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夏侯靖雙瞳猛縮。
慶榮宮,慶榮宮,明明警告過那個女人,為何還要如此胡來!
緊咬下牙,只見夏侯靖猛的站起二話不說就向著外面趕去,衣袖帶過了桌案,散落了一片的凌亂。
在路經門口之時,恰又撞了進來送東西的嚴成,什麼都不知曉的他,還彎著身托著一個錦盒上前道︰「皇上,您差人雕的釵子雕好了,奴才這就送去透雲——」
夏侯靖並未停下步子,只是在路過嚴成的時候,頓了下,失神一瞬,遂拽過了那錦盒,而後再是沒有任何停歇的便離開了南書房羆。
嚴成一臉疑惑,見了張保緊忙上前問道︰「張公公,這是——」
張保搖搖頭,什麼也沒說。
只是多年在宮中行走的他看得出,宮里這是要起風了,大風大浪了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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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榮宮。
慕雲若輕垂著眼眸,略微有些不穩的向著外面走著。
方才那一小瓶散魂湯入肚,猶如穿腸毒藥,霎時讓她感覺頭暈目眩,胃里更是翻攪了陣陣揪痛。
邁過門檻兒,因力道過輕使得雲若險些絆到,幸好姜鳳貞緊著上前扶住她的身子才得以安穩,然後她滿臉擔憂的看著這臉色愈發蒼白的女人,揪心不已。
周圍守著慶榮宮的人都知公主對眼前這廢後不喜,是故得了機會,紛紛刻意嘲笑,尤其是方才被慕雲若直接出手收拾過的人,更是一個個掛著夸張的輕蔑。
「哎呦,剛剛來時那般風火,怎進了趟慶榮宮就成這副尊容?」
「哈哈,就是的,還想和我們公主作對,簡直就是找死!」
「是廢後就好好在冷宮里歇著,慶榮宮是你這等人能入的地方嗎?」
「你們——!」姜鳳貞實在有些听不下去,轉頭看向他們,卻被雲若輕緩攔住,示意她不要在意。
此時沉寂已久的文榮從內殿走出,站在微微可以被暗光耀過的地方。
她負手,冷漠的望著雲若的背影,森然而道︰「慕雲若,三日時間,夠你整理思緒的了。等三日後你瘋了,與我之恩怨自然也就了了。這三日莫要再耍什麼花招,別忘了我們隨時可以把你想要守住的人毀掉。」
說到此,她冷哼一身,轉身,背對她又道,「不過,一個即將瘋了的人,已是廢人一個,也不會再有所作為了。」
言罷,她緩緩垂下雙眸。
慶榮宮的大門隨之關上,漸漸掩住了落在她身後最後的一抹淡光。
在這一時間,文榮還是斜了視線自後劃過雲若這方,愈望愈深。
直到關閉的一霎,在她眼中卻不經意的流露出了一絲黯然的沉默。
在同一瞬間,雲若也側了眸,當她看到那大門被重重關上的剎那,唇角苦澀的動了動。
而後她漠然緊扶了姜鳳貞的手,輕道︰「走吧。」
姜鳳貞點頭,即刻與雲若向著外面走去。
身後依然傳來了那些人嘲諷的笑罵聲,姜鳳貞也依然面露痛楚。
唯有雲若,始終安靜沉默,可在那淡然的眼中,卻似乎有著與那些人截然不同的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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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長階,雲若一路扶牆而走。
感覺緩和了些許,她這才松開姜鳳貞的手臂,道︰「我沒事了。」
見狀,姜鳳貞突然開始顫唇,一雙眼眸布滿了忍耐的血絲,而後狠狠推了雲若一下,道︰「你這瘋子,就算我說我姜家以後听你的,但我們的情誼還沒深到要讓你為我命喪九泉!你——」
雲若頓了頓,抬眸看向姜鳳貞,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見死不救?」
「我——!」姜鳳貞一口氣提到嗓口,卻生生憋住,因為她說不出,她說不出任何的話。
其實她方才完全可以推開慕雲若,可是,可是……姜家,姜家。
見她愈發動搖,雲若倏然皺眉說道︰「姜鳳貞,我還沒死呢。」
姜鳳貞一陣咬唇,眼中血絲更甚。
是啊,是還沒死……是瘋,是真的要瘋了。
「我也還沒瘋,且也不準備瘋。」雲若開口。
「難道,難道你——」姜鳳貞有些詫異,未曾想已然到了如此絕境,慕雲若卻仍然不肯認命!
