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洗,清風拂袖,迎春花、杏花、白玉蘭等在花圃中不勝涼羞的安靜綻放,吐蕊芬芳滿園香。
園中的月華亭,夜澈正對月獨酌。
但見他錦衣飄然,袍袖當風,瀟灑出塵,優雅清絕的模樣恍若謫仙,只是挺拔的身姿卻顯得有些蕭瑟寂莫。
有人踏月緩步而來,玉面朱唇,劍眉星眸,額間綁著光華耀眼的綴玉如意絛,絳紫色的錦衣徐徐流泄垂至腳面,衣上的繡金雲紋在月色下晃出星星點點的金色流光,一身的氣度風華讓人自嘆弗如。
夜澈默默無語的抬首,看了來人一眼,臉上黯淡的表情更顯黯然,復又垂頭去抿酒。
「師兄,有好酒怎麼可一人獨享?」來人正是衛焰,他幫著娘親善後,一直忙到現在才得空。
夜澈眼皮也不抬,拿起石桌上放著的青玉酒壺,隨意的往他一拋︰「你來晚了,空了。」
衛焰衣袖一揮,瑩潤光滑的青玉酒壺「嗖」的一聲向亭外飛去,不知落到哪里,發出清脆的破碎聲。
他將背在身後的右手向夜澈一揚,略帶調皮地道︰「師兄還是這般的沒義氣,還好我帶了美酒。」
夜澈微微一笑,這笑意卻不達晦澀幽遂的雙眸;「乖,知道有好酒先貢獻給師兄。」
衛焰不但帶了好酒,還吩咐下人送來了幾盤熱氣騰騰的下酒菜,兩兄弟今日同樣忙了一天,又是迎客又是送客,忙的腳不沾地,又空月復喝了不少酒,此刻正好據案大嚼,以祭要造反的五髒廟。
衛焰仰首飲了一杯酒,酒意上涌,用手撐著額頭問夜澈︰「師兄,你說等大哥忙過這陣,他會不會找咱們秋後算帳啊?」
「秋後算帳?」夜澈眼角斜挑,唇角微勾,也許是酒意醺然的緣故,平日內斂沉穩的表情蕩然不存,取而代之的是邪魅盡顯︰「我巴之不得。」
衛焰淡淡垂眸,用手半掩著陰郁黯然的黑眸,小聲嘀咕︰「我也是,他太卑鄙了!我們收到的信息,他的婚期明明定在八月,也就是他生日那一天。可是等我們快到京城,他卻派人通知我們,改了婚期,還改的那麼近……」
他又恨又惱,可這份煩惱和郁悶卻得不到宣泄,只因對像是自己的親兄長,所以他只能趁著酒意喃喃自語︰「他真是太卑鄙了!怎麼能趁著我們回來的途中亂改婚期呢?以至于打得我措手不及,想什麼樣的法子都無法轉圜了……」
「什麼改婚期,純屬無稽之談。」
夜澈凝眸望著虛空處,臉上的神情諱莫如深,讓人無法捉模︰「那是他騙我們的手段,婚期從來就沒有改過!八月的婚期什麼的,根本是他使的障眼法,用來迷惑我們,好讓我們松懈,以為日子還長,什麼都來得及!」
「等到他模清了我們真正的歸期,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定下日子,安排好了一切!卻,卻獨獨瞞著我們……」
他用力攥緊拳頭,眯起深遂如海的眼眸,如果現在衛離在他眼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暴打他一頓︰「他向來算無遺策,是我們太小看他了!我哥嫂幾次向我們傳達消息,不管是派人快馬加鞭,還是用鴿子傳信,都在途中被他派人劫下了……」
衛焰苦笑的接過話頭︰「他將消息封的死死的,以至于我們得知真正的婚期時,卻已鞭長莫及,回天無力了……」
那個時候,便是他們跑死馬趕回來,也無力阻止事情的發生了——離他們成親的日子太近了,除非他和夜澈狠心絕情,用盡手段,不顧一切的破壞婚禮!才能阻止他們成親。
可他怎麼能忍心一手破壞自己親兄長的姻緣和婚禮呢!
那樣的話,不但兄弟情義毀于一旦,惹母親傷心失望,就是若雪也會遭人唾罵,落得一個紅顏禍水的下場——因為她使得他們兄弟鬩牆!
所以,再不甘心又怎樣!再心痛!再後悔莫及又怎樣!
除了放手,便是放手!
