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雲若尋著那音色,漸漸來到了內堂。
那一瞬,宛如步入了一個從未遇見多的地方,竟是絲絲輕扯住了雲若沉寂已久的心。
眼前,內堂,飛舞著一層如雲如霧的紗幔,飄渺到讓人沉醉,隱約間可見到靜坐在紗幔中央之人,雖是看不清面容,卻已知那人有著不凡的氣度,指尖落弦,勾勒了一片蒼茫岑。
內堂里側,開了條小渠,引入潺潺流水,仿佛也在伴他奏曲歡。
那種不真實的美,讓雲若有了一瞬的失神,而後又漸漸垂下了眼眸。
如果有朝一日,她解開了纏繞自己兩世的命運,她也願在如此寧謐之地,奏一曲寫滿過往的樂,任憑清風拂面,任憑流水輕繞,任憑鳥兒飛過春夏秋冬。
忽然有種感覺,那紗幔的另一側,是另一個她,是另一片雲,是另一個可以知道她心中期盼之人。
不久,琴聲止,雲若見里面之人正在尋笛,像是要和方才那曲。
笛音她剛才已經听過,記得七八,于是心中一凝,側過頭尋了下,果然見到不遠處也掛著一支玉笛。于是長舒口氣,便無聲的走去,拿起。
雙樂一怔,緊忙上前,低語︰「可是會笛?」
雲若回望,搖搖頭,「僅是見過,未曾試過。」
盡管如此,但是她卻並不膽怯,且見她淡淡一笑,忽而對著笛,吹了第一個音。
然,確實不甚理想,有些雜音,甚至沒有將音色吐出。
紗幔那邊之人倏而停了手,側頭面向這邊,好像也听到了有人正欲回應他的琴。
雲若稍作調整,又是輕輕吹起,而這一次,卻是好了許多,可是音色仍是不準。可是這一次,雲若卻沒有再停下來,而是將方才那人吹奏的樂曲一遍又一遍的吹出。
便是在第五遍的時候,笛音竟是不再那般飄渺,竟是吹出了真正的音律,幽靜泛起,雲若唇角滿足的勾動,亦是閉了眼眸感受著那流水之音。
里面那人有了一瞬的安靜,而後低下頭,指尖撩過琴弦,無形的與她合奏。
一簾輕紗,仿若消失不見。便是連雙樂都有些出了神。
曲聲悠揚,似不再像方才那般少了弦音,雙手彈之,附著笛聲,將那畫卷般的意境繾綣而出。時而歡愉,時而惆悵,時而安靜,時而悲傷。這樣的曲調,雲若所繹笛聲,竟能將那其中的心情沁入,甚至會讓人以為是一人所奏。
可細細听,那笛聲明明略顯生澀,為何會有這種感覺,雙樂不明,僅是默默的听著,無言的听著。
這一曲,持續了許久,但,終有一止。
雲若輕輕放下拿著笛的手,抬眸看向紗簾那側,簾中男子亦是松開了覆在琴弦上的指尖,半響,輕輕舒了一口氣,穩而緩,不急不躁。
「姑娘御笛尚疏,但,在下驚嘆姑娘掌握之快。若是有機會,在下當是想與姑娘再和一曲,只不過還請姑娘晚些再來,雅墨坊,白日不待客。」
其人之聲,沙啞淡漠,飄蕩在這偌大之地,尚有空靈之感,給人的感覺,確是如「雙玉」之玨,果真是公子如玉,溫文爾雅。
