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所有人都相反的,慕雲若在這一刻,卻是收斂了所有的防備,安安靜靜的立于原地。舒愨鵡
那始終緊抿的唇角,倏而揚起了一抹弧度,泛出了一聲淡淡的笑意。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就在雲若心口被刺穿的瞬間,唇瓣微啟,她用著很輕很輕的聲音說著︰「可惜,慕雲若的葬身之處,不會在這里。枇」
就在最後一字落下的瞬間,她倏而抬了眸,隨之而起的一陣卷了血腥的狂風猛的自側面沖來,在根本無暇看清的雲霧中,一個身影,瞬間橫在了雲若與邢峰中間,一把抓住了那長矛的尖端。
邢峰一愣,猛的抬眸,但視線尚未清晰,就感覺自己被一個極大的力道狠狠推了出去鈹。
邢峰連連退了好幾步方才站穩,然後一臉訝異的看向趕來之人,而當那如地獄之子般的臉龐映入他眼簾的那刻,邢峰冷不丁的張了唇,難以置信的喃喃喚著那個名字︰「皇……皇甫驍!」
夜風肆虐,長發在暗色中飛舞而起,那一身腥紅之人稍稍挪了步子,毫不在意的單手攬著雲若縴細的腰際,另一只手甩開從邢峰手上奪過的長槍,而隨著那長槍落地的聲音響起之時,忽而一陣喊殺聲便從身後傳來。
邢峰大驚失色。
啊,他懂了!方才慕雲若一直在徘徊不前,只守不攻,就是因為在等皇甫驍!
但是,怎麼可能!他先前根本就佯裝不知道他們來了河鳶城,之後才做的埋伏,這個女人究竟是什麼時候遞信給的皇甫驍?
難道,難道……難道是在來河鳶城之前,就已經預料到他會將他們識破?
猛的一怔,似乎想起了慕雲若剛才所言的‘雖然我從來就沒打算藏’,邢峰雙瞳猛的一縮,後脊再一次的發了涼,終于明白皇上為甚說要萬分謹慎。
真是棋差一招,他以為他邢峰可是周公,這一切的局都是他所編織的夢,慕雲若不過是夢中一蝶,飛不出他手掌,卻不料這場甕中之局,竟是蝶夢中的周公,她才是掌控了一切的源頭!
且听一聲邪肆的哼笑響起,皇甫驍繞過那褐色的雙眸,冷冷俯視著一臉震驚的邢峰,而後側過頭,迷戀般的望著雲若道︰「丫頭,就為收拾這個廢物,就把我給你的火流星給用了,還真是浪費啊。早便听說你離了宮,爺還以為你難得自由,想要招爺陪你游山玩水,駕鶴雲游,結果上來就是個苦差事。」他有些不爽,半垂的褐色眸子下意識滑過夏侯伊的方向,深瞳動了動,稍稍有些凝重。
「來城之前我便發了火流星,現在才趕來,險些是要為我收尸了呢。」雲若輕聲笑了下,視線望著皇甫驍,卻毫不客氣的捏住了皇甫驍的手,不露聲色的從自己腰際挪開,然後又是微微一笑。
皇甫驍微怔,恍然將視線挪回,然後收了手,用力咋了舌,側眸間將全部怨氣放在了看邢峰的眼神中,「喂,這門今兒個爺要過,你若不讓,別怪爺將你踩成爛泥。」皇甫驍哼哼一笑,言語絕無半點玩笑,單耳上墜下的耳鏈在夜中顯得特別的冷漠。
身後那幾人見狀,驚訝之相絕對不亞于邢峰,因為眼前的這個人他們有所耳聞,可是足以讓敵國聞風喪膽的皇甫驍啊!若是沒有記錯,他是不會臣服于任何一個人的,怎麼如今卻因著慕雲若的召喚便毫不猶豫的前來,而且听那語氣,還埋怨慕雲若找他找的晚了?!
細雨扶額,長嘆口氣。
這個女人,究竟是哪路神仙來著,怎麼上天入地,黑白兩道均能有人為她出生入死,光是這點,她細雨好像就是徹底敗下陣了。
然,這樣久別重逢的氣氛,卻並沒有維持太久,隨著雲若與皇甫驍一同看向這邊的邢峰,仿佛新的一輪血雨腥風又將襲來,然而這一次,雲若不再被動,而是凝望著邢峰,淡淡說道︰「我只想離開這里,不想大開殺戒。但若擋路,便只有速戰速決。」
一陣冷風而起,貫穿了城門的所有人,這一次雲若正視著邢峰,仿佛意味著一番另外的開局。
是了,此時的情況再也不同剛才,隨著皇甫驍的介入,這就已經不僅僅是將與將的角逐,而是真正的兵將之間的對峙,精兵對精兵,諸將對一將,多年帶兵打仗的邢峰一眼便知,自己已然處于了劣勢!