大哥計高一籌,眼疾手快,要怪,只能怪自己技、智都不如他,所以最後的勝者才是大哥。
「師兄,想開點吧,妍兒一直在等你,你別讓她真等成老姑娘了……」
「別說了。」夜澈拋下酒杯,斷然起身。
他好似想通了什麼,緊鎖的雙眉舒展,望著月朗星稀的夜空,沉默半晌,然後淡然的轉身︰「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她的一顰一笑,我至今也忘不了……」
他風姿卓然的步出月華亭,掉首斜睨著衛焰,突然耐人尋味的一笑。
衛焰被他笑得毛毛的︰「師兄,你笑什麼?你喜歡的姑娘嫁給別人了,你居然還笑得出來?」
「我好歹也不虧。」夜澈微微眯眸,伸出骨節亭勻的手指摩挲著自己性感的雙唇,回味無窮的樣子,嘆息一般地呢喃︰「我一直記得吻她的滋味,又香又軟又甜,仿佛昨天才發生一樣,雖然當時她年紀小……」
「……」
衛焰瞠大星眸,呆呆望著夜澈衣袂飄飄的走遠,好久才發出驚天大吼︰「草!操他大爺的,就小爺我最吃虧!果然先下為強,後下手遭殃!早知如此,她一來衛家莊小爺就該動手!恨,可恨之極!」
「呵呵呵!」遠遠的,風中傳來夜澈清潤動人的低笑聲︰「小師弟,你真相了,其實最先下手的是師兄我,然而我的下場尚且如此,就別談你了……」
「
「氣死小爺了!先下手也會失敗?」衛焰一腳踹翻石桌。
※※※※※※
翌日新人敬茶的時候,夜澈不在,說是昨晚酒喝多了,到現在酣睡未醒,怎麼叫也叫不起來。衛焰雖然也是一副未醒酒的模樣,但好歹笑出兩個酒渦的在場。
這是兩兄妹分別後的第一次正式會面,見到那睽違已久的可愛酒渦,若雪下意識的叫了一聲二哥。
「若雪乖。」衛焰笑眯眯的應了,還掏出個大紅包遞給她︰「若雪,哥的禮物。」
頓時惹得哄堂大笑︰「哈哈哈……」
衛家族中的一些長輩,還有風家的親戚昨晚大多沒回去,這時候紛紛出言調侃他們。
「這稱呼都亂了,全亂套了,若雪怎麼能叫他哥呢。」
「就該他喊若雪嫂子。」
「衛焰啦,可憐的孩子,都當了這麼多年的哥,眨眼便由兄長變小叔子了……」
風三娘哭笑不得的嗔著若雪︰「你這孩子傻了啦,白白被他佔了便宜去,你喚他哥,難不成讓衛離也喚他哥?」又轉頭去罵二兒子︰「都多大的人了,還這般淘氣,以後要叫雪兒嫂子。」
「……」若雪遠目,這關系怎麼一相亂字了得!
甄大舅母笑著打趣衛焰︰「焰小子,趕緊喚聲嫂嫂听,說不得你嫂子會給你包個大紅包。」
「……」若雪汗,她手上還拿著衛焰給她的紅包呢。
衛焰以手掩額,申吟道︰「大舅母,外甥昨晚喝多了,這會頭還疼的厲害,您能不能饒了我。」
新婚三日無大小!往日里挺講究長幼有序的一些長輩,也樂呵呵的開起新人的玩笑,族中同輩的姐妹兄弟因為少了限制,也肆無忌憚的逗弄衛焰和若雪,甚至連衛離也不放過。
衛離一直笑吟吟地看著若雪,很體貼地陪著她給長輩們敬茶,從頭至尾的表現堪稱完美無缺,無懈可擊。
面對大家伙要他喚衛焰哥哥的打趣和挪諭,他也只笑著瞟了衛焰兩眼,要笑不笑地說︰「只要衛焰敢應,我便喚他兄長吧。」
衛焰連忙擺手說不敢,長兄如父,大哥喚他哥,他怕折壽啊!
