十足。
凌經亙夫婦的情況在意料之中,若雪依舊一派安然自若,那什麼「豬大舌」和「豬蹄子」的藥,其實都是她試驗過程中的失敗品,因為毒不死人,她也沒有在意,想著以後在改良,沒想到都招呼到凌經亙夫婦的頭上了。
風三娘見她不說話,還以為她在內疚,頓時緊張的不得了——不管凌經亙做了什麼天理不容的事,可他畢竟是若雪的親爹,這一點誰也不能否認!她之所以那樣凶悍不講理的對待凌經亙和錢氏,其主要原因還是怕他們要回若雪;或者若雪心一軟,認了親老子。
她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女兒,好不容易養的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要是被凌經亙騙回去了,她一定會吐血而亡!
一定會!
因此她拉住若雪的手腕,很卑鄙的進行挑撥離間︰「雪兒,你怎麼不說話?不會是內疚了吧?想想他們是怎麼狠心對待你和燕燕的,你可不能心軟啊。」
「娘,您想多了。」若雪替她理了理鬢邊的青絲,風三娘的頭發非常柔軟,老人常說,頭發軟的人個性也軟,可風三娘卻是個非常堅強的女子,且十分疼愛孩子。
雖然凌經亙是原主的爹,但若雪這樣做一點都不內疚,也許是因為穿來的關系,也許是生為現代人,她遠不如古人那麼尊重老子。不過,這也是凌經亙本身沒有盡到做父親的責任,讓若雪在他身上感受不到絲毫的父愛,相應的也就不把他當父親看待了。
換作燕雙飛,則不同,若雪能強烈地感受到她身上那種濃濃的母愛,視你為唯一的母愛!
扶了風三娘在一旁的樹蔭下坐下,若雪也挨著她坐︰「我只是覺得他們夫妻敢大張旗鼓的上門,應該不會這麼簡單就打退堂鼓,待他們的豬舌頭和豬蹄子好了以後,想必還會再次登門搔擾。我在想,有沒有什麼一勞永逸的方法,一次性的將事情解決了。」
風三娘覷著若雪清冷的臉色,小心翼翼且語重心長地道︰「若雪啊,打親生老子是可以的,毒他個半死不活也沒事,可你千萬不要有弒父的想法啊……」
她小聲地附在若雪的耳邊;「凌經亙好歹是朝廷命官,這事但凡走漏一點風聲,你以後的名聲就完了。」
敢情不是不能弒父,是怕走漏了消息,若雪忍俊不禁,笑著搖了搖她的胳膊,「娘,您今天的想法真新鮮,我是那麼不知輕重的人嗎?如今我可是衛家小姐,犯得著為了這兩個人渣髒了自己的手麼。」
「對,為那兩個賤人不值得。」風三娘也覺好笑,可能是太怕凌經亙來跟她搶奪若雪,她如今都有點草木皆兵,風聲鶴戾的感覺,見到凌經亙和錢氏,頸上的寒毛就會豎起來。
這時候,她突然想到一件事︰「若雪,娘想了想,還是早點把你們的婚事辦了為好,免得夜長夢多。」
若雪長長的睫毛眨了眨,冷不丁的听到這件事,她還真有點不適應,忍不住就說︰「娘,我還未及笄呢,嫁人是不是太早了點?」
祈國規定貴族的女子在訂婚(許嫁)以後,出嫁之前行笄禮,通常在十五歲舉行,代表已成人。
「不早不早。」風三娘老神在在地道︰「女兒家有了婚配對像,其實可以提前舉行及笄禮的,禮後便可以為人妻。你離十五也只有幾個月了,連提前一年都算不上,找個黃道吉日,咱們大宴賓客,替你把及笄禮辦了。」
若雪很是無語︰「娘,我怎麼感覺您早就計劃好了似的?」
風三娘臉皮厚,供認不諱︰「你的嫁妝娘都準備的差不多了,只等你的及笄禮一辦,再給你們挑個好日子便可以辦喜事了。對了,在這之前,還要送你去柳港的凌家住上幾個月。」
她眯起眼楮盤算︰「其實也不用住幾個月,意思意思就行了,反正全天下皆知道你們不是親兄妹,真成親也礙不著別人什麼,這樣做只是為了堵那些衛道人士的嘴。」
若雪一舉擊醒她的美夢︰「娘,有夢想是好事,可您是不是忘了您還有一個兒子?更何況姆媽還未找回來,我哪有心思想些雜七雜八的啊。」
