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玨微微一笑,「你這身手,當是大內第一高手才會有的。你,真的淨身了嗎?」
雙樂沉寂的雙眸沒有任何情緒波動,驀然收手,側眸言道︰「公子,想得太多了。」
听到外面雲若停了步子,歐陽玨亦不再多問,便與雙樂一起下了馬車刀。
雲若側頭看向二人,總覺得哪里有些微妙,就好似有種敵意在空中蔓延開來。是方才她先下馬車的時候里面起了什麼爭執嗎?
但願多想恍。
收了視線,雲若看向郾城城池,不大,也顯得有些寂寥,不過也不知怎的,雙腳落在這片土地上,卻顯得尤為寧靜,許是在這里沒有京城的爭權奪利。她不討厭這個地方,相反還有些許的喜歡,也難怪是出了歐陽玨這號人物的地方。
雲若負手觀望,看了眼歐陽玨,便徑自向著城門走去。
進了城門,很快就入了大街,百姓衣著樸實,鮮少見那些鮮亮的袍色。歐陽玨很快便將雲若帶到了歐陽大宅落腳。
門是稍稍有些發舊的,撞了下門環,很快便有一位年邁的老婦走出,一見是歐陽玨,老婦立馬從一臉的沉寂,變得歡快起來。
「是大少爺,大少爺您終于回來了!」老婦開心的不知如何是好,轉眸見了雲若,又是一驚,「這,這是,這是——!哎呦,這姑娘太俊了,大少爺,您可是終于開竅了!老爺在天之靈,終于得以欣慰了!我這就去喊二少爺!」
老婦說著,匆匆轉頭跑了。雲若回頭看了眼臉上依舊淡然的歐陽玨,知了他沒有解釋,便是故意在回敬她讓徐府人誤會的事。
「她是宅子里的管事,張嫂,除了她,這宅里就只有在下的二弟了。」歐陽玨說著,引著他們而入,雙樂則是警戒的先環視了下這里,這才與雲若一同前往。
「哥!」一個輕響的聲音忽而傳來,雲若轉眸,見到了一個清瘦的男子,長相也如歐陽玨般俊美,只可惜面色蒼白,看來身子骨並不硬朗。
見了雲若,他臉上微喜,就像是張嫂一樣,大概是以為不近的大哥終于領回個嫂嫂一樣。他上前,步子不穩,歐陽玨即刻加了幾步去扶了他,「沫,身子不好,便不要亂走了。」
歐陽沫看了看玨,露出微微笑意,而後又將視線投放在雲若身上,執意的前行了幾步面對雲若,柔聲而道︰「姑娘,沫還不知姑娘名諱。我家哥哥倒是看來有幾分才學,只是這性子其實壞的很,定是讓姑娘照顧了。」
雲若回望著那清澈的眼眸,能感覺得出,那發自心底對歐陽玨的關心。
半響,雲若輕聲而笑,也算是順水推舟還了歐陽玨個人情,道︰「雖然玨的性子是有些任性,可是對我很好。」
歐陽沫聞言,這才松了口氣,但還是有些不放心。
歐陽玨听了雲若的話,稍稍有些怔然的看了她一眼,那淺棕色的眼底,似乎多染了一抹輕柔。
而後,雲若也向歐陽沫稍加介紹了下雙樂,雙樂向來恭謹,也懂得識眼力,自是也能順著雲若的話,接的天衣無縫。
一時間氣氛倒是其樂融融,看來真是像一家人。
歐陽沫對雙樂還是比較投緣的,許是在他們身上都有種令人寂寞的氣息,他們二人偶爾是會交談幾句,雙樂也偶爾會對著歐陽玨揚出些少見的笑容。
「沫就是這樣,從來不會有任何的邪念。」歐陽玨說著,稍稍有些黯然,「幾年前,沫也是跟我一起從監國府出來的。那時候,他的身體還不是這樣。」
這個消息,令雲若稍稍有些訝異,但看著歐陽玨淡漠眼神中一閃而過的凜然,霎時有了一些可能的猜測,而這想法讓雲若感到心里一陣發沉。
難道,歐陽沫的身體是……
「是了,沫,是被監國府的好友下了毒。而理由,不過是不想讓沫趕上殿試罷了。」歐陽玨嘲諷一笑,「朝廷便是這麼個地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誰會管你真的有沒有想去爭那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東西。」
最後幾字,歐陽玨說的咬牙切齒,而後又淡淡笑了,「所以,不聞不見,就不會知道百姓疾苦。活得自在,活的輕松。」
雲若從始到終都未曾說過一句話,其實心里,未嘗不是有過像歐陽玨一樣的想法,哪怕只有一瞬。
可是,真的可以這樣嗎?