新的一天,新的早晨還是很美好的,只是在風三娘私下里拉著若雪說些體己話的時候,她的臉才騰的飛起了紅雲。
她不知道衛離怎麼跟風三娘說的,由于大國師和二國師搗蛋的關系,昨晚上她和衛離並未真正圓房,所以那張承接處子之血的元帕,根本沒有染上她的落紅。
祈國的風俗,新婚次日的早上是要驗元帕的,如果元帕上紅梅花兒朵朵開,表示男方娶的是清白的女子;倘若元帕潔白無瑕,那只能說明新娘你不是冰清玉潔的貞潔處子,而是yin婦浪娃般的污穢女子。
昨夜,她正琢磨著怎麼處理元帕,衛離卻道無需她擔心,他來處理就好。
衛離辦事她放心,于是她高枕無憂的躺在衛離的懷里睡了——囧,本以為有那兩個聒噪無比的道士擾人清夢,她會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誰知那兩貨念經居然有超度……不,有催眠的作用,她一夜好眠,睡的賊香。
便連受害最嚴重的衛離也安然入睡,早上起來,他抱著她的姿勢都未改變一下,神清氣爽的模樣,絲毫不見昨夜捶胸頓足的郁悴與不甘。
風三娘只拉著她的手,一臉疼愛的叫她好好休息,並未刨根問底的多問什麼,還說除了新婚這幾日要早起,以後還是和以前一樣,一家人該怎麼過就怎麼過。
不過看她嘴角含笑的樣子,她定是以為她和衛離圓房了。
若雪不停的抹汗,嗯嗯啊啊含糊其辭的打混過去了。
本以為今日再不會出現什麼敗興的劫匪,或者道士講佛經之類讓人心力交瘁的事了,誰知中午衛離牽著她的手,帶她回房去小憩片刻的時候,卻有不速之客帶著厚儀登門拜訪。
來者是洛閣老和洛翰林。洛翰林是洛家瑜的爹,目前和風家大舅二舅一樣,在翰林院供職。
洛閣老儒雅清矍,文人氣質濃厚,神情雍容而淡定,見到衛離便道祝福,賀他新婚。
洛翰林就沒有他爹那份功力了,一見衛離,那焦急的神情便顯露無遺︰「衛少莊主,犬子昨晚上便離家出走了,到現在還不見人影!」
誰?
衛離微不可察的斂了斂眉,然後恍然大悟的翻譯過來——哦,洛家瑜那小胖子離家出走了。
但是他下一秒卻斜挑長眉,這什麼意思?洛小胖子搞離家出走,這父子倆干嘛跑來跟自己說?
莫非他們以為因為洛小胖子觸了他霉頭搶親,所以他對洛小胖子實行打擊報復,連夜將他擄走了?然後他們這是來找他要人的?
思及此,衛離的臉色便冷了三分,他還沒找這兩人算帳,追究他們一個教孫教子不嚴之罪!這倆父子倒好,竟敢在他結婚的第二天便跑來尋他的晦氣!
真當他衛離是土性嗎?
「衛某不明白洛翰林的意思?」他負手在後,眉間蘊著三分清傲,不溫不火的道︰「洛家瑜離家出走,洛翰林不是應該心急火燎的去找他嗎?怎麼還有閑情逸致來給衛某道賀?」
「衛少莊主,事情是……」
洛翰林急的額頭冒汗,正待解釋,洛閣老連忙向他打了個眼色,自己接過兒子的話茬︰「衛少莊主,老夫此次前來貴府,首先是給衛少莊主道新婚賀喜;其次是代不孝孫家瑜冒犯衛少莊主賢伉儷一事賠罪而來。」
洛閣老說到賠罪,衛離的臉色稍霽,這才像人話嘛,他人生的頭等大事,卻讓洛家瑜那混小子極大的風光了一把,在眾多劫匪中搶了個頭名狀元,獨佔鰲頭!
想想都讓他恨的牙癢癢!若非若雪說那小胖子只怕是頭腦發昏,劫錯親了,他哪有那麼容易放過洛家,即便不擄了洛家瑜暴打他一頓,也是要讓洛家傷筋動骨一把的。
好在洛閣老比他兒子有眼色,知道先賠罪。
「衛少莊主,那件事是犬子的錯,望衛少莊主大人有大量,原諒犬子的無心之過。」
洛翰林得老父提醒,急的快出火的腦子也轉過彎來,忙不迭的替兒子向衛離賠不是︰「只要衛少莊主消氣,有什麼樣的條件都可以提出來,洛家盡全力去辦,務必讓衛少莊主滿意。」
滿意,滿意個屁!
老子此生只結這一次婚,這輩子都只能娶這一個媳婦,好不容易當一回新郎倌,卻人人都跑來搞破壞!
你說你說!叫老子怎麼原諒你們?
衛離滿肚子的粗話,但他臉上面不改色,一如既往的優雅若仙︰「閣老和翰林的意思衛離明白,衛離也非心胸狹窄無度量的人,只是,衛某不明白兩位大駕光臨寒舍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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