然在沒等姜鳳貞再開口,雲若卻倏然抓住了姜鳳貞的腕子,毫不猶豫的將她扯到了自己面前。
姜鳳貞一陣驚詫,木訥的看向雲若,很快對上了一雙帶著一抹黯然的深眸。
「姜鳳貞,慕家究竟做過什麼?為何皇上會瘋癲三日,心如刀絞?你知道什麼對不對?」雲若一字一定,握著她的指尖微微發著顫。
姜鳳貞有著一瞬的怔然,眼神染過一絲閃爍,在猶豫,甚至不知所措,最終,她只道了一聲︰「慕雲若,你,愛上皇上了嗎?」
聞言,雲若的雙瞳不經意的動了下。
姜鳳貞苦澀的動了動唇,沉沉接道︰「你什麼都記不得了,我也發過誓不能說。所以我唯一的忠告,就是不要愛上皇上。……因為皇上,不會愛慕雲若,皇上心里放的,是另一個人。但皇上要的是慕家,所以才會對你好,這一點,你不是比我更清楚嗎?至少,過去的你,是明白的。」
一剎那,雲若心頭好似劃過一抹輕痛,腦海中本是飄渺道伸手無法觸及的過往,忽而又涌上些許。
那個看不清的女人,那個和慕雲若還有文榮在一起的女子……
在她們身後,好像還有一抹身影,正望著這邊,似乎正溫柔的笑著。
那人是誰?冷峻的面龐,略帶涼薄的雙眸。
是夏侯靖,是少年之時的夏侯靖……
而那時的他此刻是在對慕雲若笑,還是在對文榮笑?
不,不對……在那雙深眸的眼里,只有一個身影。
雲若忽然一怔,一瞬間腦中轟響一聲,似是解開了一個困擾自己許久的謎!
半響,她倏然揚了一抹自嘲的輕笑,然後輕吸口氣,看向漸漸暗下的天。
啊……她明白了,雖然還有很多謎團有待回憶,但至少她明白了一點。
明白了,一個曾經想要探尋,但真的尋到時,卻發現是那般冰冷的事實。「慕——」姜鳳貞確是擔憂,于是想要上前看看雲若,然而雲若卻伸手輕觸了她的肩,道︰「你先回吧。」
「可是你——」
「慕雲若是不會這麼輕易死的,你不是也知道嗎?」雲若低語,聲音卻多了一絲淡漠。
姜鳳貞輕輕咬了咬唇,還是有些不放心。
「慕雲若!」就在這時,一聲低喚瞬間劃破了這片寂靜。
姜鳳貞一愣,即刻轉身看去,當那明黃身影落入眼簾之際,姜鳳貞心上猛的一提,即刻行了禮,道︰「臣妾……給皇上請安。」
雲若亦抬頭,眸子微動,隨著姜鳳貞行了個禮。
那一面,夏侯靖如初見那般一身傲然冷峻的站在她的面前。手上捏著一個細長錦盒,長發隨著清風微微作擺。而他此時正冷冷望著正扶牆而站的雲若一人,深眸緊眯,染了些許怒意和焦躁。呼吸尚未平穩,看得出是疾步走來,甚至鬢角的長發都有了些許的凌亂。
見慕雲若還好好站在那里,夏侯靖下意識的松口氣,然後沉聲道︰「你這女人,又抗旨不遵。」
雲若眸子一動,卻下意識垂了眸,輕道︰「是罪妾錯了。」
第一次,沒有反駁。
僅僅五個字,卻讓夏侯靖心上驀地輕動,抿了唇,有些訝異,遂也沒再接話。
姜鳳貞左右看了看,或是覺出氣氛的不對,低眉說道︰「臣妾先行告退了。」
言罷,她便自旁邊離開。
在走過夏侯靖的時候,還是不放心的回頭看了眼慕雲若。
為了姜家,明明心中的倚靠就在眼前,卻什麼都不能說,也不能提。
慕雲若,如果真的對皇上……?