真的可以做到不聞不問嗎?
「世間之事,不過唇亡齒寒罷了。」雲若喃喃說了這麼一句話,而後便起身向雙樂那邊走去。
對于雲若那不經意的一句話,歐陽玨也是稍稍有些怔然,而後喃喃重復著雲若最後的幾個字︰「唇亡,齒寒。」
原本,只是想透過沫來讓慕雲若知難而退,讓她知道也許沫的下場,就是她慕雲若接下來的結局,可到頭來,似乎被她輕描淡寫的四個字影響。
輕嘆一聲,歐陽玨搖了搖頭。
那一日,雲若陪著歐陽沫吃了一頓午膳,多是張嫂做的家常菜,久居宮里的她,似乎已經很久沒有嘗到這種味道,最後一次……
筷子稍稍有些停滯,似是想到了離開河鳶城的時候,沒有太多的侍衛,只有夏侯靖還有寧北凡,三人就像是普通的好友,一路前行,一路說說笑笑。
時間流逝,過往焉能追回,或許不過是黃粱一夢,此後只做心中一憶罷了。
回了京,進了宮,人,便不再是人。
他們,也都不再是宮外的他們。
放了筷子,幫著張嫂收拾了碗,便要離開宅子,前往離這里不遠的溟皓書院,
道別時,歐陽沫依舊是溫溫靜靜,叮囑了歐陽玨很多的話,歐陽玨雖然是應的,但也多少有些敷衍。雲若從旁看著,不由稍稍笑起,原來這當哥哥的,最怕的竟是弟弟。
「雙樂,你入宮前,也有家人嗎?」雲若輕聲問起,側眸看向雙樂。
雙樂微怔,半響,點頭,而後淡淡接了一句︰「不過,已經全死了。」
雲若凝聲,終于知道為何雙樂在看著歐陽沫的時候,眼里有著一縷柔,原是因為在沫的身上,又他已經失去了的羈絆。
之後,他們便離開了歐陽大宅,歐陽沫扶著門送他們離開,眼里盡是如陽光般的暖意。
雲若也對著他笑了,笑得如姐姐一樣,只是不知,如此一別,自己是否還能再次見到他,因為她也知道歐陽玨帶她來的目的。
這一次,孤身之力直面趙青蓮,選後之時定不會安安穩穩,她要的是鳳印,還有鳳印里的解藥,可是不代表她拿到鳳印後,送過解藥後還能全身而退。
大概,會死無葬身之地吧。所以她才要先一步將配上解藥的那東西做好,以節省一切的時間給夏侯靖。
唯有王,才能顛覆整盤,所以唯有救王,才能救東衛,也唯有救了東衛,才能救王。
當然,這都是後話,此時要如何才能說動身邊這個性子倔強的歐陽玨,才是更為首要的事情。
想著想著,一眾便來到了溟皓書院,書院也同歐陽大宅一樣一片沉寂,推了門,里面只有大約五六個孩子,各個拿著書卷在看著,那股子認真勁兒,倒是與監國府里的書生不同,這里是真的在看書的書生,而監國府的大多是在為將來仕途鋪路的官宦。
這里的工作實際上很簡單,也就是坐在那里,陪陪孩子,歐陽玨了解他的友人,八成就是因為太悶了,所以把他拉來這里坐坐鎮,自己不知去哪里逍遙快活了。
這時一位老先生前來接待,看了看周圍,問道︰「原來是歐陽公子來了,對了,不知府上二公子的身子如何了?」
歐陽玨聞言有些意外,「沫他前陣子來了嗎?」
老先生擔憂的嘆一口氣,「歐陽公子不知嗎?這件事在郾城鬧得還是挺大的,二公子前陣子想來這里教孩子們學書,說是想為東衛多培養些可用之才,可是來的第六日卻突然在學堂上昏了過去,而後就再沒來過,孩子們都很擔心二公子的病情。問了問大夫,大夫也不肯說,好像是二公子交代不讓告訴別人。」