「對啊,這兩人還未回來呢,還有澈兒……」至關重要的幾個人都不在,讓風三娘皺起了眉︰「真是傷腦筋!」
「娘,不用傷腦筋,您只管幫若雪準備及笄禮就行了。」衛離負手著,玉樹臨風的緩緩步入小院,俊美溫潤的臉上掛著一絲迷人的微笑。
要說急著成親的人,全祈國,乃至全世界都只怕沒有人比衛離更心切的人了,他心心念念就想將若雪早日娶到手,這樣他就能更名正言順的霸著若雪,別人再羨慕也只能無可奈何地干瞪眼。
若雪以手撫額——她好不容易打消風三娘的念頭,衛離卻跑來湊熱鬧。
衛離站在若雪身旁,伸手模了模她的頭,對風三娘道︰「娘,衛雷早帶人去岷河了,他已經有了姆媽的消息,帶她回來只是遲早的事。何況瑞王和況小候爺也都在岷河,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這件事若雪知道,風三娘卻不知道,听後臉上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菩薩保佑,有燕燕的消息了,那真是太好了!我做夢都擔心死她了。」然後又發狠︰「這次把她抓回來,再敢給我搞什麼離家出走的話,我一定打斷她的腿!」
若雪啞然,她養母把親娘當成女兒來管了吧?是吧?
衛離嘴邊的弧度擴大︰「至于衛焰和師兄,估計在今年之內可以結束戰事,最遲明年春天。」他捏了捏若雪白膩的耳垂,戲謔地道︰「到時候,某人那句‘等你回來我再嫁人’的誓言便可以兌現了,也有人背著上花轎了。」
「……」若雪汗,他的記憶真是好,令她自嘆弗如。
听到這個消息,風三娘更高興了,兒行千里母擔憂,何況兒子上的是危險十足的沙場。樂觀只是她的表面,實際上她無時無刻不記掛著夜澈和衛焰︰「那我趕緊去給你們的父親上柱香,讓他保佑大家都平平安安的。」說畢,又風風火火的去給衛星上香了。
「怎麼不說話?」衛離順勢在若雪身邊的長條凳上坐下,習慣性的伸手去攬她入懷。若雪連忙往旁邊挪了挪,目光掃過在院中翻草藥的丹楹和紫露。衛離遺憾的住了手︰「在想什麼?不會真的在想衛焰和師兄吧?」
「我思念他們很正常啊。」若雪怕他小心眼的毛病復發,事先打預防針︰「他們是我的兄長,我若一點都不想念他們,那才是真的冷血無情,你希望我這樣嗎?」
衛離認真的思考了片刻,斷然地道︰「對他們你盡管無情,越冷血越好;對我你可以多情一點,越愛我越好。」
「……牛牽到月球還是牛。」若雪橫了他一眼,對他愛吃醋的毛病已無力吐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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岷河在西,風光正好。
燕莊的舊址無人建屋居住,依舊是無邊無盡的廢墟,斷壁殘垣隱約可見。但因為春風的手溫柔地拂過,這片廢墟之上卻是一片旖旎的綠樹與繁花。天空碧色萬頃,各種花兒,叫得出名和叫不出名的,都在風中婆裟起舞,搖曳生姿,興興向榮的景像中透出勃勃的生機。
況鴻霄昂首立在一塊殘破的巨石上,錦衣和玉帶隨風飄蕩,墨發絲絲縷縷揚在腦後,異常俊秀的眉眼顯得凝重無比。游目逃眺,入目只覺得蒼蒼茫茫,草色和花海起伏如麥浪,一如他現在的心境——風也瀟瀟,心也瀟瀟,不知伊人在何方。
一路的跋涉,一路的尋訪,穿越崇山峻嶺,沙灘激流,夢想著在任何一個拐角和山拗能踫到燕雙飛,但每每都是失望。不過,失望之後又會升出無限的希望,總會期盼在下一個路口能找到她。
坦白說,況鴻霄其實很害怕,午夜夢回時,屢次在燕雙飛已遇不測的噩夢中驚醒過來,渾身汗濕重衫!那種無力感,他此生未曾經歷,不信神佛的他,居然認真的祈禱諸天神佛能保佑燕雙飛平安,讓他盡快的找到她。