姜鳳貞不敢想,她什麼都知道,所以更覺不敢窺視慕雲若心中的情感。
長嘆口氣,她搖搖頭轉頭走了,至少盡自己所能……為慕雲若找到散魂湯的解藥。
忽然一滯,或是想到一個人,姜鳳貞猛的又看了眼雲若,然後如下了某種痛苦抉擇那般狠狠咬了下唇,迅速離開了。
隨著她的離開,腳步聲也愈行愈遠,不久之後,終于又將這份寧謐還給了幽光下的兩人。
此時天已漸暗,皇宮不知何時染上了層淡淡白霜。
夏侯靖沉下眸,走近,望著雲若那略顯蒼白的小臉,道︰「文榮和你說什麼了?」
「寒暄幾句罷了。」雲若低語,然後彎身行了個禮道,「皇上是要去看公主吧,雲若告退。」
雲若說罷,揚步欲走,然而當她與夏侯靖交臂而過的瞬間,夏侯瑾卻突然捉住她的腕子,然後將她狠狠拉到了旁邊的紅牆之上。
用力之狠,使得雲若身子一震發疼,方才喝了那藥後的痛楚猶在,忍不住的一陣輕顫,然後抬起頭看向夏侯靖,道︰「皇上為何如此?」
夏侯靖眉心緊擰,一把將她固在牆面,低眸俯視著她的雙眸道︰「慕雲若,朕說過,你什麼都不用相信,什麼都不用听,不用看,只听朕的話,只相信朕的話便可!」
一言即落,雲若心上猛的一緊,有些慍怒,于是抬眸冷靜說道︰「既然皇上說了,那麼慕雲若便不道听途說,只當面問皇上一句話,一句皇上曾問過慕雲若的話。」
夏侯靖微頓,不明其意,遂啞聲而道︰「你想問什麼?」
雲若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揚步上了前,在那只隔薄紗的距離停下。
或是在想,或是還有些猶豫,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喃喃問道︰「如果……我,不是慕雲若。皇上對我,會動以真心嗎?」
袖中指尖輕捻袖口,仿佛在心底,還留有著一抹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焦慮。
而這一邊的夏侯靖或是從未想過雲若會問這樣的問題,身子驀地一僵,竟只是一時沉寂的望著她。
心里忽然想起寧北凡不久前對他說的同樣的話,心中不免一陣躁動。
因為只有這個問題,他不能答,也答不了。
因為,他……
半響,他緩緩垂了眸,道︰「慕雲若,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反問,卻避開了唯一的答案。
那一瞬,雲若微怔,深望著眼前的這個她來到這個世上,或許算得上第一個接觸的人,漸漸的沉下了視線。
心中最柔軟的一處,如被細針扎過,不曾流血,卻是那般的痛,也是那般的真實。
究竟是何時,會對這個人在意至此?