聞言,歐陽玨的眼瞳猛的一縮,就是連雲若也有些訝異,只見他轉身就想返回,可三步之後卻又停住,俊臉上蒙了一層掙扎與痛楚,許是知道就算返回大宅詢問沫,他也絕對不會告知,而後猛的回身問向那老先生,「請問,是哪家的大夫給沫看的病?」
老先生嚇了一跳,然後緩緩指向東側,「東街的霍大夫。」
歐陽玨點頭,而後看向雲若,千言萬語想說,卻不知如何開口。
雲若看得明白,然後道︰「這里我來教,你去便是了。」
歐陽玨微怔,看著雲若的眼神稍稍有些發深,而後點了頭即刻上了馬車向
著東街趕去。
雲若望著那消失的身影,心中亦暗暗發沉,是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同時也會不由的在想,若是知道靖有危難,不知三爺,是否也會這般……究竟,血濃于水。
這時一個孩子來到雲若身邊,拽了拽她的衣角,「歐陽哥哥什麼時候還來教我們?」
雲若輕舒口氣,用手撫著孩子的頭,眼神流過一抹暗光,始終沒有回應。
一轉眼,天色已暗,雲若已經在書院呆了整整一個下午。因著答應了歐陽玨,所以這段時間她便安心將時間交給他,是故也就在這里安心的教孩子讀書,朗朗書聲,倒是沁人,難得的寧靜讓雲若也感覺到很是舒心。
不多時,孩子們跑去吃飯,外面終于又傳來了馬車的聲音。雲若自房中走出,看到了看起來有些疲憊的歐陽玨,她並未追問,只等若是他想要告知她時,方會開口。
果不其然,歐陽玨僅是與雲若寒暄,幾句話下來,卻根本沒有提到關于歐陽沫只字片語,而後淡淡一笑,道︰「天色已暗,按照約定,該是陪你回徐府的時候了。」
雲若望著他的眸,發現他此刻的神情卻與白日有些許不同,便是連雙樂也感覺了出來。
雲若亦看看天色,卻也是該上路的時候,想來文柏已經等的有一會兒了,于是點點頭,道︰「那我們回府吧。」
馬車上,歐陽玨似乎是累了,沒有再公子的形象,輕輕躺在一側椅上睡了過去,長發掩面,卻遮不住那淡淡的憂愁,雲若終是有些擔心了,中途與雙樂悄然說了幾句,而後雙樂便先行離開。
當回到徐府的時候,京城街上已經見不到太多的人了。車夫將車駛入府中,停穩,雲若這才湊近了那已經熟睡之人,蹲了身子,在他身前輕語︰「歐陽公子,到府了,下來歇息吧。」
歐陽玨稍稍動了下眉角,這才睜開了暗淡的雙眸,第一眼看到了雲若,他有些微怔,就像是恍然如夢那般,然後安心的應了一聲,這才緩緩起身。
此時文柏前來接應,一拉了簾子看到沒有易容的雲若,清秀的臉上一下變得煞白,「娘娘,您,您的臉——」
「不要說的那般驚悚,沒事的。」雲若止住了文柏的驚訝。
文柏听沒事,這才稍稍安心,左右看看,一陣狐疑,遂又問︰「不知雙樂……」
「差他去辦些事了。」雲若輕語,眸子不經意看向歐陽玨,歐陽玨雖是皺了下眉心,可也並沒有去多想什麼。
文柏自是有眼力見,是故不再當著歐陽玨的面多問,他稍稍對歐陽玨頷首行禮,而後便掩著雲若回了房間,一路上丫鬟家丁見了她均是在兩側恭敬喊著「二小姐」,雲若倒是禮貌回應,可一心幫雲若擋臉的文柏卻是操碎了心,想著現在的主子,可是比過去要**的多,當然,也不省心的多。
進了房,一個年邁的大夫坐在那里,雲若沒有先與他打招呼,而是轉而進了房,待恢復了徐二小姐的容顏後,這才笑著從屋內走出,恭敬的對那老大夫道︰「讓您這麼晚前來,多有得罪。」