這段找尋的日子,唯一讓他露出一絲笑容的是燕雙飛往岷河而來的消息,這讓他覺得自己沒有找錯方向,每走一步便離她更近一些。
倪臻踏著青草,默默地走過來,在況鴻霄身後靜默如高大的雕像。
況鴻霄掉過頭來,盯著倪臻稜角分明的臉,淡然地問道︰「是不是有什麼消息?」
倪臻撫著下巴上青青的短髭,擰著濃眉,猶豫地道︰「主子,瑞王帶人往千層窟的方向去了。隨後衛雷也帶著人追去了。」
「那你不早說?」況鴻霄縱身一躍,衣袂翻卷,人已從巨石上飄落了下來。清亮的雙眸因這則消息更加燦亮逼人。
「主子,並非屬下有意隱瞞。」倪臻咬了咬牙,再一次勸道︰「即便燕夫人真的在這里,可瑞王也在這里……」
自從知道燕雙飛和東方昱的過往後,在倪臻眼里,小候爺這般尋找燕雙飛,實在有些過了。但他不是覺得況鴻霄的做法不對,而是為況鴻霄抱屈——堂堂小候爺,實在沒有必要委屈至此,燕夫人固然好,可還有更多好的女人。
再者,燕夫人有個青梅竹馬的愛人,而且這兩個人陰差陽錯的錯過這麼多年,中間受的磨難不是一般的多,連他這個自詡鐵石心腸的人都動了惻隱之心。雖然現在燕夫人忘記了過往,可倪臻覺得自己是東方昱的話,肯定不會比他做的更好。
倪臻覺得自己的主子純粹是在白費功夫,這明顯是一段無望的感情,無論是從年數和感情深厚來說,主子都是後來的,想要後來居上,那真是難難難!
況鴻霄舉步往千層窟的方向而去,步如流星︰「倪臻,你還是不了解我。」他是個多麼通透的人,倪臻的言外之意他何嘗不懂!
自從東立昱出現後,他敗,似乎已成定局,原因無需贅述。
其實他壓根就未勝過,因為燕燕從沒說過喜歡他,頂多是拿他當一個好朋友看待。這個「好朋友」還是他潤了色的,說的不好听,是他自己死皮賴臉的纏上她,硬要和她做朋友的。燕燕也許是因為甩不掉他;也許是因為習慣成自然,最後被動的接受了他這個朋友。
但要說到進一步,只有他單方面越陷越深,直至滅頂沉淪!而燕燕許是因為受過傷害,男女情感方面封閉的厲害,一直拒絕著他的感情。
說老實話,況鴻霄並不是個容易服輸的人,燕燕接不接受他和有沒有東立昱,他都不會氣餒,是男人就不怕竟爭!不怕被比較!
既然喜歡了,就不要怕被拒絕!更不要怕輸!
在你決定踏出那一步的時候,你就應該想好後來的一切,以及一些突發狀況——這世上沒有誰規定︰你喜歡她,她就一定要喜歡你!
「屬下怎麼不了解你了?」倪臻不服氣︰「你就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不撞南牆不回頭!明知是輸,還非要拗成雖敗猶榮!你當心最後輸的褲叉都沒有。」
「哧!」況鴻霄被倪臻的話逗的險些岔氣,好吧,他承認屬下的話有那麼幾分道理,他就是這麼一個人,外表儒雅斯文,其實骨子里有股倔強和執著勁,不到最後一刻,他不會放棄——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倪臻,現在論勝負為時尚早,當務之急是找到燕燕。這次燕燕會出事,與我娘月兌不了關系,娘債子還,我這麼做也是替娘贖罪。」
這倒也是,倪眶無話可說,攤上候爺夫人這種愛扯後腿的娘,小候爺也夠倒霉的。
主僕正說話間,前面突然傳來一道清若幽泉的聲音,很溫柔很動人︰「飛飛,你停下來,不要往那里跑!」
飛飛?是東方昱在喚燕燕,況鴻霄眉一挑,晶亮有神的雙眸頓時熠熠生輝,仿若探照燈射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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