「皇甫驍!!你,你竟然帶兵前來,你這是要謀反嗎!!你這是要背叛王朝嗎!!」
邢峰
大喊,仿佛是想要用最後的機會去動搖皇甫驍,然而「謀反」和「背叛王朝」這幾個字,卻迎來了皇甫驍嗤之以鼻的輕蔑一笑,冷冷回答︰「皇甫驍的主子,只有慕雲若一個人,你說,是誰謀反,誰背叛?」
他那褐色雙瞳中瞬間迸出殺意,即使是邢峰也抵不住,于是緊緊咬住牙,終是用著忠心狠狠揚起兵器,大喝一聲道︰「既然如此,便不用多家廢話,在皇上來之前,我是絕對不會讓你們過這道——」
「那可由不得你!」沒等邢峰將話念完,皇甫驍驀然向他攻來,而在進攻之下,兩軍頓時完全廝殺了起來。
城門之內,這最後一道防線,瞬間嘶喊一片。
然而在這慌亂到幾乎誰也看不見時,只能听見那冰冷殘酷的短兵相接的那一刻,雲若卻是保持著一種超凡的冷靜。
且見她咬咬唇,在那混亂之中一步步向著城門走去,如影,又如飄渺的沫,閃躲過了一切追殺過來的人,偶爾因著疾步的轉身,撩起了身後的長發,將這殘酷的廝殺中,竟染上了一層如月影般的寧謐,仿佛是刻意隱匿了自己的存在。
是了,一切都為了這一瞬。
終于,她在不知不覺來到了城門邊緣,唇角微微一動,已然用手握住了城門開啟的機關。
最後一道門。
雲若眯了下眼楮,狠狠壓下了機關。
直到听到些許響動,邢峰這才意識到城門竟然被開了,雙瞳猛的一縮,竟是腦中一片空白。
這女人,這女人究竟是什麼時候去到那邊的?!他為什麼根本就沒注意到。
「慕雲若!!!」邢峰一聲大喊,眼看著就要先去攔截雲若,但是沒等他踫到雲若分毫,身子卻狠狠的被身後的皇甫驍抓過,結果毫不客氣的摔在了另一邊。
「準備走!」雲若低喊一聲,轉眸間揚起一陣清冷。
細雨、祁峰、莫語等人一見,均是露出了一抹笑意,然後開始收尾手頭上的這些兵將。
再是精兵,在他們手里也不過如此,只是他們都沒有想到,慕雲若竟然真的直接就開了那城門!
這一場,玩了太快樂了!
然那邊興奮的等待著最後的出口,這一面卻迎來了最後的潰敗。
眼看著城門越來越向上,眼看著河鳶城就要被攻破,眼看著自己就要功虧于潰,被皇甫驍狠狠壓在地上的邢峰倏而抬起布滿血絲的雙眸,用著最後的力氣大聲對著雲若喊道︰「你們以為就算你們除了河鳶城,你們就可以逃月兌嗎?告訴你們,若是在河鳶城你們束手就擒,想來還會有條生路,但是如果出了這里……哼,皇上此番親征而來,是決然不會留情,若是你們入了南雪山,皇上也是會追隨而入,用百萬大軍踏平南雪山,你們還是會死,而且會帶著南雪山所有的人一起陪葬!!!慕雲若,你注定贏不了皇上的!你們都會死!!」
隨著他那一個「死」字落下,城門轟然倒下,地面上的雨水被狠狠激起了一陣白花,打破了一切的不平靜。
夏侯靖會帶著百萬人馬踏平南雪山,這個結果卻是並不令人疑惑。
已經圍在雲若身後的細雨他們听見了這句話,神情也有些凝重,遂一同看向站在最前面的慕雲若,皇甫驍亦然,抬起褐色眸子看向了她。
這一刻,雲若似乎是安靜的,清澈的雙眸中沒有任何的焦躁,甚至可以說平靜到連一絲一毫的牽動都沒有。
半響,且見她輕輕動了下唇角,不發一語的昂首邁出了那道河鳶城的大門。
身後幾人紛紛對視一下,長舒口氣,然後便跟著她走了出去,皇甫驍也是冷笑一聲,繞開邢峰隨她而去。
但唯是嵐,似乎在想著什麼,淺銀色之中再是滑出了些許黯然,而後他驀地拉開血笛,便是在邢峰想要跟上去追的一霎,就被無數銀絲所纏,但凡只要動一下,就會被割裂所有的血肉。
而且不僅僅是邢峰,就連城門口的大石,也跟著被拴上了許多的銀絲。
「不要追了。」嵐冷冷開口,最後一個離開了河鳶城,待他亦走出的時候,「啪」的一聲扣好了手上的血笛。
只听轟然一聲,身後城牆上的幾塊大石便被拉碎,瘋狂的下墜,而
後將城門口狠狠的掩上。
喧鬧的夜,終于是告一段落,獨剩邢峰的大喊,仍曾停下。
河鳶城,第一次被破的如此徹底,連同多年帶兵的邢峰一起。
這一夜,嘶喊聲不止,鬼城之名,許是再也無法被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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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離開了河鳶城,也終于不用再听那聲聲嘶喊。