老大夫一驚,連連彎身道︰「能為徐小姐效勞,是老夫的榮幸。只是不知,二小姐想讓老夫作甚,或者看哪位病患?」
雲若沉了心,從懷中拿出一個錦袋,而後將袋中放著的當年慕雲若寫下的方子交給老大夫,「還請您,盡快幫我將其配出,萬萬不能有分毫差錯。」
老大夫一驚,看了眼那方子,雙瞳猛的一縮,「這,這好像並不是藥,好像是半成之物,二小姐可是有另外一半?」
雲若垂眸沉默,半響,道了句︰「大夫您盡管配好這一半就好。其余,還是要少問。」
少問,則活之久遠。
歐陽玨憑此一語便察覺出這藥用處絕非一般,大夫卻不解,只是應了一聲「僅听二小姐吩咐」。
待那老大夫被文柏領進了房開始配藥,雲若這才稍稍舒口氣,卻也同時解了外袍,束起長發,也欲與老大夫一同而行,歐陽玨應約不言不語的陪著她,然後坐在一旁看著這將自己收拾利索的小女人忙東忙西,而那堅定的眼神,讓他感覺到若是這藥配不成,怕是連命都不準備再要。
怎麼說呢,大概是抱著一種必死之心,她究竟是想要救什麼人,竟是如此。
答案或許唯一。
這,與她爭搶後位也有關系嗎?
歐陽玨暗暗猜測,卻在之後有些走神,似是去想了其他的事,眼神亦蒙了一層暗淡。
他歐陽玨,不也正是如此嗎?救一個人的心,強烈,而又執著。
于是輕嘆口氣,歐陽玨也起了身來到雲若身邊,徑自挽了袖,「我也來幫忙吧。」
他伸手去拿雲若搗藥的罐子,指尖無意踫了雲若一下,雲若下意識收回指尖,可那冰冰冷冷的觸感,卻是讓她心頭暗暗有些難過。
她正要開口讓歐陽玨歇息,自己卻先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像是有些著涼。
歐陽玨苦笑一聲,直接拿過雲若手里的藥罐,道︰「行了,我已經在路上睡過了,該是你去歇息一會兒了。不然藥若是被你配錯了,倒時可就好後悔終身了。」
這句話倒是極具警告意味,雲若猶豫半響,還是松了手,點頭回到了旁邊的躺椅上,「我只休息片刻,很快就好。」
「放心睡吧。」歐陽玨輕柔安撫,亦綰了發。
休息下來,確實有困意席上,雲若不再掙扎,側臥了身閉眸休息。
在雲若睡去後,歐陽玨的眸子稍稍發了深,像是在想著什麼,然後轉頭問那老大夫,「還有多少要完成?」
老大夫左右看了看,道︰「這些藥先要調配到一起,然後今夜便不用管了,其會自行融合。」
「也就是說,今夜只要將其配在一起就可以嗎?」歐陽玨再次確認。
老大夫點頭,看來非常肯定。
歐陽玨陷入沉默,點了點那些藥材,若有所思,半響,忽而說道︰「大夫,我還有一件事想問問您。是一種病,不知可有解方。」
說到這里,歐陽玨望了眼雲若,而後湊近大夫壓低聲音說了幾句。
大夫微怔,便將自己所知告訴了歐陽玨,歐陽玨捏著藥材的手愈發發緊,靜默落下了視線,喃喃道了一句︰「原來,如此……」
……
夜已深,屋外冷風將窗子頂開,稍稍添了些響動,一陣涼意進入,惹得雲若身子微顫,而後緩緩睜開了沉重的雙眸。
屋內一片寧靜,似是配完了藥,老大夫也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小憩。
文柏怕有人闖入害了良藥,遂一直在門口守著,听見雲若醒來的動靜,遂即刻推門而入,輕聲說道︰「娘娘,您醒了?」