雲若很是喜歡這種感覺,不由也動了動唇角,應聲︰「晚些文人墨客聚集此處,卻是切磋好時,可人卻太多,雲,不喜喧鬧,只願在這安靜之時,與公子攀談片刻。」
「姑娘,是專程來找在下?」歐陽玨听出了雲若的言下之意,嘆口氣,雙手扶著琴起身,而後將那雕木古琴抱在了懷中,靜靜用修長的指尖撩開紗幔,一步一步的走出,一股讓人靜心的檀香亦隨之飄出,卷入雲若的身畔。
歐陽玨,京城第一公子,眾人皆是稱他公子玨。
不好美色,沒爭權貴,只願流連書行琴房,提筆以撰文天下。
原本听聞,便已經猜測出此人之大概喜好,然當歐陽玨真的走到雲若面前的一刻,雲若還是忍不住的被他那與天地渾然而成的清澈所感染,不曾想,竟是如此如仙般不食人間煙火的俊美男子。
更重要的是……
雲若心上猛的一緊。
歐陽玨的相貌,竟是與王爺……有七分相似,就連那溫溫冷冷的感覺也是相似,只是那雙瞳不及王爺琥珀色的華麗,是一抹淺棕,可也流繞著一種無比
tang的慧黠。
堂中清池將水光映在壁上,也映在了他一身青雪的衣衫上。歐陽玨長發高束,可因發尾及腰,好若散開那般,如墨如紗。額前半邊發簾及了下頜,繞成半弧勾勒在臉頰一側。他雙眸狹長,鼻梁高挺,緊抿的薄唇有些如珠露點過的溫潤,嘴角處,則始終掛著一抹淺淡的弧,這一點,大概就是他與王爺最大的區別。
王爺不愛笑,只愛靜靜的,冷冷的望著遠方。
歐陽玨喜笑,可雲若也看得出,這抹笑,非由心生,僅是一種淡泊明志的清冷罷了。
「在下相貌鄙陋,讓姑娘見笑。」歐陽玨大方開口,聲音依舊是淡淡的,側過頭轉向雲若,步子卻稍稍有些遲疑,「可否請姑娘告知,有什麼在下可以幫到姑娘的?」
雲若恍然,緊忙收了視線,然後抬頭看向歐陽玨,「一個不情之請,公子尚且听听便好。雲,想請公子,仕官。」
歐陽玨眸子輕動,嘴角笑容消失了一瞬,但很快卻又揚回。
「姑娘是宮廷中人吧。」歐陽玨聲音輕柔,眼神卻蒙了一層暗淡,「在下有心無力,請姑娘另尋他人吧。在下還有他事,便不多作陪了。告辭。」
歐陽玨言罷,對著雲若頷首一笑,而後便抱著他的琴自雲若身邊走過,撩起的清風卷過她的鬢發衣角,有了一瞬擦肩的落寞。
雲若轉身看向他,雙手負後,卻是勾唇淺笑著。
雙樂望著歐陽玨的背影,又望了眼雲若,卻什麼也不問,靜靜的陪在雲若身邊。
「果然如傳聞般。」雲若笑言,卻也不由的嘆口氣,「可惜時間趕人,無法與他促膝長談,只能走些捷徑了。」
雲若抿唇一笑,稍稍彎了眉眼,「對待被動之人,便要主動而行之,等,便是等不來了。此時方覺,驍勇王定是能幫上些忙的。」
雲若暗示雙樂,雙樂一點便通,點點頭,「奴才明白了,稍後便將令牌取來。娘娘稍待。」
雲若點頭,望著雙樂離開,同時輕輕舒口氣。
一言便通,當是久會察言觀色,其主定是個翻雲覆雨的高手,否則其屬下不會精于見微知著。
雙樂,雙樂,你的主子,究竟是何人?
會……是他嗎?