出了河鳶城邊界的雲若一路帶著身邊的人趕往南雪山,連一刻也不敢耽擱。
細雨時不時會回頭往身後看看,見沒有追兵趕來,這才稍稍松口氣,然後不解的說著︰「今夜這些事來的太快,皇上怎麼會率領百萬大軍前來,這邢峰怎麼又知道我們的動向的,這究竟是——」
「唯一的解釋是,夏侯靖了解慕雲若,正如慕雲若了解夏侯靖。」雲若邊走邊說,眸中透出一縷沉寂,「慕雲若會出策來河鳶城這條道,看來皇上也是這麼想的。但是因為要確定,所以先一步只身而來。」
「那可是既然知道我們在,為甚不直接下旨捉拿,還要等這麼久?」細雨不解,可以說越听越糊涂。
「如果不麻痹我們,將我們留在河鳶城,哪有時間調來這麼多邊疆大軍,事實證明,憑借河鳶城的那些兵將,雖然使得我們有些被動,但卻抵不過皇甫驍的精銳,而這一層,皇上想來也猜到了。」
「皇甫驍……?他會來,皇上也已經料到了?!」細雨驚訝,不能理解在這兩個人的腦袋里,究竟是有著怎麼樣的布局,一層一層,博弈對峙。
見雲若臉色微沉,似乎並不想再繼續說關于皇上的話題,便即時收住了口,轉而看看四周。
然而這一看,便在那俏麗的臉上瞬間忍不住的多了些激動,驚喜道︰「就快到了,就快到南雪山了!」
這句話一出,其他人的心情也變得很是激動,多少年沒回了,日夜思念之地,終于……
但是,喜悅的同時,又不由的同時想起邢峰說的話。
夏侯靖此行,正是為了踏平南雪山而來,如果就這樣回去了,那麼會不會……
「盡管入界。」雲若許是知道他們的憂慮,倏而打斷他們的思緒,但她也同他們一樣抬頭看向了前方,果然雖是夜里,但那逐步染過雙目的一片雪色,驗證了細雨的話。
雲若不由的垂了眸,仿佛是越靠近這個地方,越是預示著什麼即將發生,而她那毫不停止的步伐,就像是之前來過這里一樣,根本不需去張望。
腳步,漸漸變得躊躇,雙眸,卻也漸漸多了些落寞,然這樣的神情,雲若卻沒有讓任何一個人看見,獨獨是在最前方,自己一個人,品味著其中的感覺。
不多時,他們便來到了一塊被雪覆蓋了一半的石碑前,染離心上一喜,急忙追了幾步跑到那石碑旁,用袖子掃掉上面的積雪,「南雪山」三個字,頓時印入眼簾。
「終于到了!」染離驚呼,看向同行幾人。
而後他們卻是第一反應都看向雲若,等待著她的發話。
在王爺失去意識的這段時間里,慕雲若不知不覺成了引導他們前行之人,而且方才慕雲若既然能說出「盡管入界」四個字,就定是像方才在河鳶城那樣已經有了什麼計策。
是啊,只要慕雲若在,南雪山豈會有危險?
眾人心中皆是這麼想,但唯獨是嵐始終沉默著,同時還有被言架著的夏侯伊,似在不知何時輕輕動了下垂下的指尖,或是因為藥效在方才闖河鳶城的時候有些散去,金色的雙眸,終是漸漸吃力的睜開一條縫,但是他什麼也說不了,什麼也做不了,只能在那里看著這個女人,看著這個女人即將做的一切。
然而當雲若沉默了半響,然後抬起頭,轉而走過那界碑的一旁,似乎是用步子在尋著什麼。
周圍人都在屏住呼吸看著,嵐卻緊握笛子,看向了他處,似乎也知道些什麼。
一旁的細雨看了看嵐,又看了看慕雲若,著實感到奇怪。
說起來慕雲若來南雪山似乎並不意外,而且不陌生,可是她記得這個女人應該是第一次來,還有就是嵐,為什麼
一整日都是這樣的一副表情,尤其是和慕雲若一同不知從哪里回……
思緒到這里,細雨猛的一怔。
難道,難道在他們來之前,嵐已經帶著慕雲若出了河鳶城?!
然就在她尚未想明白的那刻,忽見雲若停了步子,驀然彎身拉住一個鐵環,而就在下一刻,她便毫不客氣的將其狠狠拽開。
就在那一瞬,整個南雪山的邊界似乎都開始發現驚天動地變化,有什麼東西正在往外瘋狂涌出,而這陣動搖也同樣使得細雨等人根本站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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