她垂眸輕笑,有些自嘲,仿佛看到了一個屢教不改的自己。
看來,飛蛾終還是投身以火,躲不開,避不了。
可悲,可嘆,可憐的慕雲若。
她早該知道,自己對夏侯靖來說究竟是什麼。
是啊,她很早便清楚了,冷靜而理智的判斷了出來,只可惜有些東西,卻是她掌控不了的。
而在不經意間,自己又期盼了些什麼不應存在的情感。
忽然間雲若笑了,笑的很輕,然後深吸口氣望向夏侯靖,道︰「不,什麼都沒有想起。」
于是她頷首,欲從夏侯靖身邊再次離開。然這態度突然的冷漠,卻令夏侯靖的心不其然的被捏緊。
憤怒,焦躁,一股莫名的情緒涌上心頭。
結果這一次,雲若又是被夏侯靖用更狠的力道拽回。
然後他狠狠望向她道︰「為什麼要躲著朕,為什麼不直視朕,你是在與朕鬧什麼別扭?」
雲若心上一緊,亦是一陣耐不住的慍怒,抬眸說道︰「雲若沒有鬧脾氣,也沒有躲皇上。雲若惹不起皇上,僅僅是想過好一個人的日子罷了。」
倏然的隔閡令夏侯靖再是被一陣前所未有的情緒波動,于是他一把將她拉近,說道︰「慕雲若,你是朕的。你不需要有情緒,也不需要一個人好好過日子,你只需要安靜的呆在朕的身邊就好!朕,才是你的全部!」
聞言,雲若倏然抵開了夏侯靖的力道,然後錚錚說道︰「皇上不過只是想找個解悶的女人,即使如此,天下之大盡可去找,但那個人,絕對不會是慕雲若。慕雲若代罪之身,利用也好,棄之也可,只盼皇上,不要再招惹雲若。雲若孤身一人,輸不起!」
言罷,她倏而拉回自己的手臂,徑自的向著反方向而且,發尾揚在風中,染動了一絲無法遮掩的孤寂,也撩起了一世的驕傲。然當那柔荑離開了夏侯靖掌心的那刻,夏侯靖下意識的伸手想要再次抓到,但這一次……卻什麼都沒有抓住。
空空如也,只有那指尖殘留的溫度,漸漸褪去不見。
心中驟然空出的感覺,竟是這般磨人心扉。
望著那孤身離開的雪色身影,夏侯靖另一只緊握著那錦盒的手愈發用力,泛出了細細發緊的聲音,然後他驀地咬牙,順勢一劃手便將其狠狠甩在了地上,仿佛是怒到了極致。
錦盒裂開,那支雕雲白玉釵狠狠摔出,自雲端斷成兩半,殘破的滾落在地,染上了一片污濁。
此生轟響,使得走在前面的雲若步上一頓,袖中指尖亦是不由自主的攥住。
只听夏侯靖冷冷站在那一側,對著慕雲若的道︰「慕雲若,臣服于朕,就讓你那麼痛苦嗎?」
雲若眉眼微動,指尖越攥越緊。
臣服,臣服……原來,從始到終,夏侯靖都沒有變過,變的,只有她自己!
若非今日知道了夏侯靖心中真正的情感,她或許還仍然沒有明白自己是什麼人!
夏侯靖要殺慕家,慕雲若要保慕家,他與她之間,永遠隔著一道看不見的鴻溝!
那一瞬,她想像平時那般笑,可嘴角微顫了一下,卻如何也揚不起來。
于是她沒有答,也沒有回身,只是一個人靜靜的站在那里,任由夜風拂動了長發。
夏侯靖凝望許久,漸漸閉了眸,冷峻的臉上終是恢復了如最開始那般的冷漠,只是那緊抿的薄唇,卻也同眼前的她那般,如何也無法勾動任何的弧度。
兩個人就這般站著,不發一語,很久很久,只有夜風輕過,卷動了絲絲纏動。
似是又過了很久,雲若才輕聲應道︰「嗯,很痛苦。」
三字一落,夏侯靖深瞳猛的一縮,俊逸的臉上顯出了一種比過去要沉寂的神情。雙拳緊握,骨節都泛了白。
這時,帶著兩名侍女正向著慶榮宮走去的徐夙瑛剛巧撞上這一畫面,望見夏侯靖,利眸中頓時染過一抹流光。
于是她提著裙擺加了步子,堆出了焦急向夏侯靖走去。
在路過雲若那一瞬的側眸,帶了一種不用言語的低笑,仿佛在俯瞰一個即將殘敗垂死之人。
冷風掃過,劃過了雲若的心尖。
徐夙瑛擺了擺神情,走近同樣沉默的夏侯靖,然後輕覆他的手臂,憂心道︰「皇上,您也是去看公主的吧,听說公主好像心情不好,不如隨臣妾一同去慶榮宮?」
說著,徐夙瑛媚臉上多了一絲幽憐,就在那低眉一瞬,只覺腰上倏然一緊就被夏侯靖狠狠攬過了去,然後重重跌在了夏侯靖的身上。
「我們走。」夏侯靖似是故意強調般用力言語,看了眼那始終未轉過的身影,而後便攬著徐夙瑛向著慶榮宮走去。
臂上愈發用力,仿佛是要告訴身後的那個女人,天下為他所有,慕雲若,也不過就是他女人中的一人罷了!