文柏拿了衣衫,替雲若披上,怕她著涼。
指尖輕輕拉扯衣襟,清眸微動,雲若一下便清醒了過來,道︰「文柏,歐陽公子呢?」
文柏恍然,而後道︰「方才歐陽公子說有東西落在雅墨坊了,想去拿,是故暫且離開一下。晚些便回來。」
「落了東西?」雲若有些狐疑,她記得歐陽玨的性子向來喜歡簡單,不會帶著一堆無用之物行走,如說是古琴,一方面他已將它待會監國府,一方面他也不會在徐府彈琴。
當然,也或許真的有什麼東西要拿,只不過她心里沉沉的,總是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時門忽然推開,驚了文柏一下險些就攻去,一看,原是匆匆而歸的雙樂。
且見他眉心緊擰,一進來就尋什麼,而後低聲對雲若道︰「娘娘,不知歐陽公子去了哪里?」
他也再找歐陽玨,莫不是……
「莫不是你探听到了什麼?」雲若一下警戒起來,方才她就是不放心歐陽玨,這才讓腳程快的雙樂先下車另走一路去問問給歐陽沫看病的霍大夫,按照雙樂一路展現的才華,雲若相信是能問出什麼的。
果不其然,雙樂有些沉重說道︰「奴才逼問了那霍大夫,他說下午時,歐陽公子也去找了他,也是逼問了他,但是因為二公子身上的余毒實在是沁入心脾,熬不過這幾天了,所以有心無力,那霍大夫告訴了歐陽公子那毒的名稱,可如何解,他是實在不知,遂也就沒有告訴他。而且臨走時還告訴了歐陽公子,讓歐陽公子去詢問下京城里的大夫。」
「京城里的大夫……」雲若重復著這句話,眸子猛地一縮,看向了那正酣睡的大夫,而後低咒一聲,二話不說便赤足下了榻來到那大夫身邊道,「大夫,您醒醒,剛才那位公子可是問過您什麼?!」
老大夫被忽然喚醒,嚇得一激靈,懵了半天,這才喃喃道出︰「好像是了……剛才那位公子問了老
夫這藥還有什麼工序,而後便又問了一種毒……老夫听過,是一種西域來的毒,西陵是有的,叫什麼雨凌,嗯,是叫這個奇怪的名字。」
「西陵……?」雲若似乎捕捉到一個很關鍵的詞,歐陽玨說沫是在監國府被害的,監國府怎會有西陵的毒,晃晃神,雲若暫且放下這個疑問,即刻又問道,「先不管毒是哪兒來的,您可有告訴他去哪兒尋解藥?」
老大夫點點頭,道︰「老夫說這味藥名火草,長于赤洞,在五十里外的炎熱地帶大多有賣,可京城因為赤洞很少,所以不好找到,老夫告訴了那位公子,赤洞很是危險,若是真需要這味藥,只可去邊疆通過藥商來買,萬萬不可親自去赤洞。」
「赤洞?」雲若念著此二字,心里隱隱不安感越來越強。
雙樂聞言,一怔,道︰「京城外有一處赤洞,要比邊疆赤洞危險的多,無人敢靠近,這也是為甚京城沒有這味藥的原因。歐陽公子久居京城,許是知道這個地方……難道……」
雲若貝齒狠狠咬牙,眼中即刻迸出一縷怒意,「這個,獨斷獨行的家伙……」
言罷,她驀地起身揮開衣袍,雙樂文柏即刻跟上大喊︰「娘娘,您這是要去——」
「我的人,當然我自己帶回來!文柏,在府里守著繼續調藥,我……很快便回。」雲若狠語,而後沒有絲毫遲疑的推開大門向著外面走去。
文柏驚得面色蒼白,雙樂看了看他,然後道︰「我跟著去!」
說完,雙樂便也匆匆跟去。
文柏咬牙坐倒椅子上,右手撫著額。
赤洞,乃極熱之地,稍不注意可能是會喪命的,娘娘……可要萬分小心才是啊!