雲若閉上眼楮,感受著自外吹過的拂面冷風,而後安靜便踏開了步子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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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皇極殿後,玄塔高閣。
外面冷風安靜的在夏侯靖身邊蕩開,他獨自一人負手站在那最高的地方,俯瞰著天下之景,靜默,也不失威嚴,只是一個人的身影站在此處,卻不免多了些寂寥。
誰也看不透他在想什麼,誰也不敢去猜他在想什麼,只是或許這天下的百姓都在認為,只要他還站在這里,足以看向天下,那麼所有人便可安居樂業,安穩過活。
夏侯靖將手輕輕搭放在白玉雕欄旁,冰冰冷冷的溫度沁入其中,望著望著,他伸出了右手,似乎掌握了全部的天下,握緊,可是在變成拳頭以後,卻發現掌控不住一切,反倒是天下之景將他囊入其中。
唇角輕輕扯動了一下,夏侯靖若有若無的笑了,似乎是難得這麼平靜。
就在這時,寧北凡也來了高閣,走至夏侯靖的身後。
「皇上,您宣臣?」寧北凡問道,看向夏侯靖看去的地方。
「北凡,你還記得朕,剛剛登基時,站在這里說的話嗎?」夏侯靖道,眼中充滿了光輝。
「記得,當然記得。」寧北凡不由笑了,「皇上說,要看讓百姓富足,國富民強。要讓三國終有一日統一大體,讓東衛血脈生生不息。」
「果然記得。」夏侯靖輕語,可卻在下一瞬安靜了一下,「北凡,你覺得,朕還能做到嗎?」
不曾想夏侯靖會問出這樣的問題,寧北凡稍稍擰了眉,有些置氣的說︰「皇上為甚突然說這種話,這不像皇上了。皇上可是要一統天下的王者。」
夏侯靖揚唇,笑起,忽然間單手攬在寧北凡的肩上,「好!朕,一統天下!」夏侯靖的眼神漸漸變得深邃,而後側過頭,沉聲說︰「蓮兒的事,查的如何了?」
見夏侯靖又恢復了平常,
寧北凡這才松口氣,可是緊接著神色卻又變得凝重。
「已經找人對比過了,蓮妃身上的傷,確是塔劍所刺,確是慕閆杉所刺。」
夏侯靖眸子眯了一下,「朕想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真正的原因,還沒查到嗎?」
「有些端倪了,但是……」寧北凡有些躊躇。
「但說無妨。」
寧北凡垂眸深思,而後從懷中掏出一張字條雙手遞交給夏侯靖,「這是下面的人去查的,許是和這件事有關。接下來,臣或許會從這事入手。」
夏侯靖接過,拉開看向上面的文字,深瞳驀的一動,而後歸為了最深的寂靜。
一種痛苦的掙扎,漸漸蒙上心頭,寧北凡看的出,也不能勸,想了想,忽然話鋒一轉,笑道︰「微臣許久未見小雲了,還帶了些糕點,現在便去送給她。」
寧北凡欲走,步子卻被夏侯靖打斷。
「出宮繼續查慕家之事。以後,還是少見慕雲若的好。」
寧北凡一怔,難解的回頭看向夏侯靖,神情也有些復雜,「慕家的事,還是會牽連小雲嗎……可是,皇上明明交代過微臣親自照顧小——」
「朕收回成命了。」言罷,夏侯靖便轉身離開,毫不停歇的下了高閣。
獨剩的寧北凡怔然站在原處,眸子有些黯然,不遠處正來尋夏侯靖的張保一看皇上不在,不由有些驚慌,遂問︰「大人,可是看見皇上了?」
寧北凡似乎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半響,說道︰「無論如何,都快到最後的期限了。」
他說著,亦看向那茫茫天下。
張保不大明白寧北凡的話,想了想,忽而想起當年慕雲若落下的一年預言,于是嘆口氣道︰「是啊,就快到期限了,一年之約怕是完不成了。也不知道,慕娘娘有何打算,不過,如今這樣,或許也沒法在打算什麼了……」
張保說的黯然,寧北凡卻沒有回答,僅是看著遙遠的那方,漸漸的閉了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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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事快要爆發,一切的真相即將全部掀開!還有親們,最近發現好多親看錯了……嗚嗚,兔子跑來澄清下,歐陽公子單名「玨」,表示雙玉,字念jue,不素鈺~,哈哈,因為文里有叫單名「鈺」的,怕親們弄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