然而如此緊擁,卻讓徐夙瑛有些驚喜,但見唇角揚了彎彎的弧度,然後就這樣倚靠在夏侯靖身邊隨著他走去。
途中徐夙瑛無意踩上了那折碎的釵子,使得夏侯靖有了一瞬的停頓,但他僅是用那冷若冰霜的眸子看了一眼,而後便毫無反應的帶著徐夙瑛離開了。
然而卻誰也沒有看到,就在他們離開的那一瞬間,雲若撫著自己的月復上,一陣輕嘔,而後吐出了一抹鮮紅,落在白衫上,宛如綻開的一朵殘酷而妖艷的曼陀羅華。
然後她一陣輕顫,身上忍不住的發冷,緊接著就這樣跌倒在地,仿佛周圍的一切都在旋轉。
散魂湯,散魂湯,如果真的能讓她忘卻在這里的一切,或許也是一種無與倫比的幸福。
雲若苦笑了一聲,用力的想要在站起,只是身子已經徹底沒了力氣。
何其狼狽,慕雲若。
何其不堪,慕雲若。
何其落魄,慕雲若。
過去的慕雲若之可憐,憐在明明身為皇後,枕邊之人卻愛著另一個人,而卻只當她是盤上棋子,落得淒淒慘慘戚戚。
如今的慕雲若之可悲,悲在明明知道一切,明明與自己說好不再對任何人動心,卻在不知不覺中自己推開了心扉的大門,哪怕只有些許,卻已然可以勾扯了她心中最柔軟的一隅。
她終究不是神,也不是鬼,而是有血有肉的人。
所以她的心,也終是會痛的。
如今的痛楚,便是動了心的代價,便是一個棋子動了心的代價,便是……重蹈覆轍的代價!
早便知道帝王無心,不會愛,也不能愛,卻還在心底奢望這那遙不可及的彼岸。
幸好,她還沒陷入他豎起的牢籠之中,幸好……她還沒有真正的愛上他。
大概……
貼在地上的指尖,輕輕攥起,地面磨過肌膚,劃傷了細潤的白皙。
她不經意看向身後那已經碎成兩截的雕雲白玉釵。于是扶著牆咬牙,勉強起身,邊是有些輕咳,邊向那邊走去,再緩慢彎身撿起來那錦盒與釵子,這才發現是刻了雲圖的白釵。
她先是有些微微的怔住,眼中不經意滲透出了些許沉重,而後她將那釵子小心翼翼的放回錦盒,緊緊攥在了手里。
身體又是一陣暈眩,使得雲若幾乎有些站不穩。
就在這時,一聲驚呼突然自身後傳來︰「主子,主子您怎麼了,主子!!!!」
隨著這個聲音,雲若只覺那人跑來用力接住了自己欲倒的身著,然後無助的將她擁在懷里。
「主子,您醒醒!主子,您……這血,這血,主子!!!」
是香兒來了嗎?
雲若輕舒口氣,只覺耳畔聲音愈來愈淺,越來越淡,也越來越飄渺。
閉眸間,好似在腦海中閃過一個舊時的畫面。
兒時的自己坐在階梯上靜靜靠在敬的身邊,在快要睡著的一霎,敬在她耳畔低喃了一句話。
雲,愛,是你唯一的弱點。不要交出自己的心,一輩子都不要。
否則,你終會遍體鱗傷……直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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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面,姜鳳貞離開雲若之後,就一路往若貞宮趕去。
這時因為在慶榮宮耽擱了幾許的王永承終于追上,一見姜鳳貞,急急忙忙便跟上喊道︰「娘娘,娘娘您沒事了嗎,娘娘!」
姜鳳貞頓住腳,一見這一把鼻涕一把淚的王永承,氣得牙癢癢,若非她確有急事要讓王永承辦,她定是會好好教訓這個竟把慕雲若帶到慶榮宮的蠢奴才!
但現在,她還有著更為緊急的事!
于是她並未回答王永承方才的話,反而左右看看,確定沒人跟著她後,便道︰「王永承,你腳程快,趕緊去換衣裳然後回趟姜府取樣東西!」
「取東西?」王永承不解,一張臉皺在一起。
且見姜鳳貞點點頭,附耳對王永承說了幾句話,只看王永承忽然瞪大雙目,滿心慌張的說︰「娘娘您真要取那東西?那可是姜家的寶貝啊!您取那東西做什麼啊!老爺是絕不會同意的啊!」
姜鳳貞咬咬牙說︰「若是爹爹不同意,那便偷回來。我必須要見一個人,只有那個人才有散魂湯的解藥,而見那個人,就必須拿那個東西!」
王永承微愣,然後緊忙點點頭,速速去辦姜鳳貞交代的事。
望著他離開,姜鳳貞長長舒口氣,指尖也不由的攥起。
散魂湯來自南雪山,東衛王朝里,也繼承了南雪山一派貴族血脈的,就只有那個人了。
姜鳳貞雙手緊緊攥在一起,低喃一句「保佑」,似在下著很大的賭注,而後便轉頭向著透雲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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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雲閣。
姜鳳貞在交代完王永承後,因著不放心那身子搖搖晃晃的主兒,于是緊著就趕回透雲閣看慕雲若的情況。
剛一進來,就看見房內不停傳來憐香驚慌失措的聲音,又見門框上似是沾了些血腥,姜鳳貞心上一提,緊忙提著裙子向內跑去,便是連娘娘的威儀也都不再管顧。
然後果不其然的才剛邁入門檻兒,就听見了憐香的哭喊聲,聲聲撕心裂肺。
姜鳳貞一驚,瞬時以為雲若因身體嬌弱,受不了那散魂湯的烈性,所以等不了三天就已然香消玉殞。于是一陣揪痛,也跟著撲到了榻旁,大喊一聲︰「慕雲若,你,你怎能就這麼甩手離開!」
「主子,您可不能丟下奴婢啊,主子不在了奴婢就什麼都不會了!」
「慕雲若,你這個騙子,你說好的——」
就在兩人呼天搶地的時候,指尖那染了血紅的指尖終是受不住動了動,然後一把扣在了姜鳳貞的腕子上。
姜鳳貞見狀,驚了一跳,再是細細看來,發現雲若已然將緊閉的眼眸睜開一條縫,只是有些虛弱罷了。
「慕雲若,你——!」
「主子,主子!!」
聞聲,雲若動了動眉心,挪開了手道︰「死不了,別哭。」
听到這一貫冷靜和言簡意賅的語言,憐香倏而坐了地上,姜鳳貞也是大松口氣,直接站起來,狠狠的拍了雲若胳膊一下喊道︰「你這個女人,既然沒事何必吐血嚇唬人!!」
雲若抬眸看看,淡淡道︰「你會為嚇唬人,特意吐口血?」
如此一句話,將姜鳳貞噎死在喉中,如此她倒可以斷定,慕雲若確是緩過來了,于是她長舒口氣,疲憊的坐在了床邊,說道︰「你,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又被皇上莫名的罰了,傷上加傷了呢!」
提起夏侯靖,雲若頓時沉默不語,抿了蒼白的唇,心中仿佛仍有著些許的輕痛。
姜鳳貞見狀,知道慕雲若定是與皇上鬧了不和,于是輕聲問道︰「雲若,你……是真的對皇上——」
話音未落,慕雲若突然開口打斷,道︰「解藥,有門道了嗎?」
「嗯……嗯?!」姜鳳貞聞言,猛的就從床旁坐起,一雙眼楮瞪如銅鈴,道,「你,怎麼知道我去找解藥了?」
雲若毫不驚訝的抬開淡薄的清眸,道︰「早在你走的時候,就寫臉上了。而且,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會幫我找解藥,所以才毫不猶豫的喝了。」
姜鳳貞驀地捂了自己的臉,眉心都擰成了一團。
她什麼都寫臉上了?
她再怎麼說也是這深宮的貴妃,平日也將自己藏成好幾層,怎才沒過幾日,自己的性子竟被慕雲若模透至此了?
而最重要的是,慕雲若與她交往甚淺,而她過去更還百般加害過慕雲若。
然而她卻相信她,將身家性命交給她,相較之下,自己曾經又是何等的淺薄。
半響,姜鳳貞失笑,坐在床邊道︰「你這個人,還真是什麼都看透了,如果能也看透下自己的心,怕也不會這般狼狽了。」
又是這句。
雲若淡淡垂了眸,輕嘆口氣,復問︰「解藥,有著落嗎?」
姜鳳貞听出雲若不想提與皇上的事情,于是也就收了話題,低頭說道︰「嗯,有一個人也許有解藥,不過還要再等等,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的!只是……」
說到此,姜鳳貞眼神劃出了些許無助與擔憂,「只是,早晚徐夙瑛和公主,都會拿姜家來威脅你,就算拿了解藥……不然你還是——」
「又想讓我袖手旁觀,見死不救?」雲若冷不丁哼笑一聲,引得姜鳳貞一臉煞白,又是一個字說不出來。
或是看出了姜鳳貞的糾結與艱難,雲若亦不再逗弄于她。
只見她用力撐起了身子,雙眸望著那搖曳的火光,一字一定說道︰「我慕雲若的命,就交給你了。只要能活下去,三天之內,我定會讓姜家永遠從他們手里擺月兌出來。」
言罷,慕雲若回眸看向已然驚在遠處的姜鳳貞,微微一笑,倏而點了下她的額頭,道︰「你將姜家命運押給了我,我豈能任你們被隨意欺凌。我還不至那般無義。」
姜鳳貞微愣,然後緩緩點頭,看起來當真是快哭了。雲若緩緩扯了唇,忽而一恍,看向自己方才輕點姜鳳貞額心的指尖。
這個細小的習慣從何而來?
她彎了彎指,心中又是一片沉重。
何時,才能縷清自己的心,何時才能,永遠不再動心?
罷了,罷了。
如今只剩三日,她又豈能再因那人而分心?
想罷,雲若垂眸,望了望還靜靜放在枕邊的夜明珠,隨意而淡漠的問了一句話︰「姜鳳貞,你見過中山穆王皇甫驍這個人嗎?」
中山穆王皇甫驍?
一听此人,姜鳳貞的臉色頓時黑了一半,然後擰眉說道︰「慕雲若,無論你在想什麼,你可千萬不要去招惹這個人!!此人性子極劣,而且……而且一直與慕家不和,想來除夕前他也回來宮里,若是見了他,你定是要繞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雲若眉角動了動,喃道︰「原來如此。」
言罷,她便閉了眼不再多說,反倒是一旁的姜鳳貞心中總也是不安。
唯獨這個人,可真是萬萬踫不得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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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東衛國帝都,夜。
一輛看起來頗為灑月兌的皇親貴冑才能乘坐的紅頂瓖金的馬車正向著皇城駛去,車外之人時而甩了韁繩,馬不停蹄的聲音,不停回響在這條寂靜的街道上。
馬車內,一襲黑色纏了紅瓖邊錦袍的男子正半身仰在靠椅上,雙腳相疊放于高處,俊逸卻灑月兌不羈的臉上有著一種說不出的野性。
耳邊單掛的紅葉雕墜隨著馬車的晃動左右輕擺,隨意繞起的長發亦繾綣在他的身邊。
這時,男子緩緩抬起了那雙狹長而深邃的眸子,舌尖潤過薄唇,慵懶說道︰「喂,慶,還沒到嗎?」
外面那人聞言,側了頭,嚴謹說道︰「驍爺,已經入了都城,很快就可以進宮了,不過我們要現在客棧歇歇腳,待白日才能進宮。」
里面之人听了,不愉快的皺起眉心,然後重重的躺倒在馬車里,眸子微閉,只道︰「那就快些吧。」
外面那叫慶的人即刻應了,然後又加了兩鞭。
唯有車內之人,雙手交疊放于肚上,不知是在假寐還是真的沉沉睡去,月光幽照,在他身上灑下一片流光。
俊美,寧謐,卻充斥了一份無法抹去的……染了些血腥的桀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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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寫了一夜,終于寫完了萬字大更!按理應該還有一個大更,兔子盡力……希望略有渺茫,嗚嗚嗚。親們多留言啊,讓兔子激動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