————————————————————————
京城外的赤洞是因著東衛常年下雪,以至于洞里的熱度無法散出,集中一起,變得足以將人灼燒。
雲若騎馬趕到的時候,那陣陣散發而來的熱浪不由讓她的身子也開始隱隱發燙,難受的幾乎喘不上氣。听聞火草會在赤洞里邊,最為炎熱之處,邊疆的赤洞沒有那麼高的溫度,所以藥商通常會帶些防熱的東西進入,不過雲若知道,所有的一切在京城這里的赤洞來說,根本毫無作用。
能夠不被灼傷的幾率,幾乎是沒有的。
下了馬,雲若沒有一絲停留的就向著那赤洞走去,抬頭間,果然見到了前面正要進入的歐陽玨。
雲若眸子一緊,步子也沒停,同時厲聲喊道︰「歐陽玨你給我站住!」
這一聲不再溫溫婉婉,這一聲道出了來自雲若的怒意。
歐陽玨頓了步子,回過頭,一見是雲若來了,淺棕色的眸中難免晃出些動搖,但即刻籠上了層冷漠,道︰「慕雲若,這是我歐陽的家事,與你無關。先前對你有些好感,便隨便逗逗你玩,如今之事與我弟弟性命攸關,我不妨直說,你想要我做的事,我才不會做,對我歐陽玨來說,什麼朝廷,什麼東衛都是一文不值。若是明白了,就趕緊返回,否則就算喪命于此——」
啪——!
火辣的刺痛突然席上歐陽玨的俊臉,他腦中嗡響一片,幾乎一時間無法亦會發生了什麼,便是隨著雲若而來的雙樂也是一怔,看向那一臉怒意正悄然收了手的雲若。
「歐陽玨,少跟我說這些有的沒的的。慕雲若不是傻子!騙我松懈,然後自己跑來赤洞,你以為這一招有多耐用!這一巴掌,就是回敬你的自作主張!」
歐陽玨眸子眯住,亦是被這一巴掌惹得怒了,轉過頭再是沒有先前的雲淡風輕。
「慕雲若,你也不用在我這里假惺惺了,你不過就是想讓我給你爭皇後之位,對你來說,我不過也就是個可以利用的棋子罷了,你接下來是不是想花言巧語讓我放棄我弟弟。哈,是啊,我的弟弟對你來說不過就是礙事的東西,天下所有人都盼著他死,我誰也不相信,我只相信天下只有我一個人是真心疼愛我的弟弟,而我的弟弟,對我來說,便天下蒼生要重要百倍!」
「只有你一個人是真心的?」雲若冷笑一聲,忽然上前狠狠凝視著歐陽玨,「你這個說法,真是讓我非常火大。歐陽玨你瞧著,我現在就讓你看看,你歐陽玨,還有歐陽沫對我慕雲若來說究竟是什麼!」
雲若厲聲而道,倏然轉了身片刻不停的向赤洞走去,白靴踏在那火熱之地,泛起陣陣煙霧,那溫燙的熱度亦隨著鞋底漸漸沁
入到雲若的血液。
然她此刻卻仍是沒有半點恐懼,便是連遲疑都沒有。身後的雪色長披被她的步子撩動飛舞,自歐陽玨面前消失不見。
當白色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洞口的一霎,歐陽玨愣住了。
雙樂一驚,大喊︰「娘娘,娘娘!」
他欲疾步進入,卻听里面傳來了雲若的回聲,「雙樂你在外面守著,一個時辰,我不回,便將子盈接回,權當我慕雲若命中注定死在此處!」
雙樂步子進了又退,這一道命令讓他心里無比掙扎,「若是有半點閃失……奴才要如何……交代于……」
後面之話雙樂未說,咬了唇,還是想抗命進去救雲若,可才剛走了一步,身子卻被歐陽玨橫臂攔住。
「本就該是我去,我不會讓她有事的。」歐陽玨咬牙,也跟著走了進去,可是現在的他卻比方才冷靜了很多,手背用力壓在臉頰還在發疼的地方。
慕雲若,為何會做到如此……
明明,可以替代他的人,要多少,有多少。
忽然止步,看到了前面蔓延開來的、如同被熔漿浸過的牆壁,火色正飛速在在壁內竄動,時不時就會噴出一股烈焰。
那抹白色的身影似乎也止住了步子,靜靜看著前面最深處那一點泛著熒光的地方,是長著許多火色之草的地方。
歐陽玨一驚,啟唇而道︰「那就是……」
「火草。」雲若言簡意賅的說著。
歐陽玨眸子一緊,氣息越來越沉,視線看過,發現長著火草之地與他們所在之處中間橫了一個極大的鴻溝,他前行兩步,看到熔岩噴濺。
「為什麼這里會有……」歐陽玨忽然有些淒婉的笑了,甚至帶著自嘲。
聰明一世,竟是拜在了這里,如此進退兩難。
他進去了,是送死,根本不可能活著拿那火草回來給沫;
但不拿,沫會死,那他便與死無異。
身子忽然好像有些發沉,歐陽玨漸漸單膝跪地,「這是天意嗎……?」
他微弱的扯了下唇,眼中蒙上一層黯然。
可就在這時,卻听到雲若的步子向了前,鞋底將那火燙的沙石磨得聲聲作響。
歐陽玨心上一痛,抬頭看向那雪白的背影,她依舊是冷靜的站在熔岩之前,依舊沒有半分的慌亂與回頭。
「玨。」就在這時,她淡淡開口,聲音平靜無波,甚至冷靜到讓他安心,而後她回了頭看向他,微微笑了下,道,「方才打了你,我不會道歉。只是想讓你清醒。我懂,任何人,無論他平生多麼冷靜,也會因著親人愛人而變得沖動。因為我們都是人。我慕雲若答應你,一定會為你拿了那火草,我會替你救了你最在乎的人,相對的,若是同時雲若有何不測,你……可否也替雲若,救救雲若所在乎的人?」
那一瞬,火舌飛舞,她那回眸一笑,染著明艷的光芒,他看的有些痴了,如是在除夕宴時第一次看到她那般。他啟唇,想要說些什麼,卻發現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
他該說什麼,他該拒絕,還是該應允……他已經不知道要如何,最終只能是安靜的在那里,看著那沉澱了些落寞的笑容。
「玨,人不會輕易變得殘忍,人也不會輕易將別人當作棋子。因為我們誰也沒資格說誰,我們本就生在一盤棋上。這就是我們的命,也是我慕雲若的命。不過幸好,沫,是自由的,該是好好活著的。」
言罷,她清爽揚了唇,而後灑月兌的回了頭,突然上了幾步,指尖不經意握住了胸前掛著的玉璃,用力攥緊,前方僅有幾塊尚未被熔漿吞噬的熱石,猜錯一步,她便會尸骨無存。
玉璃,幸好,你在身邊。
如他在那般,如此,她便無所畏懼。
雲若輕輕一笑,縱身向下跳去。
歐陽玨一驚,迅速上前扒在邊上大喊︰「雲……雲!慕雲若!!!慕雲若!!!」
這三個字聲聲回蕩,傳到了洞外,傳到了那淒冷的夜空。
皇宮深處,正在陪著趙青蓮的夏侯靖突然怔了一下,似是有什麼意識自他腦海一閃而過。
有種久違的痛楚,從心間鑽過。
漸漸的垂了眸,垂下了手。
趙青蓮望著突然沉默的他,于是輕聲問道︰「皇上,您怎麼了?」
夏侯靖沉默幾許,想回應什麼,卻是千言歸于沉寂。
最後,僅是閉上了如淵般的黑眸,道了一聲